第64章 吵架

蒹葭也的確是膽戰心驚,滿臉畏怯,抖如篩糠,忍不住伏地求饒,“公子,公子,奴婢知錯了,求公子饒命!”

她以頭磕地。

不消片刻,額上便溢出血來,觸目驚心。

沈清棠被白露扶著,也在廊簷底下看,緊咬著唇,身子不由自主地微微顫抖。

蒹葭求的不是裴琮之,而是她。

他要逼她認錯。

沈清棠閉上眼,不忍再看。

——她不肯認錯。

沈清棠的神色都落進裴琮之眼裏,他並不著急,漫不經心地靠在圈椅裏,掀起眼皮,沉沉目光落下去。

蒹葭不敢停,聽他在上頭冷冷道:“教唆,縱容主家私逃……”

他頓住,目光又慢慢移到沈清棠那裏,“妹妹說說,這該當何罪?”

她緊抿著唇,臉色發白,扶著白露的手微微攥緊,不說話。

“我忘了,妹妹顧念主仆之情,自是不忍的。既然如此,這壞人便由我來做罷。”

裴琮之轉過眼去,眉眼陡然狠厲,“來人,把這教唆主家的罪婢拉下去,重打二十大板,以示懲戒。”

馬上有婆子上來拉蒹葭,她痛哭流涕,連連求饒,“大公子,我錯了!我再不敢了!求您饒命啊!”

這二十大板若是打下去,她非死即殘,焉能有活路。

她又來求沈清棠,“姑娘,姑娘您幫我求求大公子!您救救我!”

蒹葭被押到刑凳上,緊接著刑棍狠狠地落在她身上。

“啊——”

蒹葭受不住疼,厲聲嘶喊出來。在這樣寂靜的夜裏,尤為清晰可怖,叫人聽著心神都禁不住一顫。

那婆子還要再打,被沈清棠出聲攔下。

“不必打了。”

她推開白露的手,隻身走到裴琮之麵前,對著他直直跪下。

“哥哥不就是想要我來認錯嗎?何必牽連無辜。”

沈清棠抬眸,清落落的眼直視他,“是我錯了。此事與她無關,哥哥要罰,便罰我罷。”

裴琮之看她一副不知死活的模樣,氣極反笑。

“哦?”他輕輕挑起她的下頜,眼含戲謔看她,“妹妹可真是主仆情深。怎麽,要去替她受過嗎?”

“好。”

沈清棠當真提裙起來,轉身下台階。

蒹葭還趴在刑凳上,沈清棠就站在她旁邊,直挺挺的跪下去。

“打吧!”

她眼神執拗,語氣也格外倔強,“剩下的十九大板,我替她挨。”

婆子哪敢動手,握著手裏的刑棍,看裴琮之的反應。

他被她這副不管天高地厚的樣子氣得夠嗆,下頜緊緊繃著,臉色凝重,如淬了一層薄霜。

婆子更不敢動了,氣氛一度凝滯。

兩廂僵持下,裴琮之咬著牙,冷笑出聲,“好!那就打!”

話音剛落,白露和一眾丫鬟慌忙跪下,哀聲求情,“大公子,打不得呀!姑娘身子嬌弱,可受不得這樣的刑。”

“她自己爭著要受過,你們還非要攔著作甚麽?”

他麵色冷冷,吩咐行刑的婆子,“還等什麽,打!”

裴琮之都吩咐了,那婆子也隻能咬牙閉著眼睛打下去。

沈清棠萬分執拗,倔強揚著頭隻等著這一棍子落下,半點不懼。清冷的月光落在她麵上,眼睫輕顫,平靜淡然。

她是打定主意不向他求饒,寧死不屈。

好在最後是叫人攔下。

“幹什麽?!”

月洞門外,有人厲喝一聲,是聞訊趕過來的裴老夫人,扶著張嬤嬤的手匆匆進來。

她一眼便瞧見了跪在地上的沈清棠,那行棍就在她身子上方懸著,險些就要落下。

“膽大妄為的奴才!敢打主家,不要命了嗎?”

那婆子被她吼得一哆嗦,哪裏還敢繼續,趕緊收起行棍躲在一旁。

裴老夫人心疼將沈清棠攬進懷,仔仔細細上下打量,“可憐的孩子,可有哪裏叫這群混賬碰到?告訴祖母,祖母替你出氣。”

她眉眼寂寂搖頭,眼裏悄然落下淚來。

“祖母,我沒事。”

裴老夫人這才落下心來,又看裴琮之,氣憤不已地拿手指他,“你鬧得這樣大的陣仗是要做什麽?她是你的妹妹,你難不成還想把她打死不成?”

裴琮之起身過來,眉眼淡淡,“祖母怎麽過來了?不是交代了下去,不讓過去驚擾祖母嗎?”

相較於他的平靜坦然,裴老夫人格外怒氣騰騰,“我若是不過來,你妹妹就要叫你打死了!都是一家裏的人,有什麽話不能好好說?值得你這樣動槍動棍的上?”

沈清棠前些日子體貼入微的侍疾不是白侍的,縱是鐵石心腸也該化了,何況裴老夫人本就待她心有愧疚。

裴琮之刻意放出去的消息一傳,她也顧不上自己身子不好,緊趕慢趕地趕了過來。

拉著沈清棠的手,將她護在自己身後,“我不管今日是什麽事,總歸人還是好好在這裏。既然沒鬧出事來,那此事便罷了,誰也不許再提。”

她聽說了沈清棠偷跑出城的事,丫鬟隻說是兩兄妹間吵嘴鬧了別扭,一時氣不過這才跑了出去。

裴老夫人不疑有他。

屏退了所有的丫鬟婆子,又將兩人拉進屋子裏說話。

“此事是沈丫頭不對,著實是太膽大妄為了些。你這一個姑娘家,就這麽跑了出去,若是出了什麽事可如何是好?”

裴老夫人坐在上座,惱著先責備了沈清棠幾句,又來皺眉嗬斥裴琮之,“不過你這事做得也太不穩妥了!還是戶部裏的大人,怎能對著自家裏的女眷動刑?叫丫鬟們瞧見,姑娘家的禮義廉恥都不要了嗎?往後傳出去,她還怎麽做人?你這當哥哥的,人家又如何做想?”

“何況也不是什麽大事。既然人沒出事,小懲大誡,罵幾句也就罷了,就值得讓你用刑棍?丫鬟打了還不行,還要打姑娘,是想把你妹妹打死不成?”

“既然如此,你當年何必帶她進府裏,不如就讓她死在外頭算了!”

裴琮之隻管聽著,“祖母教訓的是,是孫兒思慮不周。”

沈清棠也聽著,埋首盯著自己裙邊上的芙蓉花樣,眼底紅了一圈,抿著唇不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