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落魄江湖載酒行(四)

話聲甫畢,姓羅那人立即便向青衫男子麵前桌上的包袱撲去。他一撲,西山雙獸也跟著搶了上去。青衫男子哪裏料到姓何的會這樣一說,忙將包袱負在背上,跟著手中已抄出了家夥。

姓何那人當然是故意這樣說的。一來是想試試這青衫人的武功如何,能否威脅到他師兄弟的企圖。二來也叫西山雙獸將心思轉移到那人的包袱上。他三人相鬥,無論誰死誰傷,他們的競爭對手總是少了。可是他又不能跟自己師弟明說這是他的計策,以免西山雙獸瞧出了破綻。所以隻能放由姓羅那人向前去搶青衫男子的包袱。

眼看四人鬥得稀裏嘩啦。因這客廳不大,四人身手均施展不開,隻聽見刀與劍、劍與劍相撞聲音不絕,另外還有桌椅破裂的“劈啪”之聲。青衫男子的兵刃也是一把長劍,由於他將包袱負在身上,以致於形成三人合圍他一人之勢。白衣少年與那姓何的站在一旁觀看,隻不過心思各不相同。

看起來青衫男子的武功都在那三人各自之上,隻不過三人同時夾擊,形勢不容樂觀。白衣少年心想,此人看來並不是我的冤家對頭。他之所以招來三人圍攻實是因為出言相助於我。我且先看他一看,他若有險,我必定也要出手相助於他。

姓何的卻想,似乎這青衫人對他身上的包袱也極為看重,難道它裏麵也是什麽稀罕物?他武功雖然不弱,不過,看這情形,再鬥下去隻怕也支撐不了多久,是什麽寶貝一會兒就知道了。

一盞茶功夫,眼見青衫男子已由剛才的半攻半守轉為不攻隻守,額頭上汗水一顆顆不斷浸出。突然,但見他左膝一曲,整個人已全部籠罩在三人的利刃寒光之下。白衣少年眼見勢危,不及思索,飛身而起,一躍縱到了青衫男子的前麵,揮劍替他格開了攻來的三件兵刃。

他長身負立,朗聲道:“這位兄台身上並沒有你們要找的東西,你們想怎樣,盡管衝我來就是。”三人都感到疑惑,那東西到底是在這二人誰的身上?他們究竟是不是一夥的?西山雙獸心想,他們三人合力對付青衫男子容易,要對付姓方的隻怕……

姓羅那人卻不顧這許多,揮劍向前,一招“直搗黃龍”朝白衣少年胸口直刺過去。西山雙獸見狀,跟著也揮刀直上。幾人鬥得片刻,姓何的心頭暗想,這姓方的功夫果然不錯,瞧這情形,現下隻有合四人之力才可製得了他,待會兒取了東西再跟西山雙獸較量就是。於是也縱身上前。

白衣少年一劍格開了姓羅那人當胸刺來的一劍,見西山雙獸也向自己攻來,接著姓何的也縱上前來。他以一敵四,雖不是遊刃有餘,卻也不像青衫男子那般瞻頭顧尾。青衫男子心裏暗暗喝彩,這方少俠的武功果然了得!轉念又想,縱然他對付得了這四人,可是他剛才在我危險之際救了我一命,我何不助他一臂之力,快快驅散這四個厚顏無恥之人。於是,青衫男子也加入了戰陣。

這下,戰況頓時變成了何羅二人合擊白衣少年,西山雙獸合鬥青衫男子。青衫男子跟西山雙獸實力相當,何羅二人卻不是白衣少年的對手。剛才四人相鬥已是施展不開,這下更顯得這客廳愈加擁擠。

倏然間,但見青衫男子一劍斜斜刺向壽老二左胸,壽老二連忙倒退避讓,退得幾步,不想身子卻撞到了白衣少年的後背。按說習武之人在與人交戰時是不會輕易將自己的後背亮出毫不設防的,隻因六人相鬥,這屋子空出的地方實在太少。壽老二身形巨大,白衣少年又沒有料到他會撞到自己,身子往前傾了兩步,這下始料未及,他手中的劍竟已刺穿了姓何那人的胸膛。

事情來得突然,白衣少年見自己手中長劍不偏不倚正中姓何那人胸口,一張嘴張大了合不攏來。慌亂下抽出劍身,隻見姓何那人身體立時便癱倒在地,口中和傷口處不斷有鮮血湧了出來。姓羅那人一怔,忙上前探他師兄的鼻息,登時間臉色大變。隻聽他顫聲叫道:“方少白,你殺了我何師兄,你殺了我師父最心愛的徒弟。你等著,姓方的!”說罷,將姓何那人屍體一把抱起,提劍縱身而去。

青衫男子跟西山雙獸也已停止了打鬥。隻見方少白怔怔地瞧著他那柄沾滿鮮血的劍,喃喃自語道:“哎,又殺了一人!”臉上全是傷感之色,顯然他並不想殺死姓何那人。壽老二瞧著方少白的樣子,心中忽覺有愧,正是他這一撞,才讓方少白的劍插入了那姓何的胸膛,方少白看起來才會如此難受。

他壽老二也是能伸能屈之人,兩手一拱,說道:“姓方的,對不住啦!老大,咱們走吧。”現在,他兄弟二人哪裏還是方少白和青衫男子的對手?那包袱不可能搶得到,還不如先走了。

現下,客廳裏隻剩下方少白和那青衫男子。青衫男子見方少白神色黯然、兀自發愣,走上前來,寬慰道:“方兄不必過於介懷,你不願殺他們,他們卻要來殺你,這實在怪不得你。”方少白聽了,心中鬱悶稍減,抬起頭來,淡淡一笑,道:“閣下所言甚是。”頓了頓,抱拳道:“剛才多謝閣下出手相助!”

青衫男子道:“方兄客氣了,其實我知道你對付他們四人綽綽有餘。而且剛才你救了我一命,應當我謝你才是。”方少白道:“哪裏?若不是你與他們說理相助於我,又怎麽會招惹上他們?”青衫男子嗬嗬笑道:“江湖中人,自當有個是非曲直。我隻是看不下去,這才跟他們理論兩句。方兄,我們不說這個了,來暢飲一番如何?”方少白笑道:“求之不得。”

於是,兩人叫出店小二,收拾客廳、上酒上菜。青衫男子問那小二:“小二,剛才你和你掌櫃的都去哪兒了?”那小二訕訕地道:“我掌櫃的幾天前出遠門去了。至於我,嗬,這位客官,你們打成這樣,我豈能不躲得遠遠的?”語氣頗有不滿。青衫男子也不生氣,這裏本是一處高雅之地,現在卻變得一片狼藉。換做誰是這裏的主人,都會不高興吧!

方少白從懷裏掏出二兩銀子,放在桌上,歉然道:“小二哥,實在抱歉得很!你拿這錢去把這些打壞了的東西置辦回來吧。你看夠不夠,不夠的話我再……”說著又往懷裏掏去。那小二忙道:“夠了夠了,多謝客官!”這小二看來並不是貪心之人,拾起銀子,便往後院去了。

方少白心裏想的是,這裏會變成這樣,全是因他一人而起。除了拿錢將損壞了的物件買回來,他也不知道還能補償些什麽。這一舉動,青衫男子對他的欽佩之情又增了幾分。

眼下已是傍晚時分,二人所坐的位置正是方少白剛才所坐的地方。隻見一輪巨大的夕陽掛在窗前,殘陽如血,緩緩下墜。

二人一邊喝酒一邊說話,方少白道:“在下方少白,閣下想必已經知道了。不知閣下尊姓大名?”青衫男子笑道:“尊姓大名不敢當,在下姓蘇,單名一個齊字。”

之前,蘇齊一直坐在方少白後麵的位置,而他進門時也不甚留意到他的相貌,後來打鬥之時也無暇細看。現在,他才發現,眼前這人容貌俊雅、英姿爽朗,一身白衣潔白無塵,雙眼含笑卻質樸天然,當真是陌上人如玉,公子世無雙。別說是女子,就是他一個男子見了也不禁感歎世間竟有如此俊美少年。

殊不知他在打量對方的同時,方少白其實也在看他。蘇齊自也是相貌堂堂、一表人才。但見他濃眉高鼻,雙目如漆,身上所穿青衫雖已漿洗得微微有些泛白,卻難掩身上與眾不同的氣質。

聽得蘇齊道:“在下今年已滿二十,不知方兄今年貴庚?”方少白微笑道:“當真是有緣得緊,我與蘇兄竟然同歲!倒不知蘇兄是幾月生?”蘇齊道:“我乃是年初正月初七所生。照此,方兄隻怕是要小一些了。”方少白點頭道:“不錯,在下實要比蘇兄小得半歲。”蘇齊嗬嗬一笑,道:“說來慚愧,我雖比方兄年長,武功卻是遠不及你。”方少白笑了笑,道:“你既比我年長,那為何還稱我為兄?”說完,兩人哈哈大笑。

二人舉杯對飲,相談甚歡。不知不覺天色全黑,一輪彎月已掛上了竹枝。蘇齊心下好奇,問道:“方兄,你如何會與那昭陽派、西山雙獸結上了梁子?”方少白淒淒一笑,道:“如蘇兄剛才所見,他們是想搶我的一件東西。”

蘇齊道:“到底是什麽東西,會教他們同時來搶?”過得半晌,見方少白麵有難色,又道:“方兄若有苦衷,不說就是了,我隻不過有些好奇而已。”方少白神色有些愴然,說道:“謝蘇兄體諒,方某確實有難言之隱。”接著,腦海裏的那一幕又浮現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