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落魄江湖載酒行(三)

此話一出,除了壽老二兄弟二人外,其餘四人均覺得好笑。坐在後麵的青衫男子低頭暗想,原來這胖瘦二人就是橫行西南一帶的西山雙獸。也真好笑,居然會有人給自己取個這樣的名號!隻是不知他們跟昭陽派的人如何交上了手?

而那白衣少年對江湖上的人物知之甚少,他雖然與這兩夥人都交過手,但直到現在才知道他們是些什麽人。

其實,壽老二兄弟二人不是親兄弟,老大姓歸不姓壽。老二年齡、身材都大過他,隻是武功不及,便自稱老二。隻因老大長得瘦,老二姓壽,所以才各取一壽(瘦)組成了“西山雙壽(瘦)”這個名字。之所以將“壽”排在“瘦”之前,乃是兩人認為,“壽”比“瘦”自然要吉利得多。可是,江湖上的人並不知道這些,再加上二人臭名遠播,所以人們隻當他們叫做“西山雙獸”。

那昭陽派的創建歸於一個令人傷心的故事。唐朝末年,昭陽派創派祖師宋天成,他本是世家子弟,與一位官家小姐相識相戀。二人都已許下終身之約,可是那小姐的父母貪念權勢,將女兒送入宮中,成了皇帝的妃子。

宋天成傷心不已,若對方是尋常人家,他自可去將那小姐搶奪回來。可無奈是皇家天子,他就算有心也沒有那個能力。一度灰心喪氣,後來聽說那小姐被賜於一座宮殿,相傳是漢代成帝寵妃趙飛燕所居昭陽殿的舊址,於是便創建了個昭陽派,隻因他忘不了她。可是越忘不了心裏就越難受,索性逼自己刻意去忘。是以昭陽派的兵器是劍,所謂“揮劍斬情絲”。

隻聽“噹”的一聲,壽老二的單刀與昭陽派那人的利劍雙雙架於空中,刀鋒與劍刃相交,火花四濺。昭陽派容貌清秀那人立即製止道:“羅師弟,我們今天不是來找這西山雙獸的,快住手!”話才說完,廳中各人的目光都向白衣少年射去,包括那青衫男子。他並不認識昭陽派門人,那兩人找的不是西山雙獸,自然就是那白衣少年了。隻見那白衣少年喝下杯中酒後,搖了搖頭,苦笑道:“哎,朋友不多,冤家卻是不少!”話中透出深深的淒涼之意。

姓羅那人收回了劍,罵道:“邪魔歪道,下次再收拾你們。”壽老二大怒,舉刀又砍,卻被歸老大一把拉住,並向他使了個眼色。壽老二登時會意,於是強抑怒火,收回了刀,兄弟二人退回到剛才所坐的地方,不打算走了。

聽得姓羅那人高聲叫道:“姓方的小子,快把東西交出來。”原來這白衣少年姓方。西山雙獸跟蹤他這麽久,卻不知道他的名字,此刻才知他姓方。他兄弟二人特立獨行,隨心所欲,要殺就殺,要搶便搶,卻不管對方是張三還是李四。

那日,也是在一個酒樓,他二人看見一群江湖人士紛紛去搶一個白衣少年身上的包袱。料想裏麵定是件很不尋常的東西,他哥倆心思一動,也想去搶。不過歸老大精明,告訴老二,讓他們先鬥,最好鬥個兩敗俱傷,兄弟二人就可坐收漁翁之利。誰料,那些人每個都生怕那包袱被別人先搶了去,是以一麵去搶包袱一麵相互廝殺。最後,二十多個人死的死,傷的傷。那白衣少年似不欲痛下殺手,隻一味避讓,最後跳窗而走。西山雙獸當然跟了去,隻是白衣少年輕功了得,直到那天晚上,他二人才追上了他。

追蹤途中,他們曾碰到昭陽派這兩人。雙方本是自憑本事,可姓羅那人一見麵便自誇道:“就憑你們也想跟我昭陽派爭,快快滾吧!”壽老二脾氣暴躁,這話哪裏忍受得了?他大喝一聲,道:“讓我西山雙壽(瘦)來領教領教你昭陽派的高招。”說完就即動手。昭陽派二人之前也曾聽過西山雙獸的名號,但自己是武林正宗,焉能怕了人們口中所說的邪魔歪道。於是雙方狠狠打了一架。但雙方實力相當,並未分出高下。

白衣少年反問道:“東西,什麽東西?我幾時拿了你的東西?姓羅那人道:“不是我的東西,是你的東西。”白衣少年哈哈一笑,說道:“既然是我的東西,我為什麽要給你?”

容貌清秀那人道:“方少俠別誤會,我師弟性格直爽,說話有不當之處,我代他向你賠禮了。”說著躬身一揖。姓羅的叫道:“何師兄,你……”姓何的搖了搖頭,繼續說道:“家師近日聽說方少俠手裏得到了一幅王摩詰的真跡。他老人家素來有此愛好,隻想借來觀上一觀,觀賞之後,必定奉還。”

壽老二聽見此話,低聲問道:“老大,那王摩詰是誰?”歸老大道:“是唐朝大詩人王維,摩詰是他的字。”頓了頓又道:“不好,怎麽會是一幅畫呢?”老二聽老大說是一幅畫,差點失聲叫了出來:“一幅畫?”顯然失望已極。

歸老大低頭沉思片刻,然後抬起頭來,微微一笑,道:“不,絕不可能是這樣。那麽多江湖中人怎麽可能為了一幅畫而爭得頭破血流?姓何那人定是在胡說。”壽老二點了點頭,兩人心下這才釋然。聽姓何那人說什麽“觀賞之後,必定奉還”,兩人臉上也不禁微微發紅。什麽亂七八糟的?還不跟他們是一樣的心思,都是唬人的鬼話。

白衣少年仰天打了個哈哈,笑道:“尊師可能是誤會了吧,在下並沒有得到什麽王摩詰的真跡啊!”姓何那人聽他否認,眉頭一皺,繼續說道:“那閣下得到的到底是個什麽東西?”白衣少年笑道:“不瞞這位兄台,在下近來太也倒黴,失去的東西不少,得到的卻一件也無。”說著笑容消失,臉露淒色。

姓何的低頭沉吟,姓羅那人叫道:“姓方的,你就別白費口舌了。你身上的物事,江湖中人皆知,你又何須抵賴說沒有?我看,你還是乖乖地交出來吧!”白衣少年冷笑兩聲,又自繼續飲酒。

姓羅那人見他不語,又道:“姓方的,東西你到底是借還是不借?”白衣少年轉過頭來,清清楚楚地說了一句“不借”。姓羅那人見對方如此,向自己師兄道:“何師兄,這小子敬酒不吃吃罰酒,他既不借,我們就硬搶吧。”說著揮劍直上。

姓何那人見自己師弟已經搶上,跟著也提劍刺去。但二人才踏得兩步,一聲“且慢!”灌入耳裏。眾人向聲音來處望去,卻是那坐在後麵的青衫男子。何羅二人不知此人是何來曆,為何叫他二人住手?兩人對望一眼,放下劍來,要看這人到底想怎樣。

“閣下有何見教?”姓何的冷冷地問。

青衫男子道:“在下無意聽了二位與這位方少俠的對話,實在抱歉得很!”何羅二人鼻子裏各哼一聲,明明是坐在這兒光明正大地聽了,還說什麽無意聽了?還道什麽歉?哼!青衫男子繼續說道:“二位的意思是想借這位方少俠手裏的一幅畫,既然是借,那就得尊重物主的意願。先不管這位方少俠手裏是否真有二位想借的東西,就算有,人家既然說了不借,你們就不應該勉強別人。不知二位覺得在下所說的話是否合理?如果合理的話,我看二位還是不要動手的好。”

何羅二人當然知道這人所說的話合乎情理,隻是師命難違。姓何的心想,自己說借乃是一個虛編的名目,這人卻把它當真了。今日,他師兄二人非奪得那包袱不可,縱然理虧那也沒辦法了。

白衣少年到這鬱香樓已有三天的時間,但三日之中隻有他一個客人。今天突然見到那青衫男子走進來,也不知道是敵是友。可又不見他動手,或許隻是一個路人。他心裏這樣想,卻仍然時刻警惕著。這時聽他說話相助自己,心裏的戒備消了大半。

隻聽那姓羅的道:“你小子是誰?我昭陽派的事也要你來插手?”青衫男子道:“在下隻是這江湖上一區區無名之輩,當然不敢插手你昭陽派的事。隻是,在下聽人說,昭陽派乃是名門正派,難道也不講一個理字嗎?”何羅二人對望一眼,知他用的是激將之法,他這話的意思是說,如果他二人不罷手,那就相當於承認昭陽派不是名門正派了。可是……可是師父的交代又怎麽辦?

姓何的心想,一區區無名之輩怎敢多管江湖上的事,不知道刀劍無情嗎?莫非他也覬覦那包袱裏的東西,想等我二人走後他才動手?那對手可越來越多了,旁邊坐著的西山雙獸還在等著坐收漁翁之利呢,這可如何是好?我得想個計策。

尋思中聽他師弟喝道:“臭小子,你再多嘴多舌,就別怪我刀劍無情了。”青衫男子笑道:“看來,理要找人講,不能找牛講。對牛彈琴,愚不可及!”說著又飲了一杯酒。

姓羅的大怒,上前就要動手。姓何的道:“師弟,這人一直幫那姓方的說話,他們可能就是一夥的。姓方的身上沒有看見那包袱,這人桌上倒是有一個,說不定我們要找的東西就是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