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北方有佳人(五)

紅衣女子說完負手出門,走到門口又即停下,轉頭道:“小雪,你去給這小子弄點吃的來,待他吃完後,我們便上路吧。”兩個白衣少女中表情甚為冷漠那人點頭答應道:“是,教主!”說完跟在紅衣女子身後一道走了出去。

此時屋裏還剩下另一個白衣少女跟方少白。這少女瞧著方少白吃吃而笑。方少白不明白她笑什麽,問道:“姑娘,你笑什麽呢?在下身上可是有什麽很好笑的地方嗎?”

這少女臉若桃花,輕輕搖了搖頭,道:“沒有,我隻是覺得公子你說話十分有趣而已。”方少白笑了笑,道:“哦,是麽?”這少女點點頭,道:“是啊,我從沒聽見一個人動不動就感謝別人。還有……”

方少白道:“還有什麽?”這少女道:“還有左一個‘姑娘’,右一個‘姑娘’的叫別人。”說完又是吃吃的笑。方少白臉上一紅,歎了口氣,說道:“哎,那又有什麽辦法?誰叫我長得不像好人,以致別人都不願將名字告訴於我,所以我隻能一口一個‘姑娘’這麽叫了。”

這少女低頭一笑,道:“公子說笑了,哪有人說公子你長得不像好人了?”方少白哈哈笑道:“既是如此,還請姑娘告知芳名,以後我便可喚你名字,而不喚你‘姑娘’了。”這少女笑吟吟地道:“我叫霜兒,公子你以後喚我霜兒就行。”

方少白喃喃道:“雙兒?哪個‘雙’,‘單雙’的‘雙’嗎?”霜兒道:“不是‘單雙’的‘雙’,是‘霜雪’的‘霜’。”方少白“咦”了一聲,沉吟道:“剛才那位姑娘叫‘小雪’,你叫‘霜兒’,那該不會另外兩個姑娘名字裏分別有一個‘風’字和一個‘雨’字吧?”

霜兒拍手笑道:“公子,你好聰明!你是怎麽猜到的?”方少白朝她一笑,心想,這姑娘當真是單純至極!自己不過是突然想到那“風霜雨雪”一詞,隨口說了出來,又哪裏算得上聰明了?

他頓了頓,又道:“對了,霜兒姑娘,你們四人的名字我現下已經知道了。那你們教主呢?她又叫什麽?她說半個時辰後動身,我們這是要去哪裏?”

霜兒顯得有些為難,隔了半晌才道:“公子,我們當然是要回家去。風兒姐姐和小雨她們兩人已經先行回去了。”方少白問了她兩個問題,她卻隻回答了後麵一個。

方少白心下尋思,這霜兒姑娘口中的“家”莫非就是人們所指的魔教嗎?微一沉吟,不由得皺了皺眉,問道:“霜兒姑娘,你們的家是在……?”霜兒道:“在那晉中太行山之巔。”方少白應了一聲,心中有些拿不定主意,不知道自己到底該不該隨她們而去。

霜兒見他默然沉思,正打算退出房去,忽聽得方少白再次問道:“霜兒姑娘,你先別走啊,你還沒告訴我你們教主叫什麽名字呢?”霜兒縮回了腳步,囁嚅道:“這,這個……”

方少白道:“怎麽,你們教中有規定說不能告訴外人教主的名字嗎?”霜兒搖了搖頭,道:“這個倒沒有。隻是我們教主素來不喜有男子知道她的名字。”方少白一怔,奇道:“那是為何?”

霜兒搖頭道:“這個我也不知。”頓了頓,問道:“公子,你當真那麽想知道我們教主的名字麽?”方少白笑了笑,道:“我本來沒有那麽想的。可經你這麽一說,我倒非常想知道了。莫不是因為你們教主的名字十分奇怪,所以她這才害怕被別人知道吧?”

霜兒小嘴一撇,道:“哪有?我們教主複姓南宮,單名一個嫿字。南宮嫿這麽好聽的名字,哪裏就奇怪了?”說完但見方少白忍不住抿嘴而笑,這才明白自己上了他的當。

不過,她心中也不著惱,隻是壓低了聲音,續道:“公子,我都告訴你了。那你可得答應我,千萬不能對教主說是我告訴你的。”方少白“啊”了一聲,道:“什麽,我幾時答應了你來著?”

霜兒聽到他這麽回答,一張俏臉登時變得愁眉苦臉起來,喃喃道:“你不答應是不是?哎,那這可糟了。教主她若是知道了,一定會懲罰我的!”

方少白見她如此,不忍再繼續捉弄,忙道:“傻丫頭,我騙你的。你都好心好意告訴我了,我哪兒還能恩將仇報?不過,你們教主當真有那麽凶麽?你不過說了她名字而已,她就要懲罰你?”

霜兒正待回答,那個叫小雪的少女已端著飯菜推門走了進來。兩人於是止了話頭。方少白身上無力,竟連筷子也拿不穩。霜兒看不下去,隻得一口一口喂與他吃。吃罷,與小雪二人扶他出去坐進馬車,一行人又再繼續趕路。

當下,少了那叫風兒和小雨的兩名白衣少女,駕車的任務便交給了霜兒跟小雪二人。車廂內隻剩下方少白和南宮嫿。

方少白畢竟年少,和一個美貌女子相對而坐,心裏總覺得有些不安。正想找些話來說說,才張開嘴,就聽得南宮嫿淡淡說道:“少說話,好好養養神,這一路還遠著呢!”方少白張大的嘴於是隻得又閉上了。

他抬眼瞧去,隻見這位南宮教主身子雖然隨著馬車一顛一簸,但整個人卻顯得氣定神閑,渾如此刻不是坐在車中,而是正在一空曠清幽之處,打坐練功一般。他歎了口氣,想起自己身負血海深仇,又不斷遭人追殺,想要報仇,且不被人所殺,都隻有先盡快養好自己的傷。於是定下心來,學著南宮嫿的樣子,也開始運功調息起來。

幾人走走停停,一連過去了好幾天,方少白的傷勢還是不見好。他心中感到奇怪,自己的傷當真有那麽重嗎?遂向南宮嫿詢問道:“姑娘,我怎麽調息了這麽多天,身上還是一點力氣也沒有?”

南宮嫿睜開眼來,說道:“有這麽容易,我就不用帶你上山了。你小子吃了我一掌,雖說我使力不大,可誰叫你在之前就已受傷不輕。要不是我給你搭了搭脈,還以為你如此不濟,我隻輕輕一掌就把你給結果了。”

方少白微微一笑,道:“如此,多謝姑娘手下留情!”南宮嫿並不理他,仍自閉目養神。方少白忽然想起自己身上還有治療內傷的靈藥,是那日在黑白二人手中救下他的老者留給他的。於是從包袱中掏出那個白色瓷瓶,拔開瓶塞,往手心倒了倒,還剩下最後三顆。

他正準備吞下其中一顆,聽得南宮嫿道:“這是什麽?”方少白道:“這是治內傷的藥。”南宮嫿伸過右手,說道:“給我看看。”方少白將藥遞給她。南宮嫿湊到鼻旁嗅了一會兒,點了點頭,道:“嗯,的確是治內傷的靈藥。吃吧!不過,一天隻能吃一顆。”說著將藥還給方少白。

方少白心中一愣,暗想,這位南宮姑娘看來醫術頗為高明,她隻這麽輕輕一嗅就知道這藥一天隻能吃一顆。那既然如此,她為什麽不給我治傷,反而要帶我回魔教呢?是因為她治不了我的傷,還是……還是她也想要我那包袱裏麵的東西?所以要將我帶回去,慢慢逼問?

可是經過這段時間的相處,方少白始終覺得這南宮嫿並不像人們口中罵道的魔教妖女。最後自我寬慰道,罷了罷了,哪管他這麽多呢,去魔教那就去魔教吧!反正自己已經是一個沒有家的人,如今又動彈不得,去哪兒都一樣。如果萬一,南宮嫿當真逼問他的話,他抵死不說就是。

不日,四人終於來到了太行山腳下。抬眼望去,但見山勢巍峨,峰巒雄偉。方少白此刻身上仍是沒有什麽力氣,但已經能夠下地行走。他自幼飽讀詩書,對祖國的大好河山別有一番喜愛。因此,盡管這上山的道路陡峭難走,他仍是一邊走一邊不住觀看四周的景物風光。

忽聽得南宮嫿冷冷地道:“有什麽可看的?秋天將盡,不過是滿山的枯枝敗葉罷了。”方少白笑道:“春天的繁花似錦固然好看,但秋天的黃葉飄飄也另有一番趣味。”

此時的確是秋天將盡的時候,初冬的涼風一陣陣吹來,林間的落葉沙沙作響。樹梢上隻剩下疏疏落落幾片黃葉,搖搖欲墜。

呼呼風聲中聽得方少白自言自語道:“不錯,的確是個好地方!這樣的山勢,豈不是一夫當關,萬夫莫開麽?在那峰頂安營紮寨,占據為王,敵人縱有千軍萬馬,也隻能束手無策了。”

方少白本是在談論行軍布陣,誰知那個叫小雪的少女聽到“安營紮寨,占據為王”幾字時,還道方少白是在諷刺他們。於是沒好氣地說道:“你什麽意思?什麽占山為王,你當我們是山野毛賊、土匪強盜嗎?”方少白忙解釋道:“姑娘誤會了,在下不是那個意思,我隻是感歎這裏的山勢奇特。”方少白雖然沒有來過這太行山,但也曾在書中讀到過。

太行山山勢險峻,曆來被視為兵家要地。從春秋戰國以來,一直烽火不斷。想當年,秦國攻伐韓國,在太行山“決羊腸之險”一舉奪得韓國滎陽……今日親眼見到,隻覺古人所說實乃非虛。難怪唐朝大詩人白居易有詩雲:“天冷日不光,太行峰蒼莽。長聞此中險,今我方獨往。”

想到自己初次來此,境況卻又比那醉吟先生好得多。至少自己不是孤獨前往,而是身邊尚有他人作伴,心中不覺甚是欣慰!但轉念又想,那香山居士自稱醉吟先生,隻怕他在上山之前就已備好了美酒。如此說來,他倒又不比自己差了。想著想著,但覺肚中酒癮將犯,不由得搖頭苦笑。性命尚且懸於一線,又還妄想去喝什麽酒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