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君子坦蕩蕩(五)

方少白淡淡一笑,說道:“丁掌門既是替子報仇,那又何須對在下手下留情?那二十招,我不需要你讓,你隻管動手吧!”

眾人聽他這樣說,都是大感詫異。尋思,這小子有多大的能耐,丁掌門讓他二十招,他還不願?丁善乃南山派一代掌門,武功可想而知!讓他二十招他也未必能討到便宜去,這不是自己找死麽?

有人則想,那丁顏的武功不知如何?不過方少白既能殺得了史掌門的兄弟史施,功夫想來不會太遜。他不肯教丁善讓招,隻怕是胸有成竹,斷不會讓對方傷了自己。哼,這小子果然自信!

但其實,方少白並無此等想法,他隻不過是不想受惠於人罷了!丁顏到底是不是他殺的,他已不想再分辨,而且也無從分辨。畢竟死在他劍下的人不計其數,這些人姓什麽叫什麽他都全然不知。

他雖不是丁善的對手,但丁善要找他報仇,他又有什麽辦法?心想,避得過避不過都是自己的本事,反正最多不過是個死字,又何須買他人的好?

方少白心中坦然,縱然身臨險境,仍舊談笑自如,實無什麽害怕之感。但另兩個人就不同了,蘇齊和葛心瑤見丁善已挑明了要找方少白報仇,兩人心裏都是噗通噗通亂跳。待聽到丁善說要讓方少白二十招,不覺又緩和了半分,哪曉得方少白自己卻不願意。蘇齊懂得方少白的心思,雖然依舊為他擔心,但更多的是欽佩。

隻聽得丁善哼了一聲,憤然道:“你小子太也狂妄!老夫說了讓你二十招那便讓你二十招,難道還會騙你不成?”

方少白昂然道:“多謝丁掌門的好意!隻不過,君子坦****,打得過也好,打不過也罷,大家各憑本事,又何須誰讓誰?”一語完畢,即便是那些一心想要跟方少白為難的人也不禁被其廣闊胸襟所感染。

丁善雙眉一揚,大聲道:“這可是你自己說的,既然如此,老夫就不跟你客氣了,動手吧!”說完,揮動雙掌飛身向方少白攻來。方少白手按劍柄,屏氣凝神,長劍一挑,對準了丁善拍來的右掌疾刺而去。眼見見方少白劍尖直指,丁善卻不縮掌回身,右足在地上一點,身子在半空中轉了個圈,避開方少白的劍尖,手掌徑往他腰間拍去。

這一下過於突然,方少白想不到丁善年紀不小身體卻還如此靈活。大驚之下,雙足不住往後退,但終究還是遲了一步,左邊腰上硬是挨了一掌。幸而他根基不差,這一掌倒也還受得起。

丁善一掌中的,第二掌又即攻來。方少白已有了防備,劍尖直刺,這一次不是刺向丁善手掌,而是刺向他胸腹。要知道,臂短而劍長,丁善這一掌若是要觸及方少白的身體,那他自己的胸膛必會先讓方少白的長劍所洞穿。方少白這一招反守為攻果然有效,丁善見他劍尖朝自己胸口刺來,立馬就撤回了擊出的手掌,側轉身子。心中暗想,這小子倒也不傻!

方少白見他撤掌,乘勢而上,劍身斜掠,手臂輕翻,一劍猛往丁善腰間削去。這丁善本是大腹便便,可方少白劍刃削到,他一顆圓鼓鼓的肚皮立時便縮了進去,那樣子便如腹中給人掏空了一樣。旁觀眾人中已有人拍手喝彩道:“丁掌門不愧為一派宗師,這手功夫可不簡單呐!”方少白心裏也是一愣,難怪這老頭氣勢十足,原來是有真功夫的。

丁善露了這麽一手,見旁人大加讚賞,心中甚是得意。方少白縱身向前,挺劍又削。丁善側身避過,同時左臂疾翻,五根肉實的手指已扣住了方少白的右腕。

方少白頓覺手臂酸麻,掌上無力,手中長劍“哐啷”一聲掉在地上。便在這時,丁善倏地抬起右掌,隻聽“啪”的一聲,方少白不住向後倒退,口中噴出血來。人群中驚呼聲起。

丁善這一掌下手不輕,但他似乎沒有要罷歇的意思。方少白勉強站定,卻見丁善一隻大掌又向自己胸口拍來。他手上無力,心口疼痛,知道丁善這一掌自己萬難避過。想到一家人慘死,大仇未報,心中一酸,身子晃了晃,似要倒下地去。丁善這一掌本是對準了他胸口擊出,但他這麽一晃,掌心便擊在了他肩頭。也幸而是這般,才沒讓丁善的掌力將他五髒六腑震碎。

方少白又是不住後退,眼看就要仰天倒下,但他強自支撐,硬是沒讓自己倒下地去。他雖然接連受了丁善三掌,但嘴角仍是掛著微笑。丁善望將過去,見他臉上含笑,似是在跟自己較勁:“怎麽樣?你南山派武功再強,那又如何?堂堂一代掌門不是連一個少年小子也打不倒嗎?哈哈哈……”不禁怒火更盛。

丁善雙眉倒豎,眼放異光,心想,自己這三掌竟是沒將他打死?哼,你小子猖狂,那老夫這第四掌便送你歸天。接著,右手微抬。他手臂剛剛舉起,突然,聽得人群中有人大聲說道:“且慢!”聲音洪亮,蒼勁有力。

眾人望過去,說話之人卻是那少林寺無果大師。這無果素來極少言語,隻偶爾說上個一字半句。這時聽他開口,倒不知是何用意。大家的目光一齊望著他,待要聽他接下來說些什麽。

丁善垂下手臂,站定不動。

蘇齊和葛心瑤連忙奔上前來,關切道:“方兄(公子),你怎麽樣?”剛才的驚呼聲中,就數他倆人最大。葛青天見女兒如此,喝道:“心瑤,你回來!”

方少白朝兩人笑笑,說道:“放心,我還好!”說完咳了一聲,嘴角又再流下血來。葛心瑤見了,眼淚忍不住一顆一顆掉將下來。又聽得她父親喊道:“心瑤,你給我回來!”她心裏擔憂方少白,卻又不敢違拗父親的命令,於是緩緩退了回去。

蘇齊道:“方兄,你的傷要不要緊?”方少白微笑著搖了搖頭。

眾人還在等待無果說話,卻見他閉口不言。半晌,無因道:“阿彌陀佛!丁掌門,且賣老衲師弟一個麵子,暫且罷手。”丁善淡淡地道:“大師客氣了!”

無因心知自己師弟這一句“且慢”乃是因為動了慈悲之心,不忍這姓方的少年命喪於此。轉念又想,剛才這少年說他之所以殺人是因為別人去搶他的東西。那丁顏的死會不會……他頓了頓,向方少白道:“方施主,你身上的東西到底是什麽?”

方少白微笑道:“大師見諒,恕在下無可奉告。”無因歎了口氣,心想,他既不說,那也沒有辦法。可是,如果這件事情不能挑明,那麽殺伐誤會隻怕會越來越多。紅塵中人貪念難除,這……哎,為了不再有人因此喪命,隻能想一個折中的辦法。

他沉吟了一會兒,說道:“既然如此,老衲想到一個辦法,既能教這些人不去搶你的東西,又能讓你不用被迫殺人,隻是不知道方施主可否願意?”

方少白道:“什麽辦法?”

無因道:“隻要施主肯將身上的東西暫且交由我寺保管,我想,天下武林同道多少會賣我少林寺一個麵子。不過,老衲向你保證,我少林寺眾人絕不會偷看方施主的東西一眼。”無因這話確是出自真心,他尚未聽到過關於那武功秘笈和藏寶圖的傳言,隻不過想單純地了斷禍根。

不過,旁人可並不這麽想。一些人心裏譏笑道:“這大和尚表麵上說得冠冕堂皇,誰知他心裏是怎麽想的?”

方少白近來隻知許多江湖人士都想要他身上的東西,這位無因的話隻怕信不得。而且他父親再三叮呤,不得將此事告知外人。既是如此,又怎可將之輕易交於外人呢?於是道:“多謝大師的好意。不過,請恕在下不能從命。”無因聽他如此說,也就舍棄了這個念頭。

這時,剛才那個玉蕭男子又說話了。聽得他道:“方少俠,你始終不肯在天下人麵前說出你身上的東西到底是什麽,該不會它關乎到整個武林的安危吧?”

此話一出,眾人盡皆動容。

方少白淡淡一笑,道:“這位兄台說笑了,我區區一無名小輩,怎麽能跟武林的安危扯上關係?”玉蕭男子道:“有沒有,隻要少俠將那東西給眾人瞧上一眼不就清楚了嗎?”

江湖上,人人都說方少白身上包袱裏的東西是藏寶圖或是武功秘笈。但這些都隻是傳言,沒有一個人敢斷定他包袱裏麵究竟是什麽,因為連他自己也不知道。因此,在場諸人中,但凡聽到過傳言的,都非常想知道那東西到底是藏寶圖還是武功秘笈。

方少白聽見,在圍觀眾人當中,一些聲音紛紛說道:“對啊,是不是關乎整個武林安危的東西,拿出來給人瞧一瞧不就知道了嗎?”方少白當然不會分辨說那東西現在不在他身上。一來,這樣說了,別人也不會相信。二來,更加顯示出他的心虛,好像他身上真有什麽能危害武林的東西一樣。

丁善道:“姓方的,你聽見了沒有?你要想證明自己的清白,就將東西拿出來給大家瞧一瞧。隻要大家知道那東西沒什麽用,就不會為難你。否則,隻怕你今天難以下得了我終南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