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君子坦蕩蕩(四)

方少白思索未果,但見無因已然罷手,躍在一旁。又見他雙手合十,向著方少白頷了頷首,說道:“方施主,老衲剛才隻是想試試你的武功,看看你有沒有說謊,對不住了!”

眾人聽了無因的話,這才解開適才心裏的疑惑。這無因大師不是一代高僧麽,怎麽也會向他人施與暗算?方少白心中憤慨,卻也不便說些什麽。聽得無因又道:“方施主武功了得,但的確不是玄天派向掌門的對手。”

這時,但見九華門掌門史丹青快步走上前來,問道:“姓方的,無因大師說向掌門不是你殺的。那我兄弟史施呢?他又是不是你殺的?”方少白一怔,道:“前輩可是九華門史掌門?”

史丹青聽他這麽問,心裏不覺有氣。他堂堂九華門的掌門人,這人竟然不識得,還問他是不是?這不是讓他九華門在眾門派麵前低了一等嗎?

但方少白其實並沒有要折辱九華門的意思。他不是江湖中人,對這些所謂的什麽門派的名字、掌門的名字也都是最近才聽人說的。剛才他之所以稱丁善為“丁掌門”,實是因為丁善口口聲聲說是他殺了他兒子丁顏。

他之前在路上聽人說了丁顏乃是南山派掌門丁善的兒子,隻不過他並不識得此人。而眼前這瘦削老者問他,是不是他殺了他兄弟史施。方少白雖然也曾聽人說九華門掌門史掌門的兄弟史施被人殺害,但老子隻有一個,兄長卻未必隻有一人。所以他在未確定的情況下才向史丹青問了這麽一句。

史丹青兩眼一瞪,沒好氣地回答道:“正是。”方少白笑嘻嘻地道:“前輩適才也看見了在下和無因大師拆的幾招,那您覺得在下的武功是否能殺得了您兄弟呢?”蘇齊聽見他這樣反問,心裏暗暗覺得好笑,方兄這又是在跟人耍嘴皮子了!

方少白話一說完,場中眾人的目光都轉而射向了史丹青。史丹青心頭一凜,兩隻小眼眯得更細了。他當然知道方少白這話的用意。當著天下人的麵,如果自己回答說是,那就是承認他兄弟的武功不及方少白,不及方少白自然就不及玄天派掌門向思明。他二弟史施的武功不及向思明不假,但眾人傳揚出去,必定會說成九華門武功遠不及玄天派。

而倘若他回答說方少白的武功不足以殺害他兄弟,那麽不管他二弟史施到底是不是方少白殺的,他都將其排除在外了。大丈夫言出如山,自不能出爾反爾。那麽以後若是查出史施的確是被方少白所殺,他也不便再去找他尋仇了。

隻見史丹青微一沉吟,跟著朗聲說道:“我九華門不會仗勢欺人,你隻說人是不是你殺的?是的話,咱們有仇報仇,有怨報怨。不是的話,我門派中人也絕不會為難於你。”史丹青畢竟老練,他聽了方少白之前與葛青天、丁善等人所說的話,料定他不是個會撒謊的人。所以,他並不回答方少白的武功能否殺得了他兄弟這個問題,而是直接了當問他,人到底是不是他殺的。

方少白嗬嗬笑道:“看來前輩還是認為在下的武功足以殺害您的兄弟了!不過,在下剛才說了,在下殺的人太多,實不知道您的兄弟到底是不是我殺的。”蘇齊聽了,心裏直歎氣:“哎,方兄啊,你怎麽還這樣說?這不是又和九華門杠上了麽?”

史丹青雙眉一豎,怒氣衝衝,說道:“好小子,你也太不把我九華門放在眼裏了。”說著嘴邊兩撇胡子一**一**的,那模樣當真是名副其實地吹胡子瞪眼,隻不過他眼睛實在是太小了些。

眼見九華門史丹青、南山派丁善、昭陽派葛青天,三大門派的掌門人將方少白圍在中央,個個臉上都是陰沉沉的。

方少白雖然麵對著這三個強勁的對手,知道他們就要為自己的兄弟、兒子、徒弟向他討債,心中卻也絲毫不懼。他素來行事坦**,且宅心仁厚,若不是別人先向他動手,他又怎肯輕易傷人性命?大丈夫泰山崩於前而麵不改色,既已到了這步田地,逃避亦是無用,倒不如大大方方的,該怎樣便怎樣。

史丹青、丁善、葛青天三人俱是江湖上成名已久的人物。三人縱然都對方少白惱恨已極,但自己是武林前輩,又豈能就這樣對一個初出茅廬的少年動手?在場江湖人士眾多,傳揚出去那可不太好聽。三人心裏都是這樣想,是以三雙眼睛隻管瞪視著方少白,卻誰也不先動手。

葛心瑤正想上前去勸他父親罷手,告訴父親方少白不是那樣的人。方少白殺害她三師兄何不偉一事,其間必是有什麽誤會。

蘇齊也想上前來將那何不偉被殺的細節告訴葛青天,方少白並不是有意殺人的。至於九華門和南山派,方少白隻是說了不知道,並不代表那史施和丁顏二人就是他殺的。

突然,聽得人群中一人朗聲說道:“方少俠,剛才你說你殺的人太多,但你並不是主動去殺他們,而是他們先去殺的你。你逼於無奈,這才還手的。那麽,這些人又為什麽要去殺你呢?”

眾人向聲音來處望去,隻見是一個儀表堂堂、風度翩翩的陌生男子。此人年紀約莫在三十歲左右,手裏握有一根翠綠色的玉蕭,身姿極為瀟灑,隻是其臉上看起來頗有些飽經風霜的痕跡。眾人看了看這人,又轉頭去瞧方少白。

底下一些人聽了玉蕭男子的話,已然開始議論:“哈哈,好戲開始了,終於說到姓方的包袱裏麵的東西了。”

無因道:“是啊,方施主,你既迫於無奈殺了太多人,那這些人為什麽要先去殺你呢?”方少白道:“他們乃是想搶在下的一件東西。”無因道:“這東西是你的還是別人的?”

方少白一怔,冷冷答道:“當然是我的。難道大師以為是在下搶了別人的東西嗎?”幾名年輕少林弟子忙申斥道:“姓方的,不可對我們師父無禮!”無果向幾人瞪一眼,意在叫他們不可多嘴。

無因也覺得自己的話問得不太妥當,雙手合十,道:“方施主見諒,老衲沒有惡意。隻是想問清楚情況。”方少白不作聲。無因歎了口氣,又道:“既然是方施主自己的東西,那其他人就不應該動手去搶,以至於枉送了性命。阿彌陀佛!”

丁善道:“姓方的,你身上的東西到底是什麽?為什麽會有這麽多人要去搶呢?”方少白想起父親臨死時告誡自己,萬不可將此事告知外人。於是道:“丁掌門,我又不是那些人,我怎麽知道他們為什麽要來搶?”丁善道:“你不說,是因為你身上的東西有什麽見不得人的地方嗎?”

方少白冷冷地道:“既是在下的東西,見不見得人那都是在下自己的事。前輩您應該管不著吧?”丁善聽了,怒氣登時上湧,一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居然敢用這樣的口氣跟他說話?隻是當下卻不便發作。

可他南山派的幾名弟子早已跳將出來,紛紛喝道:“姓方的,你敢對我們掌門無禮,還要不要命了?”方少白淡淡地道:“我的命嘛,我自然是要的。你們的命呢,我就不知道了。”那幾名南山派弟子怒火大冒,衝上前去,見掌門並沒有斥退的意思,當即便對方少白發起了進攻。丁善心中暗想,這小子如此狂妄,教訓教訓他也好!

眼見四人分從左右兩個方向朝自己撲將過來,方少白立時拔劍迎敵。但見他手腕一抖,劍招輕靈,劍身已分別拍在左邊兩人的腰上。接著身子一矮。轉身向右,手腕再一抖,劍身又分別拍在另外兩人的小腿上。四人身上吃痛,手腳並用,對著方少白身體掌拍足踢。方少白右腳向左後方一跨,身子順帶向後一仰,再收左腿,那四人身子前衝,登時便撞在了一起。四人這一擊隻撞痛了自己和同伴,卻沒傷得敵人半分,不禁怒火更勝。四人立作一排,互看一眼,又一齊向方少白撲來。方少白微微一笑,待他們距自己尚還有兩步之遙,右腿一伸,從右至左向四人下盤橫掃過去。方少白身高腿長,這一掃,四人啪啪啪啪相繼倒下地去。過了好半天,這才慢慢爬起。

蘇齊知道這四人不是方少白的對手,心裏並不擔心。但葛心瑤卻看得十分焦急,生怕方少白寡不敵眾,直到看見南山派這四人紛紛跌下地去,這才放了心。

丁善眼見自己四個弟子瞬息之間便被方少白打到,心中不覺來氣,手臂輕抬,提掌便向方少白攻了過去。他怒火中燒,此時早已忘了什麽身份地位。方少白哪裏料到丁善會立即向自己出手,連忙縱身後躍。

底下已有一些正義之士出言呼喝:“南山派好大的威風,五個打一個!”丁善聽了這等言語,臉上一紅,這才停下了腳步。但旁人越是這樣,他心裏對方少白的惱恨就越強烈,恨不得立刻就將方少白一掌劈死。

他強忍怒氣,忿忿地道:“姓方的,丁某今日是為子報仇,絕不會跟你客氣。不過,我堂堂南山派,也不能讓人說成是以大欺小的無恥之徒。這樣,你隻管放手來攻,老夫先讓你二十招,二十招內絕不還手。二十招後,嘿嘿,咱們該當如何便如何。你看怎樣?”

丁善這樣說乃是為了堵住眾人的嘴巴,省得別人說他南山派恃強淩弱,堂堂掌門欺負晚輩後生。

其實,像這類的私人仇怨,原也不應顧忌什麽身份地位。所謂有仇不報非君子,更何況是殺子大恨。丁顏乃丁善的獨子,不孝有三,無後為大,換做是誰,隻怕也咽不下這口惡氣。如果丁善不是堂堂一派之長,倒也無須顧忌旁人的看法。但他的個人言行關係著整個南山派的榮辱名譽,在眾江湖人士麵前,這個臉是如何也拉不下來的。

他這段說辭倒也有用,那些冷言冷語已漸漸不聞,取而代之的是“丁掌門好肚量,對待殺子的仇人能讓他個一二十招,也算是仁至義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