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3
佟關開車來到盤山墓園。
大雪覆蓋率大部分的墳,隻有葉眠的那一座幹幹淨淨,連照片都擦的很亮眼。
江忱像是魔怔了,死死盯著墓碑上的照片,像是要把照片盯出一個洞。
佟關站在他的身後:“老板,葬禮是我們全權包辦的,這是江城最好的風水區,棺木也是用的最好的,葉小姐走得很體麵。”
江忱沒有應聲。
他氣息濃烈,唇抿得死緊。
雪不停歇的下著,不斷落在男人身上。
佟關見了趕緊低頭說:
“我去給您拿傘。”
江忱目光從墓碑移至漫天的雪花上,想在少女墓前扯一個溫和的笑,卻半天笑不出來。
很遺憾的。
他已經不會那樣溫和的笑了。
“你下去吧,不用上來了。”
佟關低頭硬著頭皮勸道:“老板,今天的雪大。”
江忱回頭望他,瞳孔裏全是最淺淡的煙灰色,沒有一絲一毫的感情。
像是感受不到刺骨的溫度。
他輕聲道:
“不過是些許風霜罷了。”
佟關咬了咬牙。
終究是不敢違背,還是聽從江忱的話下了山。
隻是踏上石階之前。
他忍不住又回頭看了一眼。
江忱在墓前站的端正筆直,周身布滿雪光,神色卻冷靜的要命,仿佛是沒因為少女的死亡而牽動情緒。
墓堆在他眼裏,就像是一塊石頭,或者是一捧泥。
這世間再沒了羈絆與軟肋,誰也摧毀不了他的強大。
佟關這樣想。
……
佟關離開後。
整座墓園都被封鎖起來。
沒人再打擾這個世界。
耳邊很安靜,除了冬風掠過的聲音,再無其他。
江忱拿過旁邊的山茶花束,輕輕地放在少女的墓碑前,又伸出手指替她掃了掃碑上的雪。
大片大片的白色,反射著天上的陽光,刺進他的眼睛裏,幹澀又疼痛,他混不在意。
隻看著純白的墓園。
他覺得這個世界何其殘忍。
多少像他這樣該死的人都好好的活著。
葉眠這樣善良的姑娘卻早早喪了命。
本以為的疼痛遲遲沒有到來,他心間隻有一抹淺淺的惋惜。
坐在葉眠的墓前,江忱淡淡地說:
“阿眠,第一次這樣叫你,很無理,抱歉。”
“阿眠,我甚至來不及跟你說再見。”
“阿眠,這樣也好,我們永遠不說再見。”
江忱的聲音被簌簌的風聲湮沒。
枯葉從枝頭落下,顫動一樹的落雪,劃過墓碑上少女帶笑的照片。
恍惚間,像少女眨了眨眼。
江忱皺了皺眉,伸手又替她擦了擦雪。
一瞬間。
他忽然意識到,這是宣告著少女死亡的證據。
那種冰冷的、帶著劇痛的寒意,終於從四麵八方來臨,湧入心頭。
是那種無法言說風尖銳的隱隱作痛。
他握緊了手心,無聲地紅了眼眶。
下一刻。
他手指都在抖,整個人埋在墓碑前,佝僂著脊背。
肩膀止不住的顫動著,一滴一滴眼淚滴落在雪上。
忍了一輩子的傷痛。
這是他第一次向命運服軟。
……
雪越下越大了。
……
佟關還是拿著傘重新上了山。
再看到男人的身影時。
他又停住了腳步。
收緊手指,再也沒有上前一步的膽量。
驚駭。
他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再沒人比他更清楚江忱這個人有多麽的尖銳。
他不僅冷血,他還能忍。
而現在,那個無比沉穩強大的男人,倒在雪地裏無聲的痛哭著,連脊背都在踉踉蹌蹌地顫動。
佟關不敢相信這是什麽樣的苦楚。
當初他也問過老板。
葉眠到底是怎麽樣的人?值得他費盡心力去拯救。
老板眼中有難得的溫色。
“在那個光是讓我站起來就很痛苦的曾經。”
“她是唯一讓我不恨這個世界的理由。”
如今,這抹好不容易救回來的光,又一次在他麵前分崩離析。
這世界何其狠毒。
……
從早晨到下午。
日複一日的。
江忱都會帶上最美的花來墓園。
除了第一天的狼狽。
剩下的日子他好像全然接受了這個事情。
佟關揪著心髒,次次都隻能站在遠處看著。
漫天的大雪是真刺眼。
他都忍不住戴上了墨鏡。
看著遠處站立在雪中的男人。
佟關覺得,起碼這樣的老板能有感情。
他太銳利了。
這些年來的風霜苦楚。
都使他變得更加的令人畏懼。
……
兩年後。
江忱的創佲已經完成了最後一輪的財產清算。
子公司分部在全世界各個最發達的城市。
江忱這個操盤手無疑是取得了最大的成功。
他也成為了最熾手可熱的金融家。
大部分關注財經的人,都知道他的名字。
隻是他再也沒有上過新聞,很少有新聞板塊能獲得他的隻言片語。
正如佟關所說的一樣。
他沒有羈絆與軟肋,就是最恐怖的存在。
他甚至吞並了無數個龍頭企業。
有錢,有權。
這個世界上,已經很少有他觸及不到的東西了。
誰碰到他,都是一副諂媚巴結的笑臉。
或許剛開始,還有人會在背後說他做過牢的汙點。
可但當權勢與地位差距過大的時候,人們隻能看見他身上耀眼的光。
他獲得了所有人的敬仰。
然而跟在他身邊的佟關和林衫知道,他其實並不快樂。
……
又是一年的冬。
江忱坐在前往半月彎的車子上。
那裏老早就有人等著他的來臨。
他穿著最正式的衣著,戴著墨鏡,神情淡漠的踏過冬雪。
闊步走向最大的那間別墅。
裏麵不像他其他的房產,總是一副冷冰冰、沒人氣的模樣。
別墅的院子挖了個小池塘,池塘邊種了許多的藥材和青菜。
任誰來都會覺得奢侈,居然會有人會選擇在這個片土片金的地段種菜。
江忱停在院落前,旁邊隨行的黑衣人摁了摁門鈴,門自動被打開了。
江忱眼神在門口掛著的對聯上停留了片刻,視線平移走到院落的池塘對麵。
那裏有人滿頭花白的老人,正佝僂著背一下一下鋤草。
五十多歲的葉海聲,頭發卻早已沒有一根黑色。
看上去比七十歲的老人還蒼老。
看見江忱來,他放下手中的鋤頭,笑著說:“小江,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