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8 醒來……

等沐雲薑再次醒來,已是又一天天亮時分。

她發現自己在一個無比陌生的房間,睡在一張軟**,紅木家具,雪幔低垂,地上鋪著駝絨的地毯,空氣中浮著暗香。

富貴中可見主人品性之雍容、之高雅。

主人應是一個非富即富之人。

她的意識是混沌的,頭很疼,扶著額頭,想了好一會兒,她想不起自己身在何處,便下了床,走出了寢房。

屋外是一個收拾的整齊、種滿了花草的精致小院。

寂無一人。

她四處張望著,轉了一圈,似記得什麽,又好像忘記了什麽重要的事情。

一個人都沒遇上。

沿著小道,往前南,出了內院和前院的拱門,來到前院,又走了會兒,她打開一道沒關緊的門,走出了小院,外頭是一條長長的巷子。

巷子的盡頭有人來人往,更有嘈雜的聲音傳來。

她扶牆走了出去。

迷迷糊糊中,她覺得自己應該是中毒了,後來發生了什麽事呢……

不記得了。

走在熱鬧的街市,販夫走卒,來來往往,人聲甚是鼎沸,她左看看右看看,想著自己是不是應該回家了!

可家在哪呢?

她很著急地想著,可就是想不起來。

不知走了多久。

她昏昏沉沉的,好像來到了城門口,看到有很多百姓在看公告,她覺得很吵,走到河梯上坐著,扶著額頭,覺得頭好重,好想繼續睡。

她摸了摸袖兜,摸到了什麽,取出來一看,竟是一枚精致的響箭。

身後正好有賣炊餅的。

她起身,點燃響箭,將它放上了長空。

然後,她繼續坐在河梯上,心下依約覺得,隻要放了響箭,就能把誰招來……

又不知過了多久。

“姑娘……”

一個驚喜交加的聲音自身後傳來。

沐雲薑站起,轉過頭,看到一個秀致的黑衣勁裝女子,飛奔著跑了過來,重重地將她抱住了:

“第六天了,您讓我好找啊……”

這個人,沐雲薑還是記得的:是素月——她的貼身侍女。

“素月,我……我怎麽了?我隻覺得頭好暈……我好難受……”

可沒等來回答,她就直接暈了過去。

素月麵色大變,忙把人扶住,直叫道:“姑娘,姑娘……”

可姑娘已經失去意識。

她立刻放了一支響箭。

很快,崇八趕來了。

她立刻衝他叫了一聲:“快,叫輛馬車。馬上回家。”

崇八看了一眼素月手上抱著的人,轉身,跑向車行……心下也重得鬆了一口氣,總算找著了,若再不找著,素月要發瘋了。

*

沐雲薑醒過來時,人已經在自沐家小院的閨房,素月就守在邊上,不斷地在打瞌睡,毒發前的所有記憶全回來了。

所以,她這是解毒了?

可她是怎麽回到小院的呢?

之前的記憶,都記不清了。

這是沒辦法的事。

“素月。”

她坐起,人很虛弱。

素月馬上醒了,傾過身子驚喜地直叫:“姑娘,你終於醒了。怎麽樣,有沒有覺得哪裏不舒服?”

“我已經沒事了?可我是怎麽回的家?不是三殿下送我去的藥石村的嗎?之前,我怎麽會在街上遇上你們的?”

她撫著額頭詢問著。

“您一個人在街上逛,放了一支響箭,我正好在附近找,這才意外發現了你……我還想問姑娘你呢,怎麽一個人在街上走?”

沐雲薑已經完全不記得了:“我不是應該和三殿下在一起嗎?”

出事之前,她是這麽和蕭祁禦約定的。

至於後來……

一片空白。

就好像睡了一覺。中間完全是斷片的。

“三殿下昨晚上被皇上關進天牢了……”外頭都在傳這件事呢,已經鬧得滿城風雨了。

沐雲薑吃了一驚,又是一樁前世沒發生過的事:“為什麽會進天牢?他做什麽事惹怒皇上了?”

“不太清楚,我隻顧著讓老周他們四下尋你,沒空管這事……”

素月可不會關心別人,她眼裏隻有姑娘是最最重要的。

眼下,沐雲薑是一臉懵,暫時也不知道外頭發生了什麽事,“那你再讓崇八出去打聽一下。”

“好。”

素月出去傳話。

沐雲薑靠在**,閉目很努力地想了想,什麽都想不起來,看來回頭得問蕭祁禦——至於眼下,她得去看看阿父和嫡母。

她下了床。

素月正好進來,手上打著一盤水,放到花桌上後,她忙過去扶。

“素月,我不在這幾日,我阿父阿母情況如何?”沐雲薑問

素月回答:“二老爺昨天已經醒了,大姑娘在照看著,現在情況很穩定,三殿下府上的醫正每天都有來看診。夫人還在睡,四姑娘在照看,睡在四姑娘房裏……”

沐雲薑點了點頭,洗漱了一番,準備先去見阿父。

*

房裏頭,沐河醒著,靠在**輕輕咳著,氣色已經比昨日好多了——那藥吃下去明顯是有用的。

沐雲初輕輕問:“阿父,你今天精神好一些了,要不要我扶您出去一走走?”

“好啊!唉,我這老骨頭啊,睡了這麽多天,要是再睡下去,真的就要散架了……”

沐河在歎息。

沐雲薑推門走了進去,看到阿父在大姐姐的攙扶下,坐了起來,忙上去幫忙:“阿父。”

“喲,小七,你終於醒了呀!”

沐河麵色很蒼白,微笑地看著小七,他這條命之所以能保住,全是因為小七,若不是她本事高超,如今他早已魂歸地府了。

前幾日,她出去辦事了,今天一早她是被素月背著回來的。這會兒已是午後。總算是醒了。也不知她遇上了什麽事。

“阿父,您是動了大手術的,這才醒,必須好好養的……”

她扶沐河到邊上的藤椅上坐下,還給沐河做起了按摩,幫他活血:“小七以前學過按摩術,這就給你鬆一鬆筋骨,大姐姐……我餓了,你做的麵最好吃了,可不可以給我做碗麵來吃吃?”

“好呀!”

沐雲初看了一眼沐雲薑,不疑有他,笑著去了。

沐雲薑示意素月守到門口。

沐河看得清楚,小七這是故意把人支開了,不覺一笑,這孩子,心眼真多——這樣才好,才不容易被人暗算了去。

“小七,你有什麽話想問我?”

“就知道瞞不過阿父。”沐雲薑跪到沐河腳邊,給父親捏腿:“那日發生了什麽事,是誰刺傷了你?”

沐河平靜地回答道:“刑部的人跑來問過了。我沒看到誰,隻知道一陣發暈,然後就不省人世了。”

不對。

沐雲薑看著看上去老實憨憨的沐河,直接道破:“阿父,你在撒謊。門衛內的香石是您換的。換之前,那房間裏另外放過一小塊其他的香石。那香石應該放在向陽的位置上。太陽一散化了。乍一看是沒痕跡的。

“但我聞到了。阿父,您在糧倉門房那頭做了手腳,曾經放人進過糧倉。

“所以,刺殺您的人,您是認得的。您故意瞞下是幾個意思?”

沐河怔了怔,看向小七的眼神越發複雜:

這孩子的心,怎麽這麽細?

“阿父,您身上到底藏著什麽不可說的秘密?連我都不能知道嗎?”沐雲薑盯著他,目光灼灼。

沐河輕輕一歎,伸手,撫了撫這孩子那一頭烏黑的青絲:“也不是不可以說……那是一個很多年前的同僚,曾在軍中一起押送糧食,後來,發生了容氏叛國案,我們的糧食被搶,隊伍也被衝散了。後來,還被齊軍俘虜當了一陣子奴隸……”

“那同僚,是敵是友?”沐雲薑再次細問。

“曾經患難與共。”

“既然如此,他為什麽殺你?”

沐河搖頭:“不知道。”

沐雲薑看著父親,似乎不像是在說謊:“那您為什麽要對刑部說謊……您這在保護那個人?”

對方都想殺他了,他還想護對方。

這情份,說不通。

沐河沉默了一下:“我覺得他一定是有不得已的苦衷……他在做的事,也正是我想完成的事。如果我的死,可以幫到他。一死又何妨?”

沐雲薑聽得有點震驚,想不通,這世上有什麽事值得一個人甘願一死?

“阿父,那個人是誰,在做什麽事?”

“這件事,你別管了……”沐河開始躲閃,不願作答:“個中詳情,你知道的越少越好……”

沐雲薑沉默了一下,行,不問了,那就問另外一個問題:“阿母曾是大齊死間這事,您知道嗎?”

“知道。”他點下頭。

沐雲薑看著挺驚訝的:“那您還娶?”

“那時她已經背叛大齊。且身上已沒一絲武功。何況……”他卻沒有再往下說。

“何況什麽?”

她追問。

“沒什麽。不重要。你阿母現在是什麽情況?為什麽一直睡著?”沐河一臉擔憂。

“我扶您過去看看?阿母是之前的毒又被催醒了,我用了藥,壓住了她的毒,需得睡上幾日。回頭我給紮上幾針,能讓那毒再次克製住。短時間內不會複發。”

這是沐雲薑目前能想到的唯一的法子。

“可有解法。”

沐河知道那毒是無解的,再次被催醒,意味著要麽沐家大難臨頭,要麽就是死於毒發。

“暫時無解法,除非是找到對症的解藥——回頭我去大齊找找門路。暫時不會有事。阿父放心。”

沐河再次盯著小七看了看,這個孩子的本事,真的有那麽大嗎?那個把她帶走十年的人,到底是什麽來頭?怎就把她教得如此與眾不同?

沐雲薑扶著沐河走了出來,來到四姐姐的房間。

“阿父,您怎麽來了?小七,你身好些了沒?”

沐雲微幫著把人扶到床邊,關切地問著。

“我沒事。阿父,等一下我給阿母施針,施個三四次,就能醒來的……”沐雲薑安慰著阿父,看著阿父牽著嫡母的手低低喚著。

“秀雲,秀雲……我醒了,你也要好好的……我們家呀一個都不能少……”

是的,一個都不能少。

他們這個家,必須完完整整的。

沐雲薑在用完大姐姐做的早膳後,就給嫡母做了針灸。

等她出來時,整個人極度虛弱,被素月扶著回了房間,她服了幾顆藥,死氣沉沉地睡了過去。

待到醒來,已是另一天的晌午,她的精神頭終於是回來了。

沐雲薑把素月喚進來,梳洗了一下,又吃了午膳,直接去嫡母做了針灸,出來後在院子裏伸了一個懶腰。

今日,晴空萬裏,天色湛然,仰望天際,自有一種心曠神怡的舒適感——可她知道,自己根本無瑕享受這種自在,接下去,她麵對的事情會更複雜……

適時,一身勁裝的崇八跑了過來,抱拳說道:“七姑娘,您讓我查的事情,我查到了。”

“快說。“

她擰著脖子,心下正在暗暗琢磨蕭祁禦犯了什麽事呢,崇八這會兒來的正是時候。

“七天前晚上,刑部出事了,羅郡被射殺於天牢,魯大誌被燒死於刑部一間客房,三殿下在皇帝麵前立下軍令狀,一個月不破案,軍法處理。”

這事,昨天他就想報了,但素月不讓報,她責難他:“報什麽報,你沒看到姑娘身體很虛弱嗎?不讓她好好休息,姑娘什麽事都辦不了……不許報。”

在素月這裏,姑娘身體最重要,其他都不重要。

所以,崇八才忍到現在。

沐雲薑頓時驚呆,巴掌大的小臉上皆是難以置信:

“都死了?”

“是。”

“沒弄錯。”

“絕對沒有。我有朋友在牢裏,親眼見了那兩具屍首。”

可不對啊!

前世,他們作夭作到了最後,怎麽會輕易就被殺人滅口了?

沐雲薑扶了扶額頭,她不過離開幾天,怎麽會發生這麽大的變數?

她來來回回在原地走來走去。

重點:他們是被殺人滅口的。

所以,是羅郡身後那個人幹的。

沒錯,羅郡身後還有人。

但前世,她根本不知道那人是誰,這一世,羅郡都被滅了口,那她越發不知道誰在背後下了那麽大一盤棋。

沐雲薑隻要一想到前世那混亂的時局,就覺得心裏怕——那個背後之人,是個擅於下棋的厲害角色。

他不露麵,卻顛覆了整個大涼,讓好好一個大涼陷入了混亂當中——那是何等了得的手段?

如今,他也在左右大涼的命運……

而且,他還會在暗處操控時局的,可她完全猜不通那個人是怎麽一個存在。

放眼整個天都城,他可以是任何人,任何人都可以是他!

蕭祁禦還把自己的前程都給賭上了,所以,這個案子必須破。

“那三殿下又是為了什麽被關起來的?”

她想了想,問到了這個問題。

“回七姑娘,沐三郎君殺死的那個人,是太子府的一個宮婢憐心。那憐心的哥哥連風是太子的心腹。那日,太子把三郎君給弄進了太子府,想弄一個屈打成招,被三殿下發現了,追過去把人給救下了。

“太子和三殿下關係素來不好,太子覺得三殿下把羅郡帶走,給羅郡套了一個‘死間’的罪名,就是在找自己麻煩,所以,他非要致三郎君於死地。然後,太子下令刺殺三郎君。

“三殿下為了保三郎君,不得不動了手,連風衝在前麵,直接被打死了。太子就把三殿下告到了禦前。皇上大怒,便把三殿下關了起來。

“三殿下在殿前申訴,三郎君是冤枉的。事情一定可以徹查清楚。隻要把鬼才訟師江歧找來,就能讓一切真相大白……”

聽到這裏,沐雲薑立刻吃驚地瞪大了眼,怎麽就把江歧給扯進來了呢?

崇八則在偷偷地瞄著,眼前這位可不是正鬼才訟師,但他不好說破,隻是順勢問了一句:

“為了三郎君,我們是不是得著手,去把江歧找出來?聽說,江歧最近就在城裏。現在,皇帝已傳令下去,找江歧來破案……”

沐雲薑擰了一下眉頭,輕輕一歎:“我知道了……”

看來,老天爺這是非要把她和蕭祁禦安排在一起,處理這一團亂麻。

罷了罷了!

那就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