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區區一個奴才
區區一個奴才?
魏思音不敢去看淩寒的臉色。
她此時很想命人把平康摁在地上,狠狠掌嘴,直抽到這賤人一輩子都說不出話來。
但想到日後的大局,魏思音輕輕咬破舌尖,嚐著嘴裏這一點血腥,強行壓下怒火。
“皇祖母讓李侍監查案是真,但她老人家可沒給李侍監一錘定音的權力!不是他自己說誰是凶手,這案子就算了結!”
魏思音沉聲道:
“沒有皇祖母的懿旨,淩寒就還沒被認定是凶手,就算說破了天,他現在也隻是個疑犯。本公主覺察到下毒案還有許多可疑之處,要把淩寒這個重要人證押回舒雲宮親自審訊。本公主在做什麽,自己心裏都有數,平康妹妹你就不要多嘴了。”
聽到魏思音要親自查案,還命她不要多嘴,平康聽後眼裏風起雲湧,可她不過轉眼間便欣慰般笑了起來,“我就說姐姐自有成算,絕不會放過任何一個要對顧公子不利之人。”
她在淩寒麵前再三強調魏思音所做都是為了顧沅。
她就是要離間這對主仆的關係。
見淩寒徹底冷了臉,眼裏那一星半點的光亮都隨之黯去,她內心痛快了些許,又假裝咳嗽起來。
這一次魏思音終於關心道,“妹妹,神醫剛為你解毒,你身子還沒好利索,怎麽就跑出來吹風吹雨的?萬一因此真落下病根,你讓姐姐心裏如何過得去?”
平康剛要順著竿子往上爬,說她是被魏思音從內侍省帶走淩寒的消息驚動了才冒病前來,就是怕姐姐受奸人蒙蔽做出後悔終生之事。
但還沒等她開口,魏思音就接著道:
“你就是太愛瞎操心了,拖著病體也跑來湊熱鬧。要讓皇祖母知道了,她老人家又要說你胡鬧了。”
輕飄飄的皇祖母三個字,便讓平康如鯁在喉,再也說不出一個字。
宮裏的人都知道,眾多公主郡主中,太後最不喜的就是平康公主。
總說她心事太重不是有福之人,就連平康的母親賢妃都因此被太後當眾斥責過,說賢妃自己賢良淑德,怎麽就把女兒教養得這般小家子氣?
扶著平康公主的蓮華很是不服氣。
憑什麽自家主子明明是受害者卻不能插手下毒案,站在對麵公然和內侍拉拉扯扯,毫不顧及公主身份的魏思音就可以?
平康看出了她的不忿,暗地裏朝她遞了個眼色。
隨即,平康朝魏思音行了萬福禮,柔聲道:
“多謝姐姐的關心,那妹妹就先回禧雲宮了。”
魏思音自然不會攔著,靜靜地看著平康一步三咳,在風雨中一副柔弱無骨的姿態,由兩個宮女攙扶著坐回車上。
車輦上,平康在蓮華耳邊低聲說道,“就憑魏思音是嫡長公主,太後和父皇都偏心獨寵她,她便可以踩在我頭上肆意妄為,而我隻能打碎了牙往肚子裏咽,處處忍耐逢迎,還要被太後刁難,被父皇無視。”
“她生來就尊貴無雙,太後和父皇把最好的一切都給了她,可我有什麽?”
“明明顧公子真正心悅的人是我,可就因為她是嫡長公主,和顧公子締結婚約的便隻能是她。”
“我忍常人之不能忍,不是為了這一世都活在她的陰影之下,而是為了有朝一日能站在最高處將魏思音推下萬丈深淵,讓她永世不得翻身。”
“淩寒的事,隻是個開始。我先除去她身邊這條最忠心,咬起人來也最狠的狗,再慢慢——”
輕柔的話語裏充斥著入骨之恨,陰冷中透出狠毒,卻被從天邊傳來的暴戾雷聲死死壓下……
禧雲宮的車輦走後,淩寒不聲不響地掙開魏思音的手。
他垂著頭,明明立在人群之間,高挑瘦削的身形卻給人形單影隻的孤冷之感。
魏思音看到他這幅樣子,心痛難忍。
偏偏當著這麽多宮人的麵,她不能告訴他心裏真正所想。
“淩寒……”
她低低喚了一聲,帶著自己都未察覺的乞求之意,淩寒卻沒有看她一眼,隻是一路沉默著隨她回了舒雲宮。
回宮之後,她第一件事便是命人關上宮門。
就在她急著讓綠漪去取金瘡藥,要親手為淩寒上藥之時,有宮女匆匆來報,原來是女官秋意帶著幾名舒雲宮的老人,把淩寒堵在了他房間的石階下。
看到魏思音趕到,秋意疾言厲色:
“長公主殿下,您當真昏聵,竟真為了這犯下滔天大罪的狗奴才壞了宮中的規矩!”
秋意是當年陸皇後從陸家帶進宮的陪嫁嬤嬤,陸皇後臨終前將年僅五歲的魏思音托付給了秋意,命她好生照料,她就真拿魏思音當成絕世珍寶一般捧著護著。
盡管前世的魏思音妄自尊大,但卻一直十分敬重這位女官姑姑,拿她當半個母親一樣看待。
前世上陽宮破,魏思音不願落在顧沅手裏受辱自焚而亡,她也咬舌殉主死的慘烈,自始至終都對魏思音別無二心。
隻是她為人固執,認定了的黑白死理,九頭牛都拉不回來。
“公主,您莫要被他這張臉和以往的甜言蜜語給蒙騙了!他若真的對您忠心,就不會對顧公子下毒!”
魏思音被秋意教訓得一個頭兩個大,此時人多眼雜,她又不能明說真相,隻能先擋在淩寒身前,對秋意沉聲道:
“秋姑姑,我帶淩內侍回來自有我的道理。眼下你當著這麽多宮人的麵質疑我的決定,讓我的顏麵往哪兒擱?這舒雲宮日後還有誰服我這個長公主?”
她的語氣懇切中不失公主之威,讓秋意微微愣了神。
在秋意的印象中,長公主殿下雖然已到及笄之年,但仍然是個沒長大的孩子,平日裏隻會任性胡鬧,做事從不知深思熟慮,隻顧一時痛快。
可眼前神色沉靜穩重,隱約有皇後遺風的長公主,哪裏還像是她所熟悉的孩子?
“秋姑姑,您聽我的先回去,之後我定有交代。”
魏思音看出秋意已經動搖,沉著的眼神又掃過在場其他幾位有資曆上了年紀的嬤嬤,“諸位都是跟過母後的老人,也都是看著我長大的。我知道你們是為了我好,但我畢竟是大齊的長公主,不能永遠都被諸位護在羽翼之下,總要有我立起來獨當一麵的時候,眼下便時機已到!”
她這番話說得有情有理,既不讓幾位嬤嬤寒了心,也穩住了長公主的威勢,並未退讓半步。
秋意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又皺緊了眉望著她身後高出一個頭的淩寒,眼裏是深深的憎惡,卻終究沒有當眾多言一句,帶著眾嬤嬤轉身離去。
魏思音這才轉身看向淩寒。
他一雙鳳眼深不可測,靜靜地回望著魏思音,扯動幹裂的唇角,笑意帶血,“公主何須如此大動幹戈?您隻需向秋姑姑言明,您帶奴才回來都是為了顧公子,她便懂了。”
魏思音聽到他提起顧沅時充滿自嘲的語氣,心裏一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