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十九章
房間頓時陷入靜止。
他的話環繞在蔣舟同耳邊,隱隱帶著不安和期待。
蔣舟同手上的動作停頓片刻,長睫微微顫動,這時才意識到,自己和路行危的距離變得很近,幾乎能感受到他身上的熱氣。
他沒有抬起頭,繼續為傷口貼上創口貼,像什麽都沒聽見一樣,打算抽身離去。
在他起身前一秒,路行危沒得到任何回應,心中突然湧入一股煩躁,他扣住蔣舟同的手腕,將他往下一拽,發梢的水珠滴落在膝蓋上。
“放開。”蔣舟同皺著眉頭,不悅地看過去。
路行危強勢的動作並沒有因此停止,他臉上帶著理所應當的霸道,同時審視著蔣舟同的臉,重複道:“我說,我不想和你做朋友。”
蔣舟同被他理所應當的語氣激怒,他討厭極了對方不可一世的態度,討厭對方總是擅自給他們的關係下定義,他抬起冰冷的眸子,一字一句,毫不留情:“那就滾出去。”
路行危聽後瞳孔驟縮,扣住蔣舟同的五指用力收緊,神情變得不可思議:“你要趕我走?”
蔣舟同直視著他的眼睛,語氣冷漠,不摻雜一絲感情:“路行危,要麽我們就是陌生人,你馬上從我家裏離開;要麽,我們就隻能是朋友,誰也不能越過這條線。你現在的想法,越界了。”
路行危微微晃神,蔣舟同用力將手從他五指中抽了出來,關上醫藥箱,放回原位後走進了房間。
房門“砰”的一聲關上,客廳裏陷入一片死寂。
路行危靠在沙發上,內心紊亂,一種他無法分辨的情緒衝撞著胸膛,像要活生生地將他撕開一樣,被拒絕後的難堪和憤怒中,似乎又摻雜著一縷傷心。
他不明白自己的想法,不明白自己為什麽要來這裏,更不明白自己為什麽那麽想讓蔣舟同發現自己的改變。
二十年的時間裏,他從來沒見過蔣舟同這樣的人,他覺得好奇,不由自主想親近,可是,如果隻是這樣,朋友不是已經足夠了嗎?為什麽,他還想要更多。
蔣舟同回到房間裏,身體貼著門板,許久才控製住自己不要顫抖。
太可笑了,在他曾經以為他們是戀愛關係的時候,路行危可以告訴所有人,像蔣舟同這樣的“朋友”,他可以擁有很多,那樣踐踏蔣舟同的情感和心意,在半年之後突然找到他,說什麽“不想跟你做朋友”,路行危從來沒有考慮過別人的感受嗎?
他是不是從來不在乎別人眼中他們的關係?更不在乎他們是否同頻共振?
這樣輕易地想撫平曾經帶給對方的傷害?
是,路行危不應該在乎。
在他生活的地方,所有人都圍著他轉,把他當作世界的中心,他當然不會在意別人的感受。
蔣舟同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沒必要再因為這樣的事情生氣,這樣自我又任性的路行危,本來就是真正的他。
不知時間過去多久,蔣舟同變得冷靜,緊繃的身體鬆懈下來。
“篤篤——”敲門聲響起,蔣舟同皺起眉頭。
他慢吞吞地走上前,將門拉開一條縫隙,路行危站在外麵,眼睛不太敢看蔣舟同,用手抓了把濕漉漉的頭發,猶猶豫豫地說:“我、我隻是想告訴你,剛才的話,你別當真,我就是腦子抽了,對不起。”
蔣舟同默了默,說:“沒事,你腦子經常抽。”
路行危一愣,“還有什麽時候?”
“你跟我說你要親自下廚的時候。”
路行危:“……”
他在心裏告誡自己,他不是來找蔣舟同吵架的,他是來挽回關係的!
“總之,對不起。”路行危低聲說。
蔣舟同自己已經想清楚了,大少爺以自我為中心習慣了,他不會再把對方的話放在心上,聽他道歉就輕微地點了下頭,說:“我知道了。”
隨後就想直接關門,可是半途被路行危一隻胳膊擋住,他力氣太大,蔣舟同一時之間關不上。
“你還有別的事情?”
路行危抿唇,點頭,說:“昨晚的電影還沒看完。”
蔣舟同想起昨晚那部劇情無聊的電影,搖頭說:“那部電影我早就在電影院看過了,你自己看吧。”
誰知路行危聽後眸子微眯,用的力氣反而更大,“跟誰?”
蔣舟同咬牙,忍住罵人的衝動,“我媽。”
路行危:“……”
“哦,這樣啊,那你、那你睡吧。”
蔣舟同“砰”的一聲將門關上,罵了句有病。
第二天,蔣舟同做完早餐,臨走前千叮嚀萬囑咐讓路行危不要再進廚房,中午自己會給他點外賣,他拿一下就行了。
路行危懶懶應了一聲。
這時,他突然想起什麽,走到髒衣簍麵前,從昨天穿的褲子裏拿出一張疊好的尋人啟事,交給路行危。
後者滿臉疑惑,“什麽?”
“自己看。”
說完,蔣舟同就拿上鑰匙出了門。
路行危睡眼惺忪地坐在餐桌旁,慢慢展開蔣舟同給他的東西,“尋人啟事……全市尋找活雷鋒……”
再往下看配圖,是一張自己站在海灘邊的配圖。
路行危:“……”
這要是讓他爸看到,立馬就得跟他斷絕父子關係。
幸好隻是一個背影,他決定以後再也不穿那身衣服了。
蔣舟同來到公司的時候,辦公室裏沒幾個人,他泡了杯咖啡回到辦公室,打開文檔開啟自己一天的工作。
路行危的出現,並沒有給他的生活帶來太多的變化,這時蔣舟同無比慶幸的,他控製住了自己,可以用平常心去對待路行危。
一上午的時間在不知不覺中消磨,等蔣舟同從工作中抽身的時候,已經快到午休時間。
外麵的編輯正在討論點哪家的外賣,現在這個天氣,她們都不願意頂著太陽下樓吃飯。
蔣舟同看了下時間,打算給路行危點一份外賣。
蔣舟同:“中午想吃什麽。”
對麵大概有五分鍾才回複:“在派出所吃。”
蔣舟同一愣:“?”
路行危發了張照片過來,正是他們家附近的派出所,蔣舟同曾經為了合同的事情去過一次。
蔣舟同:“你跟人打架了?”
十月:“嗯。”
蔣舟同:“??”
他皺著眉頭,心想應該不是很嚴重,不然路行危應該沒辦法回他的消息。
蔣舟同:“到底怎麽回事?”
路行危大概是懶得打字,直接一個語音電話打了過來。
蔣舟同猶豫片刻,接起電話。
對麵的背景十分嘈雜,隱隱約約有人說話,但是聽不太清。
“能聽見嗎?”路行危的聲音從電話裏傳來。
蔣舟同皺著眉頭,“怎麽回事?”
路行危道:“我今天出門撕廣告,有一家人非要往上貼,我不讓,就跟他打起來了。”
蔣舟同眉頭皺得更緊,“人沒事吧?”
路行危有點開心,語氣揚了一下,“我沒事。”
蔣舟同頓了頓,說:“我沒問你,跟你打架的那個人沒事吧?”
路行危:“……”
他聲音一下沉了下來:“你不關心我,關心別人?”
“廢話,你從小學習武術誰打得過你?”
路行危一愣,“那你也不能一上來關心別人啊。”
“你給人打壞了得賠錢,你有錢嗎?”
“不用賠。”路行危不爽地說。
蔣舟同倒吸一口涼氣,“你把人打成什麽樣了?對方不接受私下解決要跟你走法律程序?路行危,把人打出個好歹你是要坐牢的!”
“沒有。”
路行危話音未落,身邊突然響起另一道聲音:“路先生,您看您中午想吃點什麽……”
“等一下,站遠點兒,一身油漆味兒,我打個電話。”路行危對電話那邊的人說。
蔣舟同聽旁人的語氣,似乎不像要追究責任的樣子,疑惑問道:“到底怎麽回事,你說清楚。”
路行危說:“貼廣告的那家人,就是我之前在海裏撈出來的那個人的弟弟,他們手上有我照片,認出來了。”
蔣舟同鬆了口氣,又問:“那怎麽到派出所去了?”
“派出所非要送我一麵錦旗……等等……又來人了……”路行危的聲音弱了下來,對麵突地響起一道哭天喊地的聲音。
“恩人、大恩人啊!”
路行危太陽穴直突突,“這又是你們家誰?!”
旁人道:“這是我家大嫂。”
“恩人呐!你救了我們全家人的性命啊!”
“你先起來!大清早就亡了,你們動不動就下跪什麽毛病!”
路行危氣急敗壞的聲音從電話裏傳過來。
蔣舟同逐漸搞清楚了狀況,有點忍俊不禁。
“那你先忙,我掛了。”蔣舟同帶著一點幸災樂禍。
“別、等一下……哎!你別哭啊!”
路行危兩頭兼顧,焦頭爛額,蔣舟同沒良心地直接把電話掛斷了。
想起路行危一個人站在派出所裏麵,警察叔叔手裏拿著錦旗,溺水者家屬圍在他身邊道謝的場景,蔣舟同就忍不住想笑。
他挺喜歡看路行危手足無措的樣子,好像和普通人沒什麽區別,這樣的他,身上似乎也多了一層煙火氣息。
他想了想,給路行危發了一條微信:“跟錦旗的合照記得發給我。”
對麵很快回複:“你做夢!”
蔣舟同笑容更滿一些,心情莫名變得愉悅,他走出辦公室的時候,甚至沒來得及收斂臉上的笑容,他也並不是真的想讓他發照片,就是趁機揶揄他一下。
“主編……”
距離他較近的編輯詫異地看著他。
實在是蔣舟同平時太不苟言笑,所以偶爾笑一下,才會讓人覺得十分稀奇。
蔣舟同收斂些笑意,向她點了點頭。
來到馬路對麵的餐館,剛坐下,微信就收到一條消息。
路行危發過來了一張照片。
他和錦旗的合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