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 13 章

江遲暮可不是那麽容易心軟的人。

縱使楚寧安眼巴巴看了他一日,他都沒報之笑容,到晚上倒頭就睡,沒給他一個眼神。

第二日起來,楚寧安眼眶通紅,像是根本沒睡好,一見他就是副要哭出來的眼神,牽著他的袖角不讓他起身。

他小聲叫:“哥哥……”

江遲暮眉角一抽,忍不住抓著他後頸將人提起來,“誰叫你這麽叫的?”

楚寧安抿唇,“是寧安自己想叫。”

“……哥哥。”

他軟著嗓音,指尖泛紅,牽著江遲暮的衣角,然後小心翼翼靠著他的一隻手臂,微低的體溫如同一隻小動物,然後抬起眼尾如貓兒一般圓的眼,那雙眸子水潤潤的。“別生寧安的氣了,好麽?”

江遲暮移開眼神,咳了聲,“我何時說過生氣了?”

楚寧安黏糊糊抓著他的袖子,不說話,隻是眼巴巴看著他。

江遲暮用力甩袖子,“鬆開,別抓著我。”

楚寧安卻像隻賴人的貓咪,被江遲暮的袖子帶的來回搖晃,也不肯放開,還低聲央求,“不要不理寧安,好不好。”

江遲暮忍不住磨了磨牙,這崽子真是貓不成?哪裏學來的粘人功夫?

他眯了眯眼,“你是哪來的撒嬌精,我數三個數,再不鬆口就把你丟出去。”

他被氣得把撒嬌精都叫出來了。

“一。”

“二。”

“……”

江遲暮冷著臉的樣子頗為可怕,還沒等他把三個數數出口,楚寧安就撲上來,眼睛發燙,“我錯了,我真的錯了!”

他趴在江遲暮懷裏,胡亂的捏著江遲暮的手往自己臉上拍,聲音都哽咽了,“寧安真的知錯了,寧安不知道該怎麽道歉了,你打寧安吧,嗚……隻要你開心怎麽對寧安都行。”

江遲暮被少年高瘦的身體壓在**,一顆烏發柔順的腦袋在他胸口拱了又拱,被楚寧安捏著朝臉上招呼的手上濕潤滾燙,他好像又哭了。

江遲暮連生氣的心思都沒了,心如死灰的望著床頂,滿臉麻木。

就在此時,門檻一響,幾天沒露麵的如意呆若木雞立在門口,手裏端著的盆子傾倒下來,幸好團圓手快接住了。

兩群人麵麵相覷,江遲暮感覺自己連臉紅的欲望都沒有了。

簡稱,人麻了。

他冷笑著把楚寧安從自己身上揪下來,他掉的幾顆淚珠全擦在江遲暮衣服上了,此時臉色通紅氣息急促的樣子,任誰看了都不得不想歪。

團圓眼睛不知該往哪兒放,臉紅的像桃子,第一時間就想扭頭出去,是如意拽住了她。

如意與他截然相反,臉色漆黑,神色陰沉,察覺到團圓看自己,才收斂表情,微微福身,“今日是新婦回門日,王府的車馬已備好,還請王爺王妃莫要誤了吉時。”

江遲暮一愣,才想起來女子嫁人似乎有個回門禮,想到自家糟心的尚書爹娘,他幹脆道:“不去。”

好不容易出來了,哪有回火坑的道理?

如意低聲細語,“回門禮都是聖上特賜的好東西,聖上看重尚書府,注重禮節,還請王妃莫要讓聖上失望。”

她表麵溫柔,江遲暮卻聽到話語中的威脅。

江遲暮冷冰冰望著如意,“若我不去呢?”

如意低下頭,“失了皇家顏麵事小,失了孝道事大,還請王妃三思。”

沉甸甸兩頂帽子扣在江遲暮身上,江遲暮卻忽而笑了,“不過是件小事,何必如此莊重,罷了,我聽你的。”

如意與團圓上前為兩人洗漱穿衣,不知是否故意,本該做足風光的回門禮,如意卻特意為他選了件寡淡的月白素袍,袖角處還有輕微磨損。

江遲暮入府許多日,因著如意授意,並沒人為他準備新衣,他到現在穿得還是楚寧安的舊衣。

不過盡管是舊衣,因著楚寧安身份尊貴,也大多未穿過,做工用料講究。

能在楚寧安那堆華麗衣袍裏找出這麽件,倒是難為如意了。

江遲暮眯了眯眼,卻並未表示不滿,甚至極其配合的讓如意為他束發。

如瀑的青絲被一根木簪束起,素袍樸素清雅,白如玉的頸被一絲不苟的裹著,卻偏偏被他穿出種王謝風流的旖旎。

如意眼神愈發難看。

江遲暮的眼尾微微眯了下,翹起狐尾般的弧度,似笑非笑的看她一眼,笑眯眯誇讚:“不愧是王府大侍女,這身衣裳倒頗合我心意。”

如意臉色一僵,不知他這話是真心誇讚還是暗諷,卻見江遲暮慢悠悠照起鏡子,頸處微彎,露出半截白膩如牛乳的細頸,旖旎的紅痕剛剛露出一角,就被欲蓋彌彰的遮掩起來。

她忽然想起,進門時,王爺正與他癡纏塌上,那紅痕……

她忽然低下頭,不敢再看,隻是蔻丹精心染製的長甲,卻深深陷入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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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外,幾架馬車立著,回門禮果真如如意所說,豐厚極了。

最巨大的那架馬車自然是給王爺王妃準備的,不過駕車小廝瞧著兩人上車,卻下意識攔住江遲暮,“這是貴人的車架,你不能上去。”

本上了車的楚寧安皺起眉,探出頭來,“你說的什麽話,這是王妃。”

那小廝登時嚇破膽子,跪地瑟瑟顫抖,“是……是奴才眼瞎。隻是我瞧貴人衣著樸素,這才誤會。”

他的誤會並非偶然,楚寧安今日穿得是正正經經的雲繡冕服,外罩銀紗,若不是為低調,還要戴上金冠。可江遲暮卻一身月白素袍,頭上也僅著素簪。

兩相對比,堪稱寒酸,若非長的好,誰來都要把他認成跟班的。

楚寧安抿緊唇,難得發了火,眼神寒的如冰,“你以後不必在王府當差了。”

江遲暮卻揮手製止了,臉上依舊笑嘻嘻的,“何必生氣,這又不是他的錯。”

那小廝顫抖了一下,沒想到傳言刁鑽刻薄的王妃居然如此心善,登時感激的連連磕頭,連忙退下。

如意低頭,唇角微勾,福身道:“這小廝不懂事,換個便罷了,還請王妃莫氣,我這就去找位車夫。”

“且慢。”

江遲暮叫住了她,臉上帶笑,“何必這麽麻煩,既然今日穿了這身衣服,我為王爺駕馬也並非不行,總歸嫁入王府就該服侍王爺。”

所有人都驚呆了,如意盡力掩蓋自己臉上的竊喜,尖聲道:“這怎麽行!王妃尊貴,不可做這種粗活!”

江遲暮斜她,“若不願我駕車,你來?”

如意雖是下人,可向來自持身份,吃穿用度不下小姐,怎麽肯做這種事。

更何況她正愁沒法作踐江遲暮,他就蠢到自己送上門來。

她攔著準備叫駕車小廝的人,臉上故作為難,“此時已要過了吉時,耽誤不得,。然如此,那便隨王妃之意吧。”

說著,她強忍喜意就要上車,她是貼身侍女,自然該與王爺同車。

江遲暮卻攔住他,“你是什麽東西,配得上我為你駕車?”

如意臉色陰晴不定,強笑道:“奴婢低賤,自然不配,可王爺身邊離不得人。”

“下去。”

楚寧安終於開口,他難得發怒,表情難看,縱然他再遲鈍,也看出這事不對。

如意身體一僵,對上王爺冰冷的雙眼,才忽而發覺,這眼神如此可怕,像是自己所有不堪開口的心思都暴露人前,讓她如剝了皮般,自慚形穢。

她麵色一僵,福身下去,坐到了後麵的馬車上。

江遲暮挑眉,楚寧安居然有脾氣了,還真是難得,若他沒記錯,他對自己周圍的人可都信任極了。

楚寧安抿唇看他,眼神像是有些鬱悶,偏過頭道:“今天這回門不去了,若皇兄怪罪,讓他怪我便是。”

他從在屋內穿衣時就察覺不對,不過因江遲暮說滿意,才沒發作,可一出來許多人看他們的怪異眼神,就算他再遲鈍也能發覺出不對。

他今日才發現,從小便在自己身邊的如意,竟讓他如此陌生。

江遲暮挑眉看他,“既然答應了,哪有半道回去的道理?”

“可是……”

“別可是了!”

江遲暮半倚車門,一腿曲起,揚起馬鞭,馬兒受痛,立馬快步跑了起來,把楚寧安晃得一下撞在車壁上,嘶嘶抽氣。

江遲暮側頭看他一眼,輕笑,“你可抓穩點,別被我甩出去。”

他突然起步,後麵的馬車連忙急急跟上,可因為車上拉著重禮,速度卻始終不快,於是兩者間的距離越拉越遠。

經過巷口一個轉角,前方的馬車忽然一個加速,馬兒嘶鳴,朝著前方狂奔。

後麵的下人傻了眼,拚命駕馬追趕,可根本追不上跑得飛快的馬車。

眼見著馬車越跑越遠,連馬蹄濺起的灰塵都要消失不見,呆若木雞的下人才尖叫一聲:“不好了!王妃帶著王爺跑了!快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