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第六十四章

“那趙家根本不經查, 一堆的把柄,連老侯爺親自進宮求情,都無濟於事, 原承義侯甚至還主動曝出確實是繼室派人暗害他的嫡長子, 他隻是知情不報之事。”

何昌逸聞言,苦笑著搖搖頭, 這世上既有聰明厲害到讓人無法想象的人, 也有又蠢又毒到沒下限之人。

“原來如此, 還是陛下英明。”

隻是他們這些外人就不知道這些到底是皇上的意思,還是那位下的令了,反正是以皇上的名義下的令,歸功於聖上英明,肯定沒錯。

沈卓笑著點頭道, “是啊, 除此之外, 我聽家裏人說,後來京中又出了一樁家庭糾紛, 皇上再次下令幹涉一下了。”

何昌逸饒有興致的回道, “願聞其詳。”

“據說京中有戶人家,因兒子多, 父母重大兒偏小兒, 將次子送出去入贅,隻是沒有走正式程序而已, 次子在家境較好的嶽父家學到本領後,考入工部成為一個匠作吏, 父母見這個兒子有了前程, 就一再來糾纏, 拿走這個兒子每月的大半俸薪,還不知足,還去兒子當值的地方鬧。”

何昌逸皺眉道,“這確實太過分了一些。”

“是啊,所以這件事傳到宮中後,聖上派人調查了一下那家的情況,公開這段家庭糾紛的同時,直接判處,對於這種不慈的父母,隻需提供可保障其生存的費用與物資,而且是由幾個兒子均攤,使得那對父母隻能拿到遠比從前少得多的錢,再糾纏,不僅會將他們下獄,還影響他們子孫的科考。”

所以皇上隻是對事不對人,願為與他有著親戚關係的忠實侯出頭,也能為無名小吏出頭,隻要讓他知道了這種不平事,就不介意出手。

在別人看來,這種幹涉他人家庭私事的行為,有損帝王威嚴,可是沈卓與何昌逸心裏都很清楚,這種行為對於當事者而言,甚至可以稱得上再造之恩。

因為在這個孝道大過天,能夠逼死人的時代,能出手幹涉的也就隻有君權。

當君權開始講理論法,不再要求百姓一味奉行愚孝時,對許多還在孝道的控製下苦苦掙紮的百姓而言,相當於是一道曙光。

有了皇上親自對這場糾紛做出的判處在前,各地再遇到類似糾紛與案件,也可照此辦理,能救無數百姓於水火之中。

想到前段時間還讓大批的人頭落地,抄沒多個家族,往朝廷規劃出的多個農場送去大批勞力的皇上,或者是那位。

再想想這種真正是在將心比心,愛民如子的判處。

“陛下如此仁義,實在令人欽佩。”

仔細想想,那些雷霆之怒的處置背後,又何不是因為仁義。

因為心疼那些遭難的百姓,才會嚴厲處置那些真正冷酷無情,不將別人的生命財產放在眼中,與敵寇相勾結的人。

感慨片刻後,何昌逸才鄭重其事的道謝。

“謝謝沈賢弟告訴我這些,如今看來,我自以為知道的那些,實在淺薄,若是在人前露了怯,實在讓人貽笑大方。”

沈卓跟他講這些,也是考慮對方從是距離京城遙遠的合城而來,那裏消息相對較為閉塞,也知道對方來京城後的社交範圍,沒有什麽消息渠道。

“昌逸兄不用客氣,我也是因為此前在書院時,聽到過一些,上京後,家裏人說起在京裏聽到過的這些逸聞趣事,才知道一些。”

何昌逸難掩羨慕的說道,“真羨慕沈賢弟可以一家人團聚,過著朝夕相守的熱鬧日子。”

想起在塵封的案卷中見到過先帝對瑞王做出的處罰,宗室除名,永不回京,沈卓笑著安撫道。

“等到我們在門下省攢下一些經驗後,就能申請外放,昌逸兄到時將家人接到身邊也一樣。”

何昌逸苦笑著搖搖頭道,“沈賢弟有所不知,家慈在合城的奇珍閣任大掌櫃一職,十分樂在其中,父兄們也已在合城找到自己感興趣的生計,根本不會願意與我一起輾轉各地。”

自打合城開設互市後,幾乎是隻要有心,都有機會在合城找到自己擅長,或是感興趣的事情做,既能過得充實,還能賺到錢,讓人煥發新的生機。

這也是他與左書意在京城為官,不僅他的家人,連左家人

都不願借此機會回京的原因。

與其回到京城這個容易勾起種種過往的傷心地,趕上合城的發展機遇,他們在那裏更容易闖出一片天地。

這就讓沈卓感到有些無言以對了,他原以為何昌逸的家人在合城過著苦日子,隻是礙於先帝的旨意,不好回京。

感情是人家一大家子在合城過得太好,想不想回京兩說,反正在是不願離開大家印象中荒涼窮苦的合城。

他當然知道大名鼎鼎的奇珍閣,畢竟那是由戶部、宮裏、東宮三方共同執有的產業,售賣的都是來自海外,或是大安各地的珍奇寶貨。

特別賺錢,給閣裏的掌櫃與夥計們開的工錢也特別優厚,他表姐就曾表示過很想去奇珍閣等產業,當個女夥計或是清潔工的願望。

而何昌逸的母親能在合城的廳珍閣擔任大掌櫃,透露出的不僅是上麵對其母親能力的認可,還有對瑞王一家的信任態度。

可是在他的夢中,他在後來曾聽人提起過,瑞王一脈在這時應該就已死得隻剩何昌逸一人,左家也沒剩幾個活的。

清除了那些真正禍亂大安朝綱的禍首後,他們後來在戰場上狹路相逢,在彼此身上看到的也不是野心,而是為了各自身後的人,不得不為之拚盡全力的掙紮與孤寂。

好在夢中的那一切都沒有發生,何昌逸的家人顯然都還活得好好的,所以他雖因家中從高處跌落塵埃的經曆,變得有些小心謹慎,卻沒有什麽怨恨。

想到夢中的何昌逸到死也是孑然一身,沈卓下意識開口建議道。

“何兄娶妻就行了。”

聽到這個建議,何昌逸有些錯愕。

雖然他今年已是二十一周歲,確實到了該娶妻的年齡,家中早在信中催問,但是此刻看著眼前這位比他小好幾歲的兄弟,一本正經的建議他娶妻,總感到有些違和。

他不知道的是,沈卓完全是因想到夢中的何昌逸那可敬又可悲的淒涼一生,才會下意識提出這個建議。

但是話已說出口,他也不打算收回,而是接著說道。

“我祖母在周圍結識了不少人家,昌逸兄若是有意,可以讓我祖母幫你在周圍打聽一下。”

沈卓知道,何昌逸的身份在某些人眼中,終究是個忌諱,在朝堂上那些看好他們這些未婚官員,有意為家中女兒或孫女選婿的大人們眼中,出身微末的自己是更受歡迎的那個。

而且他更知道,何昌逸與他一樣,都沒有要與朝中大臣,或是會世家大族聯姻的想法。

家裏人也曾來信催問他的婚姻大事,他皇叔上次也曾關心過他的親事,現在連沈卓也關心他的親事。

何昌逸的心情著實有些複雜,不過他很清楚這些都是好意,但是在稍作猶豫後,他還是選擇婉拒。

“賢弟也知道,門下省的事務繁忙,短時間內,愚兄肯定無心考慮此事,至少也要等到確定下一步要怎麽走後再說。”

沈卓當然能夠理解對方的想法,他也是因為說話間偶然想起夢中的一些內容,才會冒然提出這個建議。

不過以他們現在的交情,除了他年齡小,提這種事,顯得有些不那麽靠譜,但也算不得失禮。

“也是,最近一直崩著的那根弦放鬆下來後,竟然大意到忘了我們平日裏都過得是什麽日子。”

何昌逸對此深有同感,“是啊,明明還是一樣忙,可是今天好像突然都變得比較有閑心了。”

近半個月過去後,忠實侯親自帶著大批的繳獲物資進京,裝成箱的一車車真金白銀,以及一些珍稀礦石,還有太子最為重視的各種作物種子,各種奇珍異寶更是數不勝數。

看到那些讓人眼花繚亂的東西,何殊在心中感慨這位太過實誠的同時,也直接說道。

“將帳冊交上來就行,這些金銀就留在定海水師當軍中費用就行,父皇還說要好好犒賞水師上下呢,何必這麽費勁的都運上京?”

回頭還得運回去,一來一回做許多無用功不說,還有大量損耗。

趙晉仁卻很實誠&#303

40;回道。

“大營那邊已經留有一半,足夠花用個兩三年的了,這些都是獻給陛下與太子殿下的,這次繳獲的東西實在太多,大營那邊還有不少物資,足夠用來犒賞兄弟們。”

若運上京的這些金銀隻是他們繳獲的金銀中的一半,何殊算是相信他們這次絕對是逮著大肥羊了,才能有如此驚人的收獲。

難怪外麵的海盜那麽多,不得不說,這種一夜暴富的無本生意確實讓人心動,也容易讓人沉迷其中。

心中這麽想,何殊嘴上則是一本正經的訓誡道。

“看來你們這次的收獲確實很大,但是這種事情可一不可再,下次可不能再這麽冒險,朝堂上有不少人指責定海水師不聽調令、肆意妄為,父皇為此承擔了不小的壓……”

看到那些繳獲中的一樣東西時,何殊瞬間忘記自己的未盡之言,趙晉仁則滿心慚愧的回道。

“這次是臣的錯,給陛下與殿下添麻煩了,下次臣絕對不會再這麽自作主張。”

回過神的何殊臉色凝重的快步向前拿起那樣東西,瞬間改了口風。

“忠實侯不必有負擔,水師終究不比陸師,隻要可以確保自身安全,孤肯定要給你們留下足夠的自主空間,至於朝堂上的壓力,自有孤與父皇為你們應付。”

說完,何殊又再次強調道。

“安全,關鍵是安全,孤每次都會對你強調這兩個字,可是再怎麽強調,都不嫌多,因為你們水師一旦出海,若是遇到什麽大危機,朝廷會鞭長莫及,無法給你們提供救援,而孤與父皇在你們身上的投入的心血,你是知道的。”

趙晉仁當然知道,他也沒有想到,朝廷竟有那麽大的魄力。

在朝廷自身經濟困難的情況下,從沒短過水師的費用,所以他比誰都清楚為訓練水師,為給水師配戰船、修港口,朝廷前後共投入了多少。

這也是這次幹了筆大的後,他們趕緊將最珍貴的一批物資都送回京的原因,若沒有皇上與太子給予的信任與支持,他們不可能有機會擁有現在的一切。

“是,臣也時常叮囑兄弟們,我們自身與戰船的安全,比什麽都珍貴,絕對不能本末倒置。”

何殊語氣嚴肅的糾正道,“錯了,人,人的安全要放在首位,船是其次,這些錢貨則是可有可無,記住了嗎?”

趙晉仁與身邊人連身應下,何殊這才滿意的點頭,拿著手中那個帶有把柄,還有一根長管的東西揚了揚。

“你們可知道這是何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