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鵝湖(你想怎麽比咱就怎麽比...)

不過人在巨大的打擊之下, 反而會清醒,冷靜,理智。

這時婆婆拄著拐也出來了, 問:“思雨媽,你咋啦?”

肘著丈夫的手站了起來, 馮慧說:“身體不舒服, 剛才暈了一下, 現在好了,咱們吃飯吧。”

陳剛還是覺得不對, 問:“你妹呢,馬小義呢,他們去哪了?”

“有事, 先回家了, 咱們吃飯吧。”馮慧揩著額頭上的汗說。

陳剛總覺得妻子哪兒不對,但這半年發生的事太多了, 多到他已經麻木了, 難得今兒高興, 也怕嚇著老媽, 遂說:“行, 不管別人了, 咱們一家人趕緊吃飯吧。”

餃子端上來,陳老太太也不甚高興, 一個勁兒的念叨:“思雨最愛吃羊肉餃子了,早知道馮竹忙,顧不上吃, 把她喊來多好,瞧瞧, 這要剩好多的。”

提起思雨,馮慧心頭一陣羞愧,還伴著莫名的嫉憤,聲音不由也是一厲:“行了媽,思雨馬上調總空了,加入部隊,她就是女軍人了,月工資會漲到45塊一個月,比她爸還高,不差你那幾隻餃子。”

她這話,陳剛和陳奶奶都能聽出其中的醋意和酸妒,倆人同時歎氣。

陳剛慍聲說:“馮慧,念琴不是也馬上可以進部隊文工團了,倆都是閨女,你曾經還那麽對不起思雨的,她要進部隊,我怎麽聽著,你不大高興的樣子?”

馮竹都是敵特了,念琴還怎麽進部隊?

其實要說馮竹是敵特,是可以說通的,因為她丈夫是到北城之後才找的,那個男人高大,英俊,氣宇不凡,一看就不是普通人。

後來,他還去了跟對岸最近的福州,且源源不斷的給馮竹供著酒,而酒,不正是腐蝕男人,尤其是部隊那些大老粗們的利器?

枉馮慧一個女軍幹部,卻完全沒有意識到這些,被妹妹牽著鼻子走。

敵特呀,要牽連旁親的,所有的孩子都將進不了好單位,更甭說提幹了。

她很可能會直接被海島文工團除名,下放,去勞動的。

而今之計,要不想連累丈夫,女兒和兒子,馮慧隻剩一條路可走,就是主動跟陳剛劃清界限,並進行自我揭發。敵特當然不行,會死無葬身之地。

想來想去,她想到一點,揭發自己為修正.主義,正式下牛棚,去勞改!

當然,那也就意味著,她從此要真正被劃入臭老九行列了。

真是悲慘呐,如今北城最大的小將馮大鋼,正是陳思雨的爪牙,而以馮慧曾經對陳思雨姐弟的惡,陳思雨肯定會指使馮大鋼,鬥死她的吧。

不過為了兒女,馮慧還是準備勇敢的站出去。

吃完飯,陳剛追著盤問,想知道到底發生什麽事了,馮慧不但不說,還把陳剛臭罵了一頓,說他窩囊,沒出息,是個軟骨頭,既不能貪,也不能調女兒回來,在後勤上幹了一輩子,一點人際關係都沒有,屁都不如。

而那邊馮竹剛剛被捕,等到空院軍法科的人來逮捕馮慧時,她已經寫好自我揭發的大字報,貼在首軍院的外牆上,自己戴起高帽子,跪在地上,自我揭發,自我批評了。

曾經首軍院最和美的家庭,最賢惠的主婦,就以這般慘烈的方式,撇清了自己的丈夫和孩子,以保他們不會因為妹妹而受衝擊。

在吳勇走後,虞永健都快把腦袋薅禿了,他想不通,他父母可都是烈士,他爺爺,一殘疾人,怎麽會跟敵特搞在一起,而且還是桃色緋聞。

他還以老幹部之名調動JEEP車,護送敵特出城逃亡。

要是馮竹逃到南部,福州那一代呢,會不會直接偷渡出境,逃以對岸?

虞永健可是如今北城當仁不讓的第一名將,他從下水道裏掏出了將近七千件四舊,收編了八百號臭老九,那幫臭老九別人的話都不聽,但特別聽他的,在被他收編後,全住進了城裏各處的破廟生。

他們也都寫了非常真摯的懺悔書,每一封懺悔書,都代表著虞永健的功勞。

所以最近,思想委的領導們每天變著花樣兒的表揚虞永健。

無比的風光和榮耀,他每天都感覺自己在天上飛,飄飄欲仙的。

但他爺爺怎麽就能是個罪大惡極的叛徒,人民的敗類呢。

張了半天的嘴,虞永健都不知道該怎麽問。

終歸還是虞老先開了口:“一步錯步步錯,小健,記得以後千萬別喝酒。”

虞永健明白了,他爺是喝酒犯的錯誤,再薅腦袋,他說:“可您總教育我,說作為烈士子女,要頂天立地,堂堂正正,您怎麽能說一套做一套?”

虞老的心態很可笑,甚至,他自己都覺得有些可恥。

他的子女全在戰爭中死了,虞永健是他撫養大的,他沒有幹過革命,甚至,他都不理解兒女為什麽要那麽堅定的,舍命去打仗,去追尋解放,他其實是享了兒女們拚來的成果,才會被定義為革命元老的。

一開始他救馮竹的時候,確實是因為憐憫而伸出的援手,但很快他就被腐蝕了,雖然知道自己做錯了,也知道馮竹是在利用自己,但在革命事業和幫馮竹之間,他選擇了幫馮竹。

但他知道的是,葉老雖然也被利用了,可從來沒有被腐蝕,被馮竹要挾過。隻有他,連同思想,□□,在清醒的情況下,一同被腐蝕,繼而墮落了。

他想,這大概就是革命者和普通人之間的區別吧。

革命者,就是他所希望永健成為的那種,堂堂正正,頂天立地,但這個世界上還有很多普通人,像他一樣,會被虛假的溫柔和謊言所迷惑,會相信馮竹所說的,隻要對岸反攻成功,他就會是元老,會是開國功臣一類的鬼話,繼而利用退休老幹部的職權,在背後為馮竹大開綠燈,做推手。

虞永健腦子裏一片亂,整個兒回憶著自己的過往,想試圖從中找出一點,爺爺是敵特的足跡,可始終找不到。

直到想起陳思雨,他驀然說:“對了,原來,我們打算上門鬥胡茵那回,就是你說胡茵是個大反動派我們才去的,事實證明胡茵是個革命作家,其實您當時,是故意讓我們去的吧?”

虞老爺子眸光一黯,顯然,被猜中了。

虞永健聲顫:“那一回,是因為發現是思雨家我才沒去的,但除此之外,我還鬥了很多人,基本上都是你指點,建議的,該不會……”

小將們才多大,一開始鬥人時,隻有十五六歲,屁都不懂,背後自然都有一個推手,智囊。

當初爺爺提起胡茵,是因為胡茵追飛機大炮捐贈票追的太緊,而且眼看就要露餡了,馮竹起了殺心,來求虞老,虞老才特意指示,讓孫子去鬥的人。

而虞永健所鬥的,別的人呢,大部分也是他爺爺所指點的。

這也太可怕了,老爺子被馮竹利用,而虞永健,被他爺爺利用。

那他曾經批過的,鬥過的,打過的那些所謂臭老九,修正主義,黑.五類,有很多都是冤枉的吧。

已經三年了,在陳思雨鼓勵他掏大糞前,虞永健一直在瘋狂的武鬥,打殘打傷,隻要不打死,就沒有任何愧疚之情,不知道鬥倒了多少人。

他自認頂天立地,堂堂正正,是一員熱血的,純粹的小將,卻被對岸的敵特以無形之手給利用了?

這時虞永健甚至不會去想,他的死對頭馮大鋼和聶少東會如何瘋狂的武鬥他了,他最先想的是,自己侮辱了為烈士的父母。

他在此刻,無地自容!

他窺見了爺爺肮髒的內心,一個革命中的投機主義者,一個享用著政府的老幹部特供,卻在對岸押著籌碼的賭徒。

而他,隻是爺爺的傀儡而已。

天天打敵特,鬥敵特,直到此時,虞永健才知道,天真的他曾經是多麽的愚蠢,荒唐。

因為虞老也是敵特,當晚就被軍法處的人抓走了。

隨後就開始搜查家中文件,劉處長帶人親自搜查,把虞永健家所有具有價值性的紙質文件全部帶走了,隻剩虞永健坐在空****的屋子裏,心如灰死。

……

陳思雨聽說馮慧被抓的消息,是在剛剛拿到總空的調令時。

陳奶奶拄著拐杖一步步的挪,親自從首軍院挪到歌舞團,並告訴她的。

這時馮竹一案所有的人都被批捕了,包括公安局那位,曾經幫助過陳思雨的祁局長,他的被捕尤其叫人震驚,因為哪怕陳思雨,在看到新聞報道時,幾番揉眼睛,以為自己看錯了。

當然,她也特別後怕。

想當初,在毛姆揭發胡茵為敵特時,就是那位祁局長斷的案子,當時,如果不是陳思雨舉著拳頭,當眾唱《國際歌》,也許那些證據,就會悄悄被祁局長給毀掉吧。

那麽胡茵的冤屈,也將永遠不可能被洗涮吧。

捧著報紙,陳思雨不得不再度感慨,自己可太聰明了。

再說馮慧,本來,為了不被武鬥的太厲害,她投的是虞永健的小分隊。

但是很快,虞永健自己也因為反革.命問題,而被馮大鋼帶人給緊急抓走了,於是,馮慧就落入了號稱北城打人最狠的小將,馮大鋼的手裏。

她倒還算聰明,用明貶暗捧的方式,說陳剛思想固執,愚昧,不懂變通,身在後勤,卻連一雙手套,一掛毛線的福利都沒有為自己謀過,說陳念琴自從離家就投身文藝事業,不思念她,忘恩負義。

雖然句句是在罵,但是把丈夫和女兒撇的清清楚楚,摘的幹幹淨淨。

於陳奶奶來說,兒媳婦雖然小心眼了點,也笨了點,但人本身並不壞,聽說被馮大鋼抓走後,關在一處破廟裏,據說天天都要挨小將的皮鞭,她心裏當然不舒服。

陳剛呢,受了牽連停職了,念琴的調令也不知道啥時候才能下來,遠水救不了近火,她就想來問問思雨,看她有沒有啥辦法能讓兒媳婦過得好點。

“能想到辦法,你就救一把,要不能,奶奶也不怪你,這年頭,泥菩薩過江,大家都自身難保,人都得先保護好自個兒。”陳奶奶說。

不得不說,到底軍幹部,母愛也足夠偉大。

馮慧這一手雖然把自己坑慘了,但卻能保陳剛一家平平安安。

陳思雨剛剛接到總空的調令,能調任,她當然開心。但有點麻煩,就是怕市歌舞團不放人。

因為已經有三年,國家不培養芭蕾舞演員了。

到趙曉芳這一代,年青演員就斷檔了。

市歌舞團在沒有新人的情況下,是不會輕易放她走的。

她扶著奶奶往家走,說:“行的,奶,我改天去勞改點看看我媽去。”

“這周五吧,我收拾點兒換洗的衣裳,趕晚兒下了班,你來家裏取,然後給你媽送過去。”陳奶奶說。

陳思雨掐指一算,周五下了班,她準備去六國飯店的,一是搶強生,二是天冷了,她和軒昂都需要一件棉衣,她攢了票的,想搶一件隻有六國飯店有賣的,蘇式呢子大衣,給軒昂也要弄一件棉衣,沒時間。

遂說:“奶,周五我沒時間,周天我再去吧。”

“也行吧,唉!”陳奶奶沉沉一歎:“你媽呀,全是被那馮家給害的,那是她娘家,咱可憐她,可也沒辦法不是。”

看得出來,陳奶奶怕兒媳婦現在被鬥的生不如死,想讓她提早去看看。

隻是不好開口。

但陳思雨估計,馮慧的處境,應該沒有傳說中那麽差。

因為看守壞分子們的,都是原來虞永健的手下,他們在發現文鬥更能讓臭老九們改正思想錯誤後,就不使用暴力,不武鬥了。

而打人最狠的馮大鋼,最近忙著打虞永健,還顧不上臭老九和黑五類們。

馮慧雖然住在破廟裏,但肯定沒挨打。

得,怕奶奶擔心嘛,陳思雨就耐著性子,安慰了她許多。

上回她買的毛線多,給自己織了個開衫,乘下的線給軒昂打了一件毛衣,還給奶奶也打了一件毛衣,如今天冷了,正好給她。

進了冷梅家,陳奶奶的心又寬慰了點。

歌舞團的房子有暖氣,冷梅又是知識分子,屋裏滿滿的書,小院兒裏,落了霜的最後一茬菠菜正在等待收割,十隻小雞兒在窩裏唧唧咕咕,瞧那肥肥胖胖的樣子,過年時就能吃了。

而變化最大的就屬軒昂了,這孩子跟思進一樣大,原來瘦,還小,這半年抽了條子,個頭冒了大截,尤其那雙手,又白又細的。

他也有禮貌,看陳奶奶來了,連忙進廚房燒水,給奶奶衝麥乳精喝。

本來陳思雨想留奶奶住一夜的。

可老太太記掛著思進,怕自己走了思進沒飯吃,再加上因為內退一事,陳剛也特別消沉,怕自己不在,兒子和孫子萬一出啥事,老太太就非鬧著,當天晚上就回家了。

……

關於要不要放陳思雨去總空,孫團和龔小明持不同意見。

孫團的意思當然是不準陳思雨去,畢竟徐莉年齡大了,跳不了了,趙曉芳雖然可以挑大梁,可自己還是個新人,帶程麗麗那麽個笨蛋加刺頭,帶不出來的。

更何況她從不注意節食,要不是陳思雨天天追著屁股喊,就要成全國最胖的喜兒了。

而一旦她倆演的不行,唱的也不行,《白毛女》觀眾太少,《娘子軍》的劉茉莉一個人撐不起一個舞團,那麽,市歌舞團很可能會被裁撤,或者跟歌劇團,話劇團歸編,到那時,歌舞團可就沒了。

但龔小明卻覺得,角兒不行就加壓力,狠狠批評,打擊,讓她們自己努力,而隻有讓陳思雨去更廣闊的舞台,把她新編的舞蹈展現到總空的舞台上,讓上麵的領導意識到,芭蕾不是靡靡之舞,同樣也可以振奮人心,讓上麵的領導重新放開對芭蕾人材的培養,這才是能長期讓芭蕾這個舞種在國內流傳下去的,根本。

總之,團長想留下陳思雨挑大梁,龔主任想她去總共,看能否重振整個芭蕾舞種。

於是倆人吵的不可開交,連著吵了兩三天,愣是沒吵出個結果來。

孫團是個爆脾氣,龔主任再吵吵,他幹脆拍桌子:“有本事去總團找大領導,讓他們來找我,否則你就別想我放人。”

文工總團和部隊文工團,每年為了國家大劇院的匯演名額而爭的不可開交。

要大領導們發現有優秀人材,歌舞團不說自己留著,卻要送到部隊文工團,肯定會氣的跳起來,龔主任當然不敢去。

可她又實在不想芭蕾藝術在國內就這樣慢慢凋零,消亡,就難免哀聲歎氣,愁眉不展。

家裏頭,軒昂的琴是她在教,而女兒宋小玉,是跟著徐莉在學芭蕾。

按理,她教軒昂學琴的時候,女兒就該自覺上樓,找徐莉去跳舞的,可今天女兒磨磨蹭蹭,就是不肯上樓。

好容易出門了,還悄悄回頭,拿顆豆子打軒昂。

龔小明正好一低頭,正好兒,挨了女兒一豆子。

本就心情鬱悶,她一下被女兒點著了怒火,吼說:“讓你練琴你偷懶,讓你跳舞你也偷懶,好嘛,不練了,滾去玩吧,反正芭蕾這個行當以後在國內也不會有了,你學了也是白學,去吧,想怎麽玩就怎麽玩,隨你玩!”

莫名其妙被老媽一聲吼,宋小玉給嚇一大跳,噤了聲,乖乖出門了。

正好迎上大肆shoppg完回來的陳思雨,她頓時咧嘴,哇一聲哭出了聲。

“怎麽了這是,好端端的你哭啥?”陳思雨問。

宋小玉磕磕巴巴,把她媽凶她的話跟陳思雨轉述了一遍。

陳思雨一聽,就知道龔小明是在為了她能不能去總空而心煩。

其實關於要不要被調到總空去,她也想的,可她也無能為力。

她想去總空,想讓她編的新舞蹈被更多的人看到,但她也不想市歌舞團被裁撤,畢竟大家一起處了很久,丁野,葉大方,劉茉莉,徐莉,每一個人都是她的朋友。

而目前的大環境是,文藝工作者們,一旦不夠優秀,沒有機會登台,就必須下鄉去參加勞動,她也不想自己的朋友們下鄉去勞動。

所以她也為難。

屋子裏,軒昂突然按止了琴,問龔小明:“龔老師,你覺得我彈琴會有人願意聽,喜歡聽嗎?”小孩子天真嘛,他又說:“要不這樣,我去歌舞團幫我姐頂名額,你讓她去總空吧。”

龔小明給這天真孩子逗笑了,說:“你琴倒是彈的不錯,但能欣賞你的琴藝的人,如今都在牛棚裏住著呢。再說了,咱們歌舞團缺的不是職工,缺的是頂梁柱,是角兒,是一到周末,心甘情願花九毛錢買票,來看表演的人,可編製太少了,導致咱們隻能養得起兩個大角兒。”

軒昂隻好說:“好吧。”輕彈琴鍵,男孩語氣裏滿滿的遺憾:“我還想,要是一首曲子,或者一首歌觀眾就會喜歡的話,我想彈給他們聽呢。”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

市歌舞團不比部隊歌舞團,要深入各個軍分區巡演,所以編製多,人也多。

市團目前隻有兩個大角兒,也隻有兩部上得了台的劇。

但總空劇多,角兒也多。

目前總空看上陳思雨,是因為看上了她獨創的《學雷鋒》係列芭蕾。

樣板戲她演的其實一般,比不過總空那幫角兒。

既然調人不成,何不像軒昂說的一樣,換一下角兒呢。

龔小明跟孫團不一樣,沒那麽大的官癮,她是個藝術家,眼看在目前的政策環境下,各種本該百花齊放的藝術正在逐漸消亡,不想任由芭蕾舞在國內斷代,幹脆也不跟孫團掰扯,直接去總空找許主任和曲團商量。

大家都是女同誌,也都是文藝工作者,為了藝術的傳承嘛,她要試一把。

……

第二天是周六了。

為了能把陳思雨推銷出去,龔小明去了之後,先不說明來意,一直磨蹭到快下班,瞅著曲團和許主任都在辦公室時,這才趕緊打電話,讓陳思雨快馬加鞭的去,一起商量換角一事。

今天陳思雨又有新衣服了,一件藏藍色的呢子大衣,她穿略顯老氣了點,但在這個年代,這已經是她所能達到的,物質方麵最好的衣著了。

重活一生,她,除了跳舞,就想美美兒的享受人生。

本來她準備提前開溜,先去牛棚看一下馮慧,然後就美美兒的跟冷峻去約會,看電影的。結果領導一個電話,她得立刻趕往總空。

已經是下班時間了。

別的組的人紛紛在往外走,但芭蕾組的小姑娘們全聚在排練室門口。

還有個小姑娘,耳朵貼在領導辦公室的門上,正在豎耳傾聽。

走到跟前,陳思雨故意咳了一聲,那小姑娘立刻轉身:“噓,她們正在說陳思雨呢,讓我再聽會兒。”

但看到來的正是陳思雨,小姑娘翻個白眼,跑了。

關於換角一事,許主任還想再思考一下,但曲團覺得挺好,而且她把龔小明的辦法又延展了一下,說:“就不固定換誰了吧,畢竟在我們團,不是誰都能上台的,但在市歌舞團可以。到時候一個月抽調一個演員過去,工資表就照著陳思雨的發,雖然低一點,但可以鍛煉一下登台!”

在總空每天辛辛苦苦的練,卻拿不到登台的機會,可在市歌舞團,一去就能挑大梁,雖然工資低了點,但是於演員來說,登台機會也是求之不得的。

就用借調的方式,既能保留演員的部隊編製,還能給她們創造更多的登台機會,曲團覺得這個辦法很可行

龔小明一聽更樂了,說:“要這樣的話,讓你們團的李倩先去一個月吧,她可是大角兒,正好幫我們團吸引點觀眾吧,我們最近因為被思想委占了幾次場子,觀眾都不來了,急需一個名角兒刺激一下。”

曲團說:“可以啊,正好陳思雨也可以跳《紅色娘子軍》,我們這邊也正好換個新麵孔,再搭配上《學雷鋒》,觀眾反響應該會好。”

領導們越說越高興。

但李倩一聽,簡直奇恥大辱。

她可是總空的首席,領導們居然想把她調到市歌舞團的草台班子去跳,卻把陳思雨調這兒來,頂替她?

跳舞的女孩子大多心高氣傲,而原來,大家都是師傅帶徒弟,隻有師傅退了,才會讓徒弟登台,李倩自己就被師傅壓了好多年,直到師傅心滿意足不壓她了,她才能出頭的。

她受不了這個氣,徑自進了領導辦公室:“曲團,許主任。”

……

“上次陳思雨來表演的時候說過,她想跟我比32圈單轉,既然今天她來了,擇日不如撞日,正好你們都在,要不我倆比一場?”李倩手指。

曲團同意讓李倩去市團一陣子,其實也是想煞煞她的性格。

因為這丫頭仗著自己技術好,又是首席,從不把領導放在眼裏。

但平常她好歹還服從上級,今兒倒好,門都不敲就進來了。

“李倩,隻是一個月而已,我們也是為了所有演員的發展考慮。”她說。

李倩手指陳思雨:“你們就問她敢不敢吧。”

摘了帽子說:“她要比不贏我就想拿走我的首席,我立刻打報告,退伍,我不幹了!”

曲團麵色已經很難看了。

許主任說:“李倩,目前,隻有總空才可以排練《天鵝湖》,這不是敢不敢的事情,而是,陳思雨原來就沒有機會練。”

“我懂了,我馬上打報告,退伍!”帽子甩地上,李倩就走。

陳思雨脫口而出:“比吧。”

撿起李倩的帽子,撣掉灰塵遞過去,她說:“你想怎麽比,咱就怎麽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