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大利轉(當初馮慧為什麽撒謊……...)

兩天時間, 冷峻遏製著自己不要多想,但還是想了很多,甚至他向來睡眠非常好的, 但這兩天一直在失眠。

從一開始認識陳思雨,再到她答應幫他的忙, 他推想過她的心態。

而從因為自己身處的環境太惡劣, 不得不向他求助, 再到因為他身處險境,她站出來幫忙, 直到發現他們全家處於險境,於是她公開一切。

這一切,都是建立在, 她明確的知道, 他反感娃娃親的前提下的。

所以她是在明知道他厭惡她的情況下,還義務無反感站出來, 給槍的。

而種種推導, 都指向一個無可回避的事實:她喜歡他, 且那麽的善良, 溫柔, 有愛心, 而他自己,簡直是無以言說的惡劣, 卑劣!

這個事實讓冷峻替陳思雨難過,難堪,且委屈極了。

敲門時他在想, 她此刻一定在等他,當看到他, 會是什麽樣的神情,委屈,難過,幽怨。

他還沒見過她哭,可隻是想到她會哭,就已經心疼的不行了。

他該怎麽做,才能彌補於她的一切愧疚?

對了,表,還有的確良,尤其是的確良,那是她最想要的。

拉開飛行員手提包的拉璉,他攥著那匹軍綠色的的確良,敲門。

但開門的居然是軒昂,小夥子肩扛一把槍,在嘿嘿笑。

“去空院了呀,今天她有比賽,跟總空的首席比賽呢。”軒昂看冷峻拔腿就走,忙喊:“冷哥,還有槍呢,你不是想要槍嗎,我爸的槍。”

冷峻一刻都不想等,隻想見到陳思雨,還真把槍給忘了。

接過槍,莫辛納甘1938,屬蘇國援助類槍支,翻到槍柄處,星星之火可以燎原,果然有一枚五星。

但不是冷峻所想的,歪歪扭扭,畫上去的。

而是用鑿刀鑿出來的,一枚跟國旗一樣方正的五星,其中還填了紅漆,可以想象,持槍者的信仰,是多麽的深入骨髓,又是多麽的深刻了。

作為新時代的戰士,尤其是空軍飛行員,不敢想象,當一個戰士拿著這麽一把平平無奇的步.槍,是怎麽打中高速飛行中的飛機的。

因為從物理學的角度來講,它幾乎不可能發生。

但就是它,一口氣消滅了三架敵機,救了被夾擊,無路生還的冷兵。

而現在,有了它,就可以證明娃娃親是真的,證明他們全家沒有撒謊,那麽他和他爸,就可以集體去備戰了,他媽的問題也會迎刃而解的。

禮節不能廢,冷峻問軒昂:“尊父的槍我想先借來一用,需要我給你打個欠條嗎?”

軒昂卻問:“你不是應該問我些什麽的,還有,不用我陪你一起去?”

其實沒什麽可問的,因為真相就擺在那兒。

現在事情變得輕鬆簡單了,隻要他們如實匯報,就不會有任何問題了。

摩托車上風呼呼的,冷峻的背包裏,一截布料拂著軒昂的臉,男孩問:“哥,這什麽東西呀,飄啊飄換。”

這時已經進空院了,軒昂一看:“怎麽是軍綠色啊,這是男人才喜歡的顏色吧,哥,女孩子都喜歡粉粉的東西。”

冷峻心裏咯噔一聲,的確良居然也分男女?

糟了,他是搶的何新鬆的,而何新鬆,是個男同誌。

“拿著吧,反正我挺喜歡的,嘿嘿。”軒昂笑:“可以給我做件襯衣穿。”

他沒發現,冷峻額頭瞬時黑線。

大禮堂門口的展板上有比賽公告,以及參賽者名單,雖然不對外,可要誰想看,隨便進去看,也沒人攔著,而此刻,7:50,還有十分鍾開場。

“哥,進去唄,你咋不走了?”軒昂問。

冷峻的母親是藝術家,姐姐是搞行政管理的,他從小在後台長大,但並不喜歡看表演,用冷梅的話說,對於表演,他已經免疫了。

這是他第一次專門去觀看一場演出,而演出對象,是陳思雨。

他無法想象,現實中就那麽靈動可愛的她站在舞台上,會是個什麽樣子。

……

大禮堂內評委已經就位了,看到梅霜,許主任大驚,角兒們也同時站了起來:“梅老師,您怎麽來了?”她在總空可是靈魂級的人物。

副團長曲燕站了起來:“您坐這兒吧,正好指導一下我們的工作。”

“舞蹈不是我的專業,我坐後一排就行。”梅霜隻是想來看看陳思雨的舞蹈,她不夠專業,自然不會擔評委一職。

但她才坐到後一排,後排有個女人湊了上來:“梅大姐,好久不見。”

比賽馬上開場,燈關了,但梅霜確定自己不認識對方,反問:“您是?”

冷家的風波隻在小將間流傳,梅霜現在還是受人尊重的老藝術家,馮慧以為陳思雨是來搶念琴名額的,為了能幫到女兒,想跟梅霜先拉上關係:“我叫馮慧,首軍院的,我妹叫馮竹,葉老家的保姆,有一回咱們跟蕭文妹幾個在院子裏聊過。”

梅霜依然沒印象。

馮慧再說:“我愛人姓陳,叫陳剛,有一年過年,你們夫妻跟我們一起聊過天。”

梅霜有印象了:“你家是不是還有個姓陳的兄弟,打過仗的?”

這就要扯到娃娃親了,而據馮慧打聽來的內幕消息,雖然思雨搭上了冷峻,但梅霜非常反感娃娃親,這於念琴是絕佳的機會。

但她忘了一點,就是倆人曾經唯一的交流就是因為娃娃親,卡了一下殼,忙說:“不提那個了。一會兒要上台的陳思雨是我家親戚,她的品型不適合空院這種單位的,要不您跟領導說說,別收她了吧。”

後麵的姑娘們在嘻嘻笑,梅霜察覺到不對勁,反問:“為什麽?”

為了能把念琴調回來,馮慧都意識不到自己言語的過激:“她有花名的。”回頭看一眼舞蹈隊的姑娘們,硬著頭皮說:北城第一尖果兒。”

梅霜這種女人才不在意什麽尖果不尖果,她隻記得當時,應該是過年的時候,幾個小保姆湊在一起聊天,聽說馮慧丈夫姓陳,家裏有倆閨女,冷兵於是專門問,聽說陳剛是搞後勤的,還有個兄弟陳家祥打過仗,就說起了娃娃親,但當時馮慧說的是:“陳家祥就一普通士兵,是打過幾場仗,但後來殘疾了,肯定不是他。”

原本跟馮慧隻是點頭識,梅霜對陳思雨的印象也不好,但在此刻,負負得正了。

她側首看後麵的姑娘們:“笑什麽笑,拿名聲和品型衡量女性,是對女性的侮辱,男性要這樣也就算了,女性本身如此,可悲,可笑!”

啥意思,合著這是馬屁拍馬蹄子上了?

表演正式開始,先出場的就是陳思雨,梅霜頓時坐正:“她就是陳思雨?”

馮慧明白了,梅霜還沒見過陳思雨,一琢磨養女的性格和水平,她覺得自己又有希望了。

這時許主任坐了過來,接梅霜的話:“是個好苗子吧。”

梅霜暗暗驚駭,又覺得自己好蠢,因為她發現,自己看中的那個女孩,居然是兒子的娃娃親,她忍不住想笑,想讓兒子閨女都來看看。

人的思維是那麽的可笑,在此刻,她突然覺得,娃娃親三個字是那麽美好!

於馮慧,這是難得的投檔機會,其實她要閉嘴,安安靜靜把檔案遞給許主任,悄悄溜走就沒事了,可她一心為女,又生怕思雨搶了念琴的名額,就忍不住又湊過來說:“思雨吧,我從小看到大的,條件確實好,可惜追的小夥太多,不肯在舞蹈上花功夫……”

本來也是,原身天賦好,可偷奸耍猾不肯好好練,舞蹈功底稀碎。

稀稀拉拉的掌聲和音樂一同響起。

陳思雨跳的是新一版的《學雷鋒》,但她把舞蹈進行了深化改編,開場就是難度極高的意大利轉,它要求舞者在高難度的單體動作下,還必須保持動作的精致與肢體美,是技術性和藝術性的絕佳糅合,由她自己表演,當然絲絲入扣。

於是馮慧跳的不好四個字還沒出口,梅霜當場感歎:“優秀!”

許主任看眼馮慧,也驚訝於這個女人對台上那位舞者的輕蔑和詆毀。但在此刻,望著比八音盒上的人偶還要穩的芭蕾舞女孩子,看她起舞,看她的控製力,動作的輕盈,和恰到好處的踩點,也隻剩驚歎了:“厲害!”

舞台上的女孩看年齡還非常小,但動作行雲流水,沒有一丁點的生澀,她的肢體,將觀眾帶進了一個二九年華的懷春少女輕盈喜悅的,仿如勃勃春意,又仿如小鹿山泉般的內心,她淋漓盡致的,用身體詮釋了芭蕾的美妙。

舞畢,不但後麵幾個舞蹈隊的女孩子心服口服,掌聲熱烈。

一幫評委們也紛紛點頭。

而坐在後排的冷峻,不知道該如何用語言形容此刻的心情。

他想象過,舞台上的陳思雨肯定比現實中還要可愛,靈動,但當現場看到她起舞,才知自己的想象力是多麽的貧脊和貧乏。

他不知道她是怎麽做到,從眼神到肢體,再到指尖,她輕盈的像一朵雲,又像一捋風,讓他這個從小浸**在後台的孩子,第一次領略了舞蹈的美妙。

不,應該說,那是隻屬於她的美妙。

可惜隻是轉眼之間,他還來不及眨眼睛,舞蹈結束,另一個選手上場了。

……

“咱們肯定能贏吧,我看評委都在誇你。”程麗麗眨巴眼睛。

平常隻能用豆油卸妝,但總空的後台居然有進口的強生,而這在將來,都是最好的卸妝品,陳思雨正在搓油彩卸妝,抽空瞄一眼台上帶了妝,穿黑衣翩翩起舞的李倩:“不一定。”

倒不是說對方技術比她好,而是,雖然《天鵝湖》禁止公映了,但空院內部的舞者還能排練,李倩挑的就是《天鵝湖》第三段,32圈揮鞭轉的炫技部分,她等於開著外掛在跟陳思雨比。

雖然她的32圈揮鞭轉肢體並不協調,還達不到陳思雨認為的,地獄級死亡翻滾的程度,可於技術層麵來說,這確實合格了。

首席自然有首席的傲氣,在台下備賽時李倩就沒有跟陳思雨打過招呼。

等她上台接受裁決時,也刻意挪了兩步,離陳思雨遠遠的。

八個評委,四比四平,這證明陳思雨的動作,得到了評委們的一致認可。

但還有最終結果呢,團長曲燕站起來說:“雖然四比四平,但李倩的動作難度加一分,所以優勝者是李倩,這次的匯報演出,李倩同誌上。”

於這個結果陳思雨早有所料,一場比賽而已,輸就輸了。

徐莉和劉茉莉當然很遺憾,因為她們覺得陳思雨的動作比李倩的流暢多了,但這是總空的主場,徐莉幾次試圖辯解,都被曲副團阻止了。

而就在她倆覺得不夠公平而氣惱時,後排的梅霜突然站了起來:“這個結果我反對!”

燈光亮起,梅霜索性也站了起來:“雖然我不是專業的芭蕾舞者,但我在馬斯林基劇場看過幾十場《天鵝湖》,這位李倩同誌的32圈僅僅做到,優美,流暢和情緒一樣不沾,反而,陳思雨的意大利轉達到了行雲流水的標準,我認為她的舞蹈水準更高。”

喔豁?

陳思雨早就覺得梅霜應該非常專業,果然,點評足夠犀利。

而當她這種元老發言,曲副團也不得不聽:“您的一票投給陳思雨了?”

梅霜舉起手,並遙遙說:“恭喜你,陳思雨,你是今天的勝出者。”

一場普通的比賽,贏了也不算啥。

可在全國各大文工團相繼裁撤芭蕾的情況下,它意義非常,徐莉和劉茉莉開心的抱到了一起,程麗麗都樂的在後台轉圈圈。

曲副團示意兩位選手來前台,得讓她們跟梅霜見個麵。

馮慧也才找到機會,剛剛把檔案遞給許主任,趁亂,想悄悄溜。

甚至,她以為剛才梅霜並沒有聽到她詆毀陳思雨的話,還在暗自慶幸念琴的事有了轉機,豈知這時梅霜忽而轉身,聲音大到驚人:“這位同誌,看完陳思雨剛才的表現,你還能用尖果兒,品型差那種言辭來形容她嗎?”

燈下,所有人的目光集中在馮慧身上。

她尷尬到無地自容。

但性格直爽的人,是不考慮別人難不難堪的。

正好陳思雨上前,梅霜指馮慧,問的卻是曲副團:“小曲,她說她叫馮慧,你認識她嗎,她是以什麽樣的資格進的大禮堂,對著我們的藝術工作者評頭論足的?”

生平最好麵子的馮慧,就這樣,在眾目睽睽之下,臉丟了個一幹二淨。

但為了念琴能被錄取,她忍著恥,低著頭,盡可能快的溜了。

梅霜目光一轉,居然看到了兒子,坐在後排。

冷峻和冷梅因為娃娃親一事,不知經曆了多少曲折,空院的小將們還在熬夜聽梅霜的磁帶揪錯。

但梅霜什麽都沒有經曆過,而她,站在正確答案的終點,此時唯悔一件事,就是原來幹嘛要反對娃娃親呢,當然,她也識趣,說:“峻峻,送思雨回家的事,我就交給你了。”

冷峻有點愣住:他媽居然喊思雨,她什麽時候認識陳思雨的?

舞蹈隊的姑娘們也傻眼了:不是說梅霜最煩娃娃親的嗎,這語氣,不像啊。

曲副團和許主任作為老相識,比誰都知道梅霜的性格,她們也知道,她最厭煩的就是娃娃親,許主任心直口快,幹脆當場就問:“梅姐,您原來不是說最煩娃娃親的嘛,瞧著不像呀。”

梅霜當時未說話,直到冷峻和陳思雨幾個出禮堂了,才說:“許主任,誰跟你說說我煩娃娃親了,你不覺得娃娃親幾個字聽起來賊溫馨,賊浪漫嗎?”

許主任看眼曲副團,撇嘴,搖了搖頭。

雖然大家沒有親口聽梅霜提過,但不論是誰,都聽過那麽點八卦。

鑒於陳思雨的舞蹈果真優秀,她們一致認為,當是陳思雨用舞技征服了梅霜這位準婆婆。

“哎,你家冷峻也25了吧,什麽時候吃他的喜酒?”曲副團問。

梅霜心裏咯噔一聲,原來,冷梅總說陳思雨瞧不上冷峻,她不信的。

但在看過陳思雨的舞蹈表演後,梅霜信了。

一個能把高難度意大利轉做的那麽優美的女孩子,怕是還真瞧不上她兒子!

……

不到一公裏的路程,旁邊還有個軒昂大燈泡。

一路走了許久,陳思雨才忍著笑問:“冷隊,你爸那邊,問題不大吧。”

其實在發現槍屬於陳家祥後,一切就沒有問題了,冷峻也跟他爸溝通過了,隻要有槍,隻要他們能確定,陳家祥確實是跟他爸打地空配合的那個人,甚至不需要專門申報,上會討論的。明天正好葉老生辰,屆時幾個在職的司令,師長都會去,順帶著上門打個招呼,他們就可以集體為梅霜做擔保了。

“沒事了。”冷峻說。

這件事裏最對不起的就是陳思雨,可他甚至不知道該如何開口說對不起。

“對了,送你的東西。”飛行員包,皮質,帶拉璉。

陳思雨接了過來,有點不太相信:“連包一起送?”這禮有點太貴重。

“我還有個新的,這個就送給軒昂吧。”冷峻說完,看跟在身邊的軒昂一樂,忙鄭重申明:“的確良你要不喜歡可以換顏色,但不能給軒昂做襯衣。”

軒昂都計劃好,自己會擁有一件軍綠色的的確良襯衫了,不敢相信他所崇拜的冷哥,居然小心眼到了這種地步,不過他還可以擁有一個飛行員包嗎,那他以後要背著它上學。

正好到了大門口,包是半拉開的,陳思雨低頭一看:“哇,軍綠色,我最喜歡的顏色了。”

軒昂傻眼,冷峻卻暗暗得意:他記下了,她喜歡軍綠色!

“那就,祝你們全家順順利利,平平安安吧。”陳思雨說:“再見!”

“再見!”冷峻喃喃的說。

待人家姐弟進門,好半天他才想起來,他甚至忘了誇一句:她的舞蹈跳的,非常專業!

突然,身後一陣腳步聲,冷峻回頭一看,是他姐。

關於槍的事,冷峻前天就跟冷梅溝通過的。

考慮到現在的小將們中,有太多為了立功而不擇手段的。

為了不引起那幫小將們的注意,也為防他們為了立功而喪心病狂,趁著家裏沒有男人上門搶槍,一定不能伸張,一切,待他回來後再做決斷。

所以這兩天,冷梅提心吊膽,度日如年,但也隻能捱著。

顯然,她已經見過槍了,她說:“那可真是把好槍。”畢竟半個月了,而且小將們的凶猛冷梅實實在在見過,此時絕處逢生,她再也忍不住,捂嘴哭了起來:“我和咱媽的頭發可算能保住了。”

不管有罪無罪,小將上門第一件事就是剃陰陽頭。

那於女人來說,是無法想象的侮辱,據說前些天,有一個無端被抓的女同誌因為受不了陰陽頭,回家就跳井了,諷刺的是,她死後小將們才發現自己抓錯人了。

在求遍所有人,沒有任何人願意相幫時,陳思雨出手相助,這個恩德,冷梅甚至不知道該如何感謝。

倆姐弟往家走著,冷梅說:“當初咱爸怎麽回事,事都沒問清楚,害思雨姐弟受那麽大的罪,咱卻一點忙都沒幫過,話說,你跟陳思雨道歉了吧。”又說:“明天咱爸回來,你請陳思雨姐弟了吧,讓人家上咱家吃頓飯,感謝一下人家。”

冷峻止步:“你說的對。”

冷梅也止步了:“你這腦子,合著你都沒請?”

冷峻折步:“我現在就去。”

“你呀。大晚上的,人家肯定睡下了,明天吧。”冷梅說。

她這弟弟,平常不這樣的,一遇上陳思雨,怎麽就變的傻乎乎的了呢。

冷梅一思索,作為她爸的救命恩人,陳家祥沒有伸張過,陳思雨姐弟也沒有因此就要求過他們冷家什麽,但在關鍵時刻卻拿出槍來,救了他們一家的命,就證明人家一家人是有傲骨的,讓冷峻那種直戳戳的性格貿然請人家上門吃飯,陳思雨怕是不會答應,看來,還是得她親自去請。

話說,她還是很納悶,當初她爸四處找救命恩人,而陳家祥一家,距離她家不過十站路,他是怎麽著,就愣是沒找著的?

一會兒回家,她得好好跟老媽盤一盤這件事情。

必須弄明白,到底是哪個環節出了差錯,以致他們這麽些年都沒有找到陳家祥的。

……

一人得獎,全團光榮,大周末的,孫團親自上門道喜,道謝。

陳思雨接受完來自領導的關懷,就去徐莉家借縫紉機了,她要把確良做成一件長袖襯衣。

做好,還沒洗,陳思雨就先穿上,要試樣子了。

“咦,沒發現啊,這個色兒做襯衣,真好看。”徐莉說。

正好入秋了,陳思雨說:“再買點毛線,打個開衫一配,就好看了。”

要是條件允許的話,有一雙美腿,陳思雨想恨天高配超短裙,但條件不允許,她也隻能把衣服做得很保守,盡量從配色上下功夫吧,讓自己好看點。

“打羊毛開衫,那個我擅長,你去買毛線,買來我打。”徐莉說。

陳思雨正好不會打毛衫,忙說:“我給你畫樣稿,你來打,你一件我一件,毛線我來買就好。”

換掉襯衫下樓,此時冷梅正在菜市場,準備買完菜後來請陳思雨姐弟去做客的。

但陳思雨跟冷梅完美錯過了,不過她要去的也是空院。

來喊她的是一半大小子:“陳老師,我們聶大請您去一趟。”

“請我,為啥?”陳思雨反問。

“事關大蘇修,還是您認識的人家,去了你就知道了,來吧,我自行車載您。”小夥子說。

“不用了,我自己走吧,你帶路就成。”陳思雨說。

她大概猜到了,空院的小將們蓄勢待發,都等不到明天,今天就要攻擊梅霜了。

而在革命鬥爭中,大家講究個六親不認,尤其是有親戚,或者血源關係的,參於鬥爭,那叫光榮,鬥蘇修是最近一段時間最光榮的事,聶少東這是準備給她個麵子,讓她也參於一下。

去一趟也好,因為冷峻那邊沒有任何問題了,她正好見識一下聶少東吃癟。

看人吃癟,陳思雨還是很喜歡的。

小夥子倒也尊重,推著自行車,陪著陳思雨一路直到空院家屬院,跟警衛登記好,進了院子,就見假山處或站或坐,有一幫小將,但都特別安靜。

“你們老大這是想幹嘛,大秋天的,請我來看落葉的?”陳思雨說。

小夥子悄悄解釋:“這可是空院,我們要抓的大蘇修背景特別厲害,這會兒他們還沒出事,一會兒等他們出事,咱就可以上了。”

陳思雨恍然大悟:“要平常你們不敢,這是等人倒黴了,才敢落井下石。”

理是這個理兒,但話好像不太對,小夥子尷尬的笑:“嘿嘿!”又喊:“阿姨好。”

同樣是小將,這幫是空院的,舉手投足間都透著禮貌。

而陳思雨一回頭,小夥喊的阿姨她也認識,她也喊:“馮阿姨好。”

是馮慧,挎個網兜,也剛進院子,驀然看到養女已經夠吃驚的了,她以為自己不認思雨了,以思雨對她的愛,至少要傷心難過一下,可她居然爽爽快快的,就喊她叫阿姨了?

又氣又尷尬,馮慧裝作沒聽見就往前走。

其實今天她並不想來的,但平常送禮葉老肯定不收,而今天是他老人家大壽,大壽之時送禮,合情合理嘛。念琴的檔案已經投上去了,準備的中華煙必須今天送到,改天馮竹才好開口,求老爺子幫念琴說話。

但有句老話說得好,天算地算不如人算,還有句老話:夜路走多了,難免撞到鬼。

躲過陳思雨,她盡量低著頭快步走,誰知剛到葉老家門上,就有一大幫人呼啦啦的湧了出來。

為首的是,是目前空院的一把手,身後圍的全是空院的大領導們,而那位昨晚就讓她領教過嘴巴之毒,之刻薄的梅霜居然也在。

一眨眼的功夫,一位身材高大,氣宇軒昂的男人出來,馮慧一看,愈發頭發一麻,因為那是梅霜的前夫,冷兵,手裏提著杆槍,那槍托一轉,上麵有一枚鑿出來的五角星,那是陳家祥的槍。

馮慧腦中再嗡的一聲,她記得那把槍被王大炮給賣掉了呀,它是怎麽出現在冷兵手中的?

冷家這邊是這樣的,娃娃親是真的,槍有了,事情嘛,就按它原本發生過的跟領導們陳述一遍,就沒什麽事了,馮慧要不會在此刻出現,她當初撒謊的事,應該就沒人追究了。

但好死不死,大家聊完事情,剛剛從葉老家出來,此時司令正在說:“冷兵,如果當初早點找到陳家祥,在我們空軍趕不及資本主義的情況下,把關於地空配合詳細的,深入的研究一下該多好,光有槍有什麽用,人已經死了,戰術呢,技術呢,都失傳了,唉,太可惜了!”

馮慧已經來不及躲了,恰跟大家打了個照麵,而梅霜,是從來不會給人麵子的。

而且昨晚,在跟冷梅聊了半夜之後,也把來龍去脈搞得清清楚楚。

此時一看到馮慧,她說:“司令,您怨冷峻他爸有什麽用,要說還得怪這位,她跟陳家祥是親戚,當初我們曾經當麵問過她,打聽過陳家祥,您問問她吧,看她當時是怎麽說的?”

馮慧心頭咯噔一聲,下意識往後退。

一幫領導也是一愣。

一很普通的女同誌,她是誰,哪來的?

正所謂計劃趕不上變化。

馮竹幫馮慧把時間算的可精了,這幫領導不會在家吃飯,坐到下午四點就走,她四點半到,正好葉老有空,他家人少,到時候留下來吃飯,慢慢說念琴的事,可巧不巧,大家因為說起陳家祥的事,晚走了半個小時,她恰好就撞到槍口上了。

聶師長因為沒幫冷家的忙,特別尷尬,也不好意思,此時搶著說:“這位女同誌,陳家祥同誌戰功赫赫,剛解放的時候咱就不說了,亂,但五幾年那會兒集中編攥戰史,怎麽也沒見他出來過,是不是死的比較早?”

方才還在笑的所有人收了笑,將馮慧團團圍了起來。

一個普通的戰爭英雄,跟能一把槍幹掉三架飛機的戰爭英雄當然不一樣。

而部隊在解放後,曾經一次又一次的找老英雄們做采訪,寫回憶錄,力求從各個方麵,最詳實的編攥史冊,以便為將來的戰爭存儲史料。

可陳家祥,那麽厲害一個人物,卻始終沒有站出來過,這也就罷了,作為他家的親戚,按理應該很驕傲才對,但這位女同誌看起來怎麽挺難為情的。

馮慧希望馮竹能幫自己解個圍,可轉念一想,這個圍馮竹怕也解不掉。

此時含糊答應:“對對,我家那位親戚,陳家祥同誌吧,他去世的比較早。”

裝傻充愣吧,但願這些大人物工作忙事情多,問幾句就走。

冷父是這樣跟大家解釋的,說確實是娃娃親,隻是因為原來得到的信息出了誤差,才導致很多年自己都沒有找到陳家祥,直到前段時間冷峻碰見陳思雨,倆娃娃親自己碰上了,才找到人的。

葉老樂見其成,聶師長呢,知道冷兵的為人,既槍他都帶來了,雖然事情還要進一步做調查,但於大麵上,肯定會順著冷家的說法來。

當然,在領導層麵,娃娃親一事就沒什麽錯誤可談,隻轉交到營隊,做一個輔主調查就行了。

但是,那麽多年,冷家沒有找到陳家祥,這個問題還挺嚴重。

它讓空院錯失了一種戰術,一種打法。

所以大家的關注點就聚焦到了,冷兵是因為什麽原因,才沒有找到陳家祥的。

死的早也是一種解釋,大家都能認可。

而梅霜,昨晚跟馮慧初見時,因為馮慧一直惡意詆毀陳思雨,就記住她的名字了,回家之後跟冷梅聊了一下,才知道關於娃娃親一事,後麵還有那麽大的波瀾,也才知道空院的小將們虎視眈眈在磨牙,等著對她下手。

她還了解過陳思雨的生平了,但知道陳思雨從小是馮慧養大的,再聽馮慧這樣說,自然覺不對勁:“不對吧,我怎麽聽人說,陳家祥死了也不過兩年?”

馮慧不能在呆了,她發現了,這位梅霜簡直就是自己的克星,專克她。

她強撐著笑了一下,繼續裝傻:“具體我也不知道。”又說:“諸位先聊著,我還有事,我先走了。”

但梅霜怎麽可能讓她走。

她說:“這位女同誌,聽說你原來也是個軍人,當初我跟老冷問話的時候,你曾清清楚楚的說陳家祥隻是個普通軍人,你還說他沒打過什麽仗,對吧?”

司令聽了都覺得匪夷所思:“這位女同誌對普通人怕是有什麽誤解?”

冷兵也想起些什麽來:“我記得當時還是你主動找的我們,按理既然是陳家祥的親戚,有話直說就好,你為什麽要撒謊呢?”

其實要不是馮慧失心瘋了,說的太難聽,一個不相幹的路人,梅霜都懶得跟她說那麽多。

但作為一個母親,梅霜在聽冷梅說馮慧就是陳思雨的養母後,心裏就存上疙瘩了,就算今天不碰上,梅霜也要專門上門問個明白的,更何況碰上了。

她逼近一步,說:“我還聽冷梅說,陳思雨從小是長在你家的,喊你叫媽的,你跟我說她是個尖果兒……你到底咋想的?”

馮慧到底咋想的?

當初冷家問娃娃親的時候,她隻是想跟對方拉拉交情,就去聊了幾句,可愈聽,她愈發現冷家夫妻說的那戶娃娃親跟思雨特別像,當時下意識就說不是。

其實她心裏知道的,使一把莫辛納甘,百步穿楊的神槍手非陳家祥莫數,在蜀中會戰中他瘸了一條腿,拄著拐上戰場,後來兩條腿全瘸,就讓別的戰士背著他打,直到全麵停戰的那一天。

要說當初馮慧為什麽撒謊,說起來還是因為胡茵。

如果陳家祥不再娶,他就是個完美的戰爭英雄,可他非要娶胡茵那麽個成份差,又年青漂亮的富家小姐,於是把陳家,那麽光榮,又紅又專的一戶人家,給搞的不光榮,不紅不專了。

她覺得像冷家這種三代飛行員的家庭,要知道陳家祥一個瘸子,還娶個年青漂亮的小老婆,肯定會不樂意做親家,也是出於對自己麵子的維護,就否認了。

冷峻,三代飛行員世家,空院最優秀的飛行員,飛行隊的大隊長。

陳思雨,北城有名的尖果兒,名聲臭大街的。

誰知道他倆沒有娃娃親的緣份,東拉西扯也能湊到一起的。

馮慧生平最好麵子的,尤其到了首軍院以後,還主管過蘇國專家的服務工作,大小也是個領導,經常有人捧著,虛榮心就越來越大,人也越來越膨脹,饒是前陣子辭了職,知道真實原因的人少。

她覺得隻要能把念琴調到總空,她的麵子和榮光就還能回來。

誰知道今天,當著空院所有大領導的麵,她的臉能丟的一幹二淨。

她該怎麽說,才能把麵子找回來?

且不說馮慧如何絞盡腦汁想為自己找回麵子,站在叔伯們身後,冷峻本也在認真聽著,想聽馮慧說出個所以然來,偶然餘光一瞄,就見陳思雨站在不遠處,一顆鬆樹後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