掏四舊(倒踢紫金冠...)

冷峻倒是沒想打擾陳思雨, 因為要是給這幫叔叔伯伯看到她,必定會堵著她,不管青紅皂白就要給她施壓, 叫她趕緊跟他結婚,生孩子。

畢竟戰鬥機飛行員的折損率太大, 作為領導, 長輩, 他們在無法保護飛行員生命的情況下,就隻會催婚, 催他們趕緊生孩子,延續下一代。

陳思雨才18歲,她的人生才剛剛展開, 她的光華應該是綻放在舞台上, 而不是蹲在家裏給他生孩子。

冷峻不想陳思雨被道德和倫理所綁架,自然就不會過來。

陳思雨本來也沒想過去, 因為馮慧在某種程度上來說, 已經社死了, 生恩養恩一樣重要, 為了陳剛和陳奶奶, 陳思雨都不希望馮慧的名聲太過狼籍。

隻要她當眾給領導們認個錯, 接受批評就行了。

但她隻是辭職的,在首軍院名聲還特別好, 她舍不得自己的名聲和地位,而且在她印象中,陳思雨的名聲還是臭大街的, 正好梅霜問的也是這個,她遂自退一步, 說:“原來吧,我忙於工作,耽誤了孩子,我家思雨名聲確實不好聽,不信你們出去走一走,問一問,滿北城,哪個小夥的自行車她沒坐過,這又不是我瞎說。”

馮竹也出來了,附合了一句:“咱們滿北城的小夥子,大都追過思雨吧。”

倆姊妹一唱一合,故意暗示,就是要把陳思雨的名聲給搞臭。

而在她們想來,梅霜肯定護短,為了兒子能娶個好兒媳婦故,也不會再幫陳思雨說話了。

可梅霜本身是個非常優秀的女性,她年青時也有很多人追,她反問:“如果不是因為陳思雨足夠優秀,怎麽會有很多男孩追,那難道不正好證明她是個非常優秀的女性?”

馮慧傻眼,卡殼了,馮竹一看不妙,也悄悄進屋,做飯去了。

梅霜再看一幫曾經的老戰友們,在關於女孩子的名聲方麵,梅霜是另類,馮慧的觀點才是大眾的觀點,所以果然,從司令到一幫師長們全簇起了眉頭。

梅霜最看不慣這種事,反問:“你們也認為,女孩子被人追就是名聲不好?”

聶師長首先說:“我還有個會,我先走了。”

他在冷家處於困難中時沒有幫忙,很是尷尬,此時當然想趕緊離開。

司令給今天的事下了個定義,說:“這位馮慧同誌對待戰鬥英雄太過草率了點,冷兵,你可以給思想委打個報告,查一下這件事,讓他們批評一下。”

雖然性質惡劣,但不涉及法律,事情當然就是挪麽思想委。

而以馮慧那麽好的名聲,加上方主任又是個喜歡喜歡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這事兒最終就會不了了之。

當然,這於馮慧是最好的結果,她也見好就收,頂著梅霜恨恨的,刀子一樣的目光,都不去葉家了,裝傻充愣,就準備要開溜。

但這回陳思雨必須出麵了,畢竟她為了把自己洗成一朵清新潔白的小山茶花,做了那麽多努力,可不能就此半途而廢,她也不能讓這些大領導對自己印象很差,畢竟她的目標可是國家大劇院的舞台。

要登上那個舞台,名聲就不能出任何一丁點的瑕疵!

先回頭,她咬著牙問一幫小將們:“你們不是請我來觀看批評會的嗎,怎麽回事,批評會沒看著,倒光是聽人侮辱我了,怎麽,一個個都啞屁了?”

聶少東就是聶師長的兒子,是聽老爹老媽的私房話才知道冷家要倒黴的,為此努力了半個月,但冷家沒倒黴的話,他自然不敢輕舉妄動。

興衝衝請了人來,卻放了個啞屁,正覺得丟臉呢,自然在裝慫。

陳思雨一問,他更覺得慫了,臉都紅了。

當然,也是一副打死也不冒頭,裝死裝過去的衰樣兒。

但陳思雨可不允許他一直衰下去,該潑就得潑,該辣就得辣,她必須為自己的名聲而戰,這時人都要散場了,她清清脆脆一聲喊:“媽!”

馮慧早知養女在,可她說的都是事實,她當然就不怕。

但陳思雨說的話,能叫所有人目瞪口呆,她說:“媽,我積極響應政策,為革命宣傳工作勞心勞力,每天深入小將中間,找素材,找思想,編寫了那麽多的《學雷鋒》作品,您出去問問,馮修正,虞永健,聶少東,誰不喊我一聲老師,可您居然叫我是尖果兒,您居然認為,我是在跟一幫男孩子鬼混?”

回頭再喊聶少東:“好嘛,聶大統帥,你一口一個老師,喊我來找素材,編節目,我是來找素材的,可你們呢,背後叫我尖果兒?”

說完,環顧一圈,陳思雨雙手捂麵,拔腿就走。

這委屈勁兒,聞著傷心,聽者落淚。

正所謂無差別掃射式攻擊,一杆子打翻一船人。

聶少東可是有家教的,從來沒有喊過哪個姑娘是尖果兒,但他爸,聶師長以為他真喊過,眼珠子都快突出來了。

司令本來就因為聶師長縱容兒子鬧革命卻不加約束心裏有意見。

此時正好借題發揮:“老聶,少東響應革命是好事,但要是帶著咱們院裏的孩子們耍流氓,問題可就嚴重了。”

聶師長因為沒幫冷家的忙,處境非常尷尬,一聽大領導這樣說,自然得做樣子,抽了皮帶,上前就抽兒子:“你個孽障,畜牲,再給你點膽兒,你豈不是得當個流氓,去坐牢了?”

葉青青此時也出來了,她是最煩聶少東的,此時正好落井下石:“他一個人坐牢也就算了,聶叔,他要帶壞整個空院的孩子,可就麻煩了。”

聶少東熬了半個月,安心以為今天能揚名全北城,結果一人一磚頭,他從個正兒八比對的小將大統帥,就地變成流氓啦?

抬頭正好對上馮慧,他趕忙說:“天地可鑒,我跟虞永健,馮大鋼一樣,一直都非常尊重陳老師,這個女人是在故意詆毀,分裂我們的小將隊伍,懇請領導們給我們個權力,我們要召開批評會,狠狠批評她一頓!”

馮慧清清楚楚的知道養女就是一枚尖果兒啊,但她啥時候就變成老師了?

而且虞永健和馮修正那種混世魔王會喊她叫做老師?

她當然不相信,她覺得自己還可以找方主任再申辯。

但現在,小將們準備給梅霜開的批評會,轉給她了。

馮慧還不及躲閃,已經有小將伸手來抓她了,這一抓,她轉身要跑,挎籃上的頭巾被掀開,頓時小將們倒抽一口冷氣:“嗬,中華煙?”

“兩條,這得一百塊吧,你這個反動分子,拿著煙來幹嘛的,想腐蝕我們空院的領導嗎?”一小將吼問。

另一個抽下皮帶,直接就來捆手了:“趕緊老實交待,不然,你就該嚐嚐我們空院小將嚴刑銬打的手段了。”

好嘛,且不說馮慧自己的臉從此刻起丟的一幹二淨。

有她這樣一個上過批評會的媽,念琴的回京之路,就又遙遙無期了。

隻能說,不作就不會死,陳思雨一讓再讓,但馮慧太能作。

從空院出來,天寬地廣,秋高氣爽,陳思雨心情大好。

但剛走到百貨商店門口,就聽身後有人喊:“陳思雨?”

回頭一看,白襯衣,綠軍褲,皮鞋蹭亮,自然是冷峻。

二十五歲的年青小夥子就是帥,他還跟別的當兵的不同,溫文爾雅的。

陳思雨在軒昂麵前抓馬,從不尷尬,但在冷峻麵前抓馬,就難免有點羞澀。

好在冷峻自己也很尷尬,負負得正,相互抵銷。

主動化解尷尬,她說:“你送的的確良我特別喜歡,已經把它做成襯衣了。”

“是給你自己穿,不是軒昂吧。”一聽做成襯衣,冷峻有點緊張。

陳思雨用眼神傳達了肯定:“當然。”她比較自私,好東西當然僅著自己。

而且她要讓這個男人知道,他送東西,她是喜歡的。就算倆人不談戀愛,陳思雨兩輩子的習慣,總喜歡把男人調.教成,會討女人喜歡的樣子。

不過冷峻有點難以調.教,他一摸兜,說:“還有樣東西,我忘了給你。”

陳思雨想起來了,金頂針,也就是金戒指,而這時,冷峻已經在掏兜了。

雖然現在為了鼓勵生育,刺激人口增長,18歲就可以登記結婚,但陳思雨當然不會那麽早結婚,她的理想結婚年齡是30歲。

畢竟幫了冷家那麽大的忙,的確良和表她都可以收,金戒指當然不行。

但陳思雨還沒來得及拒絕,就見冷峻掏出一枚頂針來。

“這個,金頂針,我聽說女同誌都特別喜歡它。”冷峻說。

陳思雨接了過來,問:“何新鬆同誌幫你打的?”

喜歡個頭啊,一枚金子做的頂針,戴著它做針線活嗎?

這位25歲的飛行員同誌於感情,於女性的認知到底得有多空白。

陳思雨的手指很纖細,而這枚頂針,粗大到可以裝得下她兩根手指。

冷峻察覺到了:“你不喜歡它,對嗎?”

陳思雨思索片刻,一本正經:“其實你還可以再做一把金炒勺,金擀麵杖,金搓衣板,到時候我就像田螺姑娘一樣,幫你炒菜,擀麵,洗衣服。”

冷峻垂眸:“在我們家,家務都是大家共同承擔的,我家務也做得很好。”

在他爸那位烈士前女友的事發之前,冷峻一家,是空院所有人羨慕的對象,直到那件事發,但饒是私下不論如何冷如冰霜,但在人前,父母也會給予彼此最大的尊重。

生活在那樣一個作風民主的家裏,冷峻想說,自己家務做得很好,不會把家務甩給女同誌的。但他總覺得自己說得太多,會惹她不高興。

輕輕摘掉金頂針,把它還給冷峻,陳思雨笑:“下次見!”

“下次見。”冷峻說。

他心裏默默記了一筆:她不喜歡金頂針,以後不能再送!

冷梅今天著著實實繞了個大圈兒,去請陳思雨的時候,聽說她去空院了,於是趕忙回空院,回去時碰上陳思雨,因為她捂著臉,沒好意思喊,就回家了,回家後,自然了,父母之間彼此視若空氣,母親因為激動,耳朵又出了問題,嗡嗡作響,父親也隻略坐了坐就走了,搞得冷梅想請陳思雨去家裏吃頓飯吧,又怕給她笑話了,正為難著呢。

看弟弟回來,忙問:“陳思雨還好吧,沒出什麽事吧?”

冷峻不答這個,卻掏出那枚頂針來:“姐,什麽樣的女孩子喜歡金頂針?”

冷梅不知道弟弟從哪兒弄來個金子做的頂針來,接過來一看,倒是想起一件事來:“你前姐夫,蕭文才,原來說過,隻要我肯辭職,他就把他媽祖傳的金頂針送給我,我原來就納悶金頂針長個啥樣兒呢,今兒可算見著了。”

所以說,金頂針是蕭婆子那種婦女才喜歡的東西吧。

冷峻總算知道陳思雨為什麽不喜歡它了。

驀然抬頭,看老爹的臥室門還鎖著,問:“咱爸呢?”

“出去了。你要找他就去招待所吧。”冷梅說。

他們的房子是父母在婚內時分的,一旦重新分房,就需要把這一套交回去,重新分兩套小的單元房,可冷父冷母都不想住單元房,於是就含糊著。

冷峻以為這次父母回來彼此還挺客氣,也願意說話了,就會慢慢好起來,怎麽老爸又住到招待所去了?

還有很多工作方麵的事需要交流,他拿上早準備好的文件,往招待所去了。

冷兵此刻跟司令在一起。

“我剛剛幫你審查過了,那個小丫頭非常不錯,讓你家峻峻早點結婚吧,趕緊生個孩子,萬一咱們和蘇國戰爭打響,他們的隊伍屬於第一編隊,損傷率是最大的,你必須為你們家的子孫後代著想!”司令說。

冷兵歎氣,卻說:“我再考慮考慮。”

“早點結婚,你們這一代太多飛行員沒有留下後代就死了,想想人心裏就難為,過意不去。”司令說完,走了。

冷兵駐足原地,再深深一歎。

今天,他終於知道曾經救他的那個人,名字叫陳家祥了。

一個直到雙腿全部殘疾,不能行走,還奮鬥在硝煙中的勇士。

可隻隔著十站路的路程,這麽多年,他卻愣是沒有找著對方,心中的慚愧和難過,無以言喻。

是啊,很可能又要打仗了,當然,沒人希望打仗,所以所有人都在竭力阻止開戰。他回北城,也是為了阻止開戰而來的。

至於結婚,子嗣,經曆過戰爭的冷兵可太懂了,不要留下那麽多的戰爭寡婦,才是軍人該有的品格。

暫且忙工作吧,就好比和梅霜的關係,冷兵於陳思雨,有種近鄉情怯式的害怕,該如何補償他們姐弟,他也得好好考慮考慮再說。

……

能上十一的匯報演出就有獎的,隻要參演,市團會獎勵五十元的六國飯店商品特購券,而且從現在開始陳思雨不用幹別的,專心備演就行了。

全北城的小將都在等陳思雨出新節目,但她正好可以以此推脫,讓王秀兒的舞蹈能多演幾場。

其效果是驚人的,百貨公司聞訊後,把王秀兒列為了優秀職工備選人。

榜樣的力量是巨大的,最近人們去百貨商店,就發現所有售貨員都不會缺斤短兩了,而且售貨員們也會約束脾氣,不會對顧客翻白眼,陰陽怪氣了。

陳思雨自己也爽啊,她也不用再受售貨員的白眼和氣了。

而十一的匯報節目,本身是固定的,既然陳思雨跳的是《白毛女》,總空應該直接會選第七段,讓她秀一場32圈單轉就好了。

但這天,一份報紙引起了陳思雨的注意。

《青年報》刊登了一篇文章,說申城文工團的《紅色娘子軍》實現了京劇中才有的驚人一跳,倒踢紫金冠,引得業內人士一片震動。

倒踢紫金冠原本是京劇中武將的動作,在空中腳往後踢,要踢到發冠,所以才叫倒踢紫金冠,而它,被申城文工團的首席用芭蕾中的雙腿跳結合,造就了一個非常經典的,獨屬國內芭蕾所有的動作。

在將來會是《娘子軍》每一任女主,都必須能跳倒踢紫金冠。

從這天起,陳思雨就專練倒踢紫金冠。

這個動作可不好練,據說申城那位首席為了練它,摔的很多跤。

徐莉很是不解:“思雨,你是跳《白毛女》的,練《娘子軍》幹嘛呀。”

趙曉芳胖一點,骨頭也硬,嚐試了一下,發現自己根本跳不來,也說:“陳老師,這個太難了,您就別練了吧,咱反正不演它。”

比起她們把芭蕾隻當作工作,陳思雨是把芭蕾當成愛好的,尤其是各種風格中的高難度動作,她都喜歡練上一練,繼而掌握它。

而且她有預感,既然這個動作上報紙了,今年的匯報演出,大概率要上它。

果然,這天總空打電話來,讓陳思雨過去商量匯報節目。

她才進辦公室,許主任就在歎氣:“小陳,今年匯演大概得李倩上了,上麵點了名要看《娘子軍》,它其中有一個高難度動作,你怕是完不成。”

陳思雨說:“是倒踢紫金冠吧,要不我給您展示一下呢?”

許主任說:“你是喜兒呀,瓊華你怕跳不來吧。”吳瓊華,娘子軍的女主角。

陳思雨幹脆說:“要不就現在,我跳給您看。”

不比《白毛女》跳的是農家少女,《娘子軍》是女軍人,要的是雄姿英發,英氣颯爽,所以它的改編中,融入了很多京劇,武將的動作。

而陳思雨纖細修長的四肢,恰能把武將的颯爽展示的淋漓盡致。

“到《娘子軍》的排練室跳吧,我看看。”許主任說。

陳思雨戴了舞鞋來的,進了排練室,脫了衣服,做了幾個熱身動作後,先一字馬再倒踢紫金冠,一氣嗬成。

許主任著實給驚到了:“就你了,回去練《娘子軍》吧,到時候咱爭取用這個倒踢紫金冠,引燃全場。”

她話音才落,李倩從化妝室衝了出來,哭著跑了。

她穿的是總空特有的緊身衣,皮膚**的位置,青青紫紫滿是傷,可見為了練倒踢紫金冠,她這幾天也是下了苦功的。

許主任怕陳思雨難堪,安慰說:“心理別有壓力,藝術這一行,隻挑最精,最優秀的,李倩做不到,你做到了,就是你上,讓她哭去,隨便哭。”

“好的,謝謝許主任的鼓勵。”陳思雨乖巧的說。

出來,走不遠,李倩在喊:“陳思雨。”

陳思雨回頭:“李倩姐,你好。”

李倩語帶哭腔:“把機會讓給我吧,我想買一瓶紅色莫斯科,求你了。”

紅色莫斯科是如今全北城最風靡的香水,也隻有六國飯店才有得賣。

女孩子們心思簡單,李倩那麽賣力的爭著上台,也不過為了一瓶香水而已。

陳思雨搖頭:“對不起,我很想幫你,但是你們好歹有強生嬰兒潤膚油可以卸妝,而我們市團卸妝用的還是豆油,所以我必須上!”

於李倩來說,爭著上台,隻為一瓶香水,它可用可不用,但用豆油卸妝,對皮膚的傷害特別大,而目前最好用的卸妝產品,強生嬰兒潤膚油,隻有六國飯店有得賣,陳思雨當然要跟李倩爭。

為了保護她的皮膚,她也必須爭。

李倩捂臉,哭著跑遠了。

莫名的,陳思雨覺得李倩還蠻可愛的,至少比程麗麗可愛多了。

而她晚上回到家,就在院子裏迎上冷梅,提著個布兜子,笑盈盈的站著。

“冷姐,你有鑰匙的,幹嘛不進屋等我?”陳思雨問。

冷梅把網兜遞給陳思雨,才說:“本來我前幾天就該來看你的,但我媽動闌尾手術給耽擱了,這是她要送你的東西,我還要去照顧她,先走了啊。”

“梅姨生病了呀,需不需要我去看看她?”陳思雨問。

冷梅搖頭,並說:“算了吧,她的耳朵又不好了,聽不見了,而且現在情緒比較差,不想見人。”

雖說最終梅霜躲過了挨批,但是,她存在文工團影音室的,所有的黑膠唱片,磁帶,以及電影膠片,全被空院那幫小將給毀了。

於一個藝術家來說,畢生的心血被一幫無知,且無法無天的小孩子毀之一炬,她氣,可又不敢責備他們,氣急攻心之下耳朵複發,自然也就不願意再見人了。

……

畢竟冷家在如今來說算高門大戶了,冷梅又在門口站了半天,鄰居自然很好奇,想知道她送的啥。

冷梅前腳走,龔小明後腳已經出來了:“快給我看看,冷副團給你送啥了。”

打開布兜子,龔小明悄悄喊了聲:“乖乖。”

陳思雨也驚到了,因為有兩瓶強生嬰兒潤膚露,還有兩瓶紅色莫斯科香水,另外,還有幾管各種顏色的口紅,以及一大瓶蘇國產的麵霜。

“這是梅霜從蘇國帶回來的東西吧,乖乖,你還挺厲害,不悶不哼的,就把梅霜給搞定了。”龔小明感慨說。

她一直在盡心教軒昂彈鋼琴,而且既然已經看見了,陳思雨就把一瓶香水遞了過去:“龔主任,我家軒昂,還得勞您多費心。”

龔小明連忙拒絕:“不不,這太貴重了,我不能要。”

“快拿著吧。對了,明天我要練功沒時間,您要排隊買毛線的話,記得幫我買點兒。”陳思雨說。

龔小明也就客氣一下,她丈夫快回來了,紅色莫斯科,那味道得多高雅,多香啊,等丈夫來了,她要噴上,跟丈夫一起去趟六國飯店,看一場電影。

越想越笑的合不攏嘴,她說:“行,毛線我幫你排隊,快回家歇著吧。”

進了門,陳思雨迫不及待,要試試口紅的顏色。

但她和梅霜是兩代人,梅霜喜歡的顏色,於她來說都太深了點。

正試著,隔壁傳來宋小玉的聲音:“思雨姐快來看啊,小雞破殼啦。”

陳思雨的小雞抱窩已經二十天了,終於孵出來了。

等她過去時,一隻鵝黃色,毛絨絨的小雞仔仔,已經在地上嘰嘰喳喳了。

軒昂捧了一隻雞蛋過來,就在陳思雨要接手時,雞蛋顫了一下,繼而,鵝黃色的喙破殼而出,陳思雨輕輕揭開碎殼,一隻小雞腦袋露了出來。

因為是同一天孵的,基本也在同一天破殼,陳思雨總共孵了七顆蛋,這天晚上破殼了三顆,等她第二天下班時,剩下四顆也全孵化了。

絨黃色的小幼雞,還不能放雞窩,得在家裏養著。

陳思雨還好,軒昂簡直愛死它們了,練琴都不去彈了,小米,清水,切的細細的菜絲兒,一男孩子,養起小動物來,居然比陳思雨更有經驗。

他愛小雞可以,但是不洗碗就有問題了。

吃完飯,看他薅拿她好容易種出來的嫩菜葉子在喂雞,陳思雨忍了,可等了半天等不到他去洗碗,就忍不住了:“陳軒昂,放下雞,去洗碗。”

“今天你洗吧,我要喂雞。”軒昂說著,又掐一片綠菜葉。

陳思雨故意說:“喂肥點,過年咱殺三隻,一隻白斬,一隻紅燒,一隻就做雞肉墊卷子!”

軒昂的手刷的頓住,天真的小屁孩兒,一想這些雞將來會被殺掉,傻眼了。

……

轉眼秋涼,就到國慶前夕了。

這天是周天,按理該是《白毛女》的專場,《白毛女》劇組剛到大禮堂,準備布置晚上的演出場景,區思想委的吳幹事突然來了,並說演出撤掉,馬上布置,他們要征用大禮堂。

劇組的人做不了主,於是著人喊來了龔小明。

龔小明一來就說:“吳幹事,你們最近怎麽回事啊,知道停一天演出對我們劇團損失有多大嘛,能不能別動不動就周末上任務,再這樣下去,我們劇團就該連工資都發不起了。”

演員們天天辛苦排練,每每臨到上場時節目被撤,觀眾拿著票來,也是空等一場,而批評會,一開始大家看個新鮮,但誰願意天天看人撕心裂肺的哭,看人倒黴呀,所以慢慢的就很少要看了。

一個劇團,沒有觀眾就沒有收入,遇上批評會,領導們是著實頭痛。

吳幹事說:“咱們首軍院的小將分隊說,他們已經掏完了城裏主要的三條臭水溝,在掏臭水溝的過程中,取得了重大的革命進展,需要匯報。”

龔小明自然不喜歡那幫小將,再一聽他們掏個臭水溝都能掏出革命進展來,她心直口快,忍不住就說:“五十年代的大躍/進還畝產萬斤呢,我怎麽覺得這幫小將現在越來越像搞大躍.進的那幫人了,浮誇,冒進,啥事都喜歡誇個功。”

吳幹事有點尷尬,說:“所以咱們方主任今天還請了市思想委的葉主任,要是虞永健和馮大鋼這幫子家夥真的是好大喜功,吹牛,方主任就準備撤掉他們的小將頭銜。”

馮大鋼雖然幹活不積極,但有活動,向來參加的特別積極。

所以早早就來了。

陳思雨正好看到他,就說:“馮同誌,你聽到了嗎,今晚市思想委的葉主任也要來,你掏臭水溝掏出了多大的進展啊,要是好大喜功,吹牛,方主任就準備撤你們的頭銜。”

馮大鋼壓根兒就沒掏過臭水溝,也不信虞永健能掏出啥重大進展來,怕自己會受牽連,被撤職,忙自我撇清:“陳思雨你別胡說八道,我隻是象征性的掏了一下臭水溝,工作的重點還是放在批人,鬥人上的。”

“我明白了,掏臭水溝,好大喜功,吹牛的是虞永健,不是你。”陳思雨說。

馮大鋼點頭:“對,就是這麽回事兒。”

轉眼,領導們來了,匯報會馬上就召開了。

演員們懶得看這個,既沒節目,就都走了,但陳思雨留了下來。

突然,外麵響起一陣鑼鼓聲,方小海一溜小跑進來,嗓門大的驚人:“同誌們,我們的革命成果已經來了,請移步到外麵,觀看吧。”

掏臭水溝搞革命成果,本來就很荒唐,還需要領導們出去看?

因為是自己的兒子,方主任嘴上當然更嚴厲,說:“小海,你們可別胡鬧,拿嚴肅的革命玩樂子,有什麽東西就搬進來,在會場裏看。”

“別呀爸,東西多著呢,我們隻搬了其中一小部分,出去看吧,我們全擺街上了。”方小海說。

馮大鋼眼中閃過一絲迷茫,難不成,虞永健他們還真從臭水溝裏掏到事關革命的,重要的東西了?

出來一看,好家夥,虞永健小隊總共八個人,一人騎了一輛獨輪車,虞永健在最前麵,而他的車上,最顯眼的,是一個鎏金的彌勒佛像,旁邊還擺著一個白玉觀音,再往小裏看,不知是銅還是金的各種佛像,神像,乃至大大小小的玉佩,吊墜觀音一類的東西,堆了滿滿一車。

看領導們出來,虞永健興奮的說:“快看呀,我們從臭水溝裏掏到好多封建迷信的糟粕,就是這些東西,堵住了咱們的臭水溝!”

方小海推過自己的三輪車來,舉起一大尊銀製的千手觀音,說:“它卡的最凶了,身上滿是垃圾,把一條臭水溝給堵的死死的!”

……

北城是這樣,曾經在解放前,臭水溝都是明渠,臭氣熏天,臭不可聞,而在五十年代,政府曾經專門整治過臭水溝,有名的話劇《龍須溝》就是講改造臭水溝的。

從五十年代以後,臭水溝就改成暗渠了。

而這些年忙著搞革命鬥爭,搞下鄉,疏通水渠一類的事就沒有專人負責了。

所以人要不專門進去,壓根兒不知道裏麵有啥。

而這幾年革命形勢嚴竣,很多人為了避免麻煩,就把家裏各種砸不碎的,神像,菩薩像一類的東西全扔臭水溝裏了。

是的,它們是四舊,也是封建糟粕,堵著臭水溝臭氣熏天。

同時它們也是金子,是銀子,是玉,馮大鋼心說,也就虞永健這種大傻子才會把它上繳,要是他掏到的,他絕對不會上繳,他會悄悄藏起來,變賣的呀。

他試著張嘴巴,可半天都說不出話來。

他眼睜睜的看著方小海舉起一座包金的佛像,捧到所有領導麵前在顯擺。

那包金要刮下來,至少得三兩吧,那是金子呀。

在這一刻,馮大鋼悔不當初!

但這還沒完。

眼看馮大鋼悔的恨不能掏出腸子來洗涮,虞永健笑著說:“這隻是我們從臭水溝裏發現的,革命成果中最小的一部分,而我們最重要的革命成果是……”

回頭,他喊:“愣著幹嘛呢,把咱最重要的革命成果搬過來呀!”

有倆小將護著一輛三輪車,車上不知是啥東西,上麵還罩著一大塊黑色的油布。

虞永健得意洋洋,當著領導們的麵,上前,刷的一把揭開了黑布。

頓時,思想委的領導們齊齊色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