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辛納甘(從馮修正手裏訛槍...)
軒昂騎上牆頭, 按捺著激動說:“先給我看看槍。”
這年頭雖然不禁槍,且很多老英雄家裏都有藏槍,但槍那玩藝兒是不可以隨便拿出來玩兒的, 馮修正用塊麻布包著它,抬頭看是軒昂, 揮手:“得你姐來我才亮家夥, 你個小崽子, 滾一邊去。”
軒昂說:“我姐從來沒見過我爸的槍,隻有我見過, 你拿來我看,是我姐才願意跟你談,要不是, 我們談都不談。”
“小樣兒的, 我還治不了你。”馮修正說著,調個個兒, 露了點槍托的關鍵部位出來, 白樺木架, 上麵歪歪扭扭, 刻了一個五角星, 旁邊是個陳字。
軒昂的心咯蹬一聲, 回頭說:“姐,真是咱爸的槍, 能打飛機的那種。”
搓掉手上的麵粉,洗了把手,陳思雨出了院子。
七八個小夥守在大門口, 馮修正肩扛著槍,笑的得意洋洋, 見陳思雨伸手要,把槍丟給了小弟:“想要槍啊,那我求你的事兒你能不能答應呀?”
‘馮修正’三個字上舞台了,形象是那麽的光輝偉大,就連市思想委的葉主任,昨晚都特意表揚了馮修正,那光榮勁兒,馮修正怎麽可能跟人分享。
莫辛納甘,戰場上的神槍,傳說中,唯一可以地空對戰,曾經有人拿它打過.飛機的神槍,也是如今大家追捧的,極具收藏價值的槍。
當初馮修正從王大炮手裏買,花了三十塊。
陳思雨想要,可以,答應他從此不幫別人寫劇本,他就爽快的還回去。
不然,這槍馮修正留著,還要當傳家寶呢。
他笑的畢恭畢敬:“陳老師,以後不要幫別人排節目了,這槍哥們立刻拱手送上。”
軒昂當然想要槍,正好槍離他近,他伸手就想摸,但就在手觸到槍的刹那,扛槍的小弟凶神惡煞:“沒見槍上著膛,裏麵還有子彈呢,滾遠點。”
陳思雨給這小弟粗俗的語氣氣的眉頭倒豎,但忍耐著,把弟弟拉了回來。
而軒昂,也在這一刻,驀然想起馮修正是怎麽對待白雲的了。
憑借這把槍,他想收伏陳思雨為自己所用,想讓她像曾經的白雲一樣,隻做自己的喉舌。
當白雲不能為他所用時,臭襪子他都能往白雲嘴裏塞。
“姐,一把破槍而已,咱可以不要它,你也不能聽馮修正的。”軒昂說。
這不壞人好事嘛,馮修正臉色一變,他的小弟旋即說:“你他媽個小兔崽子,大人說話小孩子插什麽嘴,滾一邊去。”
馮修正當然要斯文一點,雙手捧過槍,說:“陳老師,咱弟弟有點不懂事,你以後得教育著他點兒,來,拿著槍,答應了咱的事,以後照辦就行了。”
陳思雨不想要槍,更不願意跟馮修正同流合汙,但她也不能讓人就這麽欺負軒昂,她說:“光是不幫別人排節目哪行,‘馮修正’三個字要真想揚名全國,咱們可以每個月排一場新的舞蹈,主角都是‘馮修正’,可以是他幫助孤寡,也可以是他打惡霸,鬥地主,節目不重樣,觀眾也更愛看。”
馮修正一聽,樂麻了:“對對對,陳老師到底文化人,見地跟我等粗俗的文盲不同,你這個想法好,來來來,槍給你。”
一幫小弟也湊上前,小狗一樣:“快呀,陳老師,接槍。”
陳思雨笑盈盈上前一步,就在馮修正以為她要接槍了,他從此可以不用革命也能揚名全國時,她突然麵色一寒:“北城小將千千萬,就憑你馮修正對我弟的態度,我寧可捧條狗,也不捧你。”
好比被啐了一臉,但馮修正咬牙,看小弟們:“還不給弟弟道歉?”
好嘛,一幫小弟態度三百六十度大轉彎,齊齊鞠躬:“弟弟,對不起。”
“晚啦。哪涼快哪呆著去吧,我跟空院的聶少東,首軍院的虞永健都有接洽,就不留各位了。”陳思雨說完,拉起弟弟就走。
馮修正差點忘了,首軍院,空院,他還有兩個強有力的對手。
而他們,跟他一樣虎視眈眈,都想得到陳思雨,喔不,陳老師的垂青。
再看看這幫壞了事的小弟,舉起槍,他一個個的敲腦袋:“一群王八蛋!”
回看一眼氣到咬牙切齒,又無可奈何的馮修正,軒昂提心吊膽:“姐,你這麽侮辱馮修正,他會不會悄悄對你下黑手呀。”
看著弟弟那雙小鹿一樣純潔的,眨巴著的大眼睛,知道他是在擔心,怕她玩不轉那幫小將們,陳思雨遂安慰說:“放心吧,姐能玩得轉他們,至於你,不要試圖去懂原因,安心彈你的琴,做個不染塵埃的鋼琴家就好了。”
不想被馮修正騷擾,就得扯麵虎皮當大旗,而聶少東,空院的小將頭子,虞永健,首軍院的頭子,他們都是馮修正的勁敵,引他們相鬥,馮修正就顧不上她騷擾她了。
今天的演出是《三毛流浪記》,陳思雨不用上戲,她現在得去趟空院,就去籃球場吧,遠遠兒的瞄一瞄,看一看那邊的小將們,就當采風,找點靈感,屆時給他們也出個節目。
梅霜追問槍一事,被他以對方父母已死,槍丟了為由給搪塞過去了。
趁著周末,他得幫冷梅處理離婚一事。
蕭文妹嫁的男人名字叫葉安,是葉青青的堂哥,原來給冷師長當過勤務兵,如今調到機關了。
梅霜心直口快,也沒什麽心機,就一直在催,讓冷峻趕緊去把蕭文妹有病一事告訴葉安,但冷峻思來想去,覺得這樣處理,怕是處理不幹淨蕭家,遂說:“媽,離婚的事我來談就好,你就不要插手了。”
梅霜當然不願意:“光是離婚哪行,蕭家人欺負了我的女兒,我必須讓他們為此付出代價。”
她所謂的付出代價,頂多是罵蕭家人幾句泄泄憤,那起不到任何威懾的作用。
而以冷峻這幾天對蕭家人的理解,他們根本就不怕罵。
不過離婚事情不大,但他們家於無形中瞞報了肺結核才是最麻煩的。
蕭文妹都好了,怎麽傳染給冷梅的,這事還得時間來查。
而部隊,尤其是空軍,在對傳染病的重視,比私自談戀愛更加嚴格。
這事要撇不清關係,冷峻就不止是關禁閉了。
但想要把事情處理幹淨,得先支開他媽。
“對了媽,籃球場那邊今天有個憶苦思甜會,您不是挺喜歡追憶往昔的,要不先去聽一聽,等蕭家人來了,我喊您。”冷峻說。
關於憶苦思甜會,是梅霜比較喜歡的活動形式,也很喜歡聽老戰友們追憶往昔,她自回來就在伺候病人,也蠻無聊的,換了件衣裳,就先去憶苦思甜了。
冷峻跟蕭家約好的是下午兩點,他不但約了蕭文才母子,還約了葉老爺子。
葉老爺子可是老革命,兒女都犧牲在戰場上了。
如今膝下隻有外孫虞永健和親孫女葉青青倆孩子,而葉安的父親,是他侄子。
老爺子身體尚且強健,就離了幾步路,散步來的,怕給他傳染上肺結核,在進門前,冷峻特地告訴老爺子自家有結核病人,並要求他戴上早已準備好的口罩。
冷梅有肺結核一事,單位早就通報過了。
“小樣,想當年霍亂亂傷寒胃炎,一樣都沒把老子放倒,老子怕你個肺結核。”葉老爺子嘴裏說著,卻還是把口罩戴上了。
一樓隻有一間臥室,是原來冷父住的,一直鎖著。
因為還有別的客人,冷峻打開老爸的臥室門,陪葉老爺子聊了幾句,正好老爺子被冷父當年攢的老.槍,各種飛機零件給吸引了,蕭婆子一家也來了,他就示意老爺子先自己呆著,出來應付蕭家母子。
蕭婆子已經不想離婚了,倒不是因為有多疼大兒子。
而是,她怕冷家要聲張出文妹有病的事來,就想示弱,和稀泥,用大兒子的婚事,保住冷家不聲張傳染病一事。
倆母子還專門到百貨商店買了奶粉和麥乳精,進門看冷梅坐在沙發上,臉色倒比原來好了些,可依然弱不禁風的,蕭婆子蹲到沙發邊就哭上了:“梅梅,娘真是糊塗啊,害你成今日這個樣子。”
不管咋地,先道歉,認錯吧,大兒媳婦心軟,這招最管用了。
蕭文才則說:“肺結核不算嚴重病,我妹原來得過,都沒吃藥就自己好了。”
蕭婆子又說:“主要是人們說風就是雨,傳的凶,肺癆隻是個小病,既然染上了,吃點藥就好了。以後咱隻要悄悄瞞著人,咱跟正常人就是一樣的。”
冷峻姐弟交換個眼神,大概明白蕭家人的心態了。
當時蕭文妹染了病,老太太沒給治,她熬過來了,但是轉成了陳舊性肺結核,蕭婆子卻自以為女兒已經好了,還自此,認為肺結核不算什麽大病,而在自家人不小心,給兒媳婦染上了病,他們不但沒有愧疚之心,反而於心裏抱怨兒媳婦身體弱,不經扛,並且想拉她一起做幫凶,共同包庇,瞞著這件事。
這倆母子不但不擔心兒媳婦會因此而死,反而怕冷家人把事情捅出去,看兒媳婦麵色尚好,蕭文才就問:“文妹的事你沒告訴葉家人吧?”
蕭婆子大鬆一口氣不說,蕭文才也誇她:“你這麽做就對了,咱是一家人,得為自家人考慮,結核不算大病,但外麵人們歧視很嚴重,所以咱們一定要瞞好它。梅梅,隻要你願意隱瞞,你的大恩大德,我們蕭家人永生都不會忘記的。”
要說冷梅原來對丈夫總有幾分軍人光環的話,現在也消散的一幹二淨了。
他是參軍了,能力也還行,可他的見識,卻連小小一個家庭都走不出去。
“所以我和文妹的肺結核,你的意思是就別給軍區通報了?”她問。
蕭文才說:“文妹當初沒吃藥都好了,你身體弱就吃點藥,但它本身不是什麽大病,主要是被人歧視的比較嚴重,盡量瞞著吧,不然街坊鄰居以後可就不跟咱們往來了。”
“瞞著,蕭文才,你是個軍人啊,你居然要我在部隊瞞著肺結核這種傳染病!”冷梅冷笑說。
蕭家母子甚至意識不到自己的錯誤,但一直在臥室的葉老爺子越聽越覺得不對勁,踱步出來了:“誰有肺結核,有肺結核為什麽不通報,要瞞著人?”
蕭文才抬頭一看,見是妹夫家的老爺子,臉都綠了,不可置信的看了冷梅一眼,還想蒙混過關,搪塞過去,冷峻解釋說:“葉爺爺,蕭文妹有陳舊性肺結核,我姐就是被她感染的,不過我們事先並不知道這件事,而現在,顯然,蕭文才還想讓我們和他同流合汙,繼續隱瞞此事。”
染上了就拖下水,虧他們想得出來。
葉老爺子氣的跺腳:“糊塗!”又說:“有病就說有病,報備一下,咱好好防護,治病,你們自己有病卻瞞著人,這可是空院,萬一放倒個飛行員呢?知不知道國家培養一個飛行員,要付出多大代價?”
蕭婆子是純粹的愚昧,還無知,說:“老爺子,我閨女得過肺結核,沒給藥,太陽曬了曬就自己好了,瞧瞧我們,一個都沒傳染,那肺結核就不算大病。”
但蕭文才不一樣,他是個軍人,他知道傳染病的危害性,更知道空院,飛行員於國家來說意味著什麽。
葉老爺子懶得跟蕭婆子理論,看蕭文才:“你是十幾年的老軍人了,你也認為肺結核不傳染?”
他望著冷梅,有震驚,有不解,還有怨恨。
這十年,冷梅對他多好啊,雖然分居兩地,溫柔體貼,錢財上也從不短他,為此,他對冷梅既愛又敬,也想好了,等幾個弟弟都有房子,過上好日子了,自己必定會加倍待她好。
可今天,向來溫柔的她突然間就翻臉了。
翻臉不說,還把傳染病的事全推到了他頭上,她這是想推他下地獄吧。
她曾經的愛呢,好呢,怎麽一瞬間全消失不見了?
故意隱瞞傳染病,那是要上軍事法庭,要坐牢的。
難道說曾經深愛他的冷梅就能袖手旁觀?
“梅梅,你來幫我解釋。”蕭文才瘋狂眨眼睛,話裏有話:“我是咱們家的頂梁柱,我可不能倒,我要倒了,我們蕭家可就全完了!”
於結婚十年的丈夫,冷梅也是在一步步的了解的。
瞞報,致她染病,他都不在乎不說,現在還妄圖讓她攬下罪責,撇清他?
但他的家人,他在蕭家村那點小小的麵子和虛榮與她何幹?
她染上結核,高燒到神情恍惚時,是她媽把她從蕭家莊背出來的,蕭文才在幹嘛,蕭家人在幹嘛。
撫胸口,她說:“葉爺爺,我們全家都被蕭家給蒙騙了,對葉安,我們也要誠心說句對不起,至於蕭家,尤其是蕭文才,惡心瞞報傳染病,這事兒我們不好向上反映,您幫我們反映一下吧。”
蕭文才怒了,一巴掌拍在茶幾上:“冷梅,我早知你心有所屬,卻依然跟你結婚,也一直深愛著你,你倒好,恨不能我死。”
這也太過分了吧。
冷梅是曾經有過戀人,可婚後,她一心都在蕭文才上,跟吳勇沒有過任何愈界的往來,蕭文才應該比誰都知道這件事,卻還來戳她痛處。
她都快氣暈了,話都說不出來了。
冷峻握上姐姐的手,說:“蕭連長,關於傳染病一事,就讓領導們定奪該怎麽處理,你倆的離婚案,我會起訴到軍事法庭,你好好算一下這些年從我姐家拿走的,錢的賬,我也算一下,到時候咱們法庭見吧。”
葉老爺子還在震驚中。
蕭文才母子也才意識到問題嚴重了。
可當故意隱瞞傳染病的事被提出來,離婚,就是個無足輕重的小問題了。
蕭婆子一聽冷家居然還想要錢,氣的跳了起來:“冷梅,十年了,母雞都會抱窩生蛋,你連個蛋都沒下過,就想從我家要錢,你想得美。”
一步步的,要不是離婚,冷梅還不知道婆婆的嘴巴居然能如此惡毒。
兩眼反插,已經要暈過去了。
也是幸好梅霜不在,否則,聽到這種話,怕是要兩親家打起來。
冷峻也懶得再理論,一個電話掛到保衛科,保衛科就來請人了。
蕭婆子再惡毒,對上拿槍的警衛,她也隻能乖乖走人。
至於蕭文才,他當然不想給錢,看樣子也不想就這麽罷休,目光陰沉沉的看了冷梅半天,咬牙對冷峻說:“我是不會離婚的。”
“蕭文才,你工作大概率得丟,很有可能還得坐牢,不離婚,你想幹嘛?”冷峻反問。
蕭文才咬牙許久,才說:“你們冷家不讓我們蕭家好過,那你們也別想好過。”
冷峻曾經以為姐夫至少明點事理,現在看出來了,他的目光短淺,跟他老娘有一拚。
懶得跟這家夥再說,示意保衛科的人把他給請走了。
再一件事,就是蕭家給人家葉安一家瞞了蕭文妹肺結核的事。
冷峻不好親自上門,就讓葉老爺子轉告葉安吧。
至於在清楚情況後,葉安是否還願意跟蕭文妹繼續在一起,就看他自己了。
話說,葉老爺子也挺好奇,因為按理,陳思雨應該有一把莫辛納甘。
冷峻送他出來,他問:“你那娃娃親家的槍什麽時候能送來,我也開開眼?”
關於這件事,冷父還不來了,就讓冷峻自己先想辦法,最好找一把老槍暫時補上,等他回來的時候再幫陳思雨正名。
冷峻不想擅自行事,還得去征求陳思雨的意見,一起想辦法。
當然,此刻他得去加班,要去找陳思雨,也得挑個時間,晚上過去。
因為白天他實在太忙了,完全抽不出時間來。
話說,一想到晚上,陳思雨,他突然想起那天晚上軒昂讓他留下來的話。
莫名的,冷大隊臉紅心跳的。
路上碰上倆飛行員,一個說:“我想給我女朋友送塊表,她說那個寓意好。”
另一個說:“我女朋友說她想要個金頂針,我準備給她打一個,她說那個更有意義。”
看到冷峻,倆人同時閉嘴。
剛到單位,冷峻還沒進辦公室,代他加班的吳勇就說:“快,冷師的電話。”
他爸來電話了?
也是為了槍的事吧,冷峻快步進了辦公室。
而此刻,陳思雨就在一牆之隔的籃球場,但是,她在鐵柵欄外。
而冷母梅霜,則站在鐵欄杆裏麵。
不比批評會大家都會義憤填膺,看的憤慨,激動。
憶苦大會不但特別溫馨,還非常感人,小將們排排坐著,台上全是牙都沒了的老奶奶,老爺爺們,給他們講過去的苦日子,大家聽的淚流成河,眼淺點的甚至嗷嗷大哭,女孩子們更是抱在一起,痛哭悲怮。
陳思雨是認識冷梅的,作為女歌唱家,她在歌舞團有磁帶,還有海報。
她今天正好在,年齡大點,不是小將,也不喜歡席地而坐,在外圍,而她軍綠色的襯衣,外罩褚紅色方格薄毛開衫,是一種極為高雅的顏色搭配。
站在那兒,很普通的衣服,但因為色彩搭配得當,整個人跟副海報似的。
美人惜美人,陳思雨最喜歡欣賞美人了,就忍不住一直盯著梅霜看。
而她的身材,相貌,也成功引起了梅霜的好奇。
一個九頭身,巴掌臉,眼似杏仁,顧盼神彩的小美人兒。
作為一名文藝工作者,她很敏銳的覺得,這女孩子非常適合舞台。
不由的,梅霜也多看了她幾眼。
英雄惜英雄,陳思雨在貪婪的看對方的襯衣和開衫,想照著做兩件兒出來。
梅霜也在打量,猜想那小女孩兒到底是做什麽的。
彼此之間目光中電流滋滋作響。
突然,有人湊到陳思雨身後,聲音特別大:“陳老師,你瞅啥呢,帥小夥?”
回頭一看,是程麗麗個大嘴巴。
周圍全是小將,而院子裏,密密麻麻坐的全是帥小夥,因為程麗麗一聲,皆回頭在看,陳思雨好容易塑造起來的老師人設,眼看就要給她毀掉了。
“看什麽帥小夥,我在看美女。好了看完了我該走了,再見。”陳思雨說。
程麗麗順著她的目光一看,咋咋唬唬的:“哇,那是著名歌唱家梅霜老師吧,但我聽人說她是個聾子,你說,咱倆說話她能聽見嗎?”
這個大嘴巴,不怪豬嫌狗也憎,話她都不會說。
果然,梅霜本來因為陳思雨一句美女,知道她剛才是在看自己,唇角都勾起來了,可因為程麗麗一句聾了,氣的跟冷峻一樣,臉都綠了。
而本來外圍的小將們在關注會場,還沒人注意到她,但被程麗麗一聲喊到大家都發現了她,好多小將圍了上來,紛紛詢問,看‘陳老師’能不能給自己出個節目。
陳思雨也趁勢從人群中擠了出來,準備回家。
但她把軒昂給丟了,在會場沒找到,以為他回家了,結果在家也沒找著人。
軒昂畢竟小孩子,估計是去踢球,或者哪兒閑逛了,陳思雨就準備先把飯做好。
而因為糧食局白主任的禍禍,這幾天糧食局在清查糧食,補虧空,全市沒有白米供應,隻有不限量的土豆和麵粉。
當然了,家家戶戶都是煮土豆,或者土豆稀糊糊
作為一個嘴巴被慣到刁蠻無比的現代人,陳思雨實在受不了這種吃法。
思索片刻,她就準備做酸辣粉來吃。
當然,直接提取土豆粉並不現實。
但她可以先把土豆蒸熟,搗成泥,再加上麵粉揉成團,揉勻之後再擀開,切成細細的長條,這樣做出來的土豆粉,比專門用純土豆粉做出來的更加筋道爽滑,彈性還足。
切蔥剁蒜,加點幹辣椒,再加幾粒花椒,這年頭也沒有生抽老抽一說,隻有單純的醬油,不過可以保證是糧食原釀,隻需滴上一滴,鮮味兒就提起來了,再把熱油一澆,這就是一份蘸鞋底都好吃的,酸辣粉蘸料了。
光有粉,沒主食也不行。
陳思雨不喜歡吃麵條,但喜歡吃餅,而用一半醒發麵,加上一半燙麵揉勻,切餃子劑一小塊出來,擀的薄薄的,在鍋上一飛,麵皮被燙出焦黃色的軟點來,再飛速的鼓個包兒,這樣的燙麵餅,既像春餅一樣薄,又有春餅所有沒的餅香與柔韌,配酸辣粉吃,香的不要不要的。
聽得門響,她笑:“軒昂回來啦,快吃飯吧。”
但看到男孩的眼神,陳思雨驀然察覺到不對了,柳眉倒豎,她說:“你去找馮修正了,對不對?”
軒昂眼神閃爍,把手背到了身後:“放心吧,我兜得住。”
陳思雨正想看看弟弟手裏是什麽,牆外傳來一陣轟笑,正是馮修正的聲音:“陳老師,出來聊聊吧。”
陳思雨竄出窗台,踮腳到雞窩上,就見馮修正騎著輛自行車,在牆下。
他倒也識趣,看到陳思雨,放小了聲音:“哎,你弟好大一財主啊,拿著兩根大黃魚來找我,說想要換槍,兩條大黃魚啊,上千塊的東西。”
怪不得半天沒見,合著軒昂是想要槍,找馮修正□□去了。
陳思雨柳眉一豎,說:“我們家統共就兩條黃魚,不賣槍也就算了,怎麽,你想搶孩子東西啊,就不怕我報公安?”
馮修正揚起頭,先高聲說:“陳老師你想啥呢,咱是正人君子,怎麽可能搶孩子的東西。”聲音一低,又說:“可你們要是好東西多,那可就不一定了。”
別的東西都在蜂窩煤爐子裏呢,倒也不怕人找到,陳思雨拍牆,說:“歡迎你翻牆來找,找得到,我全送你,找不到,我送你坐牢。”
這是歌舞團的院子,私翻違法,馮修正當然不敢亂翻。
再說了,他圖的是名,而非利,金銀錢財於他來說就是糞土。
他說:“陳老師,轉告你弟,莫辛納甘乃無價寶,就不說兩條黃魚了,八條十條,一百條我都不換,但隻要你願意跟我合作,我雙手奉上,跪著奉上。”
“你想得美。”陳思雨說完,跳下牆,進屋了。
手擀粉本來切的細,但一煮就粗了,一根根的,小指粗吸,可唆起來極其爽滑,陳思雨沒有責備弟弟,看他低著頭不吃,還抓了一張餅,懟了過去。
見弟弟不接,問:“就那麽想要那把槍?”
軒昂接過餅咬了一口,這是他頭一回吃一種會彈牙,有拉扯感的餅,咬了一口,特意看了一眼,麥香帶著焦香,份外的香。
再吸一口土豆粉,滑滑爽爽,跟小魚似的。
這倆樣兒就一起吃,簡直不要太美味。
男孩說:“咱爸可珍惜那把槍了,活著的時候但凡夜裏做了噩夢,我媽隻要把槍給他,他就能睡安穩了,是從我手裏丟的,我當然想把它買回來。”
原書中曾反複強調,說陳家祥以一已之力,救了整個大後方的人。
雖然沒有言明怎麽個救法,但以一已之力救很多人,他必定是員悍將。
於這樣的人來說,槍是保他命的東西,他自然會特別重視。
而於患有戰爭瘡傷的老兵來說,抱著槍,會起到舒緩心理的作用。
要這麽說,那把槍倒也值得要來。可軒昂一意孤行的做法,陳思雨不敢苟同。
她說:“你真想要槍,可以找我,我來想辦法把它要回來,私自去買,萬一馮修正看你是個小屁孩兒,搶你的大黃魚呢,搶了大黃魚還不給槍,萬一再暴打你一頓,或者弄死你呢?”
雖然概率很小,但萬一馮修正喪心病狂了呢。
軒昂說:“馮修正的媽是鋼廠的職工,我是去的他家,跟他媽說明了情況,讓他媽幫我要的。”
他倒思慮挺周全,這世上再壞的混混,肯定會聽母親的話,也沒有母親會縱容孩子作惡,害人的,但人心險惡,防不勝防,萬一馮修正表麵答應,背後使壞,陰他呢。
陳思雨其實有點生氣的,這臭弟弟擅自行事,很可能會害死他自己都不知道,就故意說:“真想要槍,不花錢我都能幫你要回來,但你萬一被誰不明不白的弄死了,你媽留的,那一蜂窩煤爐子的大黃魚可就歸我了,以後要不要一意孤行,擅自行事,你自己掂量吧。”
軒昂覺得自己好像就吃了兩口,一碗滑溜溜的粉就見底了,也知道姐姐刀子嘴豆腐心,是在故意開玩笑激他,所以也不生氣。
隻說:“但你要槍,馮修正就要你永遠給他寫稿子,那也不行呀。”
陳思雨噗嗤一笑:“他想得美。”又說:“不用怕,咱試一下,用訛的吧,看能不能訛得來。”
軒昂抓起一張餅子扔嘴裏:“用金條換都不靠譜,用訛的就能靠譜了?姐,你不是在哄我吧。”又說:“不能就算了吧,但咱不能冒生命危險。”
“試試吧。”陳思雨說。
她當然不能被馮修正拿捏,變成他的爪牙,再像白主任一樣,在被他利用完後,用批的方式扔到陝北去,甚至,如果不是為了苟命,她是絕對不會參於到那場鬥爭中。
她不想鬥任何一個人。
但是,正好最近有個巧宗兒,可以讓陳思雨搏一把,試試看吧,說不定連訛帶唬的,她不但能要來槍,而且能狠狠治馮修正一把,否則的話,天天被他跟蹤,騷擾,她的名聲就又要變難聽了。
案例是活生生的。
歌劇《阿詩瑪》的女主角,就是因為太漂亮了,被心懷不軌的人造謠,明明那位角兒根本不認識造謠者,但口口香傳,眾口爍金,她就被下放了。
就為這個,陳思雨也必須狠狠治馮修正一頓,並把槍要回來。
土豆粉做多了,倆人吃不完,剩了許多。
好在如今天氣涼了點,可以晾到外麵,明天再吃。
軒昂手仔細,衛生搞得幹淨,陳思雨就讓他搞廚房衛生,要去龔小明家看看自己的雞孵化的怎麽樣了。
“想啥呢你,雞才抱窩,離能孵出來,至少還得三周。”龔小明說。
宋小玉明明在客廳寫作業,看到陳思雨來,不寫了,也溜過來看雞。
陳思雨笑問:“小玉這會兒不練琴?”
“不呀,我要跟你一起看小雞。”宋小玉說。
陳思雨回頭喊:“軒昂,小玉這會兒不練琴,鍋放著我洗,你去練琴吧。”
宋小玉也說:“陳軒昂,快去練琴吧。”
陳思雨這樣做,宋小玉開心,但龔小明肯定不開心,所以隻略玩了一會兒,她就說:“小玉,你自己玩吧,我得去練功啦。”
榜樣的力量嘛,她一走,宋小玉一個人玩著沒意思,也去練功了。
但就算這樣,龔小明還不滿足,嘀咕女兒:“看人思雨姐弟多勤奮,多好學,再看看你,懶蛋一個。”
可憐的小姑娘喲,其實不是她太懶,而是陳思雨姐弟太卷了。
陳思雨邊聽鄰居嘀咕女兒,邊涮碗呢,突然有人敲廚房的窗戶,踮腳一看,她大吃一驚。
“冷隊?”
冷隊長今天是在辦公室加班的,穿的是普裝,白襯衣配綠長褲,袖子挽起著,清秀書生式的好看。他位置比較低,仰著頭,一本正經問:“陳思雨,你是喜歡表,還是喜歡金頂針?”
陳思雨一愣:“什麽意思?”
冷峻說:“如果你喜歡表,我現在就有一塊,你放心,是女式的,它不是我想要送給任何人的,而是我媽……不不,也不是我媽的,反正是我的。如果你喜歡,我就把它送給你。如果你不喜歡表,喜歡金頂針,今天就算了,明天吧,我幫你打一個去。”
表陳思雨知道,手表,她確實想要一塊,隻是太貴了,買不起。
至於頂針。
陳思雨思索了半天才反應過來,那不是做針線活兒才有用的,都是鐵的,或者銅的呀。
金頂針,他的說應該是金戒指吧。
這年頭,有些人會把戒指稱之為是金頂針。
不知道他葫蘆裏賣的什麽藥,陳思雨攀上窗台,笑盈盈的說:“我要兩樣都喜歡呢,怎麽辦?”
冷峻立刻掏出一隻盒子來,說:“這是表,送給你,金頂針我明天就去打。”
男人給女人送表,那叫一表衷情,送戒指,好叫求婚。
陳思雨心說他是太憨了,不知道表和戒指的寓意呢,還是扮豬吃老虎,這是在向她求愛,求婚?
窗戶裏的戴著方格圍裙的女孩並不接東西,笑的三月春桃一般,說:“冷隊送東西,必定有事相求吧,是什麽事,要不你先說事兒。”
冷峻先說:“東西是我誠心想送你的,跟事情無關。”再說:“但我確實有件事找你,跟一把槍有關。”
陳思雨就納了悶兒了,她正準備從馮修正手裏訛的是槍,冷峻也要跟她說槍。
什麽槍?
她的生活,怎麽就跟一把槍分不開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