醃海雀(比最下作的流氓還荒唐...)
張團長心直口快, 說:“思雨,古月當初在北城可是有名的大作家,沒證據咱們不能亂說。”
馮家人皆是一臉嘲諷, 馮父幸災樂禍:“見了鬼了,胡茵不過一娘們……”
祁局長語聲威嚴:“老同誌, 冰心和蕭紅也是女同誌, 但她們當時登在報紙上的時評文章在戰爭中起到的作用, 跟上陣殺敵的戰士們是一樣多的,主席曾有詩雲……雲……”雲不出來了。
馮竹接話:“纖筆一枝誰與似, 三千毛瑟精兵。陣圖開向隴山東。昨天文小姐,今日武將軍。”
張局長拍桌子:“對對對。這就叫文人一枝筆,勝過武將軍。”又說:“馮竹很有文化嘛, 出口成章的。”
馮竹笑:“哪裏, 我就一小保姆,是我伺候的老領導時常背誦, 我聽來的。”
方主任把話頭拉回了主題:“既思雨這麽說, 肯定有證據。”
而關於胡茵和萬尼亞上校的戀情, 是不能明著說出來的, 而且隻有他一方的通信, 從證據璉來講還不算完整,但可以先給公安局呈交一部分。
陳思雨掏出信件, 上麵有自己用鉛筆翻譯的原稿。她說:“這位來信的蘇國專家萬尼亞上校跟我繼母曾經是筆友,而從我翻譯的這些手稿中,你們應該能看得出來, 他對戰爭時局的觀點,跟作家古月非常像似。至於別的證據, 目前我還沒有,得等過一段時間才能提交。”
方主任手敲著桌子,看祁局長:“讓報社再找一找古月同誌的文章原稿吧,我這兒還有幾份胡茵的手稿,咱們對照一下,爭取早點結了這個案子。”
北城是和平解放的,雖然報社的大部分手稿全燒了,可總會有佚落的,沒有被焚毀的,隻要公安肯花精力去查,這個當不是什麽難事。
馮家人眼巴巴的看著,祁局長點頭:“我馬上派兩個人加班查證!”再看馮家人:“這個案子性質極為惡劣,馮慧同誌,雖然你曾經在敵後呆過,功勞很大,但這件事的性質太惡劣了,我們會向軍區投遞申請,開除你出隊伍,你能接受吧?”
馮慧淚如雨下:“我重申一點,全是我的錯,跟陳剛無關,還有,我懇請跟陳剛同誌劃清界限,離婚。”
娘家人坑了她,她不能再坑了丈夫和孩子們。
她是能意識到自己的錯誤的,曾經的她不怕苦不怕累,一心幹革命,可自打進了北城,她就漸漸虛榮了,愛名聲了。為了在家屬院搏個好名聲,麵上疼思雨,私下疼念琴,一碗水端不平,就把倆閨女都給害了。
如今想想,念琴對思雨那麽深的嫉妒,不也來自於,她從小的潛移默化嘛。
最重要的是關於馮世寶的判決。祁局長再說:“至於主犯,我這兒定了二十年,但市公安局還要複核……未雨綢繆,你們先把上路的衣服準備上吧。”
馮慧兩眼反插,差點暈過去,馮竹也麵色慘白,跌坐在了地上。
馮母扯兒媳婦的嘴:“你個長舌婦,唆使我兒犯罪,看我不撕爛你的臉。”
葛大娣也是潑婦,反手撕婆婆:“老虔婆,當初我們一起去的胡家,是你兒子偷的票,還說我多生幾個也無妨,隻要有這票,日後孩子們都能當大幹部,我的四個兒女成壞分子的後代了,他們以後的日子可咋過!”
馮母扯著兒媳婦吼:“公安同誌,我要檢舉揭發葛大娣,她才是壞分子,是她唆使我兒子偷的票,也是她教我兒子給我家老頭子改的名兒!”
葛大娣語聲淒厲,直掀屋頂:“我要揭發馮家所有人,馮慧貪汙軍用物資,給娘家拿過五雙毛線手套,七條毛巾十幾個牙刷,馮竹勾引老軍幹部睡覺,馮父是老流氓,他……他摸過我的屁股!”
一開始領導們還覺得正常,幾雙毛線手套挺合情理,再聽到馮竹跟八十多的軍幹部亂搞,馮家公公居然摸兒媳婦屁股,大家眼球都要脫眶而出了。
但如此無下限的揭發彼此,馮家一家想去遊街嗎?
可憐陳剛一堂堂正正的軍人,頂天立地的漢子,臉沒地兒擱了。
“我還要舉報陳剛,他……他也摸過我的屁股!”突然,葛大娣一聲尖叫。
這回馮慧不忍了,跳起來就撕葛大娣的嘴:“你個騷.貨,這不胡說八道嘛,肯定是你唆使我弟偷的東西,你是幕後主使,我要舉報你!”
聽到這兒,陳思雨姐弟就從公安局出來了。
軒昂有點忐忑的:“姐,我媽膽子很小,很弱的,她不像個作家呀。”
陳思雨:“這你就不懂了吧,作家大多特別社恐,而且語言交際能力比較弱,但隻要給他們一支筆,有個成語形容的特別恰當,口誅筆伐,曉得不。”
她上輩子就有一個作家朋友,社恐到可以宅在家一周不下樓,但文筆鋒利,透紙三分,俗話說得好,好看的皮囊千篇一律,有趣的靈魂萬裏挑一嘛。
突然,公安局傳來一聲淒厲的尖吼,聽著像是葛大娣。
軒昂說:“姐,馮世寶隻是偷東西的人,葛大娣應該才是給他出主意的幕後主使,她也會被判刑,遊街的,對吧。她活該!”
陳思雨倒覺得葛大娣雖然嘴巴惡毒,但應當沒那麽深的城府,反而馮竹,一保姆能出口成章,很是不簡單,不過顯然,馮竹沒有親身參於過事情,否則以馮家人此刻互撕互咬的狠毒,肯定會把她咬出來的。
而還有一種可能,就是葛大娣的娘家人幫忙出謀劃策過。
但不管是誰,如今是講牽連的,出了這種事,陳剛一家要受牽連,葛大娣的娘家人也統統會受到波及。
北城的革命小將們派別複雜,彼此還有競爭,鬥起人來凶殘無比。
且不說馮世寶有可能被槍斃,葛馮兩家所有人都得受一遍革命小將們的摧殘式申問,還得被拉去遊街,且看他們如何熬下去吧。
次日周六,上午有兩場連彩,下午全體組員休息,晚上新版的《白毛女》就該正式跟觀眾見麵了。
為了獎勵大家這段時間的付出,中午食堂還要發特供餐,陳思雨就領到了一盒沙丁魚罐頭,外加兩瓶酸奶。
而周六,學生是隻上半天課的,所以陳思雨剛打了飯出來,就看到軒昂站在食堂外,正望著食堂那小山包似的韭菜雞蛋餡兒大包子流口水。
她本來隻打了五個,看弟弟饞的那樣兒,回去又多打了一份,飯盒壘的跟小山包似的,出來先給軒昂打開酸奶,再遞包子:“下午你去趟墨水廠,領你的糧票,順帶喊一下苗清,郭大媽和張寡婦,把我的贈票給她們。”
再把一瓶酸奶鄭重其事交給軒昂:“這個是給燕燕的,你可不能偷喝。”
歌舞團的包子其實遠沒有陳思雨蒸的香,但軒昂還是一口氣下了三個,接過酸奶:“好。”可又問:“咱都不住墨水廠了,你幹嘛還對鄰居們那麽好呀,一瓶酸奶而已,你自己喝了不就完了,非得給燕燕。”
“你個傻瓜,你幫了人,人自然就會幫你的。”陳思雨得教這孩子做人的道理:“這叫贈人玫瑰,手有餘香。”
這年頭牛奶都是配量,酸奶就更少了,一想燕燕喝到酸奶時的開心,軒昂心裏暖暖的,但再想一下姐姐喝不到酸奶,他又有點難過。
抿了一口,忍著香甜吐了出來:“好酸,難喝死了,我不喝它。”
陳思雨接過去抿了一口,確實有點酸,但酸奶不正好解了韭菜包子的膩。
“你不喝我喝,趕緊送票去,我回家睡午覺。”拍了臭弟弟一把,她說。
軒昂明明可饞酸奶了,但看著姐姐喝的那麽香甜,心裏很開心,還故意說:“咦,你說話一股奶腥味兒,別對著我說話,臭死了。”
陳思雨喝一大口,朝弟弟呼了一臉的奶氣:“我偏要,哈,熏死你!”
這回是真腥,一股奶腥,熏的軒昂差點沒背過氣去。
男孩想,就他姐這種女孩子,沒有男人會要的吧。
她明明生得那麽漂亮,怎麽就那麽大大咧咧呢。
而因為胡茵的身世原因,軒昂一家在墨水廠一直是被孤立著的,他也一直認為人都是冷漠的,利已的,所以從不向外尋求幫助。
但實際上在生活中,大部分人都是特別善良,且願意幫人的。
就比如此刻,因為方主任親自帶隊,公安們已經從《大公報》和《青年報》的老庫房裏搜到好幾張作家古月的文章原稿了。
雖然方主任手裏本身就有幾張胡茵的親筆,但為防呈上去時說服力不足,他又到了墨水廠,來問鄰居們再討要一點佐證。
本來他還擔心,怕在這兒找不到胡茵的筆墨。
但一問才知,因為胡家大小姐文彩緋然,幫大家寫過好多信,而墨水廠和胡家的合同也是胡茵親筆寫的,眾人拾柴火焰高,轉眼就找出一大遝來。
拿上東西,公安們正準備走,高廠長一拍腦殼:“我這兒還有一封廢掉的合同,因為胡茵字寫得好看,我沒舍得扔,要不要拿出來你們也看看?”
寫廢的,怎麽個廢法?
“快去翻,我們等著。”方主任說。
而等高廠長翻出來,方主任眼前亮了,因為它上麵就簽著古月二字,跟報社的底稿一模一樣。顯然,這是胡茵寫筆名寫順手了才寫廢的。
這個可太重要了,空院有筆跡鑒定專家,而它,就是直接證據!
遞給公安,方主任說:“這些證據當足以支撐整個推論,向空院呈交吧!”
墨水廠諸人挺忐忑的,苗清率隊問:“主任同誌,胡家大小姐沒啥事吧?”
郭大媽拍胸脯:“雖然她是土豪劣紳的出身,但為人特別綿軟,我可以站出來擔保,她是個雞都不敢殺的弱女子,不可能幹壞事的。”
方主任深深感慨:“她可不是什麽弱女子。”
墨水廠諸人被嚇了一大跳,心說該不會胡茵是個惡人吧。
他們倒不怕胡茵惡,反而擔心找出來的證據會不會幫倒忙,害了胡茵。
此刻,全員提心吊膽。
“她在解放前,可是一員筆為刀,紙為刃的革命作家,古月聽說過嗎,有解放前的老報紙的話翻出來看看吧,胡茵的文章寫的言詞激厲,慷慨激昂,透紙三分,而胡茵就是古月,古月,就是胡茵!”
說完,撇下一眾驚掉下巴的職工和家屬們,方主任馬不停蹄,往空院去了。
……
這邊的陳思雨並不知道方主任那邊發生的事。
吃了一肚子韭菜餡兒大包子,她正準備送軒昂上公交車後就回家美美兒睡一覺,有了精力再去加班的。剛起身拍屁股上的灰塵,有人喊:“思雨。”
姐弟倆回頭一看,一小夥騎著二八大本,胸前掛個綠書包。
這是虞永健,他應該是去空院領他爺和他外公的補貼的。
今天各個單位都發了餐食補貼,而虞永健家,因為爺爺和外公都是老幹部,發的補貼尤其好,陳思雨有一罐秋刀魚罐頭都覺得稀罕的不行了,可虞永健的包裏不但有秋刀魚,還有極為稀有的魚子醬,兩罐兒。
還有好幾罐說不上名字的罐頭。
就酸奶,他都有六瓶。
從中拿出瓶酸奶示意陳思雨接著,他說:“思雨,能耐了你,聽小海說冷峻把你接空院去了,我還聽我人說你繼母原來特牛逼,捐過飛機。”
陳思雨本就有酸奶,當然不接他的,隻澄清事實:“我隻是租了冷梅冷團長家的房子,並不住在空院,還有,我繼母不止捐過飛機,她還是個作家。”
“酸奶接著呀,給你弟弟喝。”虞永健一路踩著自行車,聲音一沉:“我吧,今天是特地來向你和你弟弟陳軒昂小同誌說對不起的。”
因為煩這些小將,軒昂在拉姐姐,示意她趕緊走。
陳思雨卻聽出點啥來了,憑感覺猜:“虞永健,思想委員會無故不會找人麻煩,當初是不是你放的風,準備上我繼母家燒四舊去,才把她給嚇死的?”
看虞永健咬唇,她愈發肯定了:“對不對。”
其實思想委員會是講道理的,無故不會去騷擾人。
而這幫所謂的小將,整天四處提著鞭子找土豪劣紳的麻煩,打四舊。
當時所謂的,‘思想委員會’要找胡茵麻煩的風應該就是他們放的,然後胡茵被嚇壞了,就找馮慧幫忙,結果馮慧罵了她一頓,一個在解放前口誅筆伐,在敵戰區化名捐飛機,寫文章支持共和的女戰士,就絕望於這個世界,繼而自裁了。
虞永健眼憋淚花:“對不起!”
陳思雨怒了:“你們知道那是我繼母,要上門之前為啥不通知我。好了,你現在知道了,我繼母在解放前是員革命作家,卻被你們給害死了!”
就算原身再討厭繼母和弟弟,也不會讓自己的發小上自家鬧事的。
馮慧是劊子手,虞永健更加是!
胡茵之死,他們都是罪人。
虞永健說:“但當時你追上了高大光,不理我們了呀。”又說:“我們聽說胡茵以後,本來想去的,但查了一下檔案,發現是你的家,我們就沒去呀。”
雖然當時原身巴上了高大光,就不肯再跟這幫混混鬼混了。
但念在發小之情上,混混們還是選擇了不騷擾她的家人。
“懂什麽叫我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死嗎?”陳思雨手指虞永健的鼻子:“就你這種垃圾玩藝兒還鬧革命,你他媽就是個反.革命!”
“對不起!”虞永健鞠躬。
這是個衝動的年代,尤其是半大小子們,他們熱血,慷慨激昂,自以為自己是在伸張正義,殊不知卻在不知不覺中卻當了劊子手。
虞永健解下書包,說:“我特後悔,我也向你保證,以後不會再衝動犯錯誤了,陳思雨,原諒我吧?”
又說:“哥們今天領了好東西了,老幹部補貼,魚子醬,送給你賠罪?”
陳思雨忿忿的說:“我們不需要賠罪,我勸你趕緊去思想委員會坦白從寬吧,你他媽害死了一個革命作家,你是要被槍斃的!”
“我們就隻放了個風聲,門都沒上,罪不致死吧。”虞永健被嚇到了,慌得從包裏翻出個東西來:“這些魚子醬你全拿著,以後我的隊伍供你們姐弟差遣,給你們當牛做馬,隻要你們能原諒我們就行。來思雨,你聞聞……”
一股奇臭無比的味道當街彌漫,陳思雨頓時嘔了起來:“嘔,這是什麽生化武器,好臭!”
軒昂也被熏的頭暈眼花,眼看東西快杵姐姐麵前了,一拳頭把它揮遠。
虞永健急了:“我是罪該萬死,但這是食物,你們不能浪費糧食呀。”
他要去撿罐頭盒子,隻覺得脖子一緊,海魂衫被人從後脖子拎了起來,繼而一顆頭出現在他腦袋上方,白膚細麵,寒眉星目。
要了命了,居然是空院的冷峻,冷大隊長!
軒昂可算見著救命的了:“哥,這人是經常欺負我姐的流氓頭子,他……他當街玩屎!”
那東西太臭,孩子無法形容,隻能稱之為是屎。
其實虞永健本來想給陳思雨看魚子醬的,不小心打開了他的珍藏款美食。
醃海雀!
那玩藝兒,滂臭!
臭到大街上好多人都給熏的流眼淚,避之不及。
冷峻:“首軍院的虞永健,虞國濤老同誌的孫子,葉鑄老同誌的外孫,今年21歲,你在當著女孩子的麵玩……”大糞。
陳思雨驚呆了,冷峻還真記得首軍院這幫混混,所有人的名字和信息。
太臭了,她想說話的,但一張嘴就想嘔吐。
那東西她知道,是跟鯡魚罐頭齊名的惡臭之物,醃海雀。
當年從蘇國援助過來的補給品,醃海雀是大家最討厭的,所以遺留得多。
這東西喜歡的人是真喜歡,但討厭的人也是真討厭。
陳思雨就特別討厭這玩藝兒,聞到了就想打人。
而這股惡臭,已經引起大家的共憤了:“他媽誰把大糞扔街了了?”
軒昂兩眼怒火,大聲說:“是首軍院的虞永健!”
虞永健給冷峻拎著呢,忙解釋:“冷隊,它不是糞,不信我吃給您看。”
可路過的人一聽,以為他要吃糞呢。
冷峻一鬆手,虞永健也不顧髒,把那黑乎乎的東西捧起來舔:“看嘛,這個聞著臭吃著香,好東西呢,我的最愛。”
有小混混騎自行車經過,驚呼:“那不虞哥嘛”聞聞:“在吃屎?”
“虞永健也是北城一號人物,年紀輕輕的,啥愛好啊這是。”還有人說。
……
冷峻問陳思雨:“他是不是耍流氓了,要不要我扭送他去公安局?”
在一瞬間,陳思雨是恨不能扭送,不,應該說直接讓公安槍斃虞永健的。
但正好這時成批的自行車刷啦啦而過,來了一群半大小子,圍到了虞永健的周圍,而虞永健捧著魚子醬,畢竟革命子弟,害死了人,他也很慚愧,愧疚,刷的一下低下了頭,一副任陳思雨宰割的模樣。
陳思雨可以效仿這些革命子弟們,以怨報怨,讓他們血債血償的。
而現在特別流行這種複仇方式,小將們不但鬥地主老財,還熱衷於挖彼此的黑料,各個團體之間相互傾紮,明爭暗鬥。
但是看著這幫十七八歲的小男孩,她腦海中忽然有了個大膽的想法。
她說:“冷隊,虞永健同誌並沒有耍流氓。”
虞永健眸光刷亮,他身後的小將們也說:“不可能的嘛,咱虞哥也是北城一號人物,名言就是好男不跟女鬥,男人不能欺負女孩。”
陳思雨再說:“但他犯了一個特別嚴重的錯誤,是來跟我道歉的,鑒於他認錯的態度比較誠懇,我就不說是什麽錯誤了,不過我也希望虞永健同誌做到自己的承諾,從今天開始,以幫助一百個孤寡老人為已任,劈柴,挑水,幫忙燒飯,洗衣服,要做不到的話,我可就不客氣了。”
虞永健還沒說啥,他身後一小將說:“不是吧,我們虞哥可是鬥天鬥地鬥地主的大革命家,去幫人洗衣服做飯,太丟臉了吧?”
這幫趾高氣昂的家夥,整天提著皮帶鞭子四處打人。
他們誓要追隨革命先輩,最瞧不起的,就是窩在家頭洗衣做飯的男人。
但陳思雨今天要改變他們這個觀念。
“呸!”她一聲嚇的發小們集體往後退。
再說:“你們可以問問冷隊,人空院的小將們在幹嘛,除了幫助孤寡老人,人家還主動疏通河道,下水道,掏茅廁,我聽說有一小將連著給個孤寡老人淘了三天茅坑,孤寡老人把個比我還美的孫女許配給他了,這個叫……雷鋒精神!”
正所謂一本正經的胡說八道,而因為她聲情並茂,孤寡老人會有孫女這麽大的BUG大家都沒注意到。
反而,一個說:“咱不能比空院的子弟差吧。”
另有一個挽袖子:“我們附近的巷子裏,茅廁都快溢出來了,不行咱去掏,我咋就沒想到了,地主也鬥的差不多了,咱學做雷鋒也是響應號召!”
“既然是虞哥發話,那咱必須去。”另有一個說。
虞永健本來以為今天自己死到臨頭了,結果陳思雨居然不但沒有公開指證,反而隻是讓他去學雷鋒?
“思雨,不出三天,我們就會因為雷鋒精神出現在報紙上的,不信咱們走著瞧!”說完,他率隊走了。
而陳思雨,一轉身就聽到冷隊長的肚子在咕咕叫。
已經下午一點了,難不成這人沒吃飯。
但她一笑,噗嗤一聲,咦,濃濃的一股韭菜味兒,可真夠尷尬的。
側首,她問:“冷隊您中午還沒吃飯吧,是錯過點兒了嗎?”
這總是能把謊言說的一本正經的小姑娘,一周沒見了,還是冷峻記憶中那副纖細高挑,膚若春桃的模樣,但似乎又比一周前又漂亮了許多。
冷峻在無人時,總會回憶陳思雨的身材,五官,麵部細節。
但總是無法回憶具體,隻記得她非常美,而一見麵,就又會覺得,自己回憶中的她,遠不及現實中見到的那麽生動,躍然的好看。
他先說:“小陳同誌,非常感謝你昨天的勸告,我母親終於同意回國了。”
這時陳思雨還不知道方主任那邊已經尋找完整證據璉了,自然欣喜雀躍:“那可太好了,我正好想找人幫忙帶點東西呢,讓咱阿姨幫我帶一下吧。”
這時冷峻的肚皮不爭氣的,咕嚕嚕的又響了。
陳思雨於是說:“我們家有烤好的麵包,我正好有秋刀魚罐頭,冷隊想不想嚐嚐我烤的麵包片?”
因為他既沒誇過她的牛肉幹,也沒誇過餅幹,她以為他不喜歡吃她做的東西,還以為對方會拒絕。但冷峻立刻說:“好!”而且轉身,他走的飛快。
進門時,他甚至搶先拿出自己的鑰匙,回頭看陳思雨也拿了把鑰匙,猶豫了一下,把他的鑰匙解下來,交給了陳思雨,並鄭重申明:“你不用怕的,我姐不在,我晚上是不可能過來的。”
晚上過來,過來幹嘛,搞夜襲?
她眸光一挑,抿唇一笑,冷峻顯然也意識到她的所想了,耳朵都紅了。
陳思雨的飲食習慣比較西化,正好冷梅家有烤箱,而這年頭用代奶粉發酵的麵粉,比用牛奶做的還要香一點,所以她習慣於烤麵包,而非蒸饃。
家裏就有她昨天晚上烤好的麵包,此時切成片,放進烤箱裏,打開秋刀魚罐頭,陳思雨是想剔魚刺的,結果她驚奇的發現,這些來自蘇國的罐頭,裏麵的魚刺被剔除的幹幹淨淨,一根都沒有。
整整一罐,滿滿的,全是刺剔的幹幹淨淨的魚肉。
西紅柿在這年頭被稱之為是洋柿子,它的皮沒有將來那麽厚,水份非常足,而且一咬開就是一股濃濃的,隻屬於西紅柿的香甜。
每每陳思雨做飯時,總能情不自禁的吃掉一大個。
切了兩片,看麵包已經烤的兩麵焦黃了,拿出來後先拿水果刀塗上黃油,再加上生菜,把魚肉加上以後,切了兩片西紅柿,剩下的,陳思雨抓起來就是一大口。
她正狼吞虎嚼呢,就聽身後響起冷峻的聲音:“虞永健,高大光和方小海都是你的發小,但你跟高大光關係要更好一點,對嗎?”
回頭,男人站在身後。
陳思雨偷吃被抓現形,倒也不慌,兩口吞了西紅柿,唆了手上的汁,麵不改色,還佻皮一笑:“是要好一點,因為隻有高大光,跟冷隊您一樣,傳言被我倒追過。”
在三明治上紮上牙簽,一切兩半,盛進盤子端給冷峻,她再笑:“但我送過餅幹,烤過三明治的,就隻有冷隊您了。”又問:“不好吃,對嗎?”
要他敢說不好吃,陳思雨以後可就不做了。
向來鎮定的冷大隊,猝不及防崩麵了:“不不,非常好吃。”
又刻意解釋:“跟我母親做的味道一模一樣。”再來句昏話:“我不是說你像我媽一樣,她畢竟比你大很多……”
陳思雨說:“不是我像她一樣老,而是我做的飯跟她做的一樣好吃,對嗎?”
冷峻大鬆一口氣:“對!”
他心想,為什麽世界上會有如此體貼,善解人意的女孩子。
酥脆的麵包配上清爽的蔬菜,加上蕃茄濃濃的酸甜,再有秋刀魚罐頭的美味,雖然沒有果醬也沒有芝士,更沒有酸黃瓜,可就這樣簡單一份三明治,叫冷峻一大口便滿足了。
可惜陳思雨的麵包不夠多,隻夠做兩份三明治的。
看他吃完還意猶未盡的,陳思雨體貼的說:“以後周末回來,可以常來,我經常做給你吃,家的味道喔。”
冷峻思索片刻,點頭:“對,這就是家的味道。”
國內喜食蘇國口味的人比較少見,而冷峻之所以喜歡,是因為他媽從小長在蘇國,喜歡在家做蘇國食物的原因。
而關於他父母為什麽離婚,最近陳思雨聽了幾條八卦。
雖然八卦都不太一樣,但都有大同小異之處,而且聽來讓人唏噓。
據說冷父是在被冷母看上之後,倒追的。
而之前,他有一個共同參加革命的初戀,在被敵人抓到後,處以了極刑。
冷母是從蘇國來的,是名歌唱家,還瘋狂倒追冷父,而當時流行的是,盡快組成革命家庭,延續革命的火種,所以組織施壓,就讓倆人結婚了。
當然,冷母並不知道初戀一事,夫妻二十餘年,一直特別恩愛。
直到前幾年,偶然一次她要上台演出,讓冷父幫忙準備一下稿子,結果等她上台,就發現裏麵並非稿子,而是丈夫初戀的照片,以及每年在她祭日時,丈夫寫的深情並茂的懷念信。
冷母這才了解了丈夫初戀的所有信,並恍然大悟,原來自己二十多年,陪著丈夫經曆革命與戰爭,槍林彈雨,硝煙戰火,卻從來沒得到過丈夫的愛。
而他愛的,是一個比自己崇高百倍的女性。
這讓她無法去嫉妒,也不知道該如何憤怒,可她又難過,壓抑,且罹患上了嚴重的耳鳴,傷心絕望之下,就重回蘇國了。
而冷父也就自請,調到目前最危險的南部戰區去了。
陳思雨雖然喜歡戀愛,但自來不信愛情的。
不過在聽完冷父冷母和那位初戀的故事後,她就又相信愛情了。
而他們的故事可以概括為四個字:造化弄人。
……
吃完東西,本來冷峻準備掏手絹擦嘴巴,但他才伸手,陳思雨自然的遞了手絹過來,而因為他正好一低頭,她的細軟的手指,碰到他嘴唇上了。
她不但沒躲,又上前一步:“哎呀,沒劃破你的嘴唇吧。”
冷峻的嘴唇倒沒被戳破,但他的心嘩啦一聲,仿如裂開了個大洞。
她又伸手撫了一下他的唇,在那一瞬間,冷峻有種瘋狂的,近乎狂野的想法,他想吻吻她的手指。
但就在他為自己這個比最下作的流氓還荒唐的想法而暗自愧惱時,陳思雨收回了手:“還好沒破。”
冷峻深吸一口氣,竭力讓自己鎮定:“我母親明天就會啟程回國,你需要她帶什麽東西,最好現在告訴我,我去發電報。”
瞧這男人,可太給力了。
陳思雨用自己拙劣的蘇文列了一份單子,問了一下,發現冷母懂中文,於是又連忙用中文寫了一封信,注明了要問萬尼亞少校索要的東西,裝進信封。
冷峻拿到東西,該走了,又說:“對了,我明天不在家。”
陳思雨:“喔。”
“我要去趟新鄉,後天,或者大後天才能回來。”冷峻再說。
陳思雨特別想笑,因為這個身材高大,外表冷巴巴的男人的性格特別奶,他是怕她明天會去找他,才刻意告訴她自己不在家的吧。
不好讓他失望,陳思雨說:“路上小心,注意安全,早點回來。”
“好。”冷峻的聲音愈發的溫柔了。
門關上了,門裏的陳思雨實則是打了個哈欠,可冷峻聽到了,卻以為她是在因為他的離開而在歎氣。
他繼而生出一種幻想,覺得就像他父親當年外出執行任務時,母親總會坐在窗旁默默等待,歎氣一樣,陳思雨也會在家裏等他,思念他的。
甚至他腦海裏有畫麵,陳思雨就站在窗前,癡癡的等他的樣子。
他還沒離開,就已經歸心似箭了。
……
陳思雨美美睡了一個下午,醒來時軒昂已經回來了,還給她燒了滿滿一桶熱水,可以洗個熱水澡。
今晚有演出,雖然陳思雨不用上台,但作為編導,她必須盯台。
軒昂也得帶上,因為屆時排練室的鋼琴可以空下來,正好讓他練一下。
作品終於可以登台了,而陳思雨還在思考,準備大膽的自創一部新劇出來,此刻靈感爆棚,開心嘛,步伐就比較狂野,還把手插在褲兜裏。
軒昂從幼是有家庭教養的,覺得姐姐這樣不好,就說:“姐,手插褲兜,要再吹個口哨,你就是小流氓了,這樣冷哥不會喜歡的,咱不這樣了,好嗎?”
陳思雨應聲吹口哨,反問:“冷哥是誰,他喜不喜歡很重要嗎,要是他不喜歡我活著,我豈不得去死?”
軒昂說:“不是那樣的,但女孩子要溫柔點才可愛嘛。”
“我明白了,我家軒昂喜歡溫柔點的女孩子。”陳思雨說。
軒昂才12,經不起這種玩笑的,男孩臊紅了臉,加快步伐,進了歌舞團,已經七點半了,走廊裏很昏暗,隻有大劇院的方向才有燈光。
他越過走廊,拾級要去大劇院後台,才走幾步,突然止步。
陳思雨也止步:“黑乎乎的,你停下來幹嘛,想扮鬼嚇唬我啊?”
頭頂響起一聲尖叫,軒昂拔腿就追:“有人推人,推人啦!”
陳思雨抬頭,隱隱約約中,穿著紅襖的趙曉芳尖叫著從樓梯上滾了下來。
要了命了,今晚的一二三和五場已經公告由趙曉芳跳了。
這時候摔了角兒可還行?
軒昂去追人了,陳思雨飛奔上樓梯去接人,但她是上樓,慢,隻聽再一聲尖叫,趙曉芳重重摔在樓梯拐角處了,哐的一聲。
眼疾手快陳思雨用身體擋著,否則再來個倒栽蔥,趙曉芳就要毀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