革命作家(芭蕾首席大跳是會超越地...)

軒昂是誰, 他可是為了給母親複仇,疑似弄出過兩條人命的孩子。

本來他也不明白,為什麽陳剛一家對母親還不錯, 母親卻隻信毛姆不信陳剛,而且對陳剛家戒備很深, 合著其中還有這麽深的夙源。

好嘛, 毛姆趁著胡茵未閉眼就搜羅財寶, 但馮慧呢,才是直接致她死的人。

男孩毫不猶豫, 一把拉開門,轉身就跑了。

這年頭人們不論私下鬧出什麽事來,都不願意驚動思想委員會的。

畢竟隻要他們一上門, 有沒有問題的都能給你審出個問題來。

而馮慧還是個最重名聲的, 沒做過就是沒做過,她自忖問心無愧, 畢竟思雨是她養大的, 氣急了, 一巴掌搧過來了:“好你個陳思雨, 這麽些年白養你了, 我當年是在根據地呆過的, 一堂堂正正的軍幹部,你敢汙蔑我!”

陳剛也不信妻子會給自己編那麽大的彌天大謊, 但一而再再而三,馮慧撒了好幾回謊,他也無法相信妻子了, 他說:“你沒去過冷家就是沒去過,為什麽非要撒謊?”

“你問我為啥撒謊?”馮慧手指鼻子:“從小到大, 就因為家祥的救命恩,就因為思雨生的漂亮了點,她就一直壓著念琴一頭,啥都要拔尖,唱歌跳舞,念琴永遠被她壓著,在院裏,思雨身邊圍一群孩子,念琴孤孤單單,如今她自己在文工團已經混到那麽好了,為啥還要我幫忙?”

陳剛明白了:“合著從小到大,你一直都看不慣思雨。”

陳奶奶早已洞察,點頭又搖頭,依舊歎氣。

“既看不慣,當初我爸來要的時候您幹嘛不送回去,媽,難不成您是為了那張捐贈票?”陳思雨反問。

這不火上澆油嘛,轉身提起了掃帚,馮慧隔著丈夫就要抽養女:“你個沒良心的,是你回去一回哭一回,我心疼你才留下你的,當初要下鄉的時候也是念琴下鄉,不是你,我可沒虧待過你,好嘛,你敢我身上潑汙水,看我今天不打死你。”

“放下!”陳剛一聲巨喝,吼到馮慧住了手,回頭對陳思雨說:“思雨,你媽倒是個正派人,不會故意偷東西的,她說沒拿過應該就是真沒拿過。”

陳思雨提醒陳剛:“爸,就算不是我媽,也可能是我舅,還有,他當初一起帶著去的朋友,是誰,男的女的,他們也可能偷東西,咱們現在該說的不是我有沒有撒謊,是該追究,捐贈票據到底去哪裏了。”

馮慧冷笑,拍胸脯:“陳思雨,十三年了,古月號還曾飛過鴨綠江,直到如今還在空院執行任務,解放前捐飛機可跟解放後不一樣,那是頂了天的光榮,真要是我弟偷的,他為啥不去認領飛機,你告訴我,為啥?”

又說:“當年為了追查捐贈票,我還打過世寶,他的朋友我們也一個個都問過,我和我妹還把他們所有的行李細細搜了一遍,沒有就是沒有!”

再吼:“陳剛,我嫁給你二十年了,跟你一起挖過野菜吃過皮帶,當年在蜀中,沒有奶了就給思雨咂我的血,我……我瘦到皮包骨,兩個胸膛被思雨咂出血來,忍著疼給她咂血,到最後,我倒是成賊了我。”

淚如雨下,她丟了笤帚:“你們全家汙蔑我,我不活了!”

其實馮慧要聰明,不護短的話,就該冷靜下來好好想一想為啥他弟不去認領飛機一事,而非固執到,非得認為是胡茵在撒謊,而完全不懷疑她弟弟。

一開始,陳思雨覺得馮慧是處心積慮在謀票據。

甚至覺得有可能馮慧一直是在故意養歪原身。

但仔細回想,馮慧作為軍幹部,工作方麵細心認真,為人也簡單,沒那麽深的城府,不過就算不是她,她背後肯定也有個特別得力,心思比陳思雨這隻老狐狸還要狐狸的人,深謀遠慮,策劃了整件事情。

畢竟是養母,有養恩,陳剛也是個很忠厚的人,陳奶奶更是個非常善良的老太太,於惡人,陳思雨毫不留情麵,但於好人,她向來手下留情。

她希望馮慧能自己攤白,拿出票據消了此事,可馮慧不肯,就得撕破臉了。

不但方主任來了,還有軍區兼管思想委的張團長。因為跟陳剛是戰友,軒昂隻說喊人,沒說是啥事兒,倆人還以為有啥喜事呢,笑嗬嗬的進了門。

眼看陳剛一家跟鬥雞似的,張團長臉一拉:“出事兒了,思雨的事吧?”

這丫頭是個不省心的,但凡有事,大家總認為是她。

陳思雨想要馮慧坦白從寬,所以拉住了陳剛,示意讓她自己承認。

可馮慧誤解了,搶著說:“方主任,思雨這孩子,當初我就不該給她挪戶口,自從變成工商戶兒,她的心思就邪了,她……為了個莫須有的飛機大炮捐贈證書,她汙蔑我一個軍幹部,你們好好兒批她一頓吧。”

張團長一凜:“飛機大炮捐贈證吧,那可是至高無尚的榮譽,思雨你……”

說白了,飛機大炮捐證在這年頭就好比免死金牌一樣的存在。

任憑你是啥成份,隻要有那麽一份證書,小將們進了門,都得鞠上三個躬敬個禮再躡手躡腳的退出去。

但要是撒謊,它跟流氓罪是同樣的定性,要被勞改的。

正好這時軒昂進門,馮慧氣急了,眼裏冒火:“呸,好你個毛子遺留下來的賤坯子,小雜種,跟你媽一樣,滿嘴謊話的東西!”

軒昂猛然吸氣,捏起了拳頭,兩目怒火,突然就要衝向馮慧。

因為思雨的名聲,也因為成份問題,張團長自然是偏向馮慧一方的,就說:“思雨,不管你想說啥,我勸你想好了再說,汙蔑現役軍人可是要坐牢的。”

陳剛也不信妻子,一個軍幹部會撒謊,從中勸合,就說:“你們先回吧,她們娘倆鬥嘴吵架呢,軒昂小,不懂事,驚動你們了。”

女兒大了不由娘,張團家有倆女兒,跟他愛人天天吵架的。

他轉身就要走:“我懂,女大不中留,留來留去留成仇嘛,咱走吧。”

軒昂急了,本來以為今天事情會有個結果,但是,事兒就要這樣完了嗎?

不過方主任一把拉住了他,並問陳思雨:“真有證據的話,你準備怎麽查。”

他是直接經手胡茵一案的人,也是他違規,悄悄把胡茵的所有信件給陳思雨的,目前主抓思想的,全是隻上過掃盲班,沒文化的人,他也不懂蘇文,但從馮慧拒絕幫忙開始,他就覺得事情沒那麽簡單了。

陳思雨舉起一隻手握成拳,說:“我懷疑馮慧一家在十三年前偷了我繼母胡茵的飛機大炮捐贈證書,現在,我要求組織協同公安,徹查他們一家。”

馮慧終於巴掌抽了過來,啪的一聲:“從今天起,咱們娘兒倆恩斷義絕!”

方主任忙去阻止第二巴掌:“思雨,你別怕,你隻管說怎麽查就好!”

“查馮慧的父母,他家所有姻親的親屬,看有沒有人在52年戶口普查的時候,改名叫過古月就行了。”陳思雨猶豫了一下,還是咬牙說。

其實她也捏著汗的,因為有可能不是馮世寶,而是他朋友偷的。

要是那樣,查不到東西,她還得去坐牢。

但她在根據原身腦海中,馮家的情況整體摸了個底後,決定冒這個險。

馮慧覺得簡直可笑:“思雨,要真是我們家人拿的,十幾年了,他們早就該去認領東西了,為啥直到現在沒認領?”

張團長也說:“不可能吧,有人做賊十幾年不露贓,為啥?”

方主任目光掃過馮慧,語氣嘶沉:“十幾年不算什麽,知道飛機大炮捐贈證真正的用處是什麽嗎,是後輩的前途問題,雖然那張證書沒有實質性的補貼,可它會記在底檔裏,一旦有這種榮譽的人家,子孫後輩在上山下鄉,政策選拔,提幹時,就會被放在優先選拔的那一欄裏。”

頓了片刻,他再說:“哪怕再過十年,二十年把東西拿出來,這個製度寫在國家的基本政策裏,是不會改變的。”

張團是個馬大哈,一聽這話樂了:“乖乖,要我家也有一個,我那傻兒子的前途我是不是就不用操心了?”

關於這個基本政策,因為有點冷門,很多人不會去注意,但大家都知道它。而在此刻,陳剛後心一涼,他突然隱隱意識到,思雨看似荒誕離奇的推斷怕是真的。

馮慧是家中老大,她有一個妹妹,一個弟弟,他們這輩,妹妹在給虞永健的外公做保姆,弟弟是個鋼鐵工人,沒啥成器的,但他們的下一輩呢,如果在十年二十年後拿出一張解放前的飛機大炮捐贈證來,被寫入檔案,那麽他們那輩人的考學,提幹,各種前途問題都會優先於別的孩子。

但這種深謀遠慮,是陳剛都想不出來的,就馮慧的腦子也想不出來。

她弟馮世寶也是個軟蛋,更想不出來。

鑒於對於妻子的了解,他說:“有這事吧,馮慧,誰他媽教你幹的?”

馮慧吼:“不可能,我現在就回我家拿戶口單子給你們看,上麵但凡有一個叫古月的,我當場把腦袋割給那個毛子生的小雜種,讓他當球踢。”

方主任伸手掏單子:“你家又不遠,咱們直接去公安局吧。”

而他掏單子,就意味著這事兒要被記檔了。

而一旦記檔,真查不出問題來,思雨就得受處分,丟工作,自己養大的女兒,馮慧不知道她為啥突然就變了,但也不想她走歪途,此時想跟她說句掏心窩子的話,就說:“思雨,胡茵可信不得,你知不知道,她……”

陳剛怕愛人說出難聽的來,吼說:“夠了。”抓過方主任的筆,他說:“事情跟思雨沒關係,我,陳剛,舉報馮慧一家!”

“我來吧,讓我來舉報。”陳奶奶也搶著說:“別鬧了,這個責任我來擔,我來舉報馮慧,我也來舉報思雨,出了事抓我,你們都好好的,行嗎?”

又說:“思雨啊,你媽也就小氣了點,小心眼了點,但她人不壞的。”

要不是她這樣,陳思雨真不想如此的,為難養父一家。

但俗話說得好,若要人不知,除非已莫為。

現在講究拚命幹,往死裏幹,再加上白天都要開思想會,公安局的同誌們更是徹夜辦公的,所以雖然已經八點多了,公安局燈明火亮。

女公安在翻閱全區的戶口簿:“位於定安路43號的馮家,戶主叫馮四?”

“對對,我爸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就叫馮四。”馮慧說。

可當女公安一行行字翻下去,尷尬了,上麵可不是馮四,而是馮古月。

以為自己眼花了,馮慧一把抓過檔案簿,從上到下再一個個的數,數到一看,依然是馮古月,看登記年月,1952年4月12日。

因為那是胡茵丟東西後大概三個月的時候。

“古月也就是個人名字嘛,可能找錯了,我再找一遍。”馮慧說著,又從上往下慢慢的翻了起來。

陳思雨也看到了,心裏那塊石頭也落下來了。

顯然,不是馮世寶的朋友,東西就是馮世寶偷的。

好家夥,還真如她推斷的一樣,早早就給老爹改了名字。

話說,她隱約想起來,在書中,冷峻在將來,是連陳念琴都要仰望的大佬,而他們家跟一戶特別牛逼的,姓馮的人家就很有些關係。

該不會那個馮家就是馮慧的娘家吧。

而馮慧娘家,就是仗著飛機大炮捐贈證書,才混到高層的吧。

畢竟解放前給對岸捐飛機的多,但給咱們這邊捐飛機的,可寥寥無幾呢。

但馮慧還是不肯信,說:“我爸不識字,說不定是登戶口的人寫錯了。”

女公安跟馮慧認識,自然為她考慮:“現在文盲多,有這種可能。”

軒昂一聽急了,要拉姐姐。陳思雨示意他不必擔憂,隻看陳剛和方主任。

其實當事情進行到這一步,證據確鑿,已經賴無可賴了。

“馮慧,你爸明明叫馮四,好端端的怎麽就更名叫馮古月了。”手剁上紙,陳剛也不願意相信,吼問:“你們兄妹他媽到底咋想的,偷人東西也行,偷軍功,你他媽想被槍斃?”

張團長說:“好家夥,這要查實,是要坐牢的。”

方主任示意馮慧:“趕緊回趟娘家吧,有東西就交出來,再不交,等小將們上門,你知道的,他們能扒掉你家一層皮。”

馮慧一出嫁二十年的女人,沒事不可能看娘家的戶口本,所以她一直以為老爹叫馮四,可看著檔案簿上的馮古月三個字,她瘋了!

她想起胡茵喊她去,跪著求,說思想委員會要來要她的命了,求她把捐贈證還回來,看在她對她,對思雨十幾年的情分上保她一命。

馮慧勸胡茵不要再撒謊了,還說要胡茵再撒謊,她就要上報她的秘密,到時候萬一查出軒昂的身世,她就是給戰鬥英雄戴綠帽子的女人的那些話。

那時她是自信的,她堅信弟弟沒偷過東西。

堅信胡茵是個滿嘴謊言,且**的土豪劣紳家的女敗類。

所以她一開始還糊弄著胡茵,後來忍無可忍連哭帶罵,把胡茵給逼死了。

這事兒一旦翻出來,馮慧的工作咋幹,院子裏的人同事們得怎麽笑話她?

“世寶害我也就算了,我爸咋也攙和上了,這不把我往死裏坑嘛。”她抱著檔案簿就往外跑,女公安一路追了出去,把檔案簿給搶了回來。

馬路有牙子,她瘋瘋顛顛的沒看清,一跤摔下去,幸虧陳剛眼疾手快一把撈住,否則就要給疾馳而來的公交車撞飛!

案子已經記檔了,張團長跟陳剛跟馮慧去抄家了。

而方主任,在記錄完所有的東西後,已經十點多了,沒公交車了,要送陳思雨倆姐弟倆走回家去。

如今的軒昂,12歲的大男孩了,但走路的時候總喜歡扯著姐姐的衣袖。

方主任看他亦步亦趨跟在陳思雨身後,說:“思雨,你家這孩子相貌生得怪,倒也不是醜,白的滲人吧,又怪好看的。”

跟在姐姐身後,單眼皮,卻又大眼睛的男孩眼眶非常深,睫毛格外長,月光灑在他的眼眶裏,是兩汪深深的投影。

陳家祥的解釋是,因為軒昂外公家有外國血統的原因,他膚白眼深,如果用將來的某個明星來形容的話,大概就是金城武類型,確實,非常好看!

但原身一直喊他是小雜種,馮慧則叫他是毛子的雜種。

陳思雨於軒昂的身世也有隱隱的猜測,但在目前的時局下,那種猜測是不能講出來的,一旦講出來,軒昂就沒命了!

她轉了個話題,問方主任:“方伯伯,等找到捐贈證書,我們的成份是不是就可以改變了?”

方主任搖頭:“成份問題比天都大,除非你家出過地下黨,否則不可能變,但有那份證書,隻要認領了飛機,你們以後讀書工作啥的,就不受影響了。”

又說:“聽說你想跳舞想瘋了,真有那東西,我親自上文工團找領導,你就可以上台了。”但又說:“不過還是得低調,因為胡家在對岸聲名宣赫,他家還有個兒子在漂亮國,是個國際上都有名的反動分子,有那麽一戶親戚,你們姐弟還是得低調點,夾著尾巴做人。”

軒昂樂呆了:“姐,你可以上台跳舞了。”

“對了方伯伯,咱們對地下黨的定義是什麽呀,是不是隻有加入黨派的才算呀,如果一個人,她沒有入黨,但她一直在報紙上用文字的方式支援前線,鼓舞後方呢,那種算不算?”陳思雨說。

方主任笑了:“你個小丫頭,在報上登文的那種叫作家,要是支持咱們一方,還能鼓舞後方的,那叫革命作家,那種人,工農兵大學要請去當教授的,他們的成份當然也就是工農兵。”

關於這些信息,精明如思雨,自然早就知道。

但她也太樂觀了點,本以為捐贈證書就能改變成分,她就能從此肆意招搖,上打天下打地的,看來真想改變成份,還是必須拿到胡茵的手稿才行。

雖然有點小失望,麵上不能表露出來,她還要故作驚喜,鼓掌:“哇,方伯伯,這可真是太好了,是因為您啊,因為您我們才能改變的。”

想讓馬兒跑,就得讓他感受到跑起來的快樂,而此刻她喜悅的,信賴和依賴,就是一種潤無細無聲的馬屁,拍的方主任飄飄欲仙。

哈哈大笑,他說:“你個傻丫頭,也算傻人有傻福了。”

軒昂見慣了姐姐人前人後兩張臉,已經見怪不怪了,一天沒吃飯,又灌了幾口冷風,肚子咕嚕嚕的叫了起來。

正好路過首軍院,方主任說:“上我家吧,我讓你王嬸給你們做點吃的去?”

本來以為公交車沒了,但就在這時,又跑來一輛,裏麵擠的滿滿當當的全是人,陳思雨拉起弟弟就跑,揮手說:“方主任,周六我們劇場有《白毛女》,你記得讓王嬸來看,我放她進去,坐編劇席!”

軒昂也說:“方伯伯再見!”

望著一前一後,奮力奔跑著追趕公交車的女孩子,方主任覺得稀奇極了。

也不知道曾經那個瘋瘋顛顛,惹得滿城男孩子瘋了一般為了她而打架的陳思雨是怎麽突然就變乖,變懂事的。

不過馮家那位馮四老先生到底是個什麽人啊,也太厲害了吧。

捐贈書一事,從52年開始改人名,要方主任算得不錯,他們至少要到七二年左右才會翻出東西來。

胡茵已死,屆時軒昂正好16歲下鄉,而馮家的孩子也正好長大,就算消息登載到報紙上,隻要陳軒昂看不到,思雨想不到,就不會被戳穿。

瞞天過海,移花接木,差點就叫他們給玩成了。

還得說是他聰明,一眼識破天機!

……

案子遞上去,當然不可能一天就查明,還得等待。

第二天是周三,有龔小明幫忙帶著去,陳思雨就不用擔心軒昂的上學問題,可以心無旁騖的去上班了。

趙曉芳雖然練的很勤苦,但依舊因為太笨而掌握不了要領。

程麗麗一天就隻盯著葉大方,葉大方不知道為啥,總愛往陳思雨身邊湊,還動不動要她示範雙人舞,示範個屁,陳思雨罵他比趙曉芳和程麗麗狠,但他一張濃眉大眼的臉,永遠都隻是溫柔的,笑眯眯的聽著,絕不反抗。

而這就愈發惹得程麗麗眼熱了,張嘴閉嘴全是成份,把個丁野老爺子罵的頭都抬不起來,但葉大方偶爾跟她示個弱,服個軟,她又會立刻變乖。

漸漸的,她拿捏到了精髓,就專盯著丁野整,搞的葉大方對她言聽計從。

小小一個劇組,真可謂廟小妖風大,池淺王八多。

陳思雨看在眼裏,很想好好收拾一下程麗麗,扒她一層皮的。

但為了周六周天的演出不出妖蛾子,就隻得暫且忍了。

轉眼就是周五了,這天下午方主會打電話來讓她去一趟。

因為涉及了思想委員會,是包大媽來通知的。

老太太趾高氣昂:“是咱們區思想委員會的一把手,大領導在找你,陳思雨,不管好事壞事,回來必須通報!”大手一揮:“去吧。”

已經是放學時間了,陳思雨一出來就看到軒昂一路小跑,後麵還追著宋小玉,在喊他:“陳軒昂你等等呀,等等!”

“小玉,我們有事要出去呢,你有啥事嗎,跟我說。”陳思雨說。

宋小玉說:“他的書包太爛了,我有個新的,把舊的給他,他不要。”

書包也得票,陳思雨今天才發工資,但隻有21塊錢加20元的各種票,還得付房租,還準備給自己買罐檸檬潤膚蜜,當然沒錢給軒昂買書包。

伸手接了,她說:“我替軒昂謝謝你。”

小女孩雙手叉腰,說:“但是有個條件喔。”

“什麽條件?”陳思雨問。

宋小玉雙手抱臂:“我媽說你大跳特別厲害,還說跟你比我就像隻在冰麵上撲騰的大企鵝,我不信,我要看看你跳。”

陳思雨把書包遞給軒昂,脫掉鞋子,赤腳打地,舒開雙臂深吸一口氣,連著已經是四個大跳了,赤腳落在水泥地上,她卻連一顆塵埃都沒有驚擾到。

這是在大馬路上,她這突然的起舞驚的好幾個下班的人都在回頭看。

有個小夥還差點撞上了電線杆。

安靜,輕盈,陳思雨回眸一笑:“還要看嗎?”

宋小玉既學鋼琴,也學芭蕾,而在她這種小萌新的階段,大跳是必須要助跑才能完成的,且跳起來,落下去,那得是撲通撲通,地動山搖,何況沒有舞鞋,赤腳,水泥地麵,怕腳疼,她根本不敢的。

但陳思雨的身體裏好像住著一隻鳥,一吸氣就一躍而起了,落下時又是那麽的輕盈自然,當她起舞,就像一朵雲一樣,她是飄起,又緩緩飄落。

宋小玉還不懂,真正的芭蕾首席,大跳是會超越地心引力的。

小女孩目瞪口呆,而這時陳思雨拉上軒昂,已經跑遠了。

而在去思想委員會之前,陳思雨還得去趟郵局,再給冷峻打個電話。

其實她想的,理想狀況是跟冷梅聯絡,來找萬尼亞少校,可據空院的門衛說,冷梅去了婆家,且病的很嚴重,短期內不會再回來了。

陳思雨就不得不再找冷峻。

看她要打電話,軒昂明白了:“姐,算了吧,咱們已經有飛機大炮的捐贈票了,就不找蘇國那個軍事專家了吧,幹嘛要聯絡他呀。”

陳思雨說:“你可真是個傻瓜,那位蘇國專家手裏有你媽好多手稿的,而你媽當初化名古月,在報紙上登過好多文章,都是關於戰爭時局的,所以她是一名革命作家,隻要那些手稿能回來,咱就可以改成份了。”

捐贈票隻能改變他們的處境,但改變不了他們的成份。

但胡茵的手稿可以把她定義為是,解放前的革命作家,那個才是最重要的。

再說了,就目前來說,就算軒昂拿到捐贈證書,如何證明胡茵就是古月,古月就是胡茵,這還是個問題呢,可憐軒昂太小,哪懂得這些東西。

他又不想聯絡那個老毛子吧,又想要改變自己的成份,孩子難為極了。

電話拔通,那邊的聲音一聽就不是冷峻,他問:“空隊訓練場,找哪位?”

陳思雨說:“何同誌吧,請問冷峻冷隊長在嗎?”

何新鬆聽出來了:“你是陳思雨吧。”笑:“他不在,你有什麽事,急嗎?”

跟他又不好說實話,陳思雨想了想,說:“我發工資了,冷梅副團長不在家,我想把房租交給冷隊,就不知道他什麽時候回來。”

何新鬆先是恍然大悟,原來冷峻把陳思雨弄他姐家去了,再抬頭一看:“冷峻,真有你的,你居然問陳思雨收房租了?”

好狠的心,他是新時代的惡霸,土豪劣紳呀!

冷峻剛進辦公室,正在脫衣服,依然是慘綠的臉,搶過了電話:“喂?”

陳思雨哪知道一轉眼的功夫冷峻回來,聽他接電話,先是忍不住笑,笑到冷峻都忍不住要笑了,才說:“冷峻同誌,上回麻煩您的事情有消息了嗎?”

冷峻早就查到了,而從七個萬尼亞裏,因為陳思雨給過的信息點,他甚至鎖定了其中最有可能的一個,捧起資料,他溫聲說:“如果你現在就想要,我馬上給你送過去。”

陳思雨聲音柔柔的,還有些為難:“冷隊,我看報紙上說跟蘇國的外交要關閉,如果對方給我寄東西,我多久才能收到呀。”猶豫片刻又說:“那些東西對我非常關鍵呢。”

叫冷峻同誌就顯得很生分,但叫冷隊,倆人之間似乎就有了一種莫名的勾扯,冷峻用目光瞪走了何新鬆,聲音格外溫柔:“很可能馬上兩國間的來往都會停止,而且聽我母親的意思,她會選擇留在那邊,你如果有什麽東西要寄,必須馬上,抓緊辦,否則就沒有機會了。”

“咱們梅姐病成那樣,阿姨都不回來看看的嗎?”陳思雨卻是反問。

雖然她的事也很著急,但她覺得冷峻這邊的事問題更大。

冷峻坦言:“我姐生病的事,其實我們一直瞞著,從來沒有告訴過我母親。”

長輩有病,小輩會瞞著,而小輩有病,為了不致長輩操心,也會瞞著。

但陳思雨覺得不該這樣,她說:“冷隊,如果梅姐有個三長兩短,而您不告訴阿姨的話,等她將來知道了,肯定會生氣的。”

冷梅瘦弱成那樣,走兩步就要大喘氣,說句難聽的,萬一死了呢。

萬一兩國關閉外交,冷梅會不會臨死都見不到母親一麵,屆時她不就跟胡茵一樣,閉眼都閉不安生了嘛。

冷峻呼吸猛的一滯。

姐姐不願意父母操心,病的事就一直不許他說。

但要像陳思雨說的,萬一姐姐撐不下去,沒了,他如何向母親交待?

今天晚上的夜班是何新鬆帶隊,冷峻打了聲招呼就說要回城。

“今天又不發班車,五十公裏呢,你咋回,開飛機?”何新鬆問。

按理,明天一早發班車,回本單位匯報,開會學□□結一周的任務的。

冷峻說:“跑步回去就行了,正好抵銷晚上的訓練任務!”

因為紀律原因,在訓練場無法向國外打電話,或者發電報的。

但部隊郵局的電報台是24小時開放的,他回去親自給母親發個電報吧,4個小時電報就能傳到蘇國,也許在口岸完全關閉之前,他母親梅霜女士會下定決心,回來呢。

不管陳思雨是要帶什麽,由人來帶,總比郵寄要快得多,這不正好一舉兩得。

望著冷峻遠去,何新鬆覺得匪夷所思:“咱冷隊見錢眼開啦,去收房租的?”

為了幾個房租錢,他今天晚上要跑步幾十公裏?

……

依舊是在區公安局。

公安們很熟悉陳思雨了,見她來,都笑著向她點頭。

但陳思雨隱隱覺得有點不對。

因為審訊室裏並沒有被扣押起來的罪犯,反而站了一大堆人。

領他們進門的男公安解釋說:“馮慧的弟弟馮世寶目前在東北的鋼廠上班,還沒有被羈押回來,但是你放心,他對罪行已經供認不諱了,人,也已經在火車上了。”

馮慧的父母都來了,她妹妹馮竹,弟媳婦葛大娣,還有她妹的兒子,弟弟家的幾個孩子們,呼啦啦的圍了一大堆。

陳思雨先看馮父,這件事必定有個主謀,在原身的記憶裏,馮世寶是個畏畏縮縮的媽寶,沒那個魄力,她以為主謀會是馮父。

但馮父麵色焦黑,胖乎乎的,看起來也不像個有心機的。

至於馮慧,三天時間頭發白了一半,已經不成人形了。

倒是葛大娣和馮竹倆瞧著還挺精神。

祁局長,方主任和那位虎彪彪的張團長,以及陳剛等人都在。

陳思雨已經看到東西了,是一張老式豎紋的,泛黃的紙,一看馮家人就是準備好了要好好保存個幾十年的,因為他們甚至把它用紗布背書,裝裱過。

祁局長上下打量:“上回的《國際歌》法藍西文原稿就是文物了,這東西更是文物中的文物,小夥子,你母親可不簡單,非是一般人。”

方主任則說:“東西我們已經找著了,恭喜你們,完好無損,但是如何證明胡茵就是古月,古月就是胡茵,這是個問題。而且經過我們的調查,發現在解放前,有一位革命作家的名字叫古月,思雨應該懂得,知道蕭紅,冰心吧,她們都是作家,但作家用的筆名跟本名是不一樣的。”

拿出一大遝解放前的老報紙,他又說:“根據革命作家古月先生在報紙上的署名文章,我們有理由推斷,這架飛機是他捐的。”

馮家人一個個的,眼珠子滴溜溜的轉著,尤其葛大娣,一副飛機雖然不是我們捐的,但也不是你們,你們也領不到功勞的嘲諷勁兒。

陳思雨一笑:“我知道呀。以及,古月不是先生,而是女士。她,就是我繼母胡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