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探花15
探花15
台下的聽眾又開始唉聲歎氣。
於洲放下涼掉的普洱茶正準備離去, 一道熟悉香氣突然西側傳來。
香味十分清幽縹緲,隻有不經意間才能聞到,還想細細探究時, 卻再也捕捉不到了。
這是酈築曇身上獨有的香氣,於洲與他近身接觸多次,不見他佩戴香囊, 也不見他沐浴熏香,連他也不知道這種**人心神的幽幽香氣從何而來。
於洲轉頭看過去,酈築曇穿著一件白綢袍子,手裏拿著一把折扇, 正在一旁笑眯眯地看著他。
他狐眼狹長, 眼角尖尖,每次笑起來都讓人覺得他心裏在打什麽壞主意。
酈築曇甩開折扇,扇麵上畫著一枝風骨清絕的梅花,他搖著折扇走到於洲麵前坐下, 低頭嗅了一下茶香。
“這茶的香氣不錯, 可惜有些冷了,十分茶香散去了三分, 喝起來也沒什麽滋味。”
於洲微微揚眉,有些驚訝地問道:“你也常來這裏喝茶?”
酈築曇搖搖頭:“這裏的茶不好喝, 說書客講的故事倒是挺好聽的, 茶樓老板買斷了這個故事, 所以隻能在這裏聽了。”
於洲說道:“故事裏的探花和你很像,說書客編寫的故事不太走心,好歹將探花改成狀元。”
他難得幽默一下, 酈築曇立即笑出了聲, “這有什麽大不了的, 被人編到了話本裏博人一笑,這不很好麽,就連我本人聽了也很是開心呐。”
於洲默默注視著他,他的眼神冷而尖銳,似乎要將酈築曇從上而下看個透徹。
酈築曇後頸發涼,手中的折扇點了一下鼻尖:“大人這是做什麽,怎麽用這樣的眼神看著我?”
“隻是在想日後你登基為帝,是否會像故事裏的那個探花一樣,弄得生靈塗炭民不聊生。
酈築曇還真的認真地想了一會,“我和故事裏的談話確實有很多相似之處,不過我一定不會像那個探花那樣偏激扭曲。”
於洲問道:”為何?“
酈築曇放下折扇,要了一壺熱茶。
“因為故事裏的探花郎沒有遇見大人,更沒有偷了大人的一甲子功力。”
“所以他在那段期間必然經曆了很多絕望的事情,當一個人懷揣著巨大的仇恨,又深刻認識到自己的渺小,他會為了達成目的不惜任何代價。”
一壺新茶被小二端上來,酈築曇給於洲斟了一盞茶,一隻白鴿從窗外飛進來,神態悠閑地落在兩人的茶桌上,把雪白的小腦袋探進於洲的茶盞裏喝水。
酈築曇伸手撫摸著這隻白鴿,“我收到了大人給我的信。”
“大人為何要答應我呢?”
於洲說道:“再狡猾的狐狸也有逃不開的陷阱。”
酈築曇點點頭:“我知道,大人是擔心我。”
於洲喝了口茶,沒有反駁。
當晚酈築曇回到軍帳中召集眾位手下商議要事,第二天清晨便乘著一架不起眼的馬車出發了。
為了避開皇甫泓的耳目,於洲並沒有和酈築曇同行,他的腳程要比酈築曇快上一些,有時候還能在路上喝口熱茶。
到了南嶺與南越的交界地時,酈築曇穿著一聲黑色鬥篷悄悄來到了援軍首領牟子洲的軍帳裏。
牟子洲年過三十,生了一副端正威嚴的相貌,小時候兩家交好,酈築曇一直管他叫子州哥哥,牟子洲還給幼年的他折了一枝紅梅。
一別數年後再次相見,兩人都有些恍惚,牟子洲神色複雜地看著酈築曇,發出了一聲長歎:“小曇,你實在不該來這裏啊。”
酈築曇在幾案前坐下,悠然笑道:“來便來了,子州哥哥,相比不用我說你也知道我是來做什麽的吧?”
幾案上擺著一壺上好的花雕酒,酈築曇打開酒壇給自己倒了一杯酒,二話不說就喝掉了。
見他喝下了酒,牟子洲神色大變,急忙說道:“這酒、這酒.....”
酈築曇十分淡定自若,又給自己倒了一杯酒:“這酒是好酒啊,子州哥哥是從哪裏得來的。”
酈築曇捂住了頭:“奇怪,我怎麽有些暈了。”
酒杯從他手裏滑落在地,酈築曇暈暈乎乎地倒在了幾案上。
突然間,賬內的山水屏風後麵走出四個大內高手,一人手中拿了一捆金色的繩索將昏迷在幾案上的酈築曇綁了起來,隨後將他扛出賬外。
帳中的牟子洲焦躁不已,拿起桌上的酒壺狠狠摔在地上。
當天晚上,一架低調的馬車載著昏過去的酈築曇駛向汴京,於洲不緊不慢地跟在後麵。
掐算好時間,酈築曇在馬車裏慢悠悠地睜開了眼睛,一個身穿黑衣的大內高手正坐在馬車裏盯著他。
見他醒來,這位大內高手立刻往酈築曇嘴裏扔了一個藥丸,酈築曇嚐了嚐,發覺這是令人筋骨酥軟的奇毒。
即使酈築曇的內功超過了一甲子,也依舊被這軟骨丸弄得渾身酥軟,好似全身的骨頭都化掉了一般。
他心中十分不安,但是戲仍舊要演下去,他驚慌失措地咽下藥丸,瞪大眼睛說道:“你們是誰?”
大內高手說道:“在下王九,奉皇帝旨意將你抓捕回京。”
酈築曇神色頹靡地說道:“千算萬算,當真沒算到牟子洲會出賣我。”
大內高手王九說道:“倒也不是牟子洲出賣你,皇帝早就知道酈家和牟家親厚,特意讓牟子洲擔任援軍將領,等得就是這一天。”
酈築曇仰天長歎:“真是棋差一招,滿盤皆輸啊。”
說罷就閉著眼睛倒在馬車裏睡覺,大內高手王九還以為他心若死灰。
這一路上酈築曇差點把軟骨丸當飯吃,他雖然智記雙絕,善於用蠱,可是依舊化解不掉這軟骨丸的奇毒,隻能全身柔弱無骨地躺在馬車中,日複一日地看著車頂發呆。
除了日常方便之外酈築曇都在馬車裏躺著,裝成一副萬念俱灰的模樣。
躺了一個月,一共換了十二匹快馬拉車,酈築曇人都躺瘦了,馬車終於在他的期待中駛進了汴京。
馬車一直駛進了皇宮裏,大內高手王九把酈築曇抗下了馬車,大步走進了幽曇樓中。
早有宮人等候多時,大內高手把困成粽子的酈築曇移一送進來,幽曇樓的宮女太監們便開始忙碌起來。
十一月的南嶺雖然溫暖如春,但是汴京已經下了一場大雪。
天地間白茫茫一片,巍峨的宮牆也被淹沒淚紛飛的大學大雪中。
酈築曇敏銳地察覺到這次汴京的冬天比以往都要嚴寒,不知道有多少流離失所的百姓凍死在這個嚴寒的冬天裏。
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
幽曇樓點著價值千金的稀罕香料,香霧繚繞,異香撲鼻,聞得人心中暖融融的。
幽曇樓裏的太監和宮女們忙成一片,燒熱水的燒熱水,備衣衫的備衣衫,又有數名太監開始準備香膏玉器。
湯池裏已經燒好了熱水,一群提著花籃的宮女魚貫而入,往湯池中灑入新鮮的花瓣。
酈築曇被人扔進湯池裏,幾片粉色的花瓣黏在他的臉上,狼狽之餘也有幾分好笑。
酈築曇雖然故意闖入陷阱中,但是眼下這種人為刀俎我為魚肉的境遇實在讓他火冒三丈,恨不得一掌把幽曇樓給掀了。
一邊惱火一邊暗自慶幸,幸好於洲沒有看見沒他這副狼狽樣子。
下一刻,幾多粉色花瓣從天而降,一片落在他雪白濕潤的肩頭,一片落在他水盈盈的鎖骨窩裏,另一片則落到了他的鼻尖上,沾著湯池的氤氳水汽貼著他的鼻尖慢慢滑落。
酈築曇心有所感,猛地一抬頭,湯池上方氤氳的水汽裏,隱約看到一個模糊的影子飛掠而過。
一陣淡淡的草木香氣和皂角味道衝破濃鬱的花香飄入酈築曇的鼻腔。
他心中那顆高高懸起的心,到此時才終於放下了。
他鬆了一口氣,把身體沉入湯池中,開始活動周身的筋骨,一旁的宮女正往湯池裏灑入能使肌膚更加光澤嫩滑的玫瑰精油。
熱氣和水汽一熏蒸,似乎有無數玫瑰競相綻放,十分令人陶醉。
想起一路走來遇見的那些衣不蔽體的難民,再想想此時此刻皇甫泓的奢靡無度,酈築曇心中恨意叢生,真是覺得此人萬分惡心,渾身上下沒有半點天潢貴胄的樣子。
一陣洗刷後,酈築曇裹著一片淡粉色的輕紗,被兩個宮女攙扶著走出湯池。
宮女們將他濕漉漉的頭發用絲綢擦幹,一個太監提著一個精巧的暖爐放在酈築曇身邊,兩個宮女便拿著孔雀羽毛做成的扇子走上前,為酈築曇扇來陣陣暖風,過了一刻鍾,酈築曇的一頭黑發已經被吹幹了。
他用玉簪束著發時正好長發及腰,這一個月裏頭發又長了一些,此時披散著頭發,如瀑的青絲正好垂落臀瓣中間,掩住了兩個深深的腰窩。
為他梳洗的宮女們滿是豔羨,不知道是羨慕他容色無雙,還是羨慕帝王恩寵。
身上幹透後,宮女們又扶著酈築曇穿過層層紗幔,一直來到一處巨大的金籠麵前。
黃金璀璨,用純金打造的金籠發出刺目的光芒,險些刺痛酈築曇的眼睛。
兩個太監打開金籠,宮女們攙扶酈築曇走了進去,扶他躺在金籠中那張鋪滿了白色絲綢的床榻上。
宮女走出了金籠,守在金籠旁的太監也退了出去,將肉桂色的層疊紗幔放下。
雖然四周都是紗幔,但是金籠中並不黯淡,一顆顆夜明珠做成的珠簾從金籠上方垂落下來,散發著柔和的光輝。
見左右無人,酈築曇披著那層輕紗從**坐起,抬頭看向了金籠的籠頂。
一個穿著灰色粗布衣衫的男子背著兩把劍,正坐在金籠上低頭看他。
酈築曇把身上的輕紗攏了攏,臉龐陣陣發熱。
於洲像隻輕盈的大鳥一般從金籠上輕輕滑落,站在籠外看著酈築曇。
金籠上係著金色的繩索,繩索上垂下一個個碧玉做成的彎鉤,一個個精巧的物件掛在彎鉤上,看上去琳琅滿目,美不勝收。
於洲拿起一對粉色的寶石桃花耳環看了一眼,十分嫌棄地說道:“這人的癖好真是古怪,要這耳環有什麽用。”
坐在床榻上的酈築曇噗嗤一聲笑了。
“大人果然一身浩然正氣,在下心中欽佩不已。”
於洲霎時明白了這寶石桃花環的用處,立刻嫌惡萬分地扔了出去。
“如今餓殍遍地民不聊生,身為一國之君竟然如此荒**無道,簡直荒唐!”
酈築曇見他動了真怒,立刻柔聲安慰道:“大人不要生氣,若將來我做了一國之君,一定會讓大人看到一個更好的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