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父子大盜
“爸, 我媽到底要找啥呀,要用到黑8?”法典亦步亦趨。
顧謹在招手攔車:“我也不知道,但我猜, 大概是跟銀元一樣值價的東西。”
顧法典一稍興奮:“哇, 能比銀元還值錢?”
“雖然爸爸還不知道是什麽東西, 但它應該是一種,你要不賣就什麽都不是,但要拿出去賣,肯定很值錢的東西,不過法典, 凡事物, 不能以金錢論之,世界上有很多東西比金錢更值價,就比如……你媽媽,對吧。”顧謹說。
男孩不太懂爸爸的苦心, 上了的士,越想越興奮:“爸爸,既然是像銀元一樣的東西,肯定很值錢,那我們可不可以都賣了, 換成錢, 把慈心買回來送給我媽媽呀。”
要那樣, 媽媽就不會再回漂亮國了呀。
顧謹問:“銀元雖然在半夏手裏,但是你覺得它屬於半夏嗎?”
“法律上不屬於。”顧法典撇嘴了:“那咱們要把東西還給沈四寶嗎?”
難道說爸爸想把銀元還給沈四寶?
但顧謹卻反問兒子:“你這兒有沈四寶的銀元嗎,你見過它嗎?”
顧法典可聰明的, 矢口否認:“沒有, 我又不認識銀元, 我這兒隻有半夏給的倆小銅板。”
“東西歸不歸四寶,真要打官司,咱們就要按法律來追論,至於目前,反正你沒見過銀元,我也不知道,先不管它吧。”顧謹也說。
法典哎呀一聲:“我們算不算流氓父子?”
“算。”顧謹坦言。
顧法典想,雖然銀元是老太太給半夏的,可她是個文盲,肯定沒有立遺囑,也沒有任何見證人,不然別人就會拿走它,所以銀元的直係繼承人是沈四寶。
但爸爸多聰明啊,不聞不問,等他沈四寶來了再說,哈哈。
男孩越想越開心,又說:“銀元不可以賣,雕塑就更不可以了,因為它是慈心廠的公產,而且還是廠裏的文化象征,我們要是賣了,就不止是流氓父子,還是父子大盜了……”
“好吧好吧,不當大盜啦。”顧法典打斷了爸爸,說:“到底會是什麽呢?”
男孩太好奇啦。
雖然顧謹和林珺從大學就開始談戀愛,婚後還一直住在慈心。
但林珺是大學休學生的小民和小憲,顧謹當時正在讀研,林珺於是早早參加工作,家,也全憑她來養,後來他出國六年,因為想多留兩年,多攻個學位,單位不允許,於是就脫離了組織,親爹都不認他了,是林珺給他生活費,支持他留的學。
回來不幾年倆人就離婚了,所以他於慈心廠的廠務並不了解。
不過按正常邏輯來講,一座大廠的雕塑裏,確實會壓一些東西進去。
可那種東西,更大可能是古醫書,或者一些古經方,它是貢品,也是藏品。
但拿它換錢,等同於扛著爹娘去市場上叫賣,既不合法律,也不合人倫。
當然,一般人也做不出如此下作的事。
可沈四寶不一樣,他爺爺曾是沿海最大的悍匪,他爸還曾親手割過送信的小八路的腦袋,而他,骨子裏就有強盜的基因,就像搞銀元一樣,他習慣於從歪門邪道中搞錢,那雕塑也就成了他的獵物。
不過從他不擇手段倒賣專利的行為來看,雕塑裏的東西他應該沒有找到。
顧謹也很好奇,半夏,雕塑,這背後又是什麽故事呢?
……
雖然都在公安局的羈押室,但為防串供,沈四寶和黑8並不關在一起。
棒棒糖就算啦,顧法典非常體貼的,給黑8帶了一份軟爛脫骨,濃鬱多汁的南乳燜豬手蓋飯。
於顧法典,這隻是誤打誤撞,但於黑8,正在羈押室裏正被混混們暴打的時候,警察帶著顧謹,顧謹帶著顧法典,而顧法典還提著盒飯來看自己。
他就是妥妥的,公安內部有後台的人了。
局子裏的夥食,水煮白菜大饅頭,餓了好幾頓,黑8前心貼後背的。
再看美味的豬手飯,眼冒金星,不知該如何表達自己的感動:“法大,我原來看走了眼,跟錯了人,但你,我沒跟錯,你是全東海市道上最講義氣的大哥。”
負責記錄的民警直皺眉頭了,顧法典忙說:“黑8,我不混社會,跟你沒有任何關係,我爸有話要問呢,你老實交待。”
“你們問吧。”一口唆上豬手,那叫一個濃鬱香甜。
顧謹找了張紙,此時已經劃出張仲景的全貌了,標明底座的位置,問:“黑8同學,雕塑的這個部位,目前在哪兒?”
黑8一看,神了:“博士您是畫家出身吧,畫的可真像。”
顧謹敲紙,示意他繼續講。
“這東西當時被扔在慈心的垃圾廠,除了腦袋,剩下的我們全砸了個稀巴爛,不過底座嘛……公安同誌,我說了,你們能放我嗎?”黑8狡黠一笑。
“你是犯罪嫌疑人,我們不可能放了你的。”公安說。
黑8再唆一口豬手:“那不行,你們都不放人,我憑啥跟你們合作?”
一起盯著黑8,看他呼嚕呼嚕吸著顫危危的豬皮,公安和顧謹一起無語。
所謂混混,流氓,死皮無賴,就是這樣,任何時候他都跟你談交易。
而他們心裏沒有法律,沒有王法,至於義氣,催命符而已。
顧法典著急了,拍桌子:“黑8,你他媽真是爛泥扶不上樹,給沈四寶當狗,被他耍你就開心,我爸拿你當人看,你倒不做人了?”
黑8頓時又嘿嘿一笑:“法大你別生氣呀,你是我老大,你讓我說我當然說,但你得記著我這份義氣,義薄雲天,我是你的生死兄弟,我為你,兩肋插刀。”又說:“那東西被毛哥搬走了,在他台球館呢,他收拾了一下,搗台球玩呢。”
所以他刻意拐一下,隻是為了彰顯顧法典的大哥身份!
記錄的公安扭頭看顧謹,神色複雜。
混混,既使大哥又如何,刀口舔血,今朝生明日死的。
父親是博士,兒子卻在混社會,這要傳出去,顧謹是要被人戳脊梁骨的。
轉眼,黑8重新被羈押,民警把顧謹父子送出了局子。
在路邊打車,顧法典怕爸爸要像公安叔叔一樣生氣,鄙視自己,挺擔心的 ,但這回顧謹非但沒凶兒子,上了的士,反而問:“點點,當大哥感覺怎麽樣?”
顧法典提心吊膽,但不敢跟自己最敬重的人撒謊:“還挺爽的。”是特別爽。
“你大伯是個軍人,工兵,特喜歡放炮,本來不用放炮的地方他非要放,最後被炸死在隧道裏了,最後隻找到一根手指。”顧謹說。
顧父有仨兒子,老大修隧道時犧牲在了天山上。
老二喪命在了沙漠裏,顧謹其實是老三。
而前倆,隻長到成年,都沒有結婚,沒留下孩子,也是因此,倆天才孫子的移民讓老爺子痛心疾首,直罵顧謹是新時代的叛國者,漢奸,漂亮國的走狗。
顧法典沒接話,但懂爸爸的意思,玩火自焚,引火燒身。
“知道黑8為什麽非要你吐口,才肯告訴咱們東西在哪嗎?”顧謹又問。
男孩眼中浮過一絲盲目的得意:“他講義氣。”
“不,是因為你的身後有個做過檢察官的爺爺,還有一個能在公安局說上話的爸爸,所以他那隻狐狸的身後,現在有三隻大老虎啦!”顧謹說。
法典恍然大悟,一巴掌啪嘰在臉上,所以黑8並不像他想的那樣,是為了義氣才跟他結交的,捧他當老大,是想讓爸爸和爺爺給他做後台?
不愧叫黑8,他好黑的心,好狡猾。
……
為了追媽媽需要的東西,倆父子打著的士,又趕到毛哥開的台球館。
這台球館比黑8的氣派多了,裏麵搗台球的人也洋氣,不論男女,全是爆炸頭,不是黃就是綠,還全是低腰褲,在搗台球嘛,放眼望去,一片白花花的屁股。
而在台球館的正中間,擺著一個大理石雕成的台球桌,有幾個人正在搗台球。
倆父子看了看,確定東西基本完好後,就得打電話問林珺該怎麽辦了。
聽說東西完好無損,林珺果然鬆了口氣,並果斷的說:“那是我爸的東西,以我的名義報案,搬回來,放到老家屬院裏。”
得,當場報案,追回損失!
……
剛從精神病院出來的毛哥因盜竊雕塑,又喜提銀手鐲。
而雕塑,則被顧謹勒令著,讓一幫混混抬回了老家屬院。
而今天的半夏有多開心呢?
媽媽專門買了新的膠卷回來,給她和點點哥哥,爸爸都照了照片。
有爸爸媽媽並肩坐,抱著她和哥哥的,還有媽媽抱她,爸爸抱她,哥哥抱她。
他們全家用完了一卷膠卷。
小姑抱著半夏,rua著半夏,親著半夏,一個人用掉了一整卷膠卷。
半夏不太高興,因為她滿臉都是小姑的口水和口紅印!
至於被運回來的雕塑底座,雖然引得慈心大轟動,全廠圍觀,但它並不在半夏關心的範圍之類,吃完飯時她就在操心被送走的膠卷,晚上躺下睡覺時還在想。
小女孩的幻想,膠卷會不會半路被強盜搶走,會不會丟了,會不會下雨,被水給衝跑啦,那是她和爸爸媽媽最美好的記錄,她生怕要出意外。
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半夏還真夢見有強盜來搶自己的照片。
她費力的跟強盜鬥爭著,好容易搶回了照片,但又被強盜抓了回去,再仔細一看,強盜居然是沈四寶,拿著剪開的電線頭子,火光滋滋,朝著她的胳膊燙來。
女孩於夢中被嚇醒,望著黑漆漆的房間,半夢半醒間以為自己還是在秦秀家,嚇的一動都不敢動,咬著小牙,默默流淚。
這時忽而,就聽見一個男人沉沉的聲音:“那底座裏麵到底有什麽,怎麽裝進去的,現在還在嗎?”
接著是個女人的聲音:“我看過了,底座是完好的,東西肯定在。對了顧謹,我今天檢查了一下幾年慈心生產的藥,藥品質量嚴重不過關,問了幾個老人,也都說現在慈心藥效果很差,我懷疑是不是他們搬走了雕塑,慈心的風水出問題了。”
一製藥廠,把祖師爺給分屍了。
藥品的質量不差才怪。
顧謹說:“是沈四寶把好藥材倒賣了,一直在用假冒偽劣的差藥材製藥,你們廠的藥才沒效果了的,不要瞎想,問題在沈四寶身上。”
半夏聽到沈四寶三個字了,她好怕。
雖然她天生是個不喜歡給人添麻煩的孩子,可她總感覺沈四寶站在黑暗中,拿著電線準備燒她,她流了好多汗,好多眼淚。
這時媽媽又說:“天晚了,你早點去休息吧,我要睡覺了。”
爸爸則說:“我陪著你們吧,萬一夜裏你發病……”
媽媽卻說:“我聽人說你談了對象的,你陪我們,可別叫對象誤解了。”
顧謹一愣,聲音提高了:“什麽叫我談了對象,誰說的?”
林珺也愣了一下,但旋即又壓低了聲音問:“你已經結婚了嗎?對方是未婚還是離異的,有沒有帶孩子,你年齡也不大,考慮過再生孩子嗎,還是已經有了?”
女性生孩子,生一個,傷一次元氣,所以生一個就老一截。
但男人不一樣,他們不需要分出自己的營養去孕育另一個生命,隻要不放縱自己,不沾煙酒,保持健身,就比同齡的女性更年青。
四年時間,林珺被病折磨的不成人樣,但顧謹卻比四年前更加年青精幹。
林珺聽人提及,說顧謹在政大談了個年青漂亮的女教授,馬上就要結婚了。
前夫前妻,她此時心中無波無瀾,看前夫比原來更加年青優秀,隻想祝福他。
當然,隨著半夏被找回來,他們分割孩子的事早晚要擺到桌麵上。
而顧謹要是再婚,再生了孩子,林珺帶走半夏和法典的機率就更大。
顧謹不知道是誰給自己造的謠,對了,他其實也聽人說過,林珺談了一老外,據說還是個生物學博士後,年方三八,金發碧眼,是個十足的sunsheboy。
眼見得林珺這趟回來,從情緒到狀態,都比走的時候要好很多,顧謹暗猜,大概是那位sunsheboy讓她變平和,變好的。
正好林珺先問了,那他也可以問問情況,對吧。
“我聽說你也談了一個,才三十八歲,挺好的,現在流行姐弟戀嘛。”顧謹手搭門上,準備就此長談一番。
“我也聽說隨著改開,不講成份,不問作風了,你們學校好些教授都換了年青愛人,有些教授離婚後立刻就會娶自己的學生,那叫啥,叔侄戀,父女戀。”林珺也很會內涵。
這個顧謹得否認:“是有那樣的老師,但不是我,跟我沒關係。”
林珺帶著些怨忿,一種驀然發現同齡的前夫比自己相貌更年青,而且能預感到他在社交場合會有多受歡迎時的怨忿,所以說:“我也沒說你呀,你急什麽?”
“我沒著急呀,咱們繼續談嘛,林珺,我覺得你這趟回來,整個人都變了很多,除了醫院的治療,愛情方麵……”顧謹正準備繼續問,這時半夏終於忍不住了:“媽媽,我怕。”黑暗中,孩子感覺沈四寶就在角落裏,正在朝她衝過來。
門口的倆人一起衝了進來。
林珺摟上半夏:“媽媽在,媽媽會永遠在你身邊的。”又示意顧謹,讓他出去。
但半夏覺得媽媽的力量遠遠不夠對抗沈四寶,扯爸爸:“我還要爸爸。”
顧謹打開燈,溫聲說:“半夏跟媽媽睡,爸爸在外麵守著你們。”
小小的女孩,也不知道醒了多久了,滿頭是汗,眼眶也濕濕的,摸了一把枕頭,顧謹驚訝的發現枕巾全是濕的,證明她已經醒了很久,還悄悄哭了很久。
她一手扯著媽媽的衣領,一手扯著爸爸的袖子:“爸爸,求求你啦,一起睡。”
要林珺在漂亮國真有個sunsheboy,顧謹現在上床就太不道德了。
可女兒已經哭了那麽久,她一眨巴眼睛,葡萄大的眼淚啪的一下就落下來了。
“好,爸爸陪你睡。”他說著,躺到了床的一側。
女孩一手握上爸爸溫熱的手,攥緊爸爸一根粗粗的手指頭,腦袋往媽媽懷裏蜷著,一邊是爸爸粗粗的呼吸聲,一邊是媽媽的手在輕輕的拍著,她終於不用再怕沈四寶了,抽噎著,沉沉的睡去了。
直到女兒睡著,顧謹才問:“那我走?”
“怕對象誤解的話,你就出去吧。”林珺也沒睡著,還沒好氣。
顧謹一聽也怒了,他還不走了,sunsheboy會不高興嗎,三十八的體能,是四十五歲的他打不過的,但他可以氣死他呀!
林珺心裏也在琢磨,前夫真有位年青漂亮的女教授嗎?
他現在不走,小心明天被對方明天打死。
半夏則夢見沈四寶被爸爸嚇跑了,她終於睡了個安穩的好覺。
睡了會兒,終是顧謹先忍不住,又問:“小民和小憲現在怎麽樣,小民原來跟我很親的,現在打個電話,隨便說兩句他就掛,小憲更是聯絡不上,他們到底在幹嘛?”
討論孩子,曾經是林珺最熱心的話題。
有一段時間,不論顧謹說什麽,林珺都不會回應他。
但隻要談起孩子,她就會變得心平氣和,開開心心,還滔滔不絕。
可今天,他本來扯了個話頭子,想好好聊一聊的,結果林珺居然也是歎氣?
顧謹躺不住了,坐起來說:“他們到底怎麽回事,他們想移民,我不反對,過了18歲了,他們有選擇自己生活的權力,但怎麽孩子漸漸就不跟我溝通了?”
家裏的老爺子猜測,認為倆大孫子辦移民,怕是林珺教唆的。
她哥林瑉本就極度的崇洋媚外,覺得老外放個屁都比咱本國人的香。
林珺脾氣又那麽壞,肯定是她挑唆,讓倆大孩子辦理的移民。
但顧謹不這麽認為,畢竟初戀,林珺的人品他知道。
不過他總得知道,倆兒子到底是怎麽回事。
過了好半晌,林珺才悠悠說:“他們也不跟我溝通,小民搞西藥研發嘛,跟他舅持一個論調,認為中醫無用,西醫才是最好的,他還總嘲諷我,說我是跳大神的薩滿,還說針灸是障眼法,巫術,隻能起到心理安慰的作用。小憲要好點,還願意跟我說說話,但張嘴電子信息,閉嘴程序代碼,我壓根聽不懂,他還總喜歡弄些稀奇古怪的東西,去年我過生日,他給我發了個程序,打開,居然是個用數字做成的,會在電腦上唱生日快樂的小醜……”
林珺本就精神不好,生日那天去上班,打開郵件,蹦出個小醜在電腦裏唱生日快樂。
她當時就給嚇暈過去了。
顧謹笑了起來:“小王八蛋,他是給你發了個木馬病毒吧。”
林珺也笑:“可不,害他老娘那天狠狠摔了一跤,磕破了頭。”
不論如何翻臉,吵過,既是初戀,又有四個孩子,他們就有說不完的話題。
顧謹一聽急了,伸手過來:“我看看,磕的厲害嗎?”
“別,離我遠點,小心有人會吃醋。”林珺揮開了前夫伸過來的爪子。
顧謹躺了好一會兒,還是忍不住要反擊:“不會吧,洛杉磯的陽光小男孩還會吃我這種老男人的吃醋?”
但林珺此時已經睡著了。
他的反擊,無效!
……
轉眼就要到慈心廠整體招標的日子了。
而林珺雖有綠卡,但她沒有辦理移民,廠裏辦的也隻是停薪留職。
所以現在,她還是慈心的一員。
正好這幾天大家議論紛紛,說要拿下慈心的很有可能是馬書記一家。
林珺也就準備關注一下。
拿下這麽一個大廠,是需要大筆資金的,在這個剛剛改開的年代,馬書記哪怕貪汙受賄,也搞不到幾百萬的,他和沈四寶合謀,想從雕塑裏搞東西,但也沒搞到,銀元,被法典拿走了,那他們哪來的錢拿廠。
作為創始人的女兒,林珺有權力要求國資委給她出具營轉私後的,所有持股股東的名單的,所以等過幾天招標結束,她就可以看到結果了。
不過她並沒有想插手廠務,隻是本著對父親產業負責的態度,想過問一下。
但偏偏有些人做賊心虛,生怕她過問。
這天急不可捺的,居然有人直接上門,來趕人了。
……
已經是周四了,今天也是林珺回來的第五天。
大約因為有倆娃陪著,這五天她的情緒特別平穩,既沒有低落到想要自殺,也沒有亢奮到隨時跟人吵架。
而且出國幾年,因為單身一人,她已經不是原來那個隻會煮瞎糊弄的她了。
這幾天也就婉拒了熱情上門的顧靈,和法典一起給娘仨折騰飯吃。
但再折騰也不過升級版的瞎糊弄,比如略腥的雞湯,流了黃的青蟹,炒的蔫巴巴的青菜,米飯也總是夾生的,蒸的雞蛋糕居然像皮球一樣,咬起來勁勁兒的。
但架不住倆娃喜歡呀。
尤其半夏,怕媽媽沮喪,還堅持,像皮球一樣咬不動的雞蛋糕才是最香的。
今天照片已經洗出來了,女孩吃完飯,捧著照片躺在**看。
跟媽媽計劃,什麽時候回老家看二狗哥哥。
沈四寶的老家名字叫五河村,沿海,是個漁村,非常大。
林珺有個叫高崗的同學跟他同村,但不在一個支隊。
因在盛產烏賊骨和牡蠣,石決明等中藥材,林珺原來曾去找過藥。
而高崗和沈四寶之所以沒像別人,在改開後販海貨,或者種藥材,出國打工,反而選擇高考,據他們說是為了追求林珺,但實質上,是從林珺身上看到了有知識的好處。高崗現在是大老板,沈四寶要不走歪路,就該是書記了。
不過她並沒去過沈四寶家,據說他家就在海邊,那個支隊特別窮。
本來漁村就很苦,女兒還是生活在最窮的一個支隊,林珺心裏可難受了,遂又問女兒:“二狗是姓高,還是姓沈,或者姓周呀?”
二狗姓啥半夏並不知道,女孩望著照片上的媽媽,搖頭:“媽媽我不知道呀。”
“那你想想呢,他喜歡什麽,咱們就給他送什麽。”林珺又說。
小丫頭回憶著,二狗哥哥喜歡什麽呢,不過操心了好幾天,照片終於來了,每一張還都很漂亮,都把她和爸爸媽媽牢牢的固定在了一起。
此時有媽媽陪著,孩子吃飽了又困,轉轉腦瓜子,她就睡著了。
孩子的教育是最重要的,看法典這幾天一直乖乖在寫作業,哄女兒睡著後,林珺心情特別好,開開心心的,來視察兒子的作業了。
可這一翻開,她立刻就受了很大的刺激。
她走的時候法典是個很乖的孩子,雖然成績不比小民和小憲,但能按時完成作業,成績也中等,可現在,這一看,他這三年估計就沒聽過課。
林珺望著兒子的作業,目瞪口呆。
好半天她才說:“點點,媽媽以為你一直成績還不錯的。”
顧法典也有些懵 :“媽媽,你不是一直跟趙阿姨有聯絡的嗎,你從來沒問向她問過我的學習嗎?”男孩以為媽媽一直知道自己成績差呢。
這下該林珺說不出話來了。
於小兒子這幾年的變化,她完全不知情,因為趙霞大概怕會刺激到她,於顧法典的事向來都是揀好的說,偶爾說說他頑皮什麽的,怕她犯病,也會為其開脫。
林珺以為有趙霞,顧靈,顧謹他們時時照顧,小兒子應該過得不錯。
可從作業上看,這孩子自她走後,就再也沒讀過書了吧。
那他這些年在幹嘛,墮落了,廢荒了?
一米七幾的大男孩,一旦荒廢了學業,就會走上歪道,而社會是如此的複雜。
作為一個抑鬱症患者,情緒是不受控製的。
顧法典以為媽媽自出國後就沒過問過自己,雖能理解,可心裏依舊很難過,他也會想,會假設,要不是找回半夏,媽媽是不是這輩子就不管自己了。
而林珺,則陷入了深深的情緒焦慮中。
她走的時候想帶走法典的,但當時曾有人說:“林珺,法典是害死了妍妍,可他也隻是個孩子,他沒錯,你可不要因為生氣就打他呀。”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
林珺曾經好幾次無意識中掐傷,打傷過顧謹,她也怕她會傷害法典。
所以孩子不走,她就沒有強求,因為她也怕自己失控,要打孩子。
大洋相隔,時差顛倒,她要在新環境裏生存,還要治病,怕孩子傷心難過,也怕自己的狀態要影響他,就很少給法典打電話,偶爾母子通話,法典頂多也隻是嗯幾句,這叫她產生了錯覺,以為他過得還不錯。
甚至,他和顧謹一樣,已經從原來的痛苦中解脫出來,邁入新生活了。
可真相是,她努力求生去了,兒子卻在原地等她嗎?
當一個抑鬱症患者焦慮起來,情緒就會不受控。
但在顧法典看來,媽媽可溫柔了。
她一個勁的說:“對不起,媽媽不應該的,以後媽媽永遠都不會丟下你了。”
男孩雖然很難過,很委屈,可他立刻拍胸脯:“沒關係啦媽媽,你看我,不是長的高高的,壯壯的了嗎?”
望著高高壯壯的兒子,林珺可欣慰了,但同時她心理也產生了一種自厭情緒,覺得自己是個不稱職,不合格的媽媽,本來現在該吃藥了,可她卻給忘記了。
而媽媽的道歉,哪怕不誠懇,孩子都會特別開心,更何況林珺的道歉是那麽的誠懇,於是,原本對下鄉看二狗並不熱衷的顧法典也熱衷起來了:“媽媽,給半夏的小朋友送個籃球吧,我聽說鄉下孩子沒籃球玩。”
“可以。”林珺說:“你挑著買一個。”
“我有個舊的,送給他,我自己買個新的,行嗎?”顧法典問。
林珺當然覺得不行,但笑著說:“買倆吧,給你也買個新的。”
“對了媽媽,你沒錢,我問我爸要錢吧。”男孩知道的,媽媽一分錢都沒有。
說起錢,林珺正準備跟兒子聊一聊,看他和半夏是想跟她出國,還是想留在國內的事。
這時正好有人敲門:“林珺林阿姨在家嗎?”
最近來的人多,還都是來看媽媽的,顧法典蹦的像隻兔子一樣,打開了門。
一看來人,皺眉頭了,因為是個年青女孩,自己並不認識。
“你好,你就是法典吧,我是咱們人事部的小付,領導簽了告知書,要清退你們的房屋,限三天之內搬離,我把清退通知貼牆上,你們注意看。”對方說。
不會吧,這可是慈心廠,她媽才回來幾天,有人居然要趕他們走?
林珺也來了,定晴一看:“你是付小愛吧,你在慈心上班了。”
這是馬書記的愛人,付梅的一個小侄女,小時候林珺還給她瞧過病。
“林阿姨,是這樣的,沈書記前段時間簽了一份清退住房的通知,上麵就有您家,有補償款的,五千塊,隻要您把鑰匙交了,就可以去財務領錢。”小付說。
林珺接過通知冷眼一看,還真是沈四寶簽的字,她反問:“我是慈心的職工,新家屬樓分房時沒有我,這就是政策方麵的不規範,現在還讓我搬走,憑什麽?”
“這個我就不知道了,得問沈書記。”小付說。
林珺並不傻,隻是懷妍妍那年,母親病重,藥研所的工作又煩雜,法典還處在最頑皮的年齡,家庭的重擔,工作的壓力全在她身上。
以致於她忽略了身邊的小人和辦公室鬥爭。
這明眼一看,就是馬書記想趕她走,卻準備甩鍋給沈四寶,借刀殺人啊。
林珺又氣又好笑,幹脆說:“小付,回去告訴馬光明,我還是慈心的一員,隻是停薪留職,想走自然會走,但他要再趕我,我就去人事科報道,回去上班。”
馬書記本就是因為擔心林珺不走,壞了自己的好事才想趕她走。
可她不但不走,還想回去上班?
小付沒經驗,結結巴巴:“你已經是漂亮國人了,還稀罕來咱們廠上班?”
林珺雙手抱臂,高傲一笑:“我本來不稀罕,但你們惹我,我就稀罕了。”
小付現在說的話,其實是馬明霞教她的,但她怕林珺要打,專門後退了兩步,才說:“林阿姨,您一女同誌,何必那麽爭強好勝呢,女人最重要的東西是家庭,要是她的家庭不完整,孩子再墮落,她自己再強再優秀又能怎麽樣,還不是要被人戳著脊梁骨的笑話,被男人拋棄?”
林珺沒吃藥,有點控製不住自己。
而這個論點,是馬明霞原來經常用來刺激她的。
林珺曾經為此而很自責,難過,總覺得自己為了工作而忽視了家庭。
但現在,她在漂亮國是經心理醫生疏導過的。
她是個醫者,雖然還會陷在那種情緒裏不可自拔,但道理她懂。
所以她說:“我要強怎麽了,要不是我要強,慈心有藥賣嗎,你有工資可拿嗎,我要強,所以有我在,大家睡都睡不踏實,可你呢,我治好你的病,卻無法教你向上,小姑娘,你可以自甘平凡,但不要以此為榮,因為那隻會顯得你見識淺薄。”
林珺其實隻是照本宣科,把心理醫生講給她的話複述出來。
但小付可尷尬了,麵色一陣紅,一陣白的。
不過該完成的任務她還是得完成,趕忙丟進來一張搬《搬離告知書》,她邊跑邊說:“這個是沈書記簽字的,我們也是按規矩辦事,對了,雕塑是廠裏的公產,我們現在就要來人,要搬走它。”
清退住房的字確實是沈四寶簽的。
而且他是副書記,這符合廠裏的規範。
本來林珺想直接去找馬書記的,但這時臥室裏的半夏哇的一聲,又哭了起來:“不要四寶爸爸,四寶爸爸走開,林珺媽媽救命啊!”
媽媽有病,女兒也有。
而且半夏的心理創傷特別嚴重。
隻不過孩子一直沒有找到依靠,沒有找到可以傾泄的地方,她就強撐著。
那些創傷,因為有了媽媽做依靠,她現在才開始慢慢往外渲泄。
抱起女兒,林珺說:“法典,打電話報警,就說慈心廠的廠領導沈四寶和馬光明先是盜竊,損壞我們家的財產,現在還準備上門搶奪,讓他們出警!”
“媽,雕塑不是廠裏的東西嗎,咱們報案,警察會管嗎?”顧法典問。
“雕塑是你外公的,所以他們不但盜竊,還損壞我們的財產,我要求他們照價賠償。”林珺說。
雖然她一直陷在自責情緒裏。
但半夏無助的哭聲,法典坦承無私的原諒,於她來說比藥更能治愈她。
沈四寶為了找寶,把她父親的雕塑大卸八塊?
馬光明想還想趕她走?
好啊,今天林珺就要當眾告訴他們,雕塑裏到底有什麽,該怎麽找。
對了,她必須去趟公安局,狠狠還擊沈四寶。
他給女兒起名叫半夏,可他壓根不知道半夏二字所代表的意義。
林珺要讓沈四寶體會她此刻望著一雙兒女,愧對,卻無法彌補的肝腸寸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