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親吻

就算林珺是個精神病患, 在風雨飄搖的改製前夕,全廠職工都對她抱著極大的期望,不奢望她能當書記, 但總覺得她在, 職工們的主心骨就在。

何況她所表現出來的, 還是曾經的專業精神。

林東就立刻改口了:“對,慈心永遠是你家,你想住多久就住多久。”

財務室的薛主任說:“最好別走了,咱國內就是落後點,但我們幹勁足, 你來嘛, 咱們並肩戰鬥拚發展。”

眼看著一幫人笑了起來,馬明霞恨不能找個窟窿鑽進去。

得,她還是好好挨頓罵,讓林珺泄點火吧。

隻要她發了火, 能趕緊走就好。

漂亮國的女教授,她不舍得放棄綠卡,呆在國內這種土鱉地方的。

她再陰陽一句:“留下來挺好,就是苦了半夏,原來就被養在農村, 可現在能帶她出國的親媽來了, 卻不帶她出國, 唉!”

可半夏不配合,傻丫頭壓根不知道漂亮國有多香,居然理所當然:“我才不要出國, 我要和媽媽永遠留在慈心廠, 給爸爸做治病的藥吃。”

馬明霞想吐血。

林珺再問:“馬明霞, 你爸把這兒的雕塑搬哪去了?”

馬明霞吱吱唔唔:“雕塑嘛……”她在往後退。

林珺緊追著問:“在哪?”

馬明霞繼續吱唔:“就在……一個舊雕塑嘛,應該隨便擱置到哪個庫房了。”

林珺很直接:“我要看,現在就要,馬上就要。”

“不就一個雕塑嘛,有啥看頭,它……它……”馬明霞磕磕巴巴。

新上任的庫管叫冒小明,曾經是林珺的中學同學,他說:“林珺,雕塑因為太大,不好搬,後來被切割成了大塊扔在垃圾山,但後來慢慢的,就被人偷完了。”

林珺牙冷聲問:“馬明霞,又是挖坑,又是切割雕塑的,馬書記是準備從雕塑裏翻點東西出來吧,他找到了嗎?”

金荃正好出來,接過林珺的話茬說:“林珺,雕塑是沈四寶帶人切割的,他當時說,主要是因為雕塑太大了,不好搬運,聽你這麽說,他切雕塑,是覺得裏頭有啥東西,想找?”

每個城市始建,先建鍾樓,鍾樓始建之時,

因為它能定城邦,安民生。

而在解放前,每座廠子要造大樓,立雕塑,基於定乾坤,佑平安的傳統文化,都得搞點迷信活動,肯定要入東西在

普通人造舍,還要埋東西以鎮宅呢。

藥廠塑張仲景,是因為他是曆史上有名的醫學家,醫聖。流傳上千年的,在曆史上,幾百次瘟疫中能救民生於水花的蓮花清瘟,就是他的經方,他是曆史上有名的經方大師。

當初馬書記喊著挪雕塑,挖魚塘,當然也有其說辭,什麽改革開放啦,新藥廠要有新麵貌啦,要建設現代化大廠,吸引外資,張仲景太老土,會阻礙發展啦,等等。

可他真實的目的,居然是跟地主家的敗家子一樣,想從中尋些寶貝來?

這是除了他的光頭之外,第二件叫全廠職工跌破眼睛的大事了。

當然,大家也很好奇,雕塑都挖了,東西呢,他找到了嗎?

林珺再問:“馬明霞,你們找著寶了嗎?”

馬明霞此時還要強笑,而且是真的沒挖到東西嘛,就說:“這麽大個廠,施工的時候經常有人圍觀,大家說說嘛,誰看到挖出東西了?我爸挖雕塑,搞改造,真是為了廠子好啊。”

但管她說得多好聽,人嘛,寧信其有,不信其無。

得虧這兒站的全是管理層,要是老太太們,就該罵街,啐口水了。

一個大廠的老書記,先是不檢點,搞私生女,再是偷人孩子,還挖雕塑賣錢,雖然隻要國資委不免職,他依然是正職書記,但馬光明在全慈心人的心目中,已經臭成一坨狗屎了。

牆倒眾人推 ,有人冷笑:“真對廠子好,能賣廠?”

金荃是廠長,一般不表態的,但今天為了留下林珺,當眾,不該說的也全說了:“馬書記不是賣廠,我聽說他家為了買廠,至少籌了六百萬,四寶都是給他打下手的。”

這事早晨林珺也聽顧謹簡單講過一些。

作為一個老慈心人,內心也有自己的判斷和觀點。

而這時馬書記不放心女兒,也匆匆趕來了。

遠遠看見林珺他就伸出了手,邊走邊說:“林珺,是這樣的,我們廠目前處在一個空前的曆史拐點上,隻要能抓住曆史給予的機遇,把握好政府所給的政策和方針,我們就能實現全廠四個現代化的騰飛,爭取讓慈心跟上國家的四化進程,邁上一個全新的台階……”

他是因為文宣搞得好,被國資委任命成書記的。

魚塘是他命人挖的,因為經常有人從辦公大樓裏出來,不小心就要跌進魚塘,職工們怨聲載道,他還專門派人修了台階護著。

可今天,馬書記猝不及防,手還沒夠到林珺的手呢,一腳邁出去,隻聽撲通一聲,比他的嘴巴還早一步邁過他修的台階,直勾勾栽魚塘裏去了。

咕嘟一聲,隨著一聲慘叫,魚塘裏浮出一頂假發來。

眾人沒反應過來,望著那頂假發麵麵相覷,有人已經笑出了聲。

是顧法典,先是咕咕咕,再是咯咯咯,繼而,身後所有人一起大笑了起來。

而林珺,抱著女兒轉身離開了。

到藥研所,掏了一百元,等幹事給自己找了錢。

讓法典抱著藥箱子,抱著女兒,威風凜凜的林大小姐巡廠之行就這樣結束了。

於她來說隻是普通的出來走走,買個藥,可於慈心,於從魚塘裏爬出來的馬書記來說,慈心的天空,烏雲已漸漸逼近。

怎麽才能把這尊神給送走呢?

……

林珺媽媽有多受歡迎呢,自她回家,就絡繹不絕的,有老爺爺老奶奶上門。

有人提著棕糖,進門就說:“咱們大小姐從小愛吃這個,這是家釀的,幹淨。”

還有人提著雞:“正宗三黃雞,一定要白酌,最香啦。”

而最叫半夏驚訝的,是林大媽,她提了個塑料袋,血淋淋的,看起來好嚇人。

“現殺的豬腦子,最補腦啦,林珺,一定要整個兒把它吃了,你腦子不合適,吃啥補啥,一定要多補補。”她說。

半夏不明白,吃豬腦就可以補人腦嗎?

倆孩子趴在茶幾上,看媽媽先把白紙裁成小片,再抓起一堆瓶瓶罐罐。

她的手可神奇了,一掰,一片藥成了兩瓣,是一模一樣大的兩瓣喔,紅紅綠綠的膠囊,她也是,拿眼睛看一看,一張白紙上來一點,配完藥,在兩個孩子殷切的注視下,她吃了一份。

狼小姑邊在廚房收拾那隻肥肥胖胖的大三黃雞,邊看外頭,時不時歎口氣:林珺對半夏,瞧不出來有多喜歡呀,孩子那麽親近她,她難道不該抱起來舉高高,湊湊鼻子,親一親玩一玩的嗎?

小時候對法典,對小民和小憲,她都是那樣的呀。

怕不是,因為是四寶和秦秀夫妻養過的,她心裏懷著芥蒂?

看不過眼林珺的冷淡,顧靈忍不住說:“林姐,秦秀隻是手狠,沈四寶可是心毒,要不你去見見沈四寶,問些半夏原來的情況?”

操心啊,怕林珺搶走孩子,又怕她對半夏沒母愛。

讓她見見沈四寶,看看他對半夏有多可誤,說不定能激起母愛。

說起沈四寶,林珺麵色慘白,她說:“我會去見沈四寶的,但不是現在。”

顧靈好氣,心說那你倒是抱一下,親一下半夏呀。

林珺要把剩下的藥全疊起來,半夏看著,媽媽才疊了倆個小紙包,她刷刷刷的,也疊了倆。母女對視,林珺抓過孩子的手掌看了一番,撓了撓:“癢癢嗎?”

半夏手心裏有幾塊硬硬的凸起,一撓就會覺得癢,孩子笑了:“好癢癢。”

林珺喊兒子:“點點,去外麵找個藥店,買一瓶尿素軟膏,再買一包瘡口貼。”

“哥哥趕走鴿子,咕咕叫,吵媽媽。”半夏則說。

外麵一直有咕咕咕叫的,其實是顧法典的小弟在勾他出去玩。

大概他們想打籃球了,等不到他,喊他呢。

“好呐,媽媽再見,妹妹再見。”給媽媽買藥,順帶趕走那幫礙眼的小弟。

林珺把藥全交給女兒,就見她極快的,一隻隻疊了起來。

把配好的藥裝進罐子裏,林珺才要起身,小女孩抓過罐子,擺到了電視櫃上。

那上麵排著各種藥罐,從高到低,從大到小的排列著。

彼此對視,半夏兩隻大眼睛亮晶晶的。

林珺的眼眶紅紅的,泛著淚,說:“半夏小時候肯定幹過很多活,還鋤過草。”

媽媽居然知道半夏鋤過草。

伸出手給媽媽展示,半夏說:“我有個特別好的奶奶,我經常幫她鋤菜園子。”

握上孩子的手,在掌心磨起的繭上拿指腹畫了個圈兒,林珺說:“半夏有個好奶奶,養大了半夏,但奶奶老了,有很多事她不懂,所以教給半夏的並不全是對的,以後半夏要聽媽媽的話,媽媽雖然懂得也不多,可媽媽比奶奶更愛半夏。”

半夏立刻笑了,她終於聽到媽媽說愛她了。

小女孩開心極了,像隻小蝴蝶一樣旋進了臥室。

小姑此時躺在**,四仰八叉,正在看報紙,女孩湊過去,軟香香的臉蛋兒湊小姑耳畔了。

顧靈下崗了,是個股民,日常工作就是看報紙,研究股市。

看侄女這樣親近,她心說,估計孩子是受不了親媽的冷漠,這是一比較,喜歡上她了,懶洋洋翻個身,她等著侄女來香自己。

可小丫頭居然說:“小姑,媽媽剛才跟我說話了,她說她愛我喔。”

大尾巴狼小姑湊過臉來香小侄女的臉:“光說沒用,得有實際行動,她像我一樣抱你了嗎,親你了嗎?”

半夏躲開了小姑的香香。

她不喜歡被小姑抱,因為她總是抱的太緊,勒疼了她,也不喜歡被小姑親親,因為她吧唧吧唧的,會把口水弄到她臉上。

不過媽媽的親吻會是什麽樣的呢,半夏想知道。

……

轉眼哥哥回來了。

媽媽拿過軟膏,又從她的紙箱子裏翻出一瓶藥,用藥瓶反複碾成細沫以後,加到了尿素軟膏中,然後再敷到半夏的手掌心,把創可貼剪成兩個圓圓的小片,貼在上麵。

捧著掌心,半夏驚呆了,她手上貼了藥,可一點都不髒,還不影響玩呢。

難怪大家叫媽媽是仙女和菩薩呢,她真的太棒啦。

林珺整理完藥箱,要打電話,半夏要去給哥哥炫一下,卻聽一陣咕咕咕的聲音。

難道有鴿子飛家裏頭來呢?

但走到陽台上,半夏一看:“哥哥,你為什麽學鴿子叫呀?”

分明就是他在學鴿子叫,可顧法典卻說:“沒有啊,我沒有。“說完,又往窗外咕咕兩聲。

半夏明明知道哥哥在撒謊,要大多數孩子,哥哥睜著眼睛說瞎話,她肯定會告狀的,但半夏自從生下來,從來沒有被人偏袒過,所以不會告狀。

捧著小手,又追著媽媽去了。

媽媽翻黃頁,電話簿,她看著,媽媽要打電話,她就幫忙捧電話。

媽媽好像不太舒服,打了幾個電話,跟人聊了會兒,喘起了粗氣,半夏就拍她的胸口,跟她一起歪在沙發上,看媽媽睡著,她也閉上了眼睛。

顧法典本來很喜歡看電視的,這兩天不看了,籃球扔牆角,快結蜘蛛網了。

男孩不停的這兒擦擦,那兒抹一抹,光洗手間一天收拾了三回。

別人都開開心心,全家隻有顧靈不高興。

報紙蓋臉,嫉妒!

……

顧謹是被林珺喊回來的,來之前,緊急幫她買了很多日用品。

林珺的衣服全是五年前的,擱現在,又土又舊,尤其內衣**,放太久了,穿了對身體不好,這些全得給她買新的。

而牙膏牙刷,毛巾,她向來用的,跟顧靈用的是兩類,顧謹遂也買成了合她心意的。

甫一進老家屬區,林大媽搖著扇子問:“顧教授,四寶書記判了嗎?”

肖大媽則說:“今天我們見著林珺了,孩子一回來她整個人都活了,要你能把四寶書記給判了,她準開心,準跟你……”

“今天宣判,明天她就會跟你複婚的。”林大媽指點迷津。

顧謹點頭:“好好好,是是是。”

一幫大媽目送著:慈心廠的模範女婿,瞧瞧,挑不出一丁點的毛病來。

進了院子,走了不幾步,顧謹就見幾個紅毛趴在花園裏,朝著樓上嘰嘰咕咕。

顧法典趴在窗戶上,也在嘰嘰咕咕。

老父親重重咳了一聲,一幫紅毛齊刷刷的,全匿花叢裏了。

回到家,顧靈搶著開門,也問:“哥,沈四寶倆口子判了沒?”

“你見過哪個案子三天就能宣判的。”顧謹反問。

看林珺在打電話,他先遞給顧靈一個盒子,繼而進了廁所。

顧靈揭開一看,一**白色的皮鞋,還是紅晴蜓牌,這鞋要八十多塊,擱她現在那個榆木老公,可舍不得買,也就她哥疼她。

抱著鞋盒跟進廁所,一看,她不高興了:“哥,林珺都跟你離婚了,你還幫她洗內衣**?”

“她是個病人。”顧謹說著,打水,要揉新衣服。

林珺對妍妍的偏疼和護犢子,超過了前三個兒子中的任何一個。

孩子是有病,但她也太小心,太嬌氣了。

顧父顧母疼孫女,為了見孫女,還要專門換新衣服,洗澡。

甚至因為林珺挑剔煙味,顧父每回見孫女,還要提前戒煙三天,用他的話說,大臣見皇帝都沒那麽鄭重,可也隻能看看,林珺甚至不肯讓他們怕抱一下。

顧謹總在不停的解釋,說妍妍身體不好,當時的林珺也有病。

顧靈願意信。

可現在她不信了。

她讓倆兒子移了民,一聲不吭,一句解釋都沒有。

憑啥顧謹給她洗內衣?

要她說,嫂子就是給她哥慣壞的。

可真讓哥哥蹲洗手間洗內衣,她又舍不得,氣啾啾的,顧靈說:“放著,我洗。”

……

半夏撲了過來,給爸爸看她手心裏圓圓的創可貼:“爸爸快看,媽媽貼的。”

中醫,藥師就是醫者,開方,調方,配方,全得從人身上來。

所謂醫者仁心,林珺曾經在中醫院實習過,隻要她瞧過病的人,沒一個不記得她的,對待病人有耐心,性子好。就貼個創口貼,她貼的也跟別人貼的不一樣。

看女兒那麽開心,顧謹非常認真的欣賞了一番,極大的滿足了孩子驕傲的,想要炫耀的心理,才說:“不愧是媽媽貼的,非常好看。”

又跟兒子說:“你的小弟們來了吧,不用下去看看?”

“不用,我今天忙著呢,得陪我媽。”顧法典說。

“陪你媽的時候順帶寫點作業呢?”顧謹問。

顧法典立刻跳了起來:“別,我還是下樓吧。”

學習,一步趕不上就步步趕不上,所以做作業於顧法典是個頭疼的事,平常要不是妹妹盯著,他才不肯,而今天,半夏被媽媽絆住了,顧法典正好偷奸耍滑。

方才一直在樓下咕咕叫的,其實是台球館的山雞。

因為秦秀在看守所終於頂不住,把自己的上線,和送貨的黑8統統供出來了,黑8喜提銀手鐲,被抓了。

群龍無首,台球館眾小弟嗷嗷待哺,山雞來找顧法典,看能不能把黑8從局子裏弄出來。

那不異想天開嘛,媽媽回來了,顧法典就不可能再走違法犯罪的道路了,所以山雞在樓下求救,顧法典一直咕咕咕的,是在拒絕他。

不過兩害相權取其輕。

爸爸勒令讓他寫作業,他嫌頭疼,得,下樓,親自跟山雞聊一下吧。

……

雖說曾經是一家人,可現在已經不是了。

顧謹也不知道林珺喊自己回來是為什麽,但離婚前那段時間,前妻的壞脾氣他領教的最深,所以雖然忙,但一聽是她喊,他立刻就往家奔,且如臨大敵。

當然,也怕她跟顧靈一樣,要催沈四寶的案子。

秦秀已經招供了,為了釣出她的上線,公安緊急逮捕黑8,今晚達隊還準備讓秦秀打電話,黑8負責出貨,去釣魚執法。想順勢抽藤抽蔓,把那條大鱷魚給釣出來。

但顧謹覺得希望不大。

因為隨著沈四寶和毛哥都被捕了,最近幾天所有碼頭的走私活動全停了。

證明那條大鱷魚早就查覺風聲了。

而沈四寶,是顧謹認準的突破口,要現在就移交檢察機關,案子一審他就被放了,但押著不審,繼續拘留,才有可能突破他的心理防線。

所以麵對著情緒隨時會失控的前妻,他很擔心,也很頭疼。

此時全家,隻有懵然無知的半夏最開心了。

這是第一天,她看到爸爸和媽媽同時在家喔。

拍拍沙發,她說:“爸爸坐呀,就坐在你平常坐的位置上。”

林珺就坐在另一邊,正在打電話。

顧謹不好拂孩子的意,隔著女兒坐了下來。

小丫頭左看看,右看看,站了起來,靠到了媽媽身邊,皺起了眉頭。

掛了電話,林珺問:“怎麽了,你不開心嗎?”

半夏扭屁股,林珺於是給她挪地兒,一挪,她立刻又笑了。

林珺側首一看,前夫正襟危坐,就在她身邊。

她有重要的事要跟他講,遂轉身就抓上了前夫的胳膊:“顧謹,太過分了……”她抓著他,其實已經抓疼了,可她渾然未覺。

顧謹怕她下一秒就要暴發,也很害怕,當著孩子的麵她情緒失控,會對孩子造成心理陰影的。

“哎呀。”女孩突然一聲,驚到兩個大人。

林珺下意識的轉身,正好接住從椅子上摔下來的半夏。

“媽媽,對不起,相機摔啦。”女孩是在取哥哥掛在牆上的相機,看相機摔了,她有點怕,怕媽媽會責備自己。

林珺團著女兒,說:“相機摔了就摔了,咱們再買個新的,隻要半夏是好的就沒關係啊。”

所以,她摔了相機媽媽不會生氣?

但半夏還是好傷心:“媽媽,我想給你和爸爸拍張照片呀,相機壞了就不能拍啦,怎麽辦呀。”

媽媽柔聲問:“為什麽半夏要給我們拍照呢?”

女孩齒咬著唇,有點羞澀:“因為二狗哥哥不相信我有媽媽,我走的時候他可傷心了,我想把照片寄回去給他看,這樣,他就不會傷心了呀。”

二狗是誰,顧謹和林珺都不知道。

但半夏這樣說,林珺又得到一個訊息,她不但一直被養在農村,秦秀作為名義上的母親,甚至從來沒有去看過她,以致於村裏的孩子都以為她沒有媽媽。

林珺已經是四十出頭的人了,經曆過得事情太多太多。

她能想象得來,一個沒有媽媽的孩子,在一個偏僻的小漁村裏,從小到大的生活會有多艱難。或許有人會保護她,但對於弱者,孩童之間最多的是霸淩。

所以半夏在農村肯定過得很艱難

這是女孩第一次被媽媽親吻,她輕輕吻上半夏的耳朵,柔聲說:“一會兒點點哥哥來了,咱們一起照相,然後媽媽陪你一起去鄉下,讓你的二狗哥哥不但看到照片,還能摸到你的媽媽。”

不像小姑香一下會弄疼半夏,媽媽吻的輕輕的,說話聲音也是輕輕的,她讓半夏好開心,開心到甚至有些難過,女孩想起一件事,她說:“原來四寶爸爸每次去看我,都要走好久好久的路,還要花很多錢,他要半夏報恩,所以半夏就給他洗襪子,半夏想回村看二狗哥哥,媽媽帶半夏去,半夏以後也給媽媽洗。”

把女兒團在懷裏,林珺努力克製著自己,輕聲對前夫說:“我們廠張仲景的雕塑被拆除了,目前整個雕塑除了頭部,其餘的全都不見了,但我們必須找到它的底座,尤其是上麵刻意半夏二字的那一塊,顧謹,必須找到它,隻有找到它,沈四寶和馬書記一家才能體會到我此刻的難過和痛苦,我要他們生不如死!”

雕塑,半夏的名字。

銀元,吳小華唯一的財產。

去他媽的愛慕和追求,林珺和吳小華都曾是沈四寶的獵物。

林珺唯一比吳小華幸運的是,雖然沈四寶偽裝得很好,追得很殷勤,甚至拿下了她的父母,為了追到她還不惜動手自殘過,可她從來沒有動心過。

但沈四寶害死了吳小華,同樣也在她身邊網織了陷阱。

林珺可以確定,沈四寶沒有拿到雕塑裏的東西,否則他就不需要賣銀元。

但被切割的雕塑呢?

東海市那麽大,周邊多少漁村,大卸八塊的雕塑到底去哪了?

這時林珺就又會覺得,自己怎麽會那麽失敗呢,她是個失敗的人,一無事處的人,在這一瞬間。

挫敗感襲卷了林珺,讓她難過,自責。

“你別急,慢點說。”顧謹說。

“必須找到雕塑的底座。”林珺越想越不可能:“它被切割成了好多塊,據說全被人搬走了,我們到哪兒去找它?”

顧謹發現林珺的眼珠不會轉動了。

而以他的經驗,一旦她變成這樣,一會兒她就會悄悄去跳樓,或者服安眠藥。

如果你阻止她,她還會在無意識中抓傷你。

一手拍前妻的背,另把一隻手給她抓著,顧謹說:“你不要著急,慢慢說,我在呢,我聽著呢,你想要什麽,盡管提要求,我一定幫你辦到。”

林珺越想越覺得不可能,她雖沒發病,可已經在崩潰的邊緣了.

“要找底座,可我怕它被人毀掉,裏麵的東西也會被毀掉的。”她團著女兒,喃喃說。

顧謹堅定的說:“不會,你再說的具體點。”

“雕塑的底座,尤其是刻了半夏兩個字的那一塊。”林珺說。

“我知道了,我馬上幫你把它找回來。”顧謹邊說,還繼續拍著她的背。

團著孩子,吻著她的臉頰,林珺還會焦慮,卻又空前的平靜。

前夫還一直在安慰她,終於,她緩和了下來,懷裏的女孩還說:“爸爸,我的媽媽好溫柔呀。”

所以,在女兒心目中,她是個溫柔的媽媽嗎?

而這時顧法典哼著小曲兒進門來了。

看爸爸媽媽都在地上,再看他們手裏拿著相機,給唬了一大跳,因為相機裏還存著兩張膠卷,那是他珍藏的,黑8的果照。

別是媽媽發現他居然給那麽醜一個胖男人拍了果照,發病了吧.

男孩給嚇的毛骨聳然.

他刺激到媽媽了嗎,媽媽會崩潰嗎?

她會去跳樓嗎,會跟爸爸打架嗎,妹妹要看到媽媽發瘋,會多害怕。

這時爸爸站了起來,說:”法典,走,跟我出去一趟,找黑8.”

黑8!!!

可憐的顧法典,剛才在樓下還是社會哥,古惑仔。

此時徹底傻了,可憐巴巴的望著媽媽,等待著命運的宣判.

但這時顧謹拿過衣服,又對前妻說:“法典有個朋友叫黑8,原來跟四寶關係不錯,雕塑肯定是他處理的,他知道去處,你等著,我和法典這就去幫你找東西。”

離開整整四年,林珺於如今的慈心也是一片茫然。

而她於兒子的印象,還停留在四年前,是個不及自己肩膀高的小家夥。

他的朋友,在她想來,大抵就是金帥和馬同那樣,憨乎乎的小崽崽們了。

伸手掏兜,她說:“點點,上門別空手,記得買幾個棒棒糖給黑8小朋友吃,你也可以吃一個,但要記得,吃完糖要漱口,不然會生駐牙的。”

顧法典不知道具體發生了什麽事。

但他明白了,黑8能幫媽媽很大的忙。

那邊顧謹從廁所喊出顧靈,這邊顧法典拿著錢,在想,要給黑8買棒棒糖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