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各懷鬼胎

滿心算計落了空,讓李貴妃很是不悅。

尤其是聽聞兵部尚書王德昌的夫人,竟然邀那兩人共坐,壞她好事,搞得她像個唱獨角戲的小醜一樣,便讓李貴妃連帶著恨上了王孟氏。

“既然有人要舔著臉去巴結那對母女,那就讓她們那麽坐去!”

李貴妃一甩帕子,一臉刻薄嫌棄地在空中撣了撣,好似空氣裏有什麽惹人厭的東西,讓她厭惡非常嗤之以鼻:“位置都安排滿了,本宮上哪兒給她們兩個上不得台麵的調換位置去?!”

女官犯了難。

晏家那兩位自己得罪不起,但麵前這位貴妃娘娘,自己更得罪不起!

可若當真就如此做了,若是惹了皇帝皇後的不滿,自己豈不是更加生死難料?

此時此刻,女官感覺自己脖子上正被人架著一把刀,不管自己怎麽選,這刀都會落下來要了自己的命!

但她到底是在宮裏活了好些年的老人了,對於利弊的權衡早有了自己的一套章法。

“這些人惹了娘娘煩心,本是死不足惜,但娘娘不可在宴上這樣做啊!”

女官頭埋得更低了,整個人都趴到了地上,苦口婆心地勸李貴妃,“聖上對晏家多有倚重,如今對晏家孤女也是頗有抬舉之意。若讓聖上見娘娘如此行事,娘娘豈不是落了他人口舌,還讓那些個該死的看了娘娘的笑話?”

李貴妃臉色一沉,抄起手邊的東西就朝著女官砸了過去,劈頭蓋臉就是一頓罵:“你是個什麽小賤蹄子?!也敢來教本宮做事?!”

女官不敢躲,被砸了個正著。

銅製的小香爐分量驚人,砸在身上悶脹脹地疼。

裏麵灑出來的黑灰還帶著沒燃盡的火星,跳出來落在她手背上,燙得她一哆嗦,卻不敢大動作地縮手。

女官咬著牙忍了,繼續說道:“娘娘息怒。奴婢是為娘娘不平啊!”

也不等李貴妃再反應,女官就接著往下說:“那幾個不過是些微末小人,怎值得娘娘為了她們,招了聖上的不滿?娘娘要收拾她們,私下裏尋了由頭,還不將她們吃得死死的?實在犯不著在大宴上,為了幾個小人折了自己的臉麵。”

李貴妃聽得若有所思,雖心裏不痛快,倒也覺得女官的話有點道理。

“那就再添一張桌案,讓這兩臭味相投的一塊兒呆著吧!”

李貴妃煩躁地擺擺手,轉身對著鏡子細細打量自己的妝容,不打算再多管這事兒。

女官見李貴妃鬆口,心中鬆了一口氣,應了一聲,下去讓人重新布置去了。

一切處理妥當後不多時,殿外便傳來內侍的唱喏。

“皇帝陛下——皇後娘娘——到——!”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

滿滿一殿堂的人,分兩側跪伏在地,高呼萬歲,呼聲震天。

皇帝攜皇後在正中最高位坐下,俯視群臣,慢條斯理地說道:“眾卿平身。”

“謝聖上!”

一番禮儀流程走完,皇帝宣布開宴。

管弦絲竹聲驟起,嫵媚多嬌的舞娘在堂中起舞翩翩,觥籌交錯,滿堂的燭光在歡歌樂舞中折射出迷離的光影。

晏清同王淑語一碰盞,笑著飲下清茶,卻偷偷瞥眼瞧了皇後下首第一位。

那裏擺著一張空桌。

本來該在那兒坐著的,是這次宴會的統籌者,目前後宮之中地位僅次於皇後的李貴妃。

可惜貴妃娘娘身體不適,推了今日的宴會。

晏清輕輕地放下茶盞,收回視線,笑得溫和。

真是太可惜了。

侍候的宮女見晏清茶盞空了,上前來為她斟茶,濃鬱的茶香中夾雜著一絲微不可聞的藥香。

晏清眼一垂,眸子中劃過冷光,恰似不在意地拈了兩顆桂圓幹吃著。

添茶的宮女卻忽地腳下一絆,溫熱的茶水潑了晏清一身。

宮女頓時一驚,滿麵驚慌,“噗通”一聲就跪在地上,朝著晏清磕頭求饒:“大人恕罪!”

宮女音色清亮,一時動靜不小,無數雙眼睛看過來,堂中的歌舞都熄了鑼鼓。

皇帝沉下眼一掃,不悅地問道:“怎麽回事?”

宮女沒想到離得這麽遠,這邊的動靜竟然還引來了皇帝的關注,霎時更加惶恐無以複加,連忙跪著就調轉了身,衝著皇帝磕頭告罪:“奴婢失職,請聖上恕罪!”

皇帝眉頭深皺,肉眼可見的不悅擺在臉上,微微瞥了眼一旁的皇後。

皇後自然會意,朝自己身邊侍候的女官打了個眼色,霎時便有人將犯了錯的女官拖了出去。

又對晏清說道:“宮人無狀,是本宮治下不嚴,待宴會結束,本宮自會命人好好**!”

說著皇後又吩咐自己身邊的人道:“染秋,帶晏將軍下去更衣。”

“謝娘娘。”

晏清恭謹地謝了皇後,隨著走下來的染秋前往偏殿更衣。

席下眾人見皇後竟然派了自己身邊的大宮女去給晏清領路,頓時對晏清的定位又高了幾分,紛紛在心裏盤算著晏清的價值。

一抹若有似無的視線隱在眾多打量的視線中,卻叫晏清無端的脊背生寒。

晏清下意識地看向了宴席上的某一個位置。

卻見皇帝下首位第四桌,坐著一個端方的中年人,著緋色繡飛鶴朝服,麵上帶笑,很有文人風雅隨和的氣質,又因久居高位,帶著一股不怒自威的沉穩,以及運籌帷幄的從容。

當朝丞相許相逢,從皇帝上位到溫哲茂登位,曆經兩個帝王,穩坐丞相之位,更是如今皇後的親爹,當朝的國丈,可謂權勢滔天。

許相逢見晏清看了過來,微微驚訝了一下,隨即微笑著朝晏清一點頭,算是招呼了。

晏清亦是頷首致意,收回了視線。

許相逢是個很有手段的人,且忠君愛國到近乎愚忠的地步。

但不管上輩子還是這輩子,自己同他都沒有利益衝突,許相逢應該沒有理由立場針對自己。

晏清略微皺眉,但願隻是自己的錯覺。

沒有多想晏清便將此事置之腦後,眼下她還有別的要緊事要做。

清冷的視線輕飄飄地掃過皇帝下首位的王孫席,將溫哲茂和晏靈兒的小動作盡收眼底,晏清隱在背光處,如同在黑暗中窺視的鬼魅。

溫哲茂忽覺脊背一涼,下意識地朝著晏清的方向看去,卻隻見晏清恭順有禮地跟在染秋身後,從晏靈兒身後路過往一旁的偏殿走。

溫哲茂微一皺眉,以為自己看花了眼,不待他細想,便見孟舒瀾從旁遞上了一杯酒:“此去邊疆,不知幾時才能再見,小弟敬表哥一杯。”

溫哲茂自然不會掃了孟舒瀾的麵子,端著酒杯一飲而盡,同孟舒瀾說笑兩句便再看過去,已經沒了晏清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