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第二章

不知不覺,轉眼過了兩年,雲珂已滿十四歲,按照大雲國禮,該是成年之日。

吾家有子初長成。雲珂的父皇自然驕傲甚喜,要為他舉國大辦成人禮。

大禮自頭一年便開始準備,到了臨近之日,整個皇宮更是忙忙碌碌,人人行色匆匆。

雲夜原本對這些身邊事不太關注,此時卻也留意起來。他知道成人禮是雲國男子的重要儀式,所有男子到了十四歲的六月初六,都要束發,換上雲國的國服——雲服,舉行成人禮。可是為何如此,他卻並不十分明白。

到了成人禮那日,他見雲珂神采奕奕,束金冠、結流鬢、披雲服、係錦帶,一副精神勃勃的樣子,不由得大是奇怪。

他此時隻有八歲,從小住在與世隔絕的萬花穀,後又身居深宮,不解人事,不知從哪個多嘴的奴才那裏得知:成人之後,可行婚事。

雲夜隱約知曉,婚事便如他的父母一般。再一細思,不禁大怒,衝進內殿,見雲珂已準備完畢,正要參加大典,便伸手擋住,問道:「成人之後,是否可行婚事?」

雲珂微微一愣,不明其意,答道:「自然可以。」

「那成婚之後,是不是像我們這般同食、同住、同眠?」

雲夜嚴肅地看著他,點頭道:「那好,日後你要與我成婚。」

雲珂聞言一愣,隨即大笑道:「夜兒,你是男孩子,不可以的。」

雲夜怒道:「為什麽?」

雲珂見一時與他也說不明白,大典時辰又馬上要到了,小太監一直在門口催促,便隨口道:「因為男男不能生子。」

這個道理,他知道雲夜是懂的。

果然,雲夜聽後不由得愣住,雲珂趁機疾步而出,匆匆趕往大典,對身後的怒喚置若罔聞。

其實他本想著等晚上回來再對雲夜詳細解釋,細細安撫。可誰知人算不如天算,成人禮上大禍突至,風雲變色,二人為此分別多年,雲珂當日的隨口搪塞之言,也成為雲夜日後念念不忘的心結。

成人禮上,南海餘孽,炎國刺客,兩年策劃,精心布置,傾巢而出。如此陰謀,自然有心人得益,無心人受損。其混戰之驚,可想而知。

雲珂遇刺重傷,整整昏迷了七天七夜,幾乎性命不保。可是當他好不容易從重傷中熬過來,更大的打擊還在等著他。他的父皇——大雲國明敬帝,已在四天前駕崩了。

樹欲靜而風不止,子欲養而親不待。

雲珂怎麽能想到,七天前還帶著慈愛與驕傲的眼神,在大典上為他舉辦成人禮的父皇,眨眼之間,竟已天人永訣。

悲涼!悲涼!悲涼……

可是雲珂卻無暇傷心,甚至連哭都不能。因為雲國的形勢不容他傷心,因為重傷的身體不容他哭泣。

雲珂是雲國明月王朝三百年來,第一位坐在禦輦上,被抬上皇位的皇帝。

虛弱憔悴的身軀,裹在尊貴莊嚴的皇袍裏;蒼白消瘦的容顏,露在華麗威儀的頂冠下;寬大龍袍在獵獵風中翩然翻飛,越加顯得在太監攙扶下走上龍座的少年身如浮雲,飄然搖曳。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舉朝文武,上千將士,在威嚴神聖的大殿前,參拜新皇。

雲珂望著眼前匍伏的臣民,感受的不是君臨天下的寫意與驕傲,而是無盡的痛楚和沉重。可是他的麵上不露分毫。

與那隨時會煙消雲散般脆弱的身體和麵容相比,他的眼神是那麽堅定,帶著與生俱來的高貴與優雅,帶著由心而發的威儀和尊貴。

每吐出一個字,都好像一把利刃卷著冷凜的寒風,呼嘯著劃過胸前的傷口。可是雲珂笑得鎮定而從容。這種鎮定,給了他的朝臣們希望;這種從容,給了他的百姓們信心。

此後長達兩年的時間,大雲國對炎國展開了軍事報複,對南海餘孽進行追剿活動。明月王朝,在年輕睿智的新皇明貞帝的帶領下,走向了另一個盛世和輝煌。

無人留意雲夜是什麽時候離開的。甚至當雲珂想起來的時候,竟已過了半年之久。

因為雲珂拖著重傷未愈的身體倉卒繼位,之後又立刻捉拿亂黨,安撫百姓,整頓國事,還要調兵遣將應付炎國的突襲大軍。諸多要事讓他暈頭轉向,身心疲憊,傷勢愈重,實在無暇他顧。

他繼位後便由永夜宮搬至帝居紫心殿。先皇國喪也拖到半年後,諸事漸定,他的身體略略好轉,這才仔細辦妥。而當雲珂恍然發覺時,雲夜早已在他繼位之前,便已辭行,去了萬花穀。

從此時常午夜夢回,伸手旁探,偌大的龍床,空涼一片,失了暖心人……

漸漸地,雲珂也習慣了這紫心殿中的孤家寡人。他不是別人,他是大雲國的皇帝,明月王朝的君主,他有太多的事情要處理,太多的時間去忙碌。

兩年後,南海餘孽和炎國之禍,終於徹底平定,但雲國也為此付出了巨大代價。

雲國第一武將——昭陽侯雲皓,去世了。

雲皓沙場征戰多年,早已宿疾纏身。先皇遇刺身亡,其悲痛不下於雲珂。遂不顧身體,徹夜追查,又出兵萬裏,追擊餘孽,討伐炎境。兩年征戰下來,鐵打的身子,終也到油盡燈枯之境。

待戰事平定後,雲皓竟未來得及返回滄浪,便於凱旋歸朝途中病逝,時年隻有三十六歲。

雲珂聽聞消息的時候,重重跌坐在龍椅上。他於重傷昏迷之中,與疼他逾於性命的父皇成永訣之恨,心中悲恨,終生不可彌補。此時竟連從小尊敬崇拜的義兄也未見到最後一麵,再待誥命夫人沁寒夜以身殉夫的消息傳來,心裏早已痛得沒有感覺。

唯一思念擔憂的,便隻有雲夜。

可雲夜卻未曾捎來隻言詞組,命人送入萬花穀的書信與急報,也如石沉入海,一去無回。隻在他父母的殯禮上送來一幅祭父禱文。言辭雖尚嫌稚嫩,但字字句句,發自肺腑,誠意昭昭,總算讓雲珂略感寬慰。

兩年教養,那冷漠涼薄的性子,也懂事了許多。

炎國求和,割地送金,呈上大批貢物及皇室質子——憐惜。

憐惜人如其名,資質秀美,體態纖弱,可人憐惜,性情更是溫潤如玉、善解人意。他雖是炎國國主的血脈,卻算不上真正的皇子,其母出身卑賤,是一名宮奴。在身分等級極度嚴明的炎國,宮奴是最最下賤之人。

憐惜雖是國主所出,卻也隻能是一卑賤下人,連國姓的資格也沒有。隻是選質子時,才有人猛然想到炎宮中還有這麽個人。就這樣,他被精致包裝一番,千裏迢迢送至了雲珂的紫心殿上。

初次見麵,他似已認命,大殿之上不卑不亢,一臉坦然,倒讓雲珂有幾分意外和賞識。

不可否認,雲珂確實是雲國幾百年來少有的明君。雖然大殿上眾臣對炎國都怨恨至深,紛紛建議讓憐惜入宮為奴,以償國債,但是雲珂卻覺得炎國的錯誤,不該由這樣一個弱質少年來承擔。

況且雲國已經大敗炎國,占盡上風,泱泱大國應該有自己的氣度。因此他駁回了眾臣的意見,隻是讓憐惜入宮,做了個傳隨。

所謂傳隨,就是皇上隨傳隨到,陪皇帝下下棋、聊聊天,在皇帝閑暇的時候陪他遊樂,打發時間和消遣的一個不大不小的身分。說是奴才也不是,說是臣子也不算。

憐惜在炎國本就是個低賤的身分,伺候人的事情自然十分明白。他讀過幾年書,頗有幾分文采,人也十分溫順,不久便得到了雲珂的喜愛。

他二人年紀相近,憐惜不過比雲珂大兩歲,此時也隻有十八歲,陪在雲珂身邊,雲珂很快發覺他性情隨和,優雅從容,與炎國皇帝大不相同。

他對雲珂本來便有感激之情,後又漸生仰慕之意,於是不知從何時起,憐惜不僅成了雲珂的身邊人,也成了他床畔間的暖床人。

雲國風氣一向開放,男男之風也十分普遍,甚至在五百多年前的青龍王朝,還曾立過男人為後。那時的男子還可以去百澤內海的浩瀚神殿,求取可令男人逆天受孕的誕子丹,以延續子嗣。

到了明月王朝,誕子丹雖然成為禁藥,但曆代帝王也不乏不愛紅顏愛男兒的皇帝,所以,此事並未讓人覺得那麽意外或難以接受。

於是此後八年,憐惜伴隨雲珂左右,朝夕服侍,貼身相伴。

雲珂本以為他絕不會變,可是人的命運就是那麽奇怪,有些時候,有些事情,是無法預料到的。

「皇上,惜傳隨在園外求見,說要陪皇上賞蓮。」大內總管福氣,躬身恭敬地在雲珂身旁稟報。

初夏的天氣,氣候溫暖合宜,禦花園的蓮花池畔更是清風徐徐,涼意撲麵。雲珂難得悠閑舒適地坐在池畔賞蓮,但今日卻沒有讓憐惜作陪的心情。

這些日子來,憐惜一直有些神不守舍,心思縹緲。雲珂性情縝密,自然有所察覺。

去年以來,炎國再次蠢蠢欲動,有不安於室的跡象,雲珂怕他們再搞什麽古怪,便命人暗查。

憐惜雖然早與炎國斷了多年的聯係,但他到底是炎國名義上送來的質子,有些事不得不防,於是雲珂也讓人去查了一下他近日神不守舍的原因。

誰知這一查,倒並未查出憐惜的行為有何背叛他,反而查出憐惜竟在一次與西木國使的偶遇中,與代表西木前來覲見的將軍屠越產生了私情。

雲珂初知此事自然震怒不已,但是冷靜之後,念及多年情分,終於心軟,遂故作不知,盼他回心轉意,但未再與他有過肌膚之親,畢竟其心未在己身,強有何意。可是憐惜竟會背著他與人有了私情,仍是讓他震驚非常。

這麽多年來,他與憐惜雖然似友非友,似親非親,但二人之間既有君臣之義,又有恩愛之情,怎會……

其實雲珂心胸坦蕩,氣度極大,並非小氣善妒、睚眥必報之人。從他當年對憐惜這樣一個敵國送來「償罪」的質子都會手下留情,甚至體諒憐惜便可看得出來。

但他和憐惜關係複雜,又相伴多年,現在於自己的眼皮底下出了這種事,惱怒過後,仍難免會感到不悅。

他想了想,淡聲道:「不必了。告訴他,朕近日事務繁多,想要一個人靜靜。」

「是。」福氣下去,過了片刻,又回來道:「皇上,惜傳隨說既然您不想他相陪,他便在園外等候。您若什麽時候想找人說說話了,他隨時願意為您解憂。」

雲珂笑了笑。「那便隨他好了。」說著端起眼前的香茶,慢慢品茗了起來。

福氣在一旁看著,知道主子一向性情溫和、心思內斂,此時雖然麵目如常,但心頭卻是鬱鬱難言,便想著辦法讓主子高興。

「皇上,前些日子慶親王新送了一批北玄國的歌姬進宮,聽說那舞技真是好極了。您若是覺得無趣,不如叫她們來給您表演一段異國歌舞如何?」

「福氣,你知道朕不好那個,還要弄什麽歌姬來表演,成心給朕鬧心?」

「哎唷,皇上,奴才可不敢。奴才就是聽說那些北玄的歌舞與咱們雲國大不相同,甚至比咱們雲國最好的舞蹈還要優美,心下不信,有些想見識見識。」福氣後麵的聲音漸漸小了。

雲珂瞪了他一眼。「可算說出心裏話了,其實是你想看不是?」

福氣忙道:「不是不是。」可轉念一想,皇上可別說他欺君,立刻話頭一轉,又嘿嘿笑道:「其實奴才是有點想看看,不過皇上既然沒興趣,奴才也就沒興趣了。想那北玄蠻荒之地,也沒什麽好歌舞,不看就不看,看了也是鬧心。」

雲珂噗哧一笑。這福氣在他身旁伺候多年,是他的心腹,當真如一活寶,有時候和他解解悶,倒挺有意思。

雲珂揮揮手,道:「罷了罷了,不用這麽口是心非。既然想看,那就看看好了。朕也好奇那北玄美人有什麽美妙舞姿。」

福氣一聽大喜,忙樂顛顛地下去傳旨了。

不過片刻工夫,慶親王進獻的十名北玄歌姬便一一到齊。福氣仔細一看,隻見各個婀娜多姿,身姿曼妙,都是不可多得的美女。

慶親王是皇上的皇叔,當朝元老,最是關心皇上的終身大事,眼見皇上已經二十有四,卻尚未立後納妃,心裏的急切可想而知,總是變著法地在皇上耳邊叨念。甚至現在,連北玄國的美女都用上了。

雲珂何等聰慧,自然明了皇叔的意思。不過不知是受他父皇的影響,還是明月王朝的曆代國君大多是癡情種子的緣故,在遇到真正的心上人之前,雲珂對其他人都難以提起太大的興趣。

歌舞很快表演起來了,雲珂漫不經心地看著,有時也被那曼妙的舞姿吸引過去。他習慣性地微微側首,想要說話,卻望了個空,這才想起他與憐惜已經疏遠很久了。不由得一時心下悵然,原來偌大的皇宮,除了憐惜,他竟再沒個說話的人。

似乎很久之前,有個人總是寸步不離地跟著自己。他親手教他功課,親自幫他寬衣,親身教他做人的道理。可是那個人,卻在自己最需要他的時候撒手遠去,至今音信杳然。

而後來了個憐惜,彌補了那種寂寞和孤獨,可是卻始終走不進他的心裏去。

想到這裏,雲珂不由得暗自歎息。

正在這時,遠處突然傳來侍衛們慌亂的叫嚷之聲。

「有刺客!護駕!護駕!」

侍衛們訓練有素地舉起武器,對岸已傳來兵器交接的聲音,正在歌舞的姬人們慌亂起來,音樂也停了下來。

雲珂遠遠望去,隻見蓮花盛放的湖水對岸,一道白色身影在侍衛中間來回穿梭,速度很快,看不真切。

福氣忙道:「皇上,來人功夫極高,請皇上速速回避,莫要衝了聖駕。」

雲珂卻充耳不聞,仍是坐在原位,仔細凝望著湖麵那邊。

明月王朝自建國以來,皇室血脈稀少,子嗣珍貴,常常遇到暗殺和刺客事件,雲珂早已百變不驚。何況他一向鎮定從容,雖然不曾習武,但對自己的皇宮禁衛還是很有信心的。

可是一旁的福氣卻已急出一身冷汗。

他名為大內總管,但並不是真正的太監,而是皇上暗中培養的「日耀」,功夫極高。他隻向對岸望了兩眼已暗暗心驚,隻覺來人步法輕妙,武功高強,劍法大開大闔之間淩厲殺伐,便是自己怕也很難在他手下撐過百招。

福氣念及皇上安危,力勸皇上暫時離開此地,誰知雲珂卻仍愣愣的坐在原地,望著那邊一動不動。

「皇上,請您先離開吧。皇上……」

福氣正說著,忽見那名刺客已突破重圍,騰身而起,躍上蓮花池,輕點白蓮,衣袂翻飛,翩然而來。福氣大驚,連忙舉步擋在皇上身前。

卻見此時,雲珂忽然神色一變,站起身來,匆匆走出涼亭,來到池畔。

「皇上!」福氣倒吸口涼氣,不知皇上是否昏了腦子,怎麽反向那刺客迎去。

此時弓箭手已經準備就緒,將禦花園團團圍住,護住皇上。禦林軍首領雲常高舉右手,正要下達放箭的命令,卻見皇上忽然站了出來,也不由得一驚。

雲珂喝道:「退下。」

雲常尚在猶豫,福氣也不明所以,就這片刻的工夫,那白衣人已如翩然鴻鵠轉瞬而至,輕輕落在雲珂對麵,一雙鳳目漆黑如夜,直直地望著他。

眾人屏息,不知該如何是好,卻聽皇上靜頓片刻,忽然輕輕一笑,道:「你回來啦。」

那人鳳目流轉,斂了冷漠淩厲之色,轉而浮出欣喜之情,低低應了一聲:「嗯。我回來了。」

雲珂含笑望著他,見他風塵仆仆,衣衫淩亂,不由得道:「怎弄得這般狼狽?」

那人哼了一聲,手中長劍忽然白光一閃,一直暗中警戒的福氣和雲常倏然一驚,還來不及反應,卻已不見了那劍的蹤影。

「還不是那幫子侍衛,竟不讓我進來,真是群沒用的東西!」他冷冷地道。

「你當年的令牌呢?」雲珂上前兩步,伸手幫他整理了一下衣襟,還撣了撣他的雙袖,舉止自然。

「早不知道哪裏去了。」那人對皇上的態度似乎也習以為常,竟泰然自若地看著大雲國的九五之尊在他身前忙碌。

那令牌是當年雲珂給他讓他自由出入皇宮使用的。可是他自從進了宮,就沒有出去過,就算出去,也是隨著雲珂同出同回,哪裏用得著那東西。後來他離開得匆忙,也不記得有沒有帶了。

雲珂不知說什麽好,失笑道:「所以你就這樣大搖大擺的闖進來了?怎麽也不事先打個招呼。」

那人不以為意地道:「正好看看這些人,有沒有資格做你的侍衛。」

他的視線從雲常等人身上一一掠過,眾人心中都不由得一凜。

雲常和福氣已經發覺情況有異,見皇上竟認得那人。再看那人的舉止氣度,也不似一般刺客。哪裏有人光天化日下闖入皇宮也不覆麵的?

而且他劍法淩厲但殺氣卻不重,處處手下留情,十幾名禦林軍隻是受傷而已,未曾要了性命。

福氣見他年紀很輕,大概隻有十七、八歲,但氣質冷冽,劍法過人,似乎很不簡單。

雲常此刻聽了他們的對話,又細細看了看眼前之人,雖然已經過去近十年,相貌早已大不相同,但那雙比女人還漂亮的丹鳳眼,卻與當年的武林第一美女,昭陽侯府的誥命夫人沁寒夜如出一轍。

雲常突然心下醒悟,莫非此人是……

果然,隻聽皇上道:「好了,夜兒,看你的風塵仆仆的樣子。累了嗎?朕陪你回宮休息一下。」

雲珂攜起他的手,回身看見眾人仍愣愣地站在那裏,蹙眉道:「怎麽?還不退下。」

「是。」雲常回過神來,忙帶人要退下。

「等等。」雲珂喚住他,道:「傳令下去,昭陽侯回宮,以後皇宮大內,出入自由,再不得出今天這種事了。」

說著,他又看了看遠處湖岸那邊受傷的幾名侍衛,微微一笑,道:「昭陽侯手下留情,那些受傷的人每人賞銀二十兩,回去好好養傷吧。」

果然是昭陽侯雲夜,當年那個小世子回來了。

雲常帶人撤下,福氣這才回過神來。

其實他在雲珂繼位之前便已選定為皇上的日耀,掌管雲國最為隱秘的月隱組織為皇帝效命。隻是他正式入宮是在雲珂繼位之後,因而並未見過這位當年「橫行」宮裏的小世子。

此時見他與皇上態度親密,旁若無人,似乎並未曾因為十年的分離而留下絲絲疏離,不由得暗自納罕。

雲珂與雲夜攜手走向園外,雲夜忽然看見一旁跪著的北玄歌姬,挑了挑眉。「她們是什麽人?」

「慶親王送來的歌姬。」

雲夜眉宇一蹙。「我不喜歡宮裏有這些人。」

雲珂微微一笑。「朕也不喜歡,那就把她們送回去好了。」說著揮揮手,讓福氣立刻去辦。

雲夜聽他這麽一說,終於展眉一笑,道:「我餓了,我想吃芙蓉粥。」

「好。」雲珂看見他回來已是滿心歡喜,此時見他流露出孩時的依賴與親密,想起過往,更是激起滿心的寵溺之情。

二人來到永夜宮,這裏十年如一日,仍是當年雲夜離開時的模樣。

雲夜放開雲珂的手,在大殿裏走了幾圈,來到內殿,見寢室中不染纖塵,絲毫未變,不由得大是高興,東摸摸西看看,無限懷念。

雲珂在旁微笑道:「累了吧?先去沐浴,然後我陪你用膳。」

「嗯。你在這裏等我,我很快回來。」

待雲夜沐浴完畢,煥然一新地走回內室,見雲珂正倚在長榻前看著什麽。

此時已是黃昏,夕陽的餘光淡淡地灑在他的身上,猶如鍍了一層薄金。頂上的皇冠和一身皇袍,越發映得雲珂儒雅高貴,威儀自現。

雲夜深吸口氣,輕輕走過去,從後麵抱住雲珂,將頭緊緊地貼在他的背上,低低道:「我回來了……雲珂,我回來了……」

雲珂微笑著低下頭,輕輕拍了拍他的手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