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第三章

昭陽侯雲夜回宮的消息,第二天便傳遍朝堂上下。眾臣見皇上對其寵愛一如當初,甚至留他長居宮中,一時都持觀望態度。

昭陽侯是雲國世襲的爵位,一連三代皆為雲國大將,為國效力。雲國從上到下,遠的近的,不知有多少將領是原昭陽侯門下的舊部。如今雲夜回朝,年紀雖輕,身分卻十分微妙,自不知有多少雙眼睛在盯著他。

可是雲夜回來後卻一直我行我素,既不曾上朝,也不曾回過昭陽侯府,反倒一直住在宮裏。還是雲珂催了幾次,他才回府看了一趟,交代了些事情,去給父母大人上過香就回來了。

雲珂對他這涼薄的性子早已明了,而且包容、寵溺他慣了,也不覺得什麽,可是有些大臣卻看不過去,拿他不盡孝道,又或長住宮裏不合規矩等等事情作文章。對這些事,雲珂聽了不過笑笑。

雲夜初時不知道,後來不知從哪裏聽來些閑言碎語,冷道:「我住在哪裏關那些老頭子什麽事。你是皇上都未說話,他們著什麽急?」

「誰讓你是昭陽侯呢。再說,你也不是小孩子了,長住宮裏,難免他們閑話。」

雲夜沉吟片刻,道:「若是我有實權,有正當的身分,他們便不會廢話了。」

「哦?那你想要什麽樣的實權?」

「自然是軍權最好。」

雲珂正在批閱奏折,聞言頭也未抬,隻是隨口道:「京畿的十萬青龍禁衛軍如何?」

福氣一直在旁貼身服侍,低眉順眼,此時聽了二人的話,心下一跳。

「不好。區區十萬兵力,不足以震懾他們!」

雲珂頓了頓,抬起頭來,望著他笑了笑,道:「夜兒,那你想要多少?」

雲夜微微一笑,道:「我想要西南邊關的玄武軍權。」

雲珂聞言,沉默不語。

雲夜坐到他身旁,道:「雲珂,你給不給?」

「邊關軍權是大事,不能朕一個人說了算。」

「我知道。」雲夜笑笑,道:「我失蹤十年,突然冒了回來,也算初來乍到。我不曾授官,又不曾上朝,也沒有什麽功績,朝裏那些老家夥們自然不會這麽輕易把軍權給我。何況……」

他頓了頓,看了雲珂一眼,道:「何況昭陽侯這個身分,在他們眼裏怕還有幾分危險。」

雲珂哈哈一笑,道:「夜兒,你果然長大了。」

雲夜一眨不眨地望著他,神色間閃過一絲癡迷,卻很快斂了下去。他勾了勾唇角,鳳目含笑,道:「雲珂,若是我有辦法讓他們同意,你是否會把軍權給我?」

雲珂想了想,看著他搖了搖頭。

雲夜道:「你不相信我?」

雲珂蹙眉。「我自然信你,隻是……」

「你放心,我既然想要軍權,自然有這本事。你以為我這十年是荒廢了嗎?雲珂,我長大了。」

雲珂看著他自信的麵容,沉默不語。

是呀,十年……他的夜兒長大了。

雲夜握住他的手,鳳眉微揚,正色道:「雲珂,相信我,我現在有能力站在你身邊!我所做的一切,隻是為了你!」

雲珂聞言,微微失神。

福氣那日守在禦書房貼身服侍,聽了二人的對話心中暗自忐忑,隻覺這昭陽侯的野心也太大了點,上來便獅子大開口。

不過他心裏也有些不以為然。皇上乃一代明君,即使當年對昭陽侯怎樣百般寵愛千般縱容,如今事隔十年,便是親兄弟也不會百分之百的信任,何況還是個義侄。

邊關玄武大軍的百萬軍權是何等大事,即便那昭陽侯真有什麽本事,皇上也不會輕易給他。許給他京畿的十萬青龍禁衛軍已經很了不得了。

可是誰知一個月後,皇上竟真的將玄武大軍的軍權交給了雲夜,此舉著實震驚朝堂上下。

原來雲夜回京後還不到一個月,雲、炎兩國邊境就傳來急報。炎國新主繼位,野心勃勃,對雲國多年壓製大為不滿,妄圖收複多年前割讓給雲國的舊土,遂慫恿西木與其連手,想如當年和南海國連手一樣大舉入侵雲國。

此事讓雲珂頗為頭疼。炎國近年來蠢蠢欲動,其太子愚蠢無能,好大喜功,雲珂早已料到他登基後會來這一手,隻是未曾想到那炎國老兒死的這麽早,竟如此快地讓這個蠢貨繼承了皇位。

雲珂雖然做了準備,但最近雲國東南沿海一帶流寇又起,幾名善戰的大將都征調過去,朝中情況複雜,西南邊關的軍權一時還真找不到合適的人來承擔。

雲夜恰在此時主動請纓,毛遂自薦,要求領兵出征。雲珂考慮了幾天,竟同意了。

此舉在朝堂上下引來極大的爭議,許多老臣都大力反對。一來雲夜年紀太輕,以往又沒什麽戰績,一時很難服眾;二來,邊關玄武大軍大部分的將領都是原昭陽侯雲皓的老部下,一些謹慎保守的大臣難免擔心會有什麽變故。

不過雲珂這人,一向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他既選了雲夜,便不會輕易改變主意。朝上又有些與原昭陽侯關係交好的重臣作保支持,便將反對之聲壓了下去。

此時西南邊關的戰況已然告急。雲夜領了兵符,祭天之後便領著大軍出征邊境了。

要說雲珂不為他擔心是不可能的。不過他想著雲夜畢竟武將世家出身,又在萬花穀中得沁寒風的悉心培養,邊關玄武大軍中又有經驗豐富、戰功顯赫的將軍在,讓他去曆練一番也是一件好事。

玉不琢,不成器。雲夜將來是飛鷹還是雛鴿,便看他這次有多少本事了。

雲珂有這番想法,本以為這場戰事怎麽也要打上一年半載。誰知雲夜卻大大出乎他的意料,先是用計分化離間了炎、木兩國聯軍,又一鼓作氣直搗黃龍,不過短短四個月,便將這場聲勢浩大的戰事消弭而去,立下不可比擬的戰功。

雲珂聞訊大喜,雲夜班師回朝後立刻封他為「天賜大將軍」,又將京畿二十萬的青龍禁衛軍予他統領。一時之間,昭陽侯雲夜大將軍的名號響徹雲國上下。

雲夜回朝之後,戰功赫赫,威名在外,又受到皇上的寵愛,朝中一時再也無人敢議論他的是非。不過,福氣卻有些暗自憂心。

這昭陽侯回宮不到三天,就將後宮裏所有的姬人和沒有品級的女官遣送出宮,又對後宮進行了一連串的變動。這也就罷了,他卻不知從哪裏聽聞了憐惜的事,毫不客氣地將憐惜從原來的宮宇遷出,命他搬到離紫心殿最遠的偏宮去了。

皇上雖然沒說什麽,由著他去,福氣卻隱隱覺得不妥。

這些事原本是皇後才有的權力。就算皇後,事先也須向皇上請示。皇上現在雖說沒有立後,後宮裏也沒什麽嬪妃,可昭陽侯怎能能憑自己的一句話就如此做呢?豈不是在當皇上的家麽?

可是他現在正聖寵隆重,手握重權,無人敢說他什麽。福氣雖覺不妥,但見他心思深沉,一時也揣測不透,隻好暗暗壓在心底。

其實雲夜的這些所作所為,雲珂自然知道,隻是有時候他也搞不清楚雲夜的心思,又覺得都是些無關大雅的小事,便隨他去了。

可是他卻不知道,他這一時的縱容,竟為日後埋下了出乎意料的隱患,並由此引出了未來種種,糾葛不清。

雲珂自從知道了憐惜的心思後,便不再與他親近過。後來雲夜回來,更是把他拋在了腦後。

雲夜出征西南,使用離間之計分化了炎國和西木的聯盟,這一計策也將西木率軍的大將軍屠越牽扯進去,回京城後不知怎麽的,竟被西木皇帝以叛國罪抄了家,下罪入獄。

雲珂也是最近才知道此事,想起與憐惜的一段恩情,不禁有些不忍之意。

這日他在後宮隨意漫步,不知不覺走到一座宮宇外。大紅的城牆那邊忽然傳來寂寞蕭索的古箏之音,雲珂傾耳一聽,便知是憐惜所奏。

「憐惜竟搬到這裏了麽?」

「是。」福氣道:「陛下忘了?昭陽侯回來後不久就讓他遷到這裏了。」

雲珂想了想,忽然想見見憐惜,便邁進了那宮門。

憐惜正坐在後院一個古桐樹下,神情蕭索,漫不經心地彈奏著古樂,看見皇上來了,不由得微微一驚,慌忙起身跪拜。

小太監去內殿取了座椅,放在雲珂身後。雲珂拂袖坐下,望了憐惜半晌,問道:「最近可好?這裏還住得慣嗎?」

憐惜低著頭,輕聲道:「多謝陛下掛念,憐惜在這裏一切都好,沒什麽住得慣不慣的。」

他神態謙和,語氣輕柔,似乎和平時沒什麽兩樣。隻是雲珂見他身形消瘦,精神不振,越發顯得柔若薄柳。

雲珂與他畢竟曾有過一段恩情,看他這樣,不禁有些懊悔,覺得自己也許太固執了,何必強留一個心不在自己身上的人在身邊呢?成全了他和屠越,也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他起了這個念頭,便沉吟了一下,道:「憐惜,你可想出宮去?」

憐惜似乎大吃一驚。「皇上,您是什麽意思?」

雲珂輕聲道:「你進宮也有很多年了。若是想離開,朕絕不攔你。」

憐惜愣愣地望著他,神情複雜,過了片刻,低聲道:「憐惜自從八年前離開炎宮,便是無家無國的人了,早已無處可去。隻求皇上給憐惜一方安身之處,終了此生,憐惜感激不盡。」

雲珂有些意外。「你不想出去?」

憐惜搖了搖頭,「不想。」

「你……」雲珂想說你不想去找屠越?卻突然想起屠越已被西木國主下了大獄,說不定過不上兩個月就要問斬了,讓他去找屠越豈不是送死?

雲珂想到此處,心中微微一頓,倒覺得自己的問話莽撞了。

憐惜雙目輕垂,低聲道:「憐惜這樣的人,這樣的身分,出去也隻會惹人厭煩,不敢妄作他想,隻盼皇上念在曾經的恩情上,不要將憐惜趕出去。」

雲珂見他話語淒涼,容顏憔悴,不由得升起憐愛之情,再不忍多說什麽。

他本打算將憐惜送走,成全他和屠越,可想到屠越如今重罪在身,憐惜又對此毫不知情,還不如不說的好。

何況這憐惜也真真是個知情識趣的人,陪在他身邊這些年,沒少為他去憂解愁,也沒少在這宮闈重重的深宮中,陪他度過一個個寂寞寒涼的夜晚。

俗話說一夜夫妻百日恩,雲珂又是個性情中人,想到曾經的恩愛纏綿,對憐惜便恢複了幾分往昔的溫柔。晚上他在憐惜這裏用了晚膳,又陪他說了會兒話,到夜深的時候才回紫心殿。

一進內殿,雲珂瞥見宮燈下的身影,微微一愣。

「夜兒,你怎麽在這裏?」

雲夜斜倚在錦繡祥雲的紅木榻上,擦拭著手中的流雲劍,聞言淡淡地抬起眼來,道:「怎麽,我不能來嗎?」

雲珂笑道:「你自然能來,這宮裏還有什麽你不能去的地方。」

「隻怕有些地方,我就不方便去了。」

雲珂聽他話語不善,道:「你怎麽了?這話什麽意思?」

雲夜冷哼一聲。「隻怕你有美人相伴,不喜歡別人打攪吧。」

雲珂終於明白他是什麽意思,心下反而更加沉吟。過了片刻,他道:「夜兒,你是我的侄子,我從小疼你寵你,你是知道的。如今你也長大了,有些事不能再像小時候那般任性妄為。」

說到這裏,他忽然笑了笑,道:「你歲數也不小了。義兄在你這年紀好像已經和嫂嫂成了親。你回京這麽久,有沒有想過……」

雲珂話還沒有說完,雲夜突然「刷」的一聲收起長劍,豁然起身,冷聲道:「有沒有想過什麽?有沒有想過成家立業,娶妻生子?我倒是沒有想過,皇上年紀大了,倒是該考慮納妃立後了是不是?」

雲珂沉下臉。「你是什麽意思?朕的事情什麽時候輪到你來管!」

雲夜白了一張俊臉,反更加硬聲道:「是,皇上的事我自然管不著,那皇上治我的罪好了!」

「你——」雲珂被他氣急。他雖一向縱容他,卻絕不容他挑戰自己皇帝的威嚴,此時被他氣得惱了,沉聲道:「你給朕出去!」

雲夜神色氣憤,臉色卻更白了,雲袖下的雙拳握得死緊,微微發顫。他倔強地瞪著雲珂,見雲珂那雙流彩四溢的眸子因為惱怒而微微沉黯,不由得心中一抖,咬著牙頭也不回地走了。

雲珂見他出了紫心殿,一揮龍袖,將桌上的東西叮叮當當全部掃到地下。

福氣聽見聲音進來,見了皇上這幅情景,心下一驚。他輕聲喚了小太監,無聲地將內殿打掃幹淨,見皇上坐在龍榻上運氣,也不敢搭話,又小聲地退了下去。

他在皇上身邊服侍這麽多,鮮少看見皇上這般動怒,也不知昭陽侯怎樣惹了他了。不過昭陽侯是皇上的心尖寵,想過不幾天,皇上又會對他寵愛有加了。

果然,二人冷戰了兩天,昭陽侯又來和好了。也不知他對皇上說了什麽,皇上很快就對他既往不咎,又像從前那般笑意盈盈地寵著他了。

轉眼到了十月,雲國要進行祈福活動。這祈福雖然沒有春節時的大型祭祀來得隆重,卻也是雲國十分重要的一項祭典。

每年這個時候,雲珂都要到郊外靈山的神殿裏,獨自為雲國進行祈福,時間三、五天不等。一般他祈福完畢,都會在那裏小住上一、兩個月,到年底再回京。那裏氣候溫暖,風景如畫,是休息養生的好地方。

十月初二,雲珂像往年那般按時上路了,不過今年與從前不同的是,負責行程的不是宮裏的禦林軍,而是京畿的青龍禁衛軍。

雲珂信任雲夜,這種信任除了從小的朝夕相處,還有一種盲目的、無法言喻的信心,這種信心使雲珂相信雲夜永遠不會傷害自己,因為他知道他把自己看得比什麽都重要。

可是雲珂卻沒有想到,就是這份與眾不同的濃烈情感,竟使雲夜大膽地借口靈山祈福,突然發難,將他暗中劫到了昭陽府的別院。

也不知雲夜用了什麽手段,竟完全避開了朝廷的耳目。京畿兵權都在他手上,身為昭陽侯和天賜大將軍,雲珂對他的寵愛又人人皆知,他要做起這些事來自然得心應手。

雲珂此時不由得暗悔將福氣派出辦事,現在身邊連一個心腹都沒有,隻有通過月隱幫他掌控朝廷的情況。

月隱不是一個人而是一個組織,不僅暗中保護皇上,還專門為曆代皇帝收集各種情報或暗中解決一些隱秘事等等。通過月隱,雲珂很快重新掌握了朝中一切。

不過雲珂雖然被雲夜劫持,卻並不擔心他會對自己做何不利之事。在這一點上,他對雲夜十分有自信。因為以雲夜的恃才傲物,冷漠涼薄的性格,絕不會、也不可能對朝廷上的任何事情產生興趣,他唯一有興趣的……恐怕隻有自己了。

雲珂苦笑。其實他對雲夜的所求所圖,早已隱隱知曉,隻是自己無論如何不能應他,倒是兩難了。

在他心裏,雲夜是一種不一樣的存在。他是他最親密的親人,最疼愛的侄子,也是最信任的朋友。他們的關係開始的太早,開始的太深,早已超越了一般的情感。

雲珂不能想象這種情感會發生什麽樣的變質,他一直小心翼翼地避免,甚至曾試圖消弭過,可是事情還是發生了。

到了如今這個地步,雲珂不由得十分後悔自己對他的縱容。有些事情也許早點說清楚,對彼此才是最好的。

雲夜將雲珂軟禁在昭陽府的別院後三天,才來看他,不過他們卻大吵了一架。也許這是他們有生以來最激烈的一次爭吵。

雲珂為了他把自己軟禁的事,為了他對自己抱有不應該存在的感情的事火冒三丈。而雲夜同樣為了憐惜的事,為了雲珂不肯接受他的感情,為了雲珂竟然要選妃立後的事,也同樣憤怒不已。

初時雲珂還保持冷靜的態度,力圖和雲夜好好溝通,讓他明白他的希望是不可能實現的。可是雲夜卻出乎意料地堅持與固執。

「為什麽?那個憐惜有什麽好,值得你對他念念不忘?他不過是個宮奴而已,如果不是我不在你身邊,怎麽輪得到他趁虛而入!」雲夜怒道。

雲珂揉了揉額頭,已快和他爭得沒了力氣,道:「什麽趁虛而入。夜兒,你怎麽還不明白,就算沒有憐惜,就算你一直在我身旁,我們也是不可能的。」

「為什麽?為什麽我就不行!」

「我們同為男子,如何能夠在一起?何況你是我的侄兒,以你、我二人的身分,豈不是讓天下人笑話?」

「去他的什麽身分!」雲夜冷笑。「憐惜一個宮奴,你倒不怕笑話了?」

雲珂秀美的長眉聚攏一起,不怒反笑。「我是一國之君,將來必要子嗣傳承。就算和你一起,日後也要納妃立後的,你可接受得了?」

「不行!」雲夜大怒,抓起桌上的茶碗向地上砸去,之後猶不解氣,長臂一揮,又將桌子上的東西砸了個幹幹淨淨。

雲珂終於也火了,厲聲道:「夠了!你這是做什麽?難道朕是你一個人的嗎?難道你想做什麽就可以做什麽嗎?」

雲夜忽然點住他的穴道,把他扔到床上。雲珂還沒反應過來,衣衫已被撕碎。

「你做什麽?」雲珂錯愕。

雲夜此時已經被憤怒衝昏了頭腦,他一邊撕扯著雲珂的衣物,一邊將他壓在身下,怒吼:「你是我的!雲珂,你是我的!我不允許你納妃立後!我不允許任何人和我一起分享你!你是我一個人的!」

雲珂震驚,忽然明白他要做什麽,氣怒到極點,反而冷靜下來。

他貴為天子,高高在上,從小便尊榮無比,俯視眾生,這輩子如何受過如此羞辱?何況對他做出這件事的,竟然還是他從小最寵溺疼愛之人。

他冷冷地盯著雲夜,眼神中充滿了憤怒的斥責和冰冷的決絕。一向隻對雲夜溫柔寵愛的他,這輩子也沒有用這種眼神瞪過他的夜兒。

狂怒中的雲夜抬起頭,望見雲珂的神情,忽然臉色一變,堪堪碰觸到他肌膚的手指,硬生生地停在那裏。

他不敢相信,雲珂竟然會用這樣冰冷的神情、這樣決絕的眼神瞪著他。

雲夜瞬間像被點了穴道,一動不動地僵在那裏。他震驚地望著雲珂,從他的眼神中明白,如果他再繼續下去,那麽他不僅得不到他想要的這個人,還會徹底地失去他。

想到這裏,雲夜的臉色一下子變得十分蒼白,他愣了半晌,好像突然恐懼似的從床上一躍而起,直直地望著雲珂,雙唇微顫。過了好一會兒,他似乎終於慢慢冷靜下來,伸出仍微微發顫的手指,輕輕解開了雲珂的穴道。

雲夜極力壓抑住情感,艱澀地道:「你放心,我不會傷害你。」

「那你剛才是要對我做什麽?」雲珂冷冷地道,緩緩地坐起身來。身為帝王之尊,他絕不會允許有人竟然妄圖想抱自己,尤其這個人還是他的夜兒。

雲夜張了張口,似乎要說什麽,卻又咽了回去。沉默半晌,他終於冷靜而堅定地道:「雲珂,你是我的!隻要為了你,什麽事我都願意做。如果我抱你會讓你離開我,那麽我發誓,我永遠也不會再這麽做了。」

說完他默默地望了雲珂一眼,轉頭離開,留下衣衫不整仍然惱怒不已的人。

之後一個月雲夜一直都沒有再出現。雲珂暗中聯絡上了月隱,知道朝中並無異動,眾人都相信皇上現在正安安穩穩地在靈山隱居呢,隻是憐惜卻不見了蹤影。

雲珂得到這個消息後皺了皺眉。他相信以雲夜冷傲的性格不會對憐惜怎麽樣,可還是禁不住有些擔心。

其實這個時候雲珂要返回皇宮自然是可以的,雲夜不在,隻有他從萬花穀帶來的那個侍衛楓極負責看守這裏。

這別院雖然戒備森嚴,但外麵的那些士兵卻都是大雲國的青龍禁衛軍。如果他們知道他們幫著上司軟禁在這裏的是什麽人,隻怕臉都要白了,因而雲珂並不擔心如何離開這裏。

他之所以不走,是不想將事情挑開,不然此事必然會引起朝廷的軒然大波,雲夜也會以犯上的罪名而被降罪,更嚴重點,也許會因大逆不道而丟了性命。

這是雲珂無論怎樣也不願意見到的,雲夜似乎也吃準了他這一點,每日讓人將朝廷送到靈山的奏折呈來給雲珂批示,待他批閱完畢再送回滄浪,竟絲毫不怕他向朝廷求援,帶兵來抄了這裏。

雲珂想到這裏,暗暗歎了口氣。他也不知雲夜為何這般吃定了自己,難道當真以為自己狠不下心來處置他嗎?簡直混帳!

不過雲珂心裏罵歸罵,卻確實狠不下這個心來。他知道雲夜這些年來為自己吃了不少的苦,不說帶兵出征那幾個月,就說他在萬花穀中學藝這些年,身上大大小小的傷疤,無一不是他刻苦用功換來的。而他為的,不過是自己而已。

何況二人多年的牽絆豈是那般容易抹煞的。因此雲珂繼續留在昭陽府別院裏,等著雲夜再來見他,等著解決他們之間的問題。

他並不擔心雲夜會再做出上次那種事。一來雲夜極重誓言,說過的話絕對算話;二來雲夜的高傲也不會允許他再這麽做。

隻是雲夜離開這麽久,也不知去了哪裏。月隱的人暗中回報,說他帶了憐惜出宮,往西木去了,可是從西木離開後卻失了線索,尋不到他的蹤跡了。

雲珂聽說月隱找不到雲夜,反而憂心起來。

雲夜的性子他最是了解,執拗頑固,認準的道理絕不會動搖。如今不知道他去了哪裏,也不知去做了什麽,才更讓人擔心。

可是他千算萬算,也算不出一個月後回來的雲夜,竟會做出讓他更加措手不及、震驚之極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