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第 62 章
合籍大典如約而至。
平靜了數百年的魔界, 因著這件事情驟然熱鬧起來。
魔殿內魔來魔往,熱鬧非凡。就連灰蒙蒙的天色,都較尋常更為敞亮, 是個難得的好日子。
寢殿內,岑景換好那套桃華赤羽服, 轉了個圈, 自己都忍不住感歎:
“真好看。”
緋紅的寬袖長袍, 輔繡以桃色暗雲紋,長袍往下,緋色蔓延, 似有紅羽若隱若現, 且越往下紅羽越是豐盈,旋轉間, 竟宛如一隻雀鳥盈盈飛舞。
他先前隻是隨便一選,並未放在心上, 沒想到還真讓他誤打誤撞地選對了。
他正欣賞著,腳步聲突然響起, 岑景抬頭一看,瞳孔驟然一顫。
隻見聞人蕪難得地換下了一身黑色,穿著與他同係的華袍,長身玉立, 一身矜貴氣質盡顯全無, 倒不像是魔修,說是天界來的仙人,恐怕也不會有人懷疑。
岑景眼中的驚歎之意, 自然被聞人蕪全然收入眼中, 他湛紫色的瞳孔不免掀起了絲波瀾:“好看?”
岑景重重點頭:“好看。”
他忍不住多嘴道:“你也別天天穿個黑衣服了, 像喪……”
岑景差點嘴瓢,忙拐了個彎,稱讚道:”穿別的顏色多好看啊。”
像喪妻一樣。岑景默默在心裏把沒說出嘴的話補完。
聞人蕪隻道岑景緊張,並沒有將這個小插曲放在心上,問:
“流程你可清楚?”
他才開口,瞬間被岑景打斷:
“宣誓,婚書,結印……”岑景心虛地道,“你都說了八百回了。”
“我一定跟著你走,這下,你總放心了吧?”
聞人蕪啟唇:“好。”
這時候墨嶺的聲音突然從殿外響起:“魔君大人,時辰到了。”
聞人蕪聞言望向岑景,岑景立刻會意,似隻小雀兒似地迅速飛到聞人蕪身邊,一雙漆黑的圓瞳中閃著激動的光澤。
聞人蕪對岑景再了解不過,青年眼中的激動之意,分明不似作假。
他垂眸,心上驟然湧上一種難以言表的欣喜。
原來小乖和自己一樣,對合籍也十分激動向往。
他眸光隱晦難辨,暗襯道,眼下“岑家父母”、承淵劍尊,這三個岑景最重要的人,都已答應或默認岑景與自己合籍。
待大典後,他便會與岑景結下血契,今後二人便會生死與共,此生再無法分離。
他定會終生將青年護在他的羽翼下,不令青年為其他半分雜事所困,輕鬆快樂地同自己永遠在一起。
“阿蕪?”岑景揮手喊道。
他都走到寢殿門口了,一回頭,卻見聞人蕪還杵在原地。
難道是發現他的計劃了?岑景不安地想到。
直到他看到聞人蕪抬眸,一雙湛紫色的瞳孔並無半分異樣,岑景才偷偷鬆口氣。
他踏出寢殿,遙遙朝外一望,隻見魔宮以外,天色沉沉,烏雲翻滾而至,似乎在醞釀著一場暴雨。
…………
魔宮內熱鬧非凡,聞人蕪其實並沒有邀請魔界任何人,但任有不少魔修慕名而來。
當然,能入得了內場的魔修,修為和地位都不簡單。
比如場內正被諸多魔修簇擁為首的這位,正是魔界四位魔君之一——飛翼魔君。
他身形高挑,一身漆黑束身長袍,衣上零散地綴著黑羽。容貌雖然好看。但許是久居魔界不見天日,他麵色幾乎紙一般的蒼白,好似鬼魅,而最令人震驚的是,他竟同聞人蕪一樣,生著一雙於常人迥異的異色瞳孔。
隻是聞人蕪是湛紫色,而飛翼魔君卻是血一般的猩紅。
岑景隻偷偷瞥了一眼,那人便好似有所察覺般,一雙陰測的視線立刻追著他的目光而來。
岑景猝不及防被那雙血瞳嚇了一條,忙躲到聞人蕪身側。
“別怕。”聞人蕪說道,眼神冰冷的迎上飛翼,安撫岑景的語氣卻依舊輕柔,“隻是一介魔君而已。”
岑景愣了一秒,心想,你不也是魔君嗎?
但聞人蕪沉穩的聲音實在太有信服力,岑景不自覺重重點頭。
聞人蕪收回視線:“他是魔尊的人,今日你不要離他太近。”
魔尊這兩個字一出,岑景好似被按下某種開光般,雙眼“蹭”地一下亮了起來。
再望向什麽什麽魔君時,岑景就好像隻被餓了半個月,一朝見到肉的惡狼。
飛翼魔君沒來由,突然感到背上一寒,忍不住四下張望了一番。
聞人蕪突然道:“你在看什麽?”
岑景驚醒,結巴辯解:“他是魔尊的人,那他今天會不會故意搗亂?”
他小聲:“我們要不要現在就把他趕出去。”
“無妨。”聞人蕪道,“不足為懼。”
那邊飛翼魔君似乎終於察覺到異樣來著於何處,於是朝聞人蕪露出個不懷好意的挑釁笑容。
“可是……”岑景猶豫。
“魔宮早已布下重重結界,沒有人能闖進來。”區區魔宮裏麵這些人,根本掀不起波瀾。
岑景掃了一眼,眼觀鼻鼻觀心,心道,單憑這群烏合之魔,確實掀不起波瀾,但是,這魔宮裏麵還有他在啊。
岑景隱隱有些心虛。
便聽聞人蕪淡淡道道:“不必為了螻蟻擔憂。”
“哦。”岑景乖巧點頭。
不知想到了什麽,聞人蕪突然喚:“墨嶺。”
彎刀少年上前:“在。”
聞人蕪麵無神情的囑咐道:“去看看結界可有異常。”
墨嶺應道:“是。”便立刻消失在原地。
二人緩緩從魔界眾人中穿過,賀喜聲一路傳來。
“恭喜魔君喜得…喜得道侶。”說道“道侶”這兩個字的時候,這魔修一個嘴瓢,差點沒想起來。
畢竟他們魔界向來奉行及時行樂,才不附庸那些正道狗搞些彎彎繞繞的路子。
“恭喜,恭喜。”
“恭祝魔君大人永世好合。”
眾魔皮笑肉不笑地說些稀罕話,聞人蕪眸色冰冷,隻微微頷首示意。
路過飛翼魔君身側時,飛翼甚至不曾起身,隻吊兒郎當地朝聞人蕪舉了舉手中的酒杯,麵上帶著別樣的笑意。
聞人蕪便一個眼神都不曾施舍給飛翼。
飛翼笑意一僵,冷哼一聲。
帶岑景略微巡場一周,聞人蕪令眾人知曉岑景身份的目的已然達到。
這時候墨嶺疾步附在聞人蕪身側,道:“主人,結界一切如常。”
意料之中,聞人蕪淡漠道:“嗯。”
轉頭,卻見岑景麵色有異。
“緊張嗎?”
岑景幾乎是下意識點頭,等他反應過來時,麵色頓時更加難看,幾乎到了倉皇的地步。
“我隻是、隻是覺得人太多了,一時間不適宜——”
聞人蕪麵無神情:“我也緊張。”
“啊?”岑景腦海裏空白了數秒。
他抬頭,卻見聞人蕪除了更好看外,和平常時的冷靜自持並無半分差異。
便聽到聞人蕪依舊用那副平靜無波的聲音道:
“一想到很快便會同阿景簽下婚書,立下誓言。”
他緩緩眨眼,“便覺得緊張異常。”
他說話時,岑景渙散的注意力終於第一次凝聚在他身上。
岑景這才發現,聞人蕪紫黑色的瞳孔正微微顫抖。
他沒有撒謊,他真的在……緊張。
岑景幾乎是被燙了般移開眼。
他忽然覺得心上一悶,隱隱難受起來,就像,就像是被什麽東西堵住了般。
“哦。”他草草應道,想說什麽,一開口,卻不知嗓子什麽時候幹啞至極,半個字都說不出來了。
或許,是他也不知道要說什麽。
好在今天日子特殊,他即便過於緊張,聞人蕪也沒有察覺出異常。
並不明顯的日光升至最高處,不用墨嶺提醒,聞人蕪率先道:“時間到了。”
他微涼的手牽起另一隻更涼的,語氣卻帶著前所未有的暖意:“到我們了。”
岑景點頭,隨他緩緩踏上玉階。
修真界中的大典,不似凡界那般繁瑣。
倘若父母在世,便拜過父母,祈得天道庇佑,二人便在天道見證下立下誓言,以心血契下婚書,此後,便就是天道認定、羈絆相依的道侶了。
但聞人蕪的父親、岑景的阿爹阿娘、師尊,眼下都無法出席,所以二人直接略過了第一步,而是直接登高殿,於鍾鳴聲中,洗淨凡塵汙垢,但求以最好的狀態,祈得天道庇佑。
二人踏上玉階的瞬間,鍾鼓齊鳴,半空之中光芒大盛,七彩流光圍繞在高台周圍。
於此同時,鸞鳥雙雙齊飛,交頸而舞,神聖又纏綿。
虛空之中突降水花,好似自天邊奔赴而來的黃河之水,緩緩流淌在七彩流光內側,追逐的龍魚躍出躍入,激起陣陣水花,水滴於七彩流光中閃爍,竟似寶石般熠熠生輝。
再有更多岑景說不上名的祥瑞聖獸,加入其中,一時間祥瑞的金光竟照亮了整片宮殿。
似一場巨大的盛典,為二人洗淨纖塵,以求天道最慷慨的庇佑。
岑景從不知道,原來這一步,竟有這樣的講究,一時間看呆了,便聽耳邊,聞人蕪低沉卻柔和的聲音小心提醒:“抬腳。”
岑景癡癡登了好幾階,還在為眼前的場景所震撼,他竟不知、竟不知聞人蕪費了這麽大的心血……
他被聞人蕪執起的手掌,頓時越發冰冷。
聞人蕪運轉靈氣,將青年冰冷的手掌包裹:“不喜歡?”
他眉間微微皺起,似乎這個答案對他而言,非常重要。
岑景扣住聞人蕪的手掌緊了又鬆:“……喜歡。”
聞言,聞人蕪眉眼頓時舒展開來。
古老渾厚的鍾鼓樂聲中,二人終於行至高台頂端。
二人轉過身,天空之中落下一道聖潔神光,暖洋洋地照耀於二人身上。
緊接著,一道散發著金光的綢緞緩緩落下。
隻一眼,岑景便看到了其上碩大的“婚書”二字。
他緊張的滾了滾喉頭,目光卻越過落在二人麵前的婚書,遙遙望向了宴席中的飛翼魔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