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第 56 章
聞人蕪音落瞬間, 岑景神識驟然炸開一片白。
什麽夢境、什麽負劍,瞬間被聞人蕪突如其來的這句話衝的一幹二淨。
水霧升騰而起,縹緲地縈繞在岑景麵前。
有那麽一瞬間, 岑景懷疑自己又在做夢。
“……你說什麽?”他微張著濕潤的紅唇, 呆呆的問。
聞人蕪神色平和, 目光幽深:“與我結為道侶, 成為此方結界, 另一位主人。”
結為道侶……
宛如平地驚雷,這四個字不停的在岑景的腦海中回響。
恍惚的片刻裏, 岑景努力回想, 原文裏聞人蕪有沒有和他的白月光結為道侶過。
數息後, 岑景放棄掙紮。
因為寫滿了“虐戀情深”的原文裏, 根本就沒有提到聞人蕪前半生數字。
聞人蕪自出場開始,便已經是凶震三界的魔尊, 他似乎是從一夜中突然崛起, 殺死魔尊,一躍成為魔界第一, 此後永坐魔尊之位百年。
沒有一個人知曉他此前生平,正如也沒有一個人知曉他究竟是從何而來,又是如何越過魔界重重關卡, 致前魔尊於死地。
“……你可願意?”
低沉的聲音驟然將岑景喚醒。
他一抬頭,便對上了聞人蕪漆黑入墨一般的瞳孔。
岑景眼睫頓時一顫。
他毫不懷疑, 他這個時候要是拒絕,那麽下一次聞人蕪給他用的, 就不僅僅會是令人失去記憶的藥了——
岑景懷疑聞人蕪直接會用藥讓自己愛上他。
按聞人蕪這偏執勁, 恐怕也不是做不出來。
“…小景?”聞人蕪的眼神變得幽深且可怕起來。
——“我願意。”
溫泉殿內瞬間陷入寂靜, 唯有流水聲淅瀝不覺。
直到聞人蕪略帶著絲意外的沙啞聲響起:
“你說什麽。”
岑景目光堅定, 穿透水霧直直的迎上聞人蕪閃爍不定的黑瞳,道:
“我說我願意。”
說到此他頓了頓,垂下眼眸,緊了緊環住聞人蕪脖頸的雙臂,接著他突然掀起呀,像是做出了某種艱難的決定,他目光純真,眼中帶著一往無前的堅定:
“我喜歡你。”
岑景幾乎是一字一句道:
“不管是從前在淩雲峰,還是在魔宮……”他似乎是想起了魔宮中二人的親密行徑,麵上浮上一抹粉意。
但即便心中羞赫,他也毫不退縮,反而增大了音量,似要喊出自己的心聲般昭告道:
“…我喜歡你,一直一直,都很喜歡你。”
撲通、撲通、撲通……
淅瀝的水中傳來清晰急促的心跳聲。
岑景一時間竟分不出清楚,這心跳聲究竟是他的,還是聞人蕪的。
一句淺薄的喜歡而已,真能令聞人蕪激動成這幅模樣嗎?
岑景的目光在聞人蕪麵上遊動,他緊張迫切地想要知道聞人蕪的反應。
眼前卻驟然一黑。
黑霧迅速將二人牢牢裹住。
待黑霧再次散開時,二人早已不處於溫泉殿。
岑景忙鬆開自己的手,低頭一看,卻見自己已然換上了新裝束,就連發梢上的水珠也蒸發的一幹二淨。
岑景尚未回過神,便被聞人蕪拉過手,疾步邁入魔殿中。
聞人蕪發絲隨著他的動作飛舞,跳動在岑景的手背,岑景忍不住瑟縮了一下:
“你要做什麽?”
聞人蕪反手一拉,驟然回身,他極具壓迫感地黑瞳緊緊的望向岑景:
於此同時,宮殿地麵上驟然靈光大盛。
以二人為中心,驟然升起一道月白色繁瑣陣符。
陣符緩緩上移,淡淡的月白色光芒將二人籠罩。
岑景定眼一看,瞳孔猛地擴張,他難以置信般喃喃道:
“…這是…是流光星月…血契。”
他整個人好似受到了極大的震撼,呆愣愣的站在原地,黑瞳之中波光不斷閃動。
聞人蕪眼中,一抹微不可查的笑意迅速閃過。
“小景既願意同我結為道侶,”他說著,緩緩抬手,指尖凝出一抹鮮紅血珠,“自然要結下血契。”
血珠緩緩飄至陣符中,飄無所依,似乎在尋找它欽定的另一滴。
聞人蕪垂眸,隱晦又瘋狂的目光落在岑景麵上:“小景,到你了。”
岑景麵色倏地一白,垂在袖中的指尖開始發抖。
“…流光星月契非同一般,一旦結下,此生再也無法解開,且結契雙方……”
“——雙方將會生死與共。”聞人蕪接過岑景尚未講完的話。
他淡淡道:“我知道。”
岑景一時失言。
聞人蕪垂落的眼簾下,不動聲色將岑景所有神情收入眼中:
“你既也喜歡我,自然願意。”
“還是說,小景方才的話,是騙我——”
“不是!”岑景連忙打斷,他緊張道,“隻是、隻是這太突然了,我還沒有準備好。”
岑景麵上尚且鎮定,內心早就已經淚流滿麵。
天知道他隻是說句“喜歡”暫且應付應付,誰能想到聞人蕪聽了,二話不說直接拉著他要立血契,一輩子都解不開的那種。
他將來可是要假死逃脫的人,倘若這時候和聞人蕪結了血契,到時候他一死,聞人蕪便會跟著他一並消亡——那他豈不是還是會任務失敗?
結契,絕對不可以!
岑景終於回過神,他垂下頭,麵上覆上猶豫的神色:“其實,我現在不同你結契,還有另外一個原因。”
聞人蕪黑瞳沉沉:“什麽原因?”
“我雖然喜歡你,也願意同你在一起,但結契這種事乃是終身大事,還得得到爹娘許肯。
師尊雖於我並無血緣關係,但待我如父,也需得知曉我的決定。”
他仰麵,半是天真半是期待道:“等我將阿爹阿娘師尊說服,便就能和你結契了。”
岑景心道:這總能拖到他任務結束了吧。
聞人蕪定定地望了半晌,片刻後,陣符的光芒逐漸暗淡,及至消散。
聞人蕪緩緩眨了眨烏黑的睫羽,道:“並非難事。”
岑景麵上閃過半分失控,好在他轉瞬間又調整了回來。
這臭兔子還會吹牛呢!
不難?
你倒是說說看,這三個人裏。究竟哪個會同意我和你在一起?
岑景在心裏翻了個白眼,心上卻隨著陣符的消散而輕鬆起來。
他似沉思般道:“爹娘那邊不是問題,阿娘向來疼愛我,我喜歡的人,她定然也會喜歡。”
他說著,眉間忽然緊緊皺起:“隻是師尊嘛……”岑景小心去探聞人蕪神色。
卻見他提起這幾人時,聞人蕪自始至終都十分平靜。
“師尊是對你的血脈有些偏見,”岑景苦惱道,“但是師尊疼我,到時候我便好好同師尊撒撒嬌,求一求。”
他說著,拉過聞人蕪袖口:
“你好歹在淩雲峰上住過十二年,性格品質如何,師尊一清二楚。想來隻要我們肯多花一些時間,師尊總會鬆口的。”
岑景眼中帶著明顯的期待,好似碎星般閃閃發亮。
聞人蕪眸光一沉,他喉頭滾動,道:“嗯。”
說著,拉著岑景更往殿內走。
“做什麽?”岑景好奇問。
聞人蕪拉過岑景在書案前坐下,指尖一揮,信紙頓時鋪就。
岑景尚未摸著頭腦,茫然摸過筆,歪過腦袋:“寫…婚書?”
“寫信。”聞人蕪話音落,提筆於信封上寫道“蘭陵岑家收”。
岑景詫異:“給我爹娘的?”
他意識到自己有些失態,佯裝震驚般挽救道:“這麽趕?”
“蘭陵路途遙遠,今日寄去,信件一來一回間,應當能趕上我們的合籍大典。”
“合籍大典?”岑景驚到失聲,握筆的手直接僵在半空中。
聞人蕪抬眸掃來:“自然是要置辦大典,以示天下。”
岑景目瞪口呆。
置辦大典,那豈不是不止師尊,屆時消息一放出去,全天下的人都會知道,聞人蕪根本就沒死。
“你瘋了?”岑景搖頭,“你血脈特殊,倘若被發現你沒死的消息,正道那群人定會再次群起而聚,誓死將你斬殺。”
“不行,”岑景滿目擔憂,“這太危險了。”
他倏然放下手中筆,扁著嘴,麵上是從所未有的嚴厲,沉聲道:“我不許。”
岑景帶著怒意,說出“我不許”這三個字的時候,聞人蕪持筆的動作明顯一頓。
“不過隻是區區大典罷了。”
岑景著急,俯身靠近聞人蕪:“你知道暴露自己究竟有多危險嗎?現下你修為不足,根基不穩,若是他們聯手打上來……”
“我知道。”
岑景猝不及防被打斷,一時無言。
聞人蕪側身,長指撥開岑景耳邊碎發:
“但既是給你,必然都要是這世上最好的,合籍大典,必不可少。”
岑景:“可是……”
“不必擔憂。”聞人蕪神色鎮定,“你擔心的一切,都不會發生。”
“待過了合籍大典,便是小乖同我立下血契之時。”
岑景沉默半晌,終於點點頭,重新提起筆,詳細將自己和聞人蕪的事件寫進信中,裝好。
交於聞人蕪送出時,岑景托著下巴,突然眨著眼帶笑問:
“阿蕪,你可知道這陣契,為何叫做流光星月契?”
聞人蕪將信交於信使:“為何?”
岑景來了興致,俏皮的笑了笑,低下頭,一筆揮墨寫下長句。
片刻後,他抬起頭,笑眼盈盈地將信紙舉至聞人蕪麵前,眸中閃著碎光念道:
“願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潔。(注釋1)”
他晃晃手中的詩句,塞到聞人蕪懷中:
“怎麽樣,這陣契名字,是不是很美?”
聞人蕪接過信紙,喉頭上下滾動,他目光自紙上清雋卻纏綿的長句上掃過,半晌,才怔怔應了句:
“嗯。”
岑景朗聲:“我答應你,一定盡快說服師尊,待合籍大典後,我們就結下血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