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第 38 章

但這一次, 岑景卻沉默地撇開臉,他閉上眼, 神情分明脆弱,但抗拒的態度卻前所未有的堅定。

寢殿內一時間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

下一秒,聞人蕪收手,粥勺落在碗內,發出清脆的碰撞聲。

岑景眼睫微不可查的一顫,緊接著, 洶湧的魔氣驟然湧上,它們迫使著岑景回過頭,仰麵對上聞人蕪。

便看到聞人蕪眼睫垂落,他修長的指尖握著勺柄攪拌, 發出一下一下的碰撞聲。

輕微的碰撞聲在靜謐的寢殿內被無限放大, 岑景的心隨著碰撞聲不斷收緊。

直到脆響驟停,聞人蕪突然淡淡開口:

“你的師兄們, 現在還在錦洮城吧。”

岑景眉眼狠狠一跳, 聲音不穩道:“你什麽意思。”

“你一日不吃, 我日殺一人。”“錦洮城除去你之外,還有另九十九人,不如你猜猜, 會是你先死, 還是他們先死?”

岑景猛地抬頭,漂亮的黑瞳中滿帶痛色, 但聞人蕪卻始終隻是垂眼望向手中的靈粥, 似乎岑景的反應, 他絲毫不在意。

岑景知道, 聞人蕪說的絕對不是假話, 原著中的聞人蕪絕對做的出這種荒謬的事情,岑景一點也不敢拿師兄們的生命去賭。

岑景恍惚片刻,而後突然張嘴,然而就在他動作即將落下的瞬間,一隻蒼白修長的手驟然伸出,狠狠掐住了他的下巴,直接將他的動作打斷。

聞人蕪眼中怒氣幾乎要噴湧而出,他咬牙:“你敢!”

“你若是死了,淩雲峰上的人,也一個別想活。”

他說著,驟然鬆手,氣息不穩道:“你大可以試試。”

一時間寂靜的寢殿內,唯剩下兩個人急促粗重的呼吸聲。

不知過了多久,岑景終於閉上眼,聲音沙啞道:“我喝。”

岑景接過聞人蕪手中的靈粥,仰頭大口大口的灌起來。

但不知是灌的太急還是什麽別的原因,隨著靈粥下肚,岑景的臉色反而越來越蒼白,直到岑景終於忍不住,臉色驟然一變,手中的碗哐當一聲碎在地上,岑景更是直接雙手怕在床沿前,難受到止不住的劇烈幹嘔起來。

聞人蕪麵色同時一沉,他掌心一翻,大量靈氣有序沒入岑景的體內。

岑景緩了好一會,才終於恢複過來,但胃中的翻湧感卻還是久久不曾散去,等到他支起身的時候,一張臉竟蒼白透明的宛若白紙,唯獨眼眶周圍,濃烈散發出病態的粉意。

“我喝了。”他強忍著不適道,一邊渾渾噩噩想到。

這身體不過隻是餓過了頭,乍一喝碗靈粥都是這幅慘烈的模樣。

岑景現在不祈求能把自己餓死了,他隻求這具孱弱的身體,能少抗就少抗,早日在聞人蕪的摧殘下崩潰,他也好少受些苦楚。

床榻周圍混亂一片,岑景瑟縮在一側,不敢看聞人蕪神情,餓過頭地遲鈍大腦讓他很難想一些複雜的東西,直到身體突然騰空,岑景下意識勾住了身前人的脖頸。

抱住人的一瞬間,岑景明顯感受到眾人身體一僵,岑景緩了好半秒才反應過來,抱起他的人當是聞人蕪,於是片刻後,他又手忙腳亂的鬆開了手,驚疑不定道:

“你要帶我去哪裏?”

岑景問話間,聞人蕪轉身,二人麵前,一道大門高的黑霧驟然出現。

聞人蕪淡淡瞥了岑景一眼,隻答句:“抱緊。”

說罷他邁入黑霧之中。

岑景一看到黑霧,頓時便聯想到當日被黑霧困住的場景,他連忙不安的閉眼,卻也沒有聽從聞人蕪的話抱住聞人蕪。

岑景隻感覺麵上一涼,像是穿過了某種屏障,緊接著,一股溫暖的濕潤熱氣撲麵而來,岑景等了片刻,並沒有感受到顯著的異常,他便小心翼翼掀開半隻眼。

入目是漫天的飄**的白霧,耳邊傳來淅淅瀝瀝的流水聲,空氣中帶來淡淡的冷香,和聞人蕪身上的味道有些許相似,但其中還挾裹著些非常淡的硫磺味。

是溫泉!

岑景噌的一下睜開閃爍的雙瞳,流露出驚訝之色,而聞人蕪終於也停下腳步,他俯身一鬆手,將岑景輕放在了木凳上。

岑景頓時又受驚般,從先前的欣喜中回過神,不安的往後縮了縮。

聞人蕪眼色一暗,好起來劍忽然憑空出現,它一現身,便立刻盯上了岑景,迅速的飛至岑景身側,獻寶似的轉來轉去,吸引著岑景的注意力。

第二次見到好起來劍,岑景還是沒能習慣它的熱情,應接不暇時,聽到聞人蕪無端開口:“我在外麵等你。”

岑景一愣,後知後覺反應過來,聞人蕪這是讓他泡溫泉?

聞人蕪對仇人的態度這麽好嗎,這溫泉裏不會有什麽吃人的妖怪吧?

聞人蕪許是看出了岑景麵上的遲疑,但他並沒有解釋,而是轉身朝外走去。

好起來劍貼著岑景猶豫半晌,它似乎想跟在岑景身邊,但聞人蕪一個回頭,眼神冷冷一掃,好起來劍頓時毫不猶豫的衝向了聞人蕪,緊跟著聞人蕪朝外走去。

隻是它臨出門前依依不舍回頭,連連看了岑景好幾眼,這才垂頭喪氣的出去了。

岑景也不知道,他為什麽會從一把劍身上看出“垂頭喪氣”這種情緒。

這就是神劍嗎?他在心中感歎。

但很快,房間裏水聲吸引了岑景的注意力。

自從被聞人蕪抓來魔界後,岑景已經很久沒有輕鬆的休息過了,他實在是抵抗不了溫泉的**。

於是他換上浴衣,赤足踩過冰涼的階梯,邁入溫暖的池子中,任由溫暖的泉水將他包裹,一時間莫大的輕鬆之意席卷而來,令岑景整個的放鬆下來。

湯池非常大,幾乎算得上一個小型的湖泊,甚至還有活水源源不斷的被引進來。

岑景突然之間又萌生了一個想法。

他緩緩沉入池水內……

腳鐐察覺到宿主的異常,驟然收緊,下一秒,好起來劍破空而出,生生將一池泉水劈出一條寬闊的路,聞人蕪隨之從黑氣中暮的走出,麵色竟比魔氣還要陰沉。

周身的池水突然消失,岑景迷茫的睜開眼,驟一看到聞人蕪,他後退一步,緊靠在池岸,由於長久屏息,他大口大口的呼吸著,身上的池水滴滴答答往下落。

察覺到平穩的心跳聲,腳鐐逐漸鬆緩,恢複到常態。

聞人蕪麵色稍霽,眉眼卻仍舊緊鎖。

“你方才在做什麽?”他聲音嘶啞的低聲問道。

“我、我隻是在屏息泡水。”岑景倉皇道,聞人蕪突然闖入,也著實嚇了他一大跳。

他突然想起什麽似得,連忙解釋:“我沒有想死的意思,真的。”

畢竟他師兄們的命尚且還握著聞人蕪的手裏,岑景不敢輕舉妄動。

聞人蕪聞言,微沉的視線一掃,落在一旁激烈顫抖的好起來劍身上。

而聽到岑景的回答,不斷顫抖的好起來劍突然歸於平靜,它鵪鶉似得垂下劍身,做錯了事般,低低的懸在聞人蕪身側,半點不負方才的凶狠。

岑景恍然,方才也是好起來劍率先衝進了溫泉,斬開了池水,所以,好起來劍剛才是在擔心他溺斃?

岑景心中一熱,朝好起來劍投去了一個感動的眼神。

好起來劍有所察覺,朝岑景方向轉了半圈,然而還不等它有所反應,聞人蕪狠狠振袖,好起來頓時化作一道流光沒入了聞人蕪的身體裏。

岑景打了個冷顫,聞人蕪化作黑霧,轉眼出現在水池上,而泉水也溫和的平複,再一次將岑景柔和的包裹起來。

岑景扒池岸,遙遙望向聞人蕪,隻是水霧繚繞,他看不清聞人蕪的麵色,更揣測不出聞人蕪的想法。

好起來劍衝過來救他,岑景能理解,可聞人蕪又是為了什麽呢?

仔細回想起來,從錦洮城他遇難時聞人蕪出現,他絕食時聞人蕪威脅他喝靈粥,再到方才,聞人蕪衝進來查探他的情況……

聞人蕪能殺他的機會實在是太多了。

但從始至終,聞人蕪卻好像根本沒有想要殺他的意思,反倒像是……

像是在處處保護他。

岑景腦海中陡的閃過這句話,他望向聞人蕪的目光愈發不解。

聞人蕪冷冷道:“你最好不要再有危險的想法。”

說罷他轉身離去,隻是這一次,聞人蕪大步邁出殿門後,便再也沒了蹤影。

好像是被他氣走了。岑景呆呆的想。

他抬起腳,透過池水觀察著腳踝上的黑環,方才他屏息時,似乎感受到了黑環上的異動,緊接著好起來劍才衝了進來,所以這黑環不僅會限製他的出行,還能探查到他的身體情況嗎?

又舒服的泡了會,岑景起身出了水,他才換上幹淨衣服,便有服侍的魔修低頭而入,領著岑景回到了聞人蕪的寢殿。

待服侍的人消失後,岑景再一次嚐試著打開門,隻是他左腳一邁出殿,一條長長的灰線又憑空出現,連在他的腳鐐上。

岑景:“……”

果然,他能不能出這個殿門,全憑聞人蕪一手操控,比如方才他就去了溫泉殿。

歎了口氣,岑景轉身回了殿,他才用過一些靈粥,身體並算不得好,隻好回了床榻。

躺在**的瞬間,岑景才發現床榻之上的用具已經煥然一新,地上的靈粥也已被清理幹淨,原來聞人蕪將他送去溫泉殿,是為了讓人收拾寢殿。

聞人蕪確實是個對生活環境要求略高的人,若是這樣解釋,岑景也算理解。

隻是他又翻了個身,目光突然觸及到床頭側邊的一遝不明物,岑景一愣,他記得他方才離殿前,床側的小櫃都空空如也,並沒有擺放任何東西。

他隨意地伸手,撈過了最上麵的一本,定眼一看,整個人卻兀的怔住。

是一本話本。

這高高的一疊,都是從各地收來的新鮮話本。

岑景突然想起來,和聞人蕪同在淩雲峰上的十二年裏,他平日最愛做的事情,好像就是看話本。

隻是一晃又三年,他確實有三年沒有碰過這東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