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 16 章
岑景腦海中空白一片,他夢遊般將信一封封取出,展開……
不知過了多久,門外忽然傳來談論聲。
承淵劍尊:“昨日嘉懲堂之事,本尊聽說了。本尊讚同小乖的做法,隻是當下魔族作亂,你血脈特殊,最好避免頻繁出入……”
聞人蕪雙眸不含一絲情緒:“是。”
伴隨著說話聲,二人的腳步聲逐漸靠近——直到承淵劍尊邁步進書房,說話聲突然戛然而止。
承淵劍尊向來古井無波的瞳孔猛地擴大:“小景!”
書房裏,岑景背對著二人,無聲息地枯站著,而他麵前的書桌上,十來封信紙正密密麻麻地攤開擺放著,書桌幾乎全被信紙覆蓋。
岑景的背影看上去無比平靜,承淵劍尊心中卻慌亂一片,他聽到岑景無比冷靜的問:
“師尊,我給阿娘的信件怎麽會在你這裏?”
書房外,聞人蕪聞言猛地抬眸。
承淵劍尊一揮袖,書房門重重關起,將聞人蕪隔絕在外。
“小乖……”承淵劍尊開口欲安慰,岑景卻隻是機器般重複道:
“師尊,我阿娘的信怎麽會在你這裏?”
岑景說著,淚水毫無征兆滑落,一滴一滴砸落在信紙上,情緒一旦崩潰,淚水頓時如決堤般洶湧而出。
岑景整個人才從呆滯的狀態中抽離出來,便被無盡的悲傷挾裹,無聲的痛哭起來。
承淵劍尊眼中也滿是痛意:“小乖,你聽師尊解釋……”
岑景痛聲問:“我阿娘呢?!”
承淵劍尊麵上閃過悲痛,他艱難道:“青亦她…她……”
岑景心急如焚,他上前抓住承淵劍尊的衣袖,宛若抓住最後一根救命稻草:“你說啊。”
承淵劍尊目露不忍,卻還是一狠心道:“青亦她已離去多年。”
岑景整個人猶如被重錘狠狠砸下,他跌跌撞撞的後退數步,跌靠在書桌邊緣。
“小乖。”承淵劍尊伸手欲扶,卻被岑景打斷。
“那我爹爹呢,岑家呢?”岑景木著一張臉,他心間有所預料般冰冷一片。
短暫的寂靜後,承淵劍尊重重的歎了口氣,認命般娓娓道來:
“十二年前,蘭陵城被魔族入侵,蘭陵岑家修士共三百餘人,”承淵劍尊說到這時一頓,他聲音沙啞道,“一夜之間被屠殺殆盡。”
岑景麵色煞白,整個人昏昏欲墜。
“那時正值你回家省親,我得到消息,連夜趕過去,可還是去晚了一步,沒能救下你阿娘。就連整個岑家,也隻剩下你一人。”
過往的真相被翻出,岑景隻覺得頭疼欲裂,求救聲、慘叫聲、滔天的魔氣,這些不知從何而來的記憶,從岑景腦海中一閃而過,他幾乎控製不住的往後倒去。
“小景,你沒事吧?”承淵劍尊上前一步,然而還不待他扶住岑景,便被岑景抬手製止。
“你不要過來。”岑景咬牙道。
承淵劍宗眼中暗色一閃而過,他失落的停住腳步,欲言又止,最後卻隻是小心翼翼地問出句:“好些了嗎?”
岑景扶住書案,隻覺得一陣頭暈無力,胃裏更是不住的翻湧,岑景拚了命才忍住吐意。
“騙子騙子,你們都是騙子!”岑景崩潰大喊。
他低著頭,叫人看不清他臉上的神情,可顫抖的哭腔卻暴露了他內心的痛楚:“為什麽要騙我?”
他聲音嘶啞的問道。
這十二年裏,他日日都盼著阿娘來信,他多渴望能在生前,親眼見上他阿娘一次。
他不敢貪心,哪怕他隻能夠遠遠的看上一眼,知曉他再也不是沒有阿娘的孩子,他還有個家,他便心滿意足。
可他苦苦期待了十二年,盼來的,卻是這樣一個荒謬的結果。
承淵劍尊目含擔憂:“你自回來後便久病不起,日日被困在夢靨中,生命垂危。直到半年後你才終於好起來,甚至忘記了此前所有的事件,我本以為事情會就此結束,你再也不用受記憶折磨。”
“可誰知那日你再度陷入夢魘,昏睡間喚的都是‘回家’。”
岑景一愣,對承淵劍尊說的話竟無半點映像。
他什麽時候吵著要回岑家了?
見岑景神情迷茫,承淵劍尊補充:“你或許不記得了,你五歲那年,熬了整月為聞人蕪鑄劍,此一連病了數日,後來是聞人蕪將你喚醒的。”
岑景想起來了,可是他卻滿臉詫異。
那時候他穿進這具身體中沒多久,怎麽會對岑家有記憶?
他那時候說的“回家”,指的分明是完成任務回到現實。
難怪他病好後突然收到了阿娘的信,原來根本就不是巧合,是承淵劍尊擔心他回想起從前的記憶,所以一直在模仿他阿娘的手筆同他聯絡。
什麽阿娘爹爹岑家,全部都是他的一場夢!
岑景淚水再度決堤,他想也不想,丟下信推門跑了出去。
“小景!”承淵劍尊慌亂片刻,等他追出門,岑景的身影早已走遠,而一直守在門外的聞人蕪則立刻追了出去。
岑景一走,承淵劍尊整個人仿若脫力般,瞬間頹廢下來,一息之間仿佛蒼老了十歲。
……
岑景也不知道自己該往哪兒走,但隻要一想到陪伴了他十二年,他最渴望的阿娘一朝消失,巨大的痛苦便瞬間令他潰不成軍。
身後似乎傳來遙遠的呐喊聲,但岑景卻宛若未聞,行屍走肉般直直朝著未知的方向走去。
直到手腕突然被大力拽住!
“你看清楚了,前麵究竟是什麽!”一聲清冷怒喝將岑景驚醒。
岑景這才恍若回魂般定眼一看——他麵前乃是陰森森的結界林,倘若他這種狀態誤入其中,恐怕死在其中也未可知。
岑景被驚出一身冷汗,然而還不待他回過神,便扭頭跑至一側,痛苦的幹嘔起來。
岑景神情木然,雙眼黯淡無光,呆滯地像是一個沒有生命的人。
聞人蕪從未見過岑景這幅神情,他眉間緊鎖,向來平靜的雙瞳中暗湧翻騰。
“溫夫人的事,我都知道了。”
岑景聞言,像是被觸動了某種開關般,無機質的眼珠終於緩緩移動,他抬眸向聞人蕪往來,眼神卻空洞的像是一個死人。
聞人蕪心上狠狠一顫,他聲音清冷卻十足堅定:“沒有阿娘,但你還有我。”
他頓了頓,湛紫色的瞳孔中暗光流動:“還有承淵劍尊,你的師兄師姐們。”
他道:“他們都和你阿娘一樣,深深地愛著你。”
聞人蕪並沒有強迫少年接受現實,隻是一遍一遍的少年身邊敘述。
不知過了多久,岑景恍惚般清醒過來,他突然伸手抱住了聞人蕪,情緒再也控製不住的大哭出來。
他哭著說:“聞人蕪,我沒有阿娘了,我們沒有阿娘了……”
聞人蕪紫瞳一沉。
岑景:“……我沒有家了……聞人蕪,我們沒有家了。”
他說完仰頭大哭。
“有的,”聞人蕪替岑景擦幹臉上的淚水,他目光沉沉,紫瞳中隻映照出少年一個人的身影,向來清冷的聲音,此時卻流露出難言的溫柔。
“我們還會有家的。”他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