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江溪沒有想到趙軍會被下放到邊疆的紅星農場, 她以為他會去條件稍微好一點的農場。隻要不是去邊疆,其它地方的農場都要比邊疆的農場好。
江溪念著她和趙軍的感情,她咬咬牙, 進屋換了件衣服,她準備去江家找蘇糖。江溪想要帶點東西過去, 但她糧食站的工作沒有了,倒賣糧食的錢又被武裝部的人收走,她手裏的那點錢和票隻夠她生活, 不夠拿去買別的東西。
她出來把門關上, 鎖好門離開。如今家裏隻住了她一個人, 周老太事發那天她就坐火車回青山村了。不把門鎖好, 家裏沒有人給她看家。
之前江溪那麽想周老太走, 周老太不走, 她和趙軍一出事, 周老太就走了。周老太一走,一個安慰她的人都沒有。
這邊,蘇糖把明天要穿的紅色裙子掛在衣櫃裏, 結婚要穿的喜慶一點。她撲在**, 拿著林衛宗送來的收音機找頻道聽廣播。林衛宗送的彩禮三轉一響早早就送到江家來了,收音機是其中之一。
聽到高興的地方,蘇糖雙腿抬起來,前後輕輕擺動一晃一晃的。
“糖糖,出來了,江溪來了。”黃莉進來說道。
看到蘇糖又在聽收音機,黃莉走過來把收音機關上, 拿在手裏準備出去了把它放到另外一個房間裏,林衛宗送來的三轉一響都在那個房間放著。
“我教你用縫紉機, 你說你沒時間,聽收音機你倒是有時間了。”黃莉無奈伸手點了點蘇糖的額頭,“你不學會用縫紉機,衛宗給你送的那台縫紉機不就沒有用了嗎?放在家裏白占地方。”
蘇糖說辭不變,依舊是那句:“我以後學。”
“以後?你每次都是跟我說以後,我反正是等不到你學會用縫紉機的那一天了。”知女莫若母,黃莉已經能料想縫紉機的結局是被蘇糖當成家裏的一件普通擺設。
“媽你說什麽呢,你教我的那些技巧我都記住了,你就等著哪天我踩著縫紉機親手給你做一件衣服出來。”蘇糖理了理頭發,從**爬起來,站在鏡子前麵左右看了看,她身上沒有問題。
蘇糖又拍了拍臉頰,在嬌嫩的皮膚上麵拍出兩小團紅暈,粉麵紅腮,煞是好看。江溪在外麵,她要用良好的狀態去見她。
黃莉被她的話逗笑了:“你光是記住沒有上手試過,你怎麽知道你是行還是不行,你就是他們說的紙上談兵。你要是真的想給我做衣服,待會江溪走了,你跟我去那個房間裏踩一踩縫紉機,看看你這個大言不慚的人有幾斤幾兩。”
蘇糖捂住耳朵不聽,她想她也沒有黃莉說的那麽廢吧,她小聲地說:“我又不是沒有踩過。”
蘇糖踩是踩過縫紉機,但她的手指頭差點被縫紉機的針給傷到了。所以不是蘇糖不想要當賢妻良母,實在是因為她是個手殘,做不來精致活。
黃莉無奈一笑,搖了搖頭:“我沒有逼著你非要用它,你不想用就不用。你以後要是看到有漂亮的布料想穿新衣服了,你就來找我,我去你那兒用縫紉機給你做新衣服。咱家離八道灣胡同又不遠。”蘇糖帶黃莉去過八道灣胡同的房子。
蘇糖摟住黃莉的脖子,親昵地蹭了蹭她的臉,撒嬌說:“媽,我好舍不得你,嫁人了我也要天天回來見你。”
黃莉斜睨她:“哪有嫁出去的閨女天天回娘家的,不怕婆家有意見?”
“我呀。”蘇糖自豪,她這個閨女就是天天回娘家的,“向阿姨要是有意見,我帶她一塊過來唄,反正我看她和你相處的挺好。今天你見到她,你把她帶回家,都把我和衛宗給忘了。”說到後麵這句,蘇糖的語氣有些酸溜溜。
黃莉打了她手臂一下:“你在工作,又沒有下班,我怎麽帶你回來?我跟她相處的好,我都是為了誰,還不是為了你這個小滑頭。”她養的這個閨女,不是尋常婆婆會喜歡的賢惠、溫婉、無私這款性格的兒媳婦。
黃莉想著她和向紅霞的關係處好了,就算蘇糖在向紅霞跟前暴露了她嬌氣、十指不沾陽春水的本性,看在她的麵上,向紅霞不會給蘇糖難看臉色看。
不看僧麵看佛麵。
隻是令黃莉沒想到的是,向紅霞還挺喜歡蘇糖的,不知道她家這閨女是給她未來的婆婆灌了什麽迷魂湯。
聽到外麵江國平和江溪說話的聲音,蘇糖問道:“媽,你說她今晚過來是要幹什麽?她總不會是因為我明天要嫁人了,以為我會害怕,特意過來陪我說話的吧。”
黃莉:“你想的美,她會對你那麽好?衛宗上門那天她沒有來,你以為她有多在乎你的婚事。我猜她八成是為了找你幫忙,趙軍不是說是去革委會自首了嗎?自首總比被抓要好聽一些。她運氣好,隻是丟了工作,人沒事,趙軍的結果可能不太好,所以她今天是過來找你幫忙了。要不然你以為她會來?人家是有事鍾無豔,無事夏迎春,聰明著的呢。”
“你待會機靈點,她說什麽你都不要應承,尤其是跟趙軍有關的事,你更不能答應,知不知道。”她對蘇糖是千叮嚀萬囑咐,就怕蘇糖一時心軟,拿她的人情去幫犯法的趙軍。
蘇糖看著黃莉,表情酸爽,又夾雜著一絲一言難盡的意味:“媽,我不是小孩子,我知道是非輕重。”她媽到底是有多不放心她啊。
“好好好,你知道。”黃莉拉著她的手往外走,“你先過去,我去把收音機放好。你今晚不準再去房間裏把它拿出來,早點睡了明天還要早起。”
“知道了。”蘇糖拉長聲音回道。
見到江溪,蘇糖打招呼:“姐,你來了。你要喝水嗎?我給你倒。”她給她自己倒了一杯水。
“不用,我不渴。”江溪回道。
她不喝水,蘇糖沒有強求,放下水壺,端起水杯慢慢喝水。
在蘇糖出來前,江國平和江溪的談話氛圍並不愉悅。江國平是生氣江溪不學好,她不好好在糧食站工作,非要跟趙軍去倒賣糧食,也就是她沒事,責任全讓趙軍擔了,要是江溪跟趙軍一樣有個違法犯罪要被下放到勞改農場的結果,江國平說不定連家門都不會讓她進。他們江家還沒有出過犯罪的人。
江國平板著臉坐在旁邊,看著蘇糖的眼神柔和,而他看向江溪時,他的眼神一下子就變冷了。
江溪想要開口求蘇糖幫忙,嘴唇動了動,終究是忍住了,向蘇糖低頭求情的話她說不出口。
她轉而說道:“糖糖,你馬上就要結婚了,我沒有什麽要說的。我能對你說的話,不外乎是要你孝順公婆,照顧好林同誌,早點生個孩子,好好過日子。這些話想來黃姨已經對你說過,我就不重複說了。”
“林同誌要是欺負你了,你告訴我,我會去說說他。但你不能像在家裏這般耍小性子,要知道家和萬事興,退一步海闊天空。”
蘇糖暗暗撇了撇嘴,林衛宗要是欺負她,她隻會把他的頭打爆,才不會像江溪說的這般,對他忍著讓著,把自己憋成一個隻會生悶氣的悶葫蘆。
江溪說了一個開頭,後麵的話她說的越來越順:“咱們是姐妹,姐妹就是誰遇到難處了,能夠有人來搭一把手。”她試探性地看了看蘇糖,發現蘇糖對她這句話沒有反應,她失望地抿了抿嘴。
江溪一個衝動,不禁把話說的更加直白:“我和你姐夫現在就遇到了難處,要是有人能出來幫襯我們的話,我們的境況應該不會這麽糟糕。”
蘇糖放下杯子:“姐,你和姐夫的事我幫不了,我沒有那麽大的能耐,可以讓倒賣糧食的人得了好處卻不付出代價。我要是有這樣的能耐,我就不會隻是一個小小的售貨員。”她的信條向來是有多大的本事,就端多大的碗。
蘇糖是沒有這樣的能耐,林衛宗和他後麵的林家有啊。江溪不說話,她的眼神卻把她心裏的想法明晃晃的展現了出來。
“你姐夫他也是一時行將踏錯。”
蘇糖笑嗬嗬地說:“是是是,你說的是。”
江溪:“他受到懲罰了,他要被下放到邊疆的農場,這個懲罰還不夠大嗎?我是想著,咱們就算不能把他救出來,哪怕給他換一個好點的農場,我也能夠安心。”林國棟堂堂一個副局長難道就沒有這方麵的人脈嗎?
蘇糖的回答換湯不換水:“恩恩恩,你說的有道理。”
江溪以為蘇糖答應幫忙了,臉上露出笑容。接下來她再跟蘇糖說話,說的都是一些好聽話、吉祥話,她人也沒有一開始的愁眉苦臉。
蘇糖在心裏翻了個白眼,她這不是挺會做人的嗎?可她偏偏頂著一張愁眉苦臉的臉在今晚來見她,江溪是生怕她明天結婚,當天隻有喜氣沒有晦氣,不夠熱鬧是吧。
江國平看著蘇糖和江溪的相處,神情一緩。
他作為她們的父親,他可以偏心她們其中一個,但是他不想看到她們把關係鬧僵。蘇糖有出息了,能把江溪一把就幫一把,她們畢竟是姐妹。
江溪一走,黃莉把蘇糖叫到房間:“糖糖,你真的要幫她?要去找衛宗救趙軍?我不是跟你說過,不能心軟的嗎?”
她語重心長說道:“不行,糖糖,你不能幫她。你有個違反紀律又犯法的姐夫就夠丟臉了,你要是再找林家幫忙救他,你將來在林家還怎麽抬得起頭。”
蘇糖:“我沒有同意要幫她啊,我怎麽可能會幫她,我不過是嘴上說幾句套話敷衍一下她。我要是不敷衍她,萬一她明天再跑來對我說這些話,不就把我結婚的喜氣給破壞了嗎?”
“對,你做的對,是該防著她明天搗亂。我還以為是你這孩子犯傻了,結果你是心有成算。”黃莉不想把江溪想的那麽壞,但是她實在信不過江溪的人品。
江溪不對她們低頭,黃莉還能高看她一眼,稱讚她一句有骨氣。江溪這一低頭,黃莉對她的防備更深了。江溪在她們母女麵前多傲氣淩然,她對她們低頭了,還不知道她在心裏對她們怎麽記恨呢。
要是江溪真的昏了頭,明天跑過來當著林衛宗的麵對蘇糖提起趙軍,那真的是晦氣死了。
晚上,黃莉陪著蘇糖睡覺。
家裏的棉被、盆、櫃子等東西,該整理的都整理好了,明天林衛宗來接蘇糖,它們就要跟著蘇糖一起走。
黃莉把裝著錢和票的盒子放在床頭櫃上,旁邊有一個箱子,她將箱子打開,裏麵是一些衣服,衣服有小有大。
黃莉指著黃色碎花的繈褓說:“糖糖,這是你剛生下來的時候用的繈褓,用它裹著你,你睡的可香了。你那會兒眼睛睜開沒有多久,給你換一個其他顏色的繈褓,你還不願意,一換你就使勁哭。當時把我愁的啊,連夜把所有的繈褓都給換成黃色碎花的......”
“這是你一歲時穿的衣服,是不是很小?”
“那麽小的你,那會兒還沒有我手臂長,小小一個抱在懷裏我是生怕一個不注意就把你弄丟了。一眨眼的功夫,你就開始學會走路、學會跑了,個頭也從跟我小腿高到和我一樣高,現在你甚至是馬上就要嫁人了,日子過的真快。”黃莉對蘇糖從小到大的模樣記的很清楚。蘇糖小時候是什麽模樣,是什麽性格,是笑容多一點,還是哭多一點,她如數家珍。
蘇糖把這件小小的衣服拿過來,驚訝的哇了一聲:“好小。”這麽小的衣服,蘇糖都不敢相信是她穿過的。現在她隨便一件衣服,就是它的好幾倍大。
黃莉拿了一件小褲子出來,笑著說道:“糖糖,你看,你一歲的時候還是穿的開襠褲呢。”
蘇糖嘴角抽抽:“......媽,這個你就不用拿出來給我看了。”開襠褲什麽的,走開走開!太毀煽情氣氛了。
黃莉一拿出開襠褲,蘇糖什麽惆悵都沒有了。
箱子裏裝的是蘇糖從生下來到十八歲的衣服,蘇糖每長大一歲,黃莉就會放一件衣服進來。她將蘇糖的成長用實物記錄了下來。
蘇糖本來想說她明天要把這個箱子給帶走,但想到她把它帶走了,黃莉就沒有了。她就沒有說出來。
“媽,以後我每長大一歲,我就往裏麵放一件衣服,放到一百歲,到時候我再陪你一起看。”
豁,讓她活到蘇糖一百歲,那她不就有一百三十多歲嗎,真要是活到這個歲數,她就是人瑞了。
黃莉摸了摸蘇糖的頭。
“幾十件衣服,一個箱子放不下。”黃莉其實也有這樣的打算,她還想過等她有了孫子孫女,她就要抱著他們,指著這些衣服說它們是他們媽媽穿過的衣服,然後再跟他們說蘇糖小時候的事情。
蘇糖:“箱子滿了放不下,可以放在衣櫃裏麵。”
“好,就照你說的這個主意辦。”黃莉同意道。
兩人上床躺下,關上燈。黃莉幹咳兩聲,放低聲音說道:“糖糖,明天新婚夜你不要怕,你不知道怎麽做,衛宗他應該知道,你隻管躺著......之後會有些痛,不過第二天就會好了......”
蘇糖沒有害羞,好奇問道:“真的很痛嗎?有多痛,不痛不行嗎?”
黃莉被蘇糖問的,她反倒有些不好意思了,含糊說道:“你明晚就知道了。好了好了,時間不早了,快睡覺。”
蘇糖:“媽,你都沒有跟我說清楚,說一半留一半,吊人胃口。”
黃莉翻了個身,假裝她已經睡著,夜裏的那檔子事讓她怎麽好意思跟蘇糖說仔細。蘇糖磨磨蹭蹭叫了她一會兒,黃莉不理她,她這才怏怏地閉上眼睛睡覺。
蘇糖的睡眠質量一向很好,幾個呼吸她就睡著了。
另一邊,黑暗的房間裏,林衛宗躺在**,翻來覆去睡不著。他的腦子被“我明天就要和糖糖結婚了”這句話刷屏了。
他的工資和私房錢都交給了蘇糖,以後他要更好的工作,拿到更高的工資,然後把工資全交給蘇糖。他要讓蘇糖想買什麽就買什麽,不用像別的女同誌,買東西還得貨比三家顧慮價格。蘇糖喜歡金塊,他要想辦法多弄一些金塊回來,讓她看金塊看個高興。
養家糊口是他的責任,他會讓蘇糖一輩子都過上好日子。
想了這些,林衛宗又開始想他要和蘇糖生幾個孩子,孩子的名字要叫什麽,孩子以後要去哪裏上學......
林衛宗亢奮的睡不著覺,這麽一會兒功夫,他已經想到他和蘇糖的孩子,要生幾個孩子去了。
直到淩晨兩點,林衛宗因為想得太多,神經疲倦睜不開眼,這才嘴角掛著癡癡的笑睡著了。
......
第二天,天不亮,黃莉把蘇糖從**挖下來。
蘇糖不想起,她依依不舍扯著被子不放手:“媽,天還沒有亮,你讓我再睡一會兒。”
黃莉哄她,輕聲說道:“不能睡了,糖糖,你快起來,絞臉師傅來了。咱們出去把臉絞了,再換上衣服梳頭發,做好了這些,衛宗就該過來接你了。”她心裏計算著時間,她們得在林衛宗到之前把蘇糖打扮好。
“那這也太早了。”蘇糖嘟嘟囔囔,她就沒有起這麽早過。
黃莉:“不早,一點都不早。”她領著蘇糖洗臉刷牙,給她嘴裏塞了一顆奶糖,等人清醒了再把人往客廳帶,絞臉師傅就在客廳裏等著她們。
絞臉師傅是個中年婦女,麵容溫和。
蘇糖看著她手裏拿著的紅色長絲線,想到她要用它在她臉上絞汗毛,頓時心裏一緊,下意識捂住臉說:“會不會很疼?”
絞臉師傅:“不疼,我給人絞臉絞了幾十年,手巧的很。我還沒有開始走路,我就學會拿細線往人臉上絞了。我保證我給你絞臉的時候,你不會感到痛。”她不是說的假話,她絞臉的手藝確實精湛,不少人家嫁閨女都會請她來。
蘇糖似信非信。自誇誰不會,她還會說她工作兢兢業業,從來沒有偷過懶呢。
絞臉師傅把長絲線兩頭纏在她的左右手中指上,把線搭在蘇糖的臉上,一拉一緊,她臉上細微的汗毛就這樣接二連三的被絞掉了。蘇糖的兩鬢、上嘴唇再到臉頰、額頭,全被她用細線絞了一遍。
蘇糖睜大眼睛,驚訝道:“竟然真的不疼。”她都做好了她會齜牙咧嘴吸冷氣的準備,結果一點都不疼,細線在她臉上彈,跟彈棉花似的。
蘇糖美滋滋的開始享受絞臉的過程。
臉絞好了,黃莉拿了兩塊香皂送給絞臉師傅然後把人送走。蘇糖捧著鏡子左右看,眼裏滿是驚歎,哇聲一片:“我的臉好嫩好光滑,瞧著跟剝皮的雞蛋一樣。”比之前更好看了。
黃莉看到蘇糖摸她自己的臉摸個不停的樣子,失笑,走過來拍開她的手:
“臉絞了,可以開始上妝了。我給你化還是你自己化?”
“你給我化。”蘇糖乖乖說道。
“好。”黃莉簡單給她化妝,臉上抹雪花膏,眉毛用小刀修剪,嘴唇擦上口紅。手指上沾點口紅,往蘇糖臉頰上抹,弄出兩團淡淡的腮紅。
蘇糖:“媽,腮紅顏色你弄淺點,不要弄太深了,顏色弄太深不好看。”她不想頂著兩團高原紅出嫁。
“我知道。”黃莉又不是不知道蘇糖愛漂亮的性子。妝化好了,她讓開位置,讓蘇糖照鏡子,“你瞅瞅好不好看。”
“好看!”蘇糖眨眨眼,鏡子裏的人跟著她一起眨了眨眼。
平時蘇糖在臉上化的是淡妝,今天的妝容較之以往要濃烈許多,將她儂麗明媚的長相更完美的展現出來。
等到蘇糖把紅裙子換上,整個人亭亭玉立,漂亮極了。
黃莉將皮鞋拿出來讓她穿上,牽著蘇糖的手讓她轉了一圈。她一臉欣慰,這麽好看的姑娘,是她家的。
黃莉眼裏劃過淚光,眼色惆悵。明明昨晚她還在跟她自己說,今天她要高高興興的把蘇糖送出家門,不能哭,可是真的到了今天,一想到她乖乖的閨女要不了多久就會被林衛宗接走,她就控製不住的心酸鼻酸。
蘇糖忙著欣賞她漂亮的臉蛋和妝容,兩手抓著裙子在鏡子前麵轉圈圈,皮鞋在地上發出清脆的噠噠聲響,背對著黃莉催促叫道:“媽,媽,我頭發還沒有梳。”她今天不要梳兩根大辮子,她要梳魚骨辮。
黃莉嗔了她一眼,她的惆悵全被沒心沒肺的蘇糖給攪和沒了。
黃莉照著蘇糖的想法給她梳頭。
蘇糖從鏡子裏看到黃莉沒有散去的淚花,說道:“媽,明天中午我要吃你做的疙瘩湯,爸做的疙瘩湯沒有你做的好吃,我想吃你做的。衛宗他也沒有吃過,我在他麵前把你做的疙瘩湯誇到天上去了,明天我要帶他來吃一次。”
“為了一碗疙瘩湯,你嫁出去的第一天就要回娘家,你讓衛宗他爸媽怎麽想。”
蘇糖表示她會一碗水端平:“中午吃你的疙瘩湯,晚上我和衛宗就去吃向阿姨做的晚飯。娘家婆家我都去,你們誰也不會被我落下。”所以別傷心了。
蘇糖心道,她雖然嫁人了,但是她嫁的近。黃莉要是想她了,她可以天天回來見她。
黃莉:“還喊阿姨呢,你該叫她媽了。”她鼻頭一酸,不行了,她閨女要成別人家的了。
“我見到她再叫,現在我的媽隻有你一個。”蘇糖認真說道,“媽,你永遠都是我最喜歡的媽媽。”
黃莉低下頭,擦了擦眼角的淚水,掩飾道:“我去給你拿裙子。”
蘇糖低頭看了看她身上穿的裙子,嘀咕道:“拿什麽裙子,我不是都穿上了嗎?”
江國平看著打扮好的蘇糖,心情雖然不如黃莉惆悵,但也充滿了不舍。
他告訴蘇糖,她嫁到林家去了要好好過日子,在林家那邊要勤快些,不能再像在家裏這般嬌氣。親疏有間,林家到底不是自己家。他還告訴蘇糖不要怕受委屈,要是受欺負了就回來找他,他是沒有林國棟和向紅霞兩個大領導的地位高,但要是他們不把蘇糖當人看,想把蘇糖當做老黃牛使,他也會大著膽子找過去。
江國平叮囑的話不多,不是他不想多說點,而是林家隻有林衛宗一個孩子,蘇糖嫁過去了沒有妯娌,她需要打交道的人僅僅隻有林國棟和向紅霞兩人。
蘇糖乖巧應下了江國平的叮囑。
黃莉從房間裏出來,眼角紅紅。
她坐到江國平身邊,拉著蘇糖的手有說不完的話。她說的是生活裏的一些小事,比如讓蘇糖晚上不能躺在**看書,早上起來要把鞋子穿好,吃飯不能挑食。睡覺前要記得在床邊放一杯水,第二天醒了拿起來喝......
江國平說道:“糖糖不是小孩子了,你說的這些她都知道。你說了這麽多,也不怕糖糖聽煩了。”
黃莉瞪他:“我看糖糖沒有聽煩,煩了的人是你才對。糖糖還沒有嫁人,你就開始煩我們娘倆,等糖糖出了咱家的這個門,你還不得立馬把我也給趕出去。”
江國平麻了,他隻說了一句話,黃莉就愣是把他給說成是一個大惡人。
他叫屈道:“我什麽時候要趕你們走了。”他低低說道,“糖糖還在呢,你別亂說,要是讓她當真了怎麽辦。”
黃莉雙手抱臂:“江溪當初結婚,你絮絮叨叨提了她好幾次,輪到糖糖嫁人,你就屁都打不響一個。明知道今天是糖糖的好日子,你這個當爸的也不多叮囑糖糖一些,我出來前你是光坐著不說話,怎麽,糖糖不值得你多說幾句話?”
江國平:“我怎麽沒有說,我該說的都說了。糖糖,你說是吧。”
蘇糖配合地點頭,但她也沒有說什麽,有江國平吸引黃莉的注意力,黃莉就不會一看到她就傷心難過。
江國平說:“你給糖糖準備的嫁妝,家裏東西少了一大半,我不是也沒有反對嗎。”江溪嫁人那會兒,他提江溪僅僅隻是在嘴上提一提,他沒有給過什麽東西。跟江溪相比,蘇糖要隆重正式多了。
黃莉:“這還差不多。”對江國平插科打諢一番,黃莉心裏的難過減少了一些,不會再一看到打扮好的蘇糖就想哭。
不久後,林衛宗穿著中山裝來了。
他被迎親的人群簇擁著進到屋子,一見到蘇糖,林衛宗的一雙眼睛就隻能看到蘇糖一個人,其他人都是虛影,看不清楚臉。
他也不想看旁人,他隻看蘇糖一個就夠了。
林衛宗同手同腳走到蘇糖跟前,嗓音難掩激動:“糖糖,我來接你了。”
蘇糖仰頭一笑:“恩。”她起身站在他身邊,往他衣服口袋裏塞了一個巴掌大的小鏡子。
林衛宗看向江國平和黃莉,開口對他們叫爸媽,鄭重其事的向他們保證他以後會對蘇糖好。他嘴上在說,肚子裏麵也裝著一籮筐的話。之後他抱著蘇糖出門,動作小心翼翼,臉上掛著幸福的笑容,蘇糖同樣笑的甜蜜。
出門那一刻,蘇糖突然就不想離開這個家,有一種她出了這道門,這裏就不是她家的滋味。她難過地吸了吸鼻子,強裝堅強,回過頭說道:“媽,別忘了明天中午煮疙瘩湯。”她不管,這裏就是她的家,就算她嫁人了,它也是她的家。
黃莉在的地方,是一個家,她和林衛宗住的地方,又是一個家。
蘇糖帶著哭音小聲地說:“我有兩個家。”她為了不哭出來把妝弄花,硬是把眼淚憋在眼眶裏,要是憋不住了,她就揚起頭繼續憋。
林衛宗抱緊她。
他知道蘇糖現在心情難過,知道她舍不得黃莉。她難受,他就不好表現得太過高興。他安慰道:“糖糖,你要是想媽了,以後我陪你回來見她。你除了晚上不睡在這裏,其他的都不會變。”
聽他這麽說,蘇糖感覺她嫁人和不嫁人沒有什麽大變化,於是她重新收拾好心情,高興地衝著黃莉揮手:“媽,我走了。”
黃莉又哭又笑,蘇糖這會兒還在惦記吃的,說她沒心沒肺,真是沒有說錯:“好,走吧,我明天會記得給你們做疙瘩湯。”
林衛宗抱著蘇糖出門,踩著樓梯下樓。
到了樓下,他把她放到吉普車裏。
蘇糖從林衛宗的衣服口袋裏把之前她塞的小鏡子拿出來,照了照臉和頭發:“我臉上的妝沒有花,頭發也沒有亂,很好。”她滿意了,安心的把小鏡子又給放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