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好事被撞破
許誌軍看完了曆史書, 有點無聊,見妹妹看了一本書後,就那麽努力的做筆記,簡直比上學那會兒還要用功, 許誌軍覺得很稀奇, 忍不住出言調侃道:“妹啊, 你上學那會兒要是有這麽用功,高中就不會考不上了。”
許秀芳做著筆記, 頭也沒抬, 隨口說:“哥, 你當年能考上高中的,為啥不考?”
許誌軍笑臉一僵。
然後。
許誌軍紅著臉,嘟囔一句:“我那是發揮失常。”
許秀芳道:“我也是發揮失常。”
兄妹倆都沒有再吭聲, 屋裏陷入了一股沉默中。
許秀芳握著鉛筆的手, 不由微微一頓, 她在心裏歎口氣, 當年哥哥是很有希望考上高中的, 然而,因為許秀芳的學習成績也很好, 許家的條件不足以供兩個高中生,因此, 許秀芳後來知道了哥哥是故意考砸的。
沒考上高中,自然就不用去念了。
許秀芳得知原因後,心裏既氣惱, 又無奈。哥哥犧牲他自己, 也要成全她,她在當時暗暗發誓一定要好好念書, 爭取以優異的成績考上高中,甚至是考上中專,因為上了中專可以包分配工作的。
許秀芳學習更努力起來。
然而——
有一天,許秀芳無意間偷聽到父母的談話,談話的內容是哥哥的婚事,因為哥哥的年歲快要到結婚年齡,父母提前托人打聽到一個人品、樣貌、家境都不錯的姑娘。
那姑娘,哥哥找空閑偷偷見了一眼,他很滿意,也很喜歡。
然而——
這位姑娘的父母要求高,言明兩人結婚必須要三轉一響,還要100塊的彩禮錢。
這麽苛刻的條件,許家怎麽拿得出來?
況且,許秀芳馬上就要考高中,考上後還需要一筆錢念書,壩子村沒有高中,必須要到鎮上念書,一來一回太遠,那就要住校,住校就得要學雜費、生活費……
一筆一筆,都是錢。
那段時間,父母愁得夜夜睡不好。許秀芳後來更是看到過哥哥在沒人的地方偷偷哭……
許秀芳很心痛。
於是——
許秀芳的中考考砸了,故意的,而且很巧妙的是隻差了一分就能錄取上。
她想,自己什麽也做不了,沒法給父母解憂,也沒有辦法給哥哥購買上三轉一響,更拿不出高昂的彩禮錢。
但是!
她可以給父母節省一筆費用的,隻要她不念書了,那麽,家裏的負擔就少了很多。
……
這件事,父母不知道緣由,真的以為是許秀芳自己考砸了,畢竟就差了一分,他們隻能非常遺憾。
然而,許誌軍似乎察覺到了一點什麽,不過許秀芳一直咬死了不承認。
至今,許秀芳都不肯承認。
病房裏。
兄妹倆心照不宣,各自看書,氣氛越發沉悶。
半晌。
許誌軍重重歎口氣,道:“秀芳,是哥對不起你,你當年是可以考上高中的。”要是沒有那件事,妹妹一定就念上高中了,念完高中再托人找找關係,也許能找到一份工作呢,就不用窩在山裏務農了。
許秀芳握著鉛筆回頭,神色自然道:“哥,你哪裏有對不起我了?是我自己考砸了啊。”
許誌軍:“……”
行吧。
妹妹嘴硬,明明清楚自己已經知道了,但始終不肯承認,心誌堅定這點比自己強。
許誌軍道:“我這本看完了,妹啊,你把剩下那本書拿給我。”
許秀芳將野菜圖譜遞過去。
許誌軍笑道:“我瞧瞧山裏還有啥可吃的野菜。喲,不少呢,竟然有這麽多種類。”
許秀芳道:“哥,你要是無聊,明兒我再去一趟圖書館,給你借幾本書回來。”
許誌軍一聽,來了點興趣,說:“那我要自己選書啊。要講故事的,最好是能給我借……”
“三國演義跟水滸傳是吧?”許秀芳白了他一眼。
許誌軍嘿嘿一笑,道:“最好是能把西遊記也借回來。”
許秀芳問:“紅樓夢要不要借?”
許誌軍重重點頭:“要。”
許秀芳想了想,說:“反正咱們還要在醫院呆一段時間,我一次就給你借一本吧,借多了都得花錢,你看完了後再去借新的,咱們也能省點錢。”
10天內歸還,一本書一天隻需要一分錢。
超過10天,就要3分錢一天。
所以,最好是10天內歸還,要是看書的速度快,就能省下不少錢了。
許誌軍同意了:“好,這事情你看著辦。”
接下來兩天,許秀芳就跟哥哥繼續窩在病房裏麵看書,她也不看別的,就隻看中草藥相關的書籍。
之前借的那本中草藥大全,許秀芳已經歸還了,後來她又借了一本,也是講中草藥的,許秀芳也一一做了筆記,還將這本書講的內容,跟前一本記錄的筆記對照著看。
然後,就發現兩本書中關於某個草藥的內容,大致差不多,卻也有細微的差別。
比如,第一本主要是講中藥的基本知識,第二本就更側重於教你怎麽辨別中草藥,還會將同一個科目下麵其他的草藥,也分別介紹一下。
許秀芳看得十分認真,雖然她也不知道自己為啥要學習中藥知識,但是嘛,反正現在不是無聊嗎?
就當打發時間了。
除了看書的時間,許秀芳隻在固定時間去柳家灶房那邊做飯,每天也會碰見謝溧,兩人還像之前那樣相處,簡單交流幾句,然後就各自做自己的事情。
夜裏如果遇到天黑,許秀芳還沒有做完飯菜時,謝溧依舊會出現,默默的將許秀芳送到醫院,他才會離開。
謝溧很坦然,表現得沒有任何別扭之意。
許秀芳見他如此,也不能落後,努力表現得坦然起來。
但!
兩人都知道其實是有一點點不一樣了,他們彼此變得更客氣了,也更顯生疏了。
謝溧是從什麽時候變的呢?
許秀芳想了想,應該是自己去謝溧姐姐病房探望過後,謝溧知道了什麽,他的態度就稍微有點不一樣了。
知道什麽呢?
顯然,是許秀芳與謝建國定親一事。
許秀芳在心裏歎氣。
那晚的夜太黑,她的心中過於害怕,謝溧的忽然出現,既讓她感動,也生出了一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來。
事後,許秀芳認真、仔細的自我剖析了一番,她承認自己因為謝溧貼心的舉動,有那麽片刻對他意動了,就是那點意動,才讓她這幾天與謝溧相處時表現的不自在與別扭。
是……是……
羞愧。
心虛。
失落。
悵然。
……
這情緒很複雜,很難以形容。
……
許秀芳知道自己與謝建國之間還有婚約,謝溧也是謝家村人,許、謝兩家訂婚之事,並非秘密,謝溧歸家不久,謝溧母親與姐姐卻是知道這件事的,知道必然要告訴他。
得知自己定親前,無論謝溧對自己抱有什麽心思,是普通同學?還是稍微有點好感的女同學?亦或者純粹隻是因為他是個天性熱心腸樂於助人的人……但之後,謝溧有意選擇了與自己保持距離,他這其實是正確的做法。
自己也該如此。
保持距離。
——許秀芳告訴自己。
……
許秀芳調整了心態後,也算是徹底擺正了自己與謝溧之間的位置,先前積攢的一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也一點點消失著。
她整個人,都好像輕鬆了不少。
許秀芳在醫院的廣播處,聽完天氣預報後,便回到病房:“哥,這兩天都在下雨,明兒要下雪了。”
許誌軍聞言,略微皺眉:“下雪啊?爹說要過來接替你的……”
下雪了,路就更加不好走。
許秀芳皺著眉頭,說:“真可惜咱們生產隊沒有安裝電話,要不然掛個電話回去,讓爹別過來了。”
許誌軍想了想,說:“爹應該自己會衡量的,咱們別擔心,他都多大年紀了,哪裏還需要我們小年輕擔心啊。”
許誌軍用故作輕鬆的語氣說完,立馬轉移妹妹的注意力:“妹,快給我將那本水滸傳拿過來。”
許秀芳驚訝:“你三國演義都看完了?”
許誌軍道:“都多少天了?哪能沒看完,又不像你,一本書能反反複複看。”
至今,他都沒搞懂妹妹為啥會喜歡那些花啊草啊之類的科普讀物。
許秀芳將書遞過去,說:“給,有啥再喊我。”
說完。
許秀芳繼續做筆記。她已經找圖書館管理員問過了,裏麵的圖書對外出售,但是都要按照書籍的建議售價出售,也就是說許秀芳根本就買不起,沒辦法,她就盡可能的多看,多做筆記,反複看,爭取加深對各種草藥的記憶力。
……
這邊。
許強返回壩子村後,跟妻子何翠霞了解了一下情況,知道隔壁的王婆子找上了門。
王婆子那人,愛搬弄是非,也好打聽東家長李家短,村裏有個啥情況,她就跟狗鼻子似的,能第一時間察覺。
這說起來,謝建國要退親這件事,應該不是空穴來風。
不過——
許強做事情向來穩重,不似毛頭小子那般毛躁,他沒有第一時間找謝建國求證,而是從側麵開始打聽情況。
首先,便是確定促使謝建國要退親的原因之一,也就是找到那位叫做‘阿雲’的姑娘。
人選也有3個。
排除掉2個後,便隻剩下知青點那位梁雲。梁雲也是最有可能的人選。
梁雲來壩子村支援建設,已經兩年有餘,梁雲一個城裏來的嬌滴滴的姑娘,肩不能挑手不能提,那是真的完全沒法適應壩子村的農活。
生產隊的大隊長,給她安排了幾次活,都給搞砸了,那會兒正是春耕,一年中最重要的時間節點,原想給梁雲找個輕省的活,結果梁雲一個人差點毀掉了稻種,差點沒把大隊長給氣暈厥。
不過這人送過來了,又不可能給送回去。
沒辦法。
大隊長便給安排了個臨時看護小孩的工作,梁雲在這方麵倒是做的很好,後來,大隊長通通關係,索性將她安排到了學前班做一名幼師。
幼師不用下地幹活,還能分糧食,還有工錢拿,梁雲自然樂意,這兩年也算是兢兢業業,沒再鬧啥幺蛾子。
說起來,梁雲年輕貌美,也算有一份體麵的工作,且還是單身,在附近幾個村子裏來說,是優質的未婚女青年,聽說這兩年找她說媒的人,那是險些將知青點的門檻踏破。
不過,梁雲顯然沒有在鄉下安定的想法,全部一一拒絕了。
這——
要說她突然跟謝建國處對象,許強起初是不相信的,然而,任何事情隻要做了就一定會留下蛛絲馬跡。
許強有心打探,很快就發現了端倪。
因學校就建在壩子村與謝家村中間交界的山坡上,這幾天,許強得知梁雲每天上完課後,都要在學校滯留一段時間,這期間,她說是在準備明天的教案,其實,都是偷偷在私會謝建國。
謝建國很警惕,輕易不在人前露麵,這也是別人都沒有發現的原因。
……
確定謝建國真的跟梁雲有染後,許強差點要氣炸,他脾氣向來好,算是壩子村有名的文明人,遇到再大的事情,都沒有跟人急紅過臉,也沒有跟人打架鬥毆過。
許強恨不得將謝建國狠狠揍一頓。
許強告訴自己要冷靜,絕對不能衝動。
每臨大事有靜氣。
一遍遍告誡著自己,許強稍稍思考了下,覺得應該要搞清楚謝家為啥還不快速找自家退親的原因。
謝建國心有所屬,自家也不是刁難人的家庭,隻要謝建國上門,好好說明情況,言辭誠懇點,態度謙虛點,為人禮貌點。相信自家也不會有意為難他……
可謝家拖延著,就是不早點退親,到底想幹啥呢?
許強敏銳的知道,隻要抓住這個原因深究,應該就能搞清楚謝家的想法了。
可從哪裏開始入手呢?正當許強沒有頭緒時,忽然瞧見了隔壁的王婆子。瞬間,許強就知道該怎麽做了。
正確的做法,就是找王婆子打探消息,因為她應該是第一個發現謝家要退親的人。不過許家與王婆子的關係很糟糕,直接上門去問,王婆子必然要拿喬,甚至有可能提供假消息。
但!
許強對此也不是完全沒有辦法。找王婆子溝通,其實根本用不著自家出麵,自有更加合適的人選。
這個人,就是村裏的翠花嬸。翠花嬸也是唯一還能跟王婆子說上話,聊上天的人。
許強通過族中的長輩,找上翠花嬸,將事情一一說明,翠花嬸便表示包在她身上。
接著。
用不了半天,許強就得到王婆子那邊準確的消息了。
原來王婆子之所以提前知曉這事,是因為意外偷聽到了謝建國他媽謝大紅與她閨女私底下的談話。
談話的內容,主要他們認為許家不行了,病的病,瘸的瘸,沒一個中用了,取了許家女就是娶了一家子的拖油瓶,帶不來一點的助力。因此,謝家要商量好如何跟許家退親,還能拿回定親時送出去的禮錢,並且不能讓謝建國落下不好的名聲,影響謝建國在部隊的發展。
也就是說——謝家這是想既要、又要、還要……事兒他要做,錢不想虧,壞名聲也不想擔,啥不好的,都想要推到許家,推給許秀芳來承擔。
王婆子偷聽了後,當即狠狠唾棄了一口謝大紅一家子。隻是,她眼睛滴溜溜一轉,立馬生出了一個想法。
謝家退親後,許秀芳的名聲不就臭了嗎?
這敢情好。
能給她娘家寶慶撿個便宜,反正名聲不名聲的,她娘家也不在乎,寶慶一個傻子也不在乎,隻要許秀芳給娘家那邊生一串孩子,留下血脈就行。
於是,王婆子這個眼皮子淺的,兀自興奮了半天,都不等謝家將事情做絕,當天就急哄哄衝到許家,想要白撿這樁便宜了。
說來說去,要不是王婆子沉不住氣,許家沒能提前得到消息,搞不好真的要吃下一個大悶虧。
這樣算下來,竟然還要‘感謝’王婆子。
許強很生氣。
……
無恥的人,許強見過不少,但像謝建國一家子從上到下都無恥到這種地步的,他還真沒見過。
是。
許家今年真的很難,妻子生病,兒子腿傷,兩件事如千斤的重擔,壓在許家,便是許強自己也深覺喘不過氣來,謝家與許家結親,短時間內肯定要受點拖累的。
許強原也想過這事了,家裏的銀錢,暫時得留著給妻子與兒子治病,這沒法動,許強便決定等年底閨女結婚後,就盡可能多準備點陪嫁的東西。
陪嫁的棉被,棉花、被套,是早就已經備好的,找人定做就好。
大紅喜字的臉盆、保溫壺……也早早就備好。
挑箱、衣櫃……這幾個大件,他賒賬也要給閨女打製好。
另外,謝家送來的聘禮,無論是禮金、還是禮物,許強是決定一件也不留下,全都給閨女帶去婆家。
然後——
等閨女與謝建國結婚後,便不讓閨女時常回來,讓閨女好好留在謝家,以免謝家人多想。
……
可,到現在,許強知道自己這一心一意為閨女、女婿著想的計劃,全都沒用了。
謝家不領情,還要退婚,退婚也就罷了,還想將退親的責任,都推到許家,推到閨女身上。
這不能忍。
但凡是個當爹的,也不能叫閨女憑白受這委屈。當時謝家來提親,可不是許家拿著刀逼迫的,是謝家瞧著自己當著大隊會計,家裏條件好,閨女模樣好,性格溫順……謝家這才主動托人說媒的。
說來說去,錯不在許家。
許強緊緊攥著拳頭,半響,他告訴自己不要衝動。
接著。
許強便找到許家幾個族老、以及大隊長等人,將謝家要退親這件事說明白,並請求他們到時候幫著撐腰。
許姓在壩子村是個大姓,占據了村裏將近二分之一的人口,其他諸如王姓、蔣姓、何姓……加起來,也才勉強有一半的人口。且,許姓族人都比較團結,一家出事,百家幫扶。
許家幾個族老聽說這事後,都很生氣,其中一位叫做許二爺的年紀最大,今年已經八十有三,他眯了眯已經渾濁的眼睛,說:“確定了謝建國與梁雲經常在學校幽會嗎?”
許強點點頭:“已經基本確定了。”
許二爺道:“再仔細確定下,搞清楚具體的時間、地點、兩人幽會多長時間,用什麽打掩護的。”
許強聞言,略有些明白了:“二大伯,我明白,會辦好的。”
許二爺拐杖輕輕敲擊了下地麵,忽然又道:“這件事你去辦不行,我讓栓子去做。”
栓子是許二爺孫子的孫子,也就是曾孫,今年才八歲,但為人十分機靈。
許強忙道:“那邊麻煩二大伯安排了。”
許二爺冷哼道:“謝家不就想既退了親,又占據好名聲,讓別人都說他的好嗎?”
“那便拿著他最在乎的東西,狠狠的踩一腳。”
許家其他幾位長輩,紛紛深以為然。
這事兒,並不是許家要做絕,而是謝家自己惹出來的事情,謝建國如果不在背地裏跟人勾搭,許家也沒有辦法抓到他的馬腳。
因此,許家幾位族老聚在一起商量後,便定下來必須要守住的原則,那就是許、謝要退親可以,但謝家必須將壞名聲背盡,許家、許秀芳絕對不能替謝家的背信棄義負一丁點責任。
許強原本也是這樣打算的,但有了族中長輩的支持,那效果又是不一樣的,此時,許強的心更定了幾分,對於接下來的事情,也就更不慫,更從容了。
……
這天,天氣很冷,寒風呼呼作響,天色陰沉沉的,飄散著小雨,許二爺的幺孫許栓子跟家裏的兄姐鬥了幾句嘴,沒討到好,一氣之下跑出門,待栓子父母歸家,沒瞧見栓子,便滿村子找。
找了一圈,沒找著人,栓子父母著急起來,便發動親友們,在四周尋找。
於是,幾乎整個壩子村的人都出動了,去找鬧脾氣離家的栓子。
偶然,便從一個小娃嘴裏聽說,栓子應該是往學校那附近去了,於是,大夥兒便蜂擁往學校去。
壩子村屬於黑山公社,公社下麵管著十九個村莊,一共設置了兩所小學,一所中學。梁雲所在的學校,就在壩子村與謝家村中間的位置,名字叫做黑山小學。
黑山小學開設了學前班,一年級、二年級……六年級。
梁雲教的便是學前班,如今這年月,孩子們上學都晚,一般都要六周歲才上學前班,上一年,便升到一年級。
梁雲的工作還是很輕鬆的。
且,學校有寒暑假,如今正在寒假中,梁雲既不用上班,也能分到工分,還能拿一筆教學工資。
反正,這是讓不少年輕女孩羨慕的好工作。
梁雲今天借口要整理來年的教案,跟知青點的人說了句,便早早回了學校。
學校裏靜悄悄的,挨著教學樓種植了幾棵鬆樹,都有十幾米高,盡管已經寒冬臘月,但鬆樹的枝頭上依舊掛滿蒼翠的鬆針,教學樓常年便被鬆樹遮擋,顯得越發寧靜。
“聽。”
“好像有人在喊什麽。”謝建國十分警覺,忽然從梁雲的肩膀上抬起頭來。
梁雲眉心輕蹙:“啊?有人嗎?”
她側耳聽了聽,沒聽見。
然後,立馬意識到自己跟謝建國此時的姿勢過於旖旎,也過於曖昧,她慌忙抬手輕推謝建國。
此時,梁雲滿臉通紅,眉眼帶著一股極為惹人愛憐的嬌羞,讓謝建國的視線更加無法轉移了。
“阿雲。”謝建國沒忍住,一把又抱住梁雲,同時,他心想管它什麽人在喊叫呢,反正不關他的事情。
還是先抱抱阿雲,讓她早點答應自己。
兩人沒有結婚,那最親密的一步,無論謝建國怎麽哄,梁雲也沒有答應下來,這讓單身了二十幾年的謝建國,覺得十分煎熬,他是真的想早點跟阿雲結婚的啊。
沒結婚,兩人想要見一麵,還要躲著人,避著人,跟偷雞摸狗似的,讓謝建國非常不爽。
他跟阿雲,都已經許定了終生。家裏的長輩,也都同意了。
隻是——
跟許家的事情,如今沒有搞清楚,還有部隊裏,也得重新跟組織交代清楚,才能跟阿雲順理成章在一起。
總之,退親的事情,必須要處理好,要將影響降到最低,尤其是不能影響到自己跟阿雲的名聲。
……
“你們在幹什麽?”
“謝建國,你!!!”
忽然,兩道聲音響在耳畔,摟著梁雲的謝建國猛然一震,下意識將梁雲給放開,但已經晚了。
謝建國暗道一聲糟糕。
梁雲整個嚇得縮在一旁,驚慌失措的看向謝建國,謝建國朝她露出一個安撫的表情。
梁雲鬆口氣的同時,微微垂低下頭。
此時,學校的窗戶,並沒有完全遮掩飾,也因此將窗戶裏麵的情形,完全展現在了許強與大隊長許宏達麵前。
兩人神色陰沉。
壩子村的生產隊大隊長許宏達沉著臉盯著窗戶裏麵,接著轉頭看了一眼許強,許強沉默一下,最後僵著臉,點點頭。
接著。
許強便朝著遠處正向學校而來的一群村人走去:“栓子沒在學校裏麵,再往其他地方找找。”
“沒在啊。”
“栓子這臭小子,到底跑哪兒去了。”
“哎!強子,你臉色怎這麽難看?咋了?”
許強努力強顏歡笑,說:“沒事,幾位嬸子,你們帶著人往其他地方找找,我一會就跟過來。”
就在這時,臨著學校很近的一個草垛邊,有人忽然大叫道:
“哎!”
“這不是栓子嗎?”
“這死孩子,跑草垛裏躲著呢。”
“找著了。”
“孩子找到了,在學校旁邊的草垛裏麵呢。”
“來幾個人招呼一聲,讓大夥兒別找了,栓子找到了。”
距離學校不遠的地方,傳來村裏人七嘴八舌的聲音,不過大多十分高興,這孩子找到了,就是好事兒,值得高興一下,當然,間雜著栓子父母使勁兒打罵孩子的聲音。
“讓你還跑。”
“還跑不跑?”
“回家!今兒別想吃飯,給我餓幾頓,就知道輕重了。”
栓子父母的罵罵咧咧,周遭村民的議論紛紛,聽著各種駁雜的聲音漸漸遠去,謝建國沉著一張臉,他本來覺著這件事有古怪,但聽著外麵的動靜遠去,又看到始終站在自己麵前的許宏達,謝建國那顆懷疑的心,不由消了下去。
應該不可能是有意設計的。
如果許家真要算計自己,剛才就應該讓所有人都來瞧見自己與梁雲私下摟抱在一起的畫麵。
事情鬧得越大,自己就越丟臉。不僅如此,影響的範圍越大,甚至可能直接把自己在部隊裏的工作都給薅了。
可大隊長強行壓著許強,將人給引走了。
顯然,對方撞見這一幕,應該是意外。況且,自己與阿雲相見的事情,一直做的很隱蔽,還有整個黑山公社,都不知道兩人曾經有過一段。
許家也不可能知道的,那就更沒理由設計自己。
謝建國心下稍定。
這時,許強還沒有走近,許宏達麵色嚴肅,他盯著謝建國的臉,嚴厲訓斥道:“知道我為什麽要幫你遮掩嗎?”
謝建國抿抿嘴。
縮在牆角的梁雲,這時忽然衝過來,擋在謝建國麵前,說:“伯,都是我的錯,不關建國的事情,有啥影響,都由我來承擔……”
“你給我滾一邊去!”許宏達狠狠瞪一眼梁雲,指著牆角,道:“到那裏老實呆著,閉上你的嘴巴,我沒叫你,不準開口。”
“……”梁雲很有些憋屈。
不過,許宏達常年管理整個壩子村,在村裏積威深重,一句話,便讓梁雲縱然屈辱,也不敢再吭聲。
謝建國很感動梁雲主動替自己扛下責任,但自己作為一個男人,遇到問題絕對不能讓自己的女人來扛,謝建國便伸手攔住梁雲,將梁雲護在自己身後,說:“伯,這件事是我錯了,你們要怎麽處理,都隨你們。”
許宏達明顯被這話狠狠噎了一下,臉都被氣青了。
這時,許強走了過來,恰好聽見這話,許強臉色鐵青道:“你確實錯了,你要是沒跟秀芳定親,你願意跟誰好,都不關我們的事情,但你千不該萬不該跟秀芳定了親,又偷偷摸摸跟其他人搞在一起,你這樣做置秀芳於何地?”
“你現在告訴我,你要怎麽做?”
“是要跟秀芳結婚,還是繼續跟這個女人偷偷摸摸鬼混?”許強忍著火氣,依舊沒控製住情緒的爆發,他連聲質問謝建國。
謝建國沉默。
許強紅著眼,大聲道:“我告訴你,這件事我絕不會善罷甘休!你要麽跟秀芳結婚,要麽跟這個女人了斷幹淨!”
縮在謝建國身後的梁雲猛然抬頭。
她沒想到,事情都到這種地步了,許家竟然還不願意放棄這段婚事。
這……
梁雲不由攥了攥手心,謝建國察覺了她的緊張與局促,忍不住握緊了她的手。
兩人這個小舉動,更是刺激了許強,許強捏緊拳頭就衝過去。
許宏達趕緊攔住情緒激動的許強,示意許強不準動手,接著,許宏達鐵青著臉,看著謝建國,問:“謝建國,你說這件事怎麽處理?”
謝建國還是沉默。
許宏達沉著臉,道:“你是知道我為什麽要做主瞞下這件事的。個中輕重,你自己掂量掂量。”
謝建國在部隊發展,需要名聲。
許宏達在壩子村當了十幾年生產隊長,也需要名聲。壩子村一向來都很平穩,沒有發生過影響惡劣的事情,這件事如果傳開了,必然要敗壞壩子村的聲譽,許宏達是不願意這種事情發生的,因此,他才願意壓下此事。
這事兒,不僅許宏達懂,謝建國自然也懂。
半晌。
謝建國終於開口:“伯,叔,對不起,年底跟秀芳的婚,我結不了。”
“謝建國你個王八蛋小鱉孫,我跟你拚……”許強沒忍住,吼出一聲,許宏達忙拉住許強:“強子,忍忍,別激動。”
“忍不了!”許強大吼:“誰的閨女誰心疼,這他媽誰能忍得了?”
許宏達單手摁著許強,語調微抬:“強子!”
許強總算忍耐下來。
許宏達看著謝建國,又瞥了一眼他身後護得嚴實的梁雲,語氣極為冷淡,說:“既然你自己做了選擇,那就給我們一個交代吧。”
說完。
許宏達便背著雙手,等著謝建國的回複。
許強眼眶通紅,死死瞪著謝建國。
在兩人的壓迫下,謝建國抿抿嘴,他知道這件事被撞破,最壞最惡劣的影響已經被壓下來,隻要自己付出對方想要的東西,就能徹底了結這件事。
想到此,謝建國原本沉重的心,不知怎的,忽然就輕鬆起來。
也好。
跟梁雲能複合,是一件意外,也是他心之所向的。原本他也不知道要怎麽處理跟許秀芳退親這件事,思來想去,發現無論怎麽做都無法將影響降到最低,這段時間他也很糾結,甚至想要放任自己就按照自家母親跟幾個姐姐的意思來辦了……
眼下,被人撞破,且還是被許家人撞破,倒也免去他自己來做這個艱難的決定了。
謝建國想了想,心裏已經有了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