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敬歲月

“喂, 你好?”

費東剛收拾好行頭,電梯門直通停車庫,接了這通本地的陌生電話。

對麵有一陣不講話。

費東試著喊了幾聲, 走到車前,打算掛斷上車。

糊著通話音傳導過來的聲音沉沉悶悶:“費東?”

聽到熟悉的人名,費東拉上車門把的手滯住,“你是哪位?”

對方簡截了當:“你是沈離她朋友?我是她家裏人。”

家裏人。

值得深思的三個字。

費東沒回應,聽這個陌生的聲音敘說下去:“之前她在飯館被打的事情, 我們這邊在找律師處理, 需要她出麵配合了解一些事, 但現在突然聯係不上她, 通過律師聯係到你, 飯館監控裏,和她在一塊兒吃飯的是你吧?”

“是我……我是她朋友,你們這件事很急嗎?”費東隻覺難以理喻,“我一會兒跟她聯係試試,如果不出意外,她現在應該在同學聚會上,我等會兒也趕過去。”

“沒事, 她在那的話, 我一會兒去接她。”說話的男人不緊不慢,“現在聯係不上, 家裏人難免擔心,能理解吧?”

“你……是她家裏人?”說到這個地步,費東就要確定這個家裏人, 到底是哪門子的家,記憶中, 沈離說她沒有家,隻有……

“陸家?”

“陸硯安。”男人報了個名字,語氣鎮定,“算是她大哥。”

“哦——這樣。”他沒聽過這個名字,但知道與聯想到的陸家的另一個人無關,便疑心打消。

費東不期然而然,掛斷後打了幾個電話給沈離,果然無人接聽。

但他明白那人話裏的意思,如果真是陸家待她好些的人,這種聯係不上的情況擔心也實屬正常。

最後把具體位置以短信形式發了過去,甚至配發文字:不用擔心,是正規酒樓,不過我也聯係不上她,不確定她是不是在聚會上。

“應該怪我,沒有太多警惕。”講述完起因經過,造成這種場麵,費東還有點懊惱,“他說是你在陸家的大哥,我就告訴他了。”

“然後半路上聚餐的同學給我打電話,說你被他帶走了,還說……是女朋友?”他沒有疑問的意思,“我感覺不大對就加快過來了,路上碰見那輛車,多看兩眼覺得裏頭人眼熟,沒想到真是你們。”

沈離無心在這個話題談論下去,沉迷看著車窗上雨刮器有規律地擺動,她夜裏散光比較嚴重,街光,紅綠燈,各種混在一起的燈光,都模糊散開。

“舊友會那邊我會幫你去說清楚。”費東開了導航,打算把她送回家去,對於她跟陸長鶴之間這樣說不清的關係,他也沒多過問,抽空掃了一眼她入神的模樣,“要聽歌嗎?緩緩心情。”

她輕搖頭,眼神仍舊是放空狀態,“麻煩你了。”

沈離總是對他將一些有距離感的,比較客氣的話,費東也會下意識去拉近距離,“還好,我不覺得麻煩。”

沈離忽覺意識到什麽,喚他名字:“費東。”

“嗯。”

“你現在……對我是什麽感覺?”

“啊……居然要這麽鄭重說這件事嗎?”費東被問的很突然,恰好停在紅綠燈口,就慢下心來跟她分析一通,“有點好感吧,其實優秀的女孩子,都不分時段的令人喜歡啊,不過你好像對此沒興趣?”

“或許這麽問很冒昧。”沈離覺得有些事情還是要明白點好,“你很期待和我越過朋友這層關係嗎?”

“嗯……沒有到很期待的地步,我不挑剔關係,隻是好感,但你不用為我的好感而感到負擔。”費東說的每句話都恰如其分,“我個人也不會為我們的關係所苦惱,朋友亦或者更進一步都無所謂,和你做朋友,做戀人,都是非常不錯的選擇。”

是的,隻是好感。

費東看待感情也是置於身外事的態度,他並不執著,沒有那麽深情到掛著白月光在心裏好幾年的程度,隻當記憶裏有這麽個人。

因為這個人很優秀,很有魅力,她身上就帶著吸引人的特質,所以她可以是白月光,是再見也會產生好感的人。

在他心裏,可以是朋友,也可以是伴侶的最佳人選,他不挑剔關係。

“其實這麽問你,是擔心你有那種期待,而我又無法給予回應,換言之以朋友名義吊住你。”思考到感情與關係的主題上來,沈離才發覺了費東的過於關照,因為前提知道他對自己有過感覺,所以擔心如今仍在,而她無法給予他所期望的回應,還在以朋友之名模糊著關係相處,“那樣不好,對你是不公平的,但你看待感情別樣理性,我不曾想到,是我膚淺一些。”

“所以,我們是朋友吧。”

“從前,以後,都是朋友。”

紅燈跳轉。

費東跟著前車開過路口,因為一會兒的沉默,讓沈離這樣嚴肅的氣氛有點不大好了。

才開始反思自己的話是不是直白了點,就聽他淡聲一笑,“我很高興。”

清清楚楚,明白界限的關係。

讓人減輕負擔許多啊。

到了小區,費東撐傘把她送到單元樓下才告別。

好在是過了申博最忙碌的階段,不然心焦力竭下還要遭到這種情緒衝擊,沈離覺得自己都要跟那人一樣瘋了。

她整個人想事情想得懨懨的,打開房門走進去,弓著脊背沒什麽精氣神。

愛和恨。

最複雜的東西。

麵對陸長鶴,沈離一直都在用評判一道對錯題一樣去評判和他的關係與感情,一段糟糕的感情,即使開始得多麽美好,令人向往,令人深刻,可結局始終是糟糕的,愛不愛,恨不恨都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互不相幹,互不影響,這不是最好的結果嗎?

沈離想不通他到底有什麽好執著的。

執著到這種地步,這也實在太奇怪了。

又重新洗了個澡清醒了下自己,沈離坐到書桌前打開電腦,登上社交賬號回複了一些信息。

劉茵茵也有問她飯館的事情警方那邊處理得怎麽樣了,沈離如實告知,把自己手機壞了的事順嘴說了一遍。

劉茵茵就奇怪了,發了條語音過來:“壞了?咋壞的?”

沈離連交代帶吐槽:那隻狸貓,我放沙發上給我屏幕咬碎了。

劉茵茵回了個驚歎的表情包,打字配文:牙口這麽好?再說你幹嘛把它放進來啊?

說來離奇,沈離想想就窩氣。

沒放,陽台開門透風,它總會鑽進來。

呀吼?這麽囂張,找它主人索賠去!

主人……

這個話題開的好啊。

沈離簡直不知道怎麽組織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了,指間遊走在鍵盤敲敲打打:嗯……說件離譜的事。

它主人就是隔壁住戶。

隔壁住戶是陸長鶴。

?!

What *?!

顯然冰冷的文字與符號已經不足以表達劉茵茵的震撼了,馬上就播了個視頻過來。

開屏一個震驚臉:“我靠,這巧合嗎?!”

沈離驚奇她的腦回路,“你覺得可能嗎?”

“可為什麽啊?”劉茵茵本來躺在**的 ,激動得又坐起來,“難道他就為了把你追回來這麽處心積慮?”

沈離:“……”

“容我分析分析。”劉茵茵扶著下巴,沉思默想,忽一通電,“哎,最近網上不是熱傳一詞兒嘛,叫什麽‘浪子回頭’?他是不那掛的?”

沈離2g網速,不懂這些奇奇怪怪的詞匯深意,但是浪子,她字麵意思理解為不大好的那種,比較隨便的男生,而陸長鶴,確實蠻符合?

“我可以無所謂和他的曾經,但我絕不會因為他秉性改變而不計前嫌與之重回舊好。”沈離覺得自己並沒有大度到被那樣傷害後,因為對方所謂的“浪子回頭”“真心相付”就可以不顧所有重新跳進這個曾經沉溺的火坑。

劉茵茵又走上了另一條道路的設想:“因為真心不可信嗎?”

真心這種東西,沈離不知道怎麽評,“他從前也把真心剖給我看,最後隻讓我知道愛是可以裝出來的,我有什麽理由給一個混蛋第二次可能傷害我的機會呢?”

“說得對。”劉茵茵覺得十分有理,但她還有一絲猜測,“不過說真心話,你真的……完完全全把他放下了?就像網上說的那樣,把他當成一個合格的前任,分了就跟死了一樣。”

“……”

放下。

沈離不知道怎麽定義這個詞,說真的放下,她潛意識裏還會記得和他的從前,會因為和他的接觸而觸動,說放不下,她理性當前,沒有半點想和他重新開始的心思。

“吃一塹長一智的道理啊。”沈離伸著懶腰靠上椅背,覺得這樣說才合理,“放不放下是其次,重要的是人不可以被感性完全主導,受過傷害的人應當有自我保護意識,我也沒必要拿自己去堵一個浪子是否真心。”

她話剛說完,門鈴響了兩聲。

緊在一起,很急促似的。

沈離側頭看了眼,時間都不早了,這時候還有誰找她?

“有人按門鈴,我去看看,先掛了哈。”打過招呼,沈離掛了跟她的視頻,一身睡衣覺得不太合適,順手拿了件大衣披上。

警惕走到接近門口的位置揚聲喊問:“誰啊?”

……

沒有回音。

接上的是一陣“叮咚”門鈴聲。

這就有點奇怪了。

沈離輕手輕腳走過去,扒開貓眼小心翼翼往外邊看。

空無一人。

感應燈卻是亮著的。

這個小區在安全方麵一向有保障,平常進出都要業主人臉識別。

難道是鄰居惡搞?

沈離才一轉身想就此作罷,鈴聲又響一陣。

這回她速度很快往貓眼看去。

仍舊不見人影。

也不敢貿然開門,沈離摸索出兜裏帶出來的手機,打電話給了保安亭講述原委,報了自己的單元樓樓層門號,要求那邊調一下監控看看樓道裏的情況。

“好,你稍微等一下,我切個畫麵。”

沈離電話掛舉在耳邊,等待那邊回應。

“啊……這邊給你調了一下,那個樓道——”

“呃?!”

電話裏的陳述未聽完全,轉瞬之間,沈離被一股力道從身後強硬掰過了身子摁上門板,手機也在同時被奪走。

一切的發生讓她根本沒有反應的時間。

直到被桎梏於門上她都恍恍惚惚著,像直視什麽可怕而令人恐懼的東西似的看著眼前一身黑衣,不聲不響靠近她,低垂腦袋,眼神睥睨著她的男人。

電話沒掛,保安還在那邊問話:“你好?有聽到我講話嗎?樓道裏沒人啊,你那邊情況怎麽樣?”

被雨水浸染的發絲滴下的水流淌進他陰測測的眼,男人睨視過她,以為她張口似乎想要喊聲呼救的一刻內,摁斷通話。

“……”

沈離心髒都仿佛在此刻停跳,掃視周圍,終於在一切疑問中找到了答案——陽台門開著。

她見貓咪在兩個陽台之間跳過去,因為身姿敏捷,所以看似輕鬆,實際上,那是具有一定危險性的距離,加之這裏在十幾樓,稍有不慎就會摔得麵目全非。

“你……你跳陽台過來的?”沈離無法想象萬一的後果,都忘了自己處於弱勢在被壓製的形勢,“陸長鶴你瘋了吧?!”

他簡直瘋狂得讓人後怕。

“我本來就是個病人啊。”陸長鶴音調沙啞得不像話,眼尾遮不住的紅,不知道是氣的,還是哭過,“你有期待我死在見你的路上嗎?”

緊抓在她肩頭的手也泛著潮濕,滲透她的大衣,沈離稍微掙紮一下都很疼,“你又在胡說什麽?你在私闖民宅你知不知道?!這是犯法的!”

“那你報警把我抓起來啊。”陸長鶴毫不在意,將手機又遞到她手上,隨她而去。

她接住之後卻沒有動作。

這個行徑讓他很是欣慰,手勁也小了些。

“在車上的時候我跟你說的不夠清楚嗎?你怎麽還能追到這裏來?”沈離嚐試平息自己去理解一個病人,但看著這個曾經傲嬌矜貴的少爺,如今被淋成了落湯雞的狼狽模樣,還是征愣著啞然失聲,她好像也失了理智一般,居然試圖去叫醒一個精神病,“陸先生白日裏風光無限的勁兒呢?為了追個前任低三下四把自己整成這幅樣子,命都差點搭上——啊!”

陸長鶴不由分說地壓身而下,泄憤似的在她鎖骨處咬出一道深陷曖昧的牙印,齒間滯留許久才堪堪分離,看著燈光下明晃晃的痕跡他才滿意。

竭力遏製住快要破出胸腔的心跳,他嘶啞開口,“沈離,你可憐可憐我吧。”

不要再推開他了。

他已經難過了六年了。

可憐可憐他吧。

“你腦子是——”氣急的髒話到了嘴邊,沈離回想到似曾相識的場麵,又咽了回去。

剛才發了狠勁咬完人的男人,此時又裝模作樣抬起拇指在牙印出摩挲,眼神心疼,“你疼不疼?”

沈離忍著想打他的念頭,“我給你咬一下你看看疼不疼?”

他聞言隻笑:“又不是沒咬過。”

“你——”

他又將腦袋壓垂下來,得不到秩序控製的,血脈噴張的荷爾蒙在空氣裏胡亂飛竄,濕軟的唇覆蓋上她,舌尖迅猛頂入。

沈離心間猛顫,眼眶忍得淚光打轉,熱烘烘的鼻息將她包裹,口腔裏入侵的外物貪婪汲取著,霸道強占著,似要吞噬她一般的架勢。

她想推開,整個人卻鬆鬆垮垮使不上勁,一抹光澤從眼角滑出,從脖頸到耳根再到臉頰,燒得發燙殷紅。

把她整個人裹挾進一個狂熱到不能自已的地帶,任由她被吞沒,榨幹。

別無他法,沈離視死如歸般回以一記狠勁,猛咬他在她嘴裏翻湧的巧舌,嚐到明顯的血腥與**。

強吻的男人呼吸更重,悶哼聲隱忍這一下,沒有一點退出去的意思,這股腥氣似如喚醒一頭沉眠的野獸,帶動著她沒入蔓延的血腥裏,將刺激性的味道填滿她的口腔。

沈離不知道自己重複著捶打他的胸口這個動作持續多久,眼眶擠壓出滾滾熱淚,直至她雙腿發軟他才緩緩結束。

連著兩人的唇上都漫出血跡。

病態的旖旎。

“混蛋!”沈離淚痕未幹,憤怒與羞惱化作一記不留餘地的耳光扇在他臉上,響聲震耳。

“離離。”

陸長鶴那張臉的紅潤很快蔓延,他有閑心叫她的名字,不緊不慢偏回腦袋,寬大的掌心覆蓋上她不堪一擊的脖頸,好像隨便一掐就可以掐斷,他眼神還在受傷,倒像受委屈被責罰了似的,無理得很,“我是你的難嗎?”

讓她遭人非議,次次陷於不堪的境地。

他是這樣的災禍嗎?

“你在恨我的出現嗎?”陸長鶴將手伸進衛衣口袋,片刻掏出什麽東西,在沈離驚恐慌亂不敢多言的目光裏,拿起她的手,把東西放置在她手心,“你報複回來吧,怎麽樣都行,就是別恨我。”

燈光很亮,但沈離即使看清了手裏的東西她也不敢認。

惶恐,懼怕,慌張,沈離被劇烈的情緒傾覆,嚇得整個身子都在發抖。

刀片。

常見的剃須刀替換的刀片。

看上去很新,但這種過時的剃須刀都是年紀稍大的用的多。

陸長鶴不會用這種廉價的東西。

他居然……或許是臨時買過來的?!

瘋了。

當真是瘋了。

她第一次近距離,那麽清晰地感受到精神障礙的極端,她猜想這人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麽瘋事。

那樣意氣飛揚,明媚似陽光的少年,怎麽會成這個樣子,被病症主導,淪為一個不受控製的情緒體。

沈離手指發顫,後退一步甩掉刀片,肩膀聳起,聲嗓虛脫,她快也要精神崩潰了,“……我現在真的很怕你。”

“……”

這種話,聽著不大讓人高興。

但他隱隱反應過來,是遞給她的小東西,讓她害怕了,靠近她一步時,孩子氣地碾了一腳地上的刀片,然後踩著滑到一邊。

他眸色極深,在光下也不亮,沉得像夜。

他掌心覆上,拇指抹過她唇間餘留的,他的血跡,啞聲開口——

“愛我。”

“別怕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