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上山

謝翊和鄭鏢頭領著一行人馬, 押著那野狐天王仇鳴,一路上星夜疾馳,連停下喝口水的工夫都沒有,總算在三個時辰內趕到了巢縣。

經過長途奔襲, 每個人都是一臉菜色, 但眾人來不及休息,又馬不停蹄地找當地漁民借了幾條竹筏, 下水行了約莫五六裏, 見一座高山巍然聳立在視線裏。

“這便是你們的老巢,銀屏山?”

謝翊不禁感歎這位置確實選得好, 背山依水,平時水上攔船打劫, 官軍來了往山裏一躲, 居高臨下,可攻可守, 占據天然地形優勢,難怪官府剿了那麽多次都剿滅不了。

鄭鏢頭問仇鳴:“你們平時和山上的人怎麽聯係?”

他畢竟是老江湖,知道此處岸上必定藏著不少暗哨,若是貿然棄船登岸,一定會被暗箭射成篩子。

仇鳴哼一聲:“你懂的還不少。”

他原本想將這群人騙上岸, 誰知道鄭鏢頭卻是個懂行的,隻能放棄原來打算,說:“將老子解開。”

鄭鏢頭戒備地盯著他:“你想幹什麽?”

“你不是想讓老子聯係岸上弟兄嗎?你綁著我, 怎麽聯係?你們這麽多人,還怕老子跑了?”

鄭鏢頭做不了主, 目光投向謝翊。

謝翊點頭:“解開他。”

鄭鏢頭便將仇鳴手上麻繩解了,自己站到他背後, 一手按著他肩膀,一手握刀抵著他背心,低聲警告:“別耍詐,否則我手裏的刀可就不聽話了。”

仇鳴嗤笑一聲,合握手掌,湊到唇邊,學了幾聲鷓鴣叫。

對麵蘆葦**裏發出窸窸窣窣的響動,冒出個黑乎乎的人影來,手中拿著弓箭,箭鏃對準他們,問:“來者何人?”

仇鳴怒聲罵道:“瞎了你的狗眼,不認識你三爺爺我了!”

“三當家,是您回來了啊。”

那小嘍囉貌似鬆了口氣,卻不放下手中箭,滿懷警惕地問:“您身後站的什麽人?”

仇鳴瞥一眼身後的鄭鏢頭,顯然是讓他們自報家門。

謝翊站在船頭,朗聲道:“在下謝氏商行謝翊,聽說我兩個外甥女和女婿在貴寨做客,特意帶來金銀珠寶財貨數箱,求見貴寨大當家!”

“……”

仇鳴難以置信地看向他:“你……你是謝家的人,謝氏商行的東家是你什麽人?”

謝翊回頭淡淡看他一眼:“正是本人。”

仇鳴的麵色頓時難看起來,身體不由自主地發著抖。

鄭鏢頭與他相隔最近,察覺到了他的不對勁,忍不住奇怪地問:“你不知道?你們劫道的連來人是誰都不打聽清楚?”

仇鳴嘴唇哆嗦著,道:“我們怎麽沒打聽……不對,我們是上當了!”

觀潮聽到這裏,恨恨地瞪了這土匪一眼,道:“你等著罷!若是王爺和王妃出了什麽事,聖上一定會出動大軍,將這座破山頭給踏平!將你們這窩子土匪碎屍萬段,淩遲處死!”

仇鳴大驚失色:“什麽王爺?什麽王妃?”

觀潮說得太快,謝翊阻止已經來不及,看著麵無人色的仇鳴,他喂他吃下一粒定心丸:“三當家不用擔心,不知者無罪,隻要我們的人沒事,謝某一定保白虎寨上下平安無事。”

仇鳴沒有回答,臉色依舊難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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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燭高照,佛殿裏燈火通明。

這白虎寨裏不僅有土匪們,還有為他們洗衣做飯的婆子婢女,以及他們從山下擄掠來的良家女子,有不少都懷了孕,大著肚子一臉呆滯。

沈茹、沈葭姐妹倆被婆子們強按著換上大紅嫁衣,塗脂敷粉,沈葭一力反抗,挨了不少打。

沈茹勸她先服軟,這樣能少受點苦。

沈葭才不理她,對婆子們破口大罵,最終引來外麵的嘍囉,將她們兩個都綁了起來,還堵上了沈葭的嘴。

兩人被小嘍囉們簇擁著推入大殿,那李寶身穿大紅喜服,胸前戴著紅花,沈葭和沈茹一左一右,站在他旁邊,被眾嘍囉們強按著頭拜了堂,禮成後,送入洞房,李寶自和弟兄們去喝酒吃肉。

喜房裏被裝點得像模像樣,點上了龍鳳雙燭,掛上了深紅帷幔。

沈茹和沈葭坐在大**,頭上蒙著紅蓋頭,也沒人看著,因為她們的手腕和腳腕上都綁了麻繩,跑不了。

沈葭一低頭,蓋頭滑落下去,她憤怒地扭動著,卻掙脫不了束縛。

沈茹比她好一點,因為她安靜聽話,不吵不鬧,所以土匪們沒給她塞布巾,沈茹小心翼翼地看一眼四周,壓低聲道:“小妹,你別著急,我有辦法。”

沈葭不動了,靜靜地看著她。

沈茹身子躺倒,繞到沈葭背後,開始咬沈葭手腕上的麻繩,顯然是想用牙齒解開繩結。

然而那綁繩的人估計是覺得沈葭太不消停,特意綁了個很緊的死結,沈茹咬得牙根泛酸,也沒有絲毫進展。

“不行,解不開。”

沈茹坐起身,累得氣喘籲籲,餘光瞥到一旁的燭台,忽然有了主意。

沈葭見她忽然費力地站起身,一蹦一蹦地朝著桌子挪去,不禁滿眼疑惑。

“???”

她想幹什麽?

終於挨到燭台邊緣,沈茹深呼吸一口氣,將手腕緩緩湊到燭焰上方。

沈葭:“!!!”

沈葭瞪大眼睛,“嗯嗯”地叫起來,極力地往她這邊蹦過來。

沈茹強忍住手腕上的灼痛,柔聲道:“不疼的,小妹,你別出聲,把外麵的人引來就糟糕了。”

沈葭:“……”

燭火炙烤嬌嫩的皮膚,那種痛不是常人能忍受得了的,何況還不能叫出聲,沈茹很快疼得額頭汗珠密布,麵孔煞白,也不知過了多久,她終於感到手腕處有一絲鬆動,雙手用力一掙,燒焦的麻繩斷了。

“好了。”

沈茹大喜過望,先將自己腳腕上的繩子解開,然後過去替沈葭解繩,拿掉她口中塞的布巾。

“你傻不傻啊!誰讓你做這種事的!”沈葭能開口後的第一句話就是罵她。

沈茹一愣,微笑道:“沒事的,不疼的。”

沈葭抓起她雙手察看,見那雪白皓腕上已燙出一個個大血泡,看著觸目驚心,不禁抽了口冷氣:“這怎麽可能不疼?怎麽辦,這裏也沒藥,以後會不會留疤啊……”

她簡直六神無主,更沒想到沈茹會做出這種事。

沈茹安撫住她:“小妹,現在重要的不是我的手,是要趕緊去救小王爺。”

“啊……對。”

沈葭想起來了,李寶說明天就要殺了懷鈺!

沈葭跑到門口,悄悄拉開一道門縫,門外居然沒人把守,想必是都跑去喝喜酒了,她回頭道:“好像沒人,我們快走罷?”

沈茹走到床邊坐下,說:“你走,我不能走,不然等賊人進了這兒,發現人不見了,肯定會派人搜尋的,我留在這裏,能為你爭取一點時間。”

沈葭愣住了:“你在胡說什麽?我怎麽可能留你一個人在這兒,要走一起走!”

她走過去拉沈茹,卻不慎碰到沈茹的傷處,沈茹蹙眉叫了聲疼,嚇得沈葭趕緊放開她。

沈茹捂著手腕勸她:“小妹,你快走罷,有件事我沒跟你說,在船上的時候,那個叫宋先生的就想殺了小王爺,我懷疑他不會等到天明,就會再次動手,你現在在這耽擱下去,小王爺就危險了。”

“他……”

沈葭真是左右為難,既要去救懷鈺,又不能放著沈茹不管。

“你跟我一起走,少了一個人他們同樣會派人搜,你留下也不管用。”

沈茹聞言,微微一笑:“你放心,我會為你拖住他們的,你盡管去救小王爺。”

沈葭隻覺得她這個笑容說不出的怪異,還想再說,卻被沈茹不容置疑地推出房門。

她焦急地對沈茹說:“你在這等著,我救了懷鈺後,就來救你。”

沈茹點頭:“好。”

沈葭還是放不下心:“你……你千萬別做傻事啊。”

沈茹笑了,摸摸她的頭:“去罷,一路小心。”

她將房門關上,走回床邊,摸了摸發髻上的玫瑰金釵,這個動作仿佛帶給她莫大勇氣。

她想了想,又將桌上一隻酒壺裏的酒液倒光,包在錦被裏,用力摔打一番,再打開時,酒壺已碎成幾瓣,她撿了其中一枚看著最鋒利的碎片,握在掌心,重新蒙上大紅蓋頭,靜靜地等待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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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星光滿天。

進山的路上設了三道哨卡,每一道都把守嚴密,設著檑木炮石、強弓硬弩,到了山頂,隔老遠便可聽見大笑聲傳來。

眾人都看清了被裝飾得喜氣洋洋的大雄寶殿,鄭鏢頭擔心地看過來,謝翊的臉色冰冷,已經沉到了極點。

他們都猜到發生了什麽。

大殿內,擺了兩條長桌,眾土匪們大口喝酒,大口啖肉,說笑打鬧,玩得不亦樂乎。

那大力天王傍晚比武時,被懷鈺在肋下捅了一刀,此刻打了赤膊,腰腹上纏著繃帶,坐在虎皮交椅上,喝得酩酊大醉。

至於新郎官李寶,已經回房去享他的齊人之福了。

丁進聽了手下的稟報,先讓人把謝翊帶的禮物抬上殿,隻見那樟木箱子都是四角鑲金,一一打開,裏麵堆滿了金玉珠寶、珍饈器玩,琥珀象牙、皮毛香料應有盡有,簡直閃瞎人眼。

丁進藏了一對翡翠鐲子進懷,然後揚聲喚道:“來人,請客人上殿!”

他心中打著小算盤,這謝東家的兩個外甥女兒都拜過堂入了洞房,這會兒工夫,保不齊已經不是黃花大閨女了,也不知道他介不介意多個土匪頭子做外甥女婿,同意的話,大家都皆大歡喜,從此親似一家,不同意的話,那就隻有請他們下水喂王八去了。

正思索間,謝翊等人已經進了大殿。

丁進看見仇鳴,先洪聲笑道:“三弟,你可來遲了!沒喝著大哥的喜酒!”

仇鳴麵上毫無笑容,大叫道:“二哥!我們受了姓宋的騙啦!他們不是什麽北邊來的商隊,是金陵謝家!咱們綁的人是王爺和王妃!二哥快動手!不然等朝廷派兵來剿……”

他話未說完,胸前透出一點刀尖。

大殿上靜了片刻。

丁進猛地從交椅上站起,酒意徹底醒了,大喊:“三弟!”

“就……就晚了……”

仇鳴的頭慢慢垂下去,斷了氣,鄭鏢頭將屍體推到一邊,甩掉刀尖上的血。

身後的鏢師訓練有素,此時都綽刀在手,警惕地望著這群土匪。

丁進雙眼血紅,咬牙道:“你們殺我三弟!弟兄們!殺啊!殺光他們!為三當家報仇!”

一眨眼的工夫,所有人拿著武器衝了上來,大殿內瞬間陷入混戰。

謝翊砍翻一個殺到麵前的小嘍囉,懷鈺的這把繡春刀甚是好用,一旦碰上就血肉齊飛,連骨頭都砍得斷,謝翊殺紅了眼,他雖武藝不算高強,但利刃在手,已讓人畏懼三分,揮著刀砍瓜切菜,一路神擋殺神,佛擋殺佛,如入無人之地。

鄭鏢頭與那丁進纏鬥著,一時抽不開身,見大殿上的人越來越多,顯然是外麵的土匪聽見砍殺聲,都衝進來了,他們沒有援兵,這十幾個人還不知道能抵擋多久。

鄭鏢頭擋下丁進劈來的一斧頭,咬牙衝謝翊喊:“七爺!你先去找孫小姐!這邊有我們!”

謝翊提起一個酒壺,往殿中楹柱上一砸,頓時酒水飛濺,他又推倒燭台,燭火順著酒液,引燃帳幔,霎時間火勢洶洶,燃起一條火龍。

其餘鏢師見狀,紛紛效仿,大雄寶殿陷入一片火海。

觀潮一直躲在口箱子後,害怕得發抖,謝翊拎著他後脖領,將他拖出大殿,囑咐他:“去各處放火!”

他渾身都是血,哪還有平日的玉麵君子模樣,活脫脫一個嗜血修羅,觀潮畢竟還是個孩子,已經被嚇傻了,兩眼僵滯無神。

“放火!知道嗎?”謝翊又吼了一聲。

觀潮終於回神,眼珠恢複轉動:“放火,放火,我知道的……”

謝翊這才轉身去找人,大殿的響動已經驚動那些搶來的女人們,她們一個個頂著大肚子,滿麵驚恐,衣不蔽體地跑了出來。

謝翊攔住一個婆子,刀架在她脖子上,逼問:“今天綁上山的女人在哪裏?”

那婆子嚇得一屁股癱坐在地上,大哭起來:“我不知道啊,我也是被他們抓上來的……官爺,不關我的事,饒命啊!”

她情急之下,將謝翊當成了上山剿匪的官兵。

謝翊厲聲喝道:“不殺你!告訴我,大當家在哪裏?”

婆子道:“大當家……大當家在洞房啊……”

謝翊眼神一變:“快帶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