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抉擇

“五!”

倒數的聲音還在繼續, 宛如一道道催命符。

當懷鈺的視線投在沈茹身上的那一刻,沈葭就知道自己死定了,什麽東西都經不起比較,讓懷鈺在一條狗和她之間選, 他當然會選她, 但當把她和沈茹放在一起,還是這種生死難題, 懷鈺毫無疑問會選沈茹, 誰讓他喜歡的人是沈茹,這沒什麽好說的。

當然, 她的心情還是很複雜的,可是這種複雜的心緒, 也隨著李寶一聲聲倒數給恐嚇幹淨了。

“四!”

要不是嘴被堵著不能說話, 沈葭真想罵懷鈺,快點選啊!都數到四了, 再不選兩個人都活不了,選了一個,至少另一個還有活命的機會!

“三!”

懷鈺依舊看著沈茹,眼神痛苦而糾結,翻滾著濃濃歉意。

沈茹腦中那根緊繃的弦“啪”地斷掉, 已經料到他要說什麽,勉強擠出一個笑容:“懷公子……”

“二!”

懷鈺無力地垂下頭,肩膀顫抖, 崩潰地開口:“對不起……對不起,我沒有辦法。”

“一!”

“右邊那個。”

幾乎是李寶話音落地的一瞬間, 懷鈺也做出了他的選擇。

“這個?”

李寶將刀移到沈葭脖子上。

懷鈺嚇得心髒差點驟停,急忙大聲道:“不是!另一個!”

“這個?”

刀刃移到沈茹的脖頸上, 沈茹閉上眼,淚水順著眼角滑落,沒有再說一句話,似乎是已經認了命。

沈葭原本都閉眼做好了迎接死亡的準備,卻沒想到一睜眼,那把刀變成了架在沈茹脖子上,她第一反應是李寶聽錯了。

懷鈺怎麽可能選她活著?

接著她又反應過來,恐怕懷鈺真選了她,然後和沈茹一起死!

沈葭不停地挪動,嘴裏嗚嗚地發出聲響,強烈地表達自己的反對。

開什麽玩笑?讓她活著背負罪孽,他倆做一對苦命鴛鴦?那是不可能的,還不如讓她死呢!

李寶哈哈大笑,彎腰附在沈茹耳邊說:“美人兒,你夫君沒選你,選了小老婆,你可傷心?這樣負心薄幸的男人,跟著他有什麽好?不如你跟了我?做我的壓寨夫人,我讓你每日吃香喝辣,披金掛玉,享一輩子的福。”

沈茹閉著眼,麵色蒼白,冷冰冰道:“動手就是,何必多言?”

李寶一怔,道:“好,有骨氣!我就喜歡有骨氣的人,尤其是有骨氣的美人!”

他看向懷鈺:“小子!你真是好福氣,這樣兩個不可多得的美人,竟被你占全了,你想要小老婆?可惜,可惜,老子偏不如你的意!”

說著抬起手,一刀向沈葭纖細的脖頸砍去!

沈葭:“!!!”

“住手!”懷鈺目眥欲裂,失聲大喊。

“妹妹!”

沈茹一頭撞過來,妄想將刀刃撞偏。

那把刀停在了半空,並未砍中沈葭的脖子。

李寶收了手中刀,刮了下沈葭嚇得慘白的臉蛋,道:“這麽漂亮的小美人,我怎麽舍得一刀殺了呢,怎麽也得先奸後殺啊!”

他背著手,大笑著吩咐下屬:“來人!大擺筵席!今晚老子要做新郎官,娶兩位壓寨夫人過門,享一享齊人之福!”

宋時賢趕緊上前問:“大當家,那這小子……”

李寶手一擺:“關進牢裏,留著明天殺。”

-

陳適和冷師爺等人快馬加鞭,趁著城門未關閉前進了滁州城,來到衙門拜見知州。

話說這滁州與金陵一衣帶水,僅隔著條長江,而謝家在南京做生意,免不了要跟官場上的人打交道,整個南直隸的地皮上,上到南京守備,下到各府縣長官,就沒有冷師爺不認識的,偏偏這滁州知州是去年新到任上的,而年前冷師爺就跟著謝翊出了海,因此還沒來得及拜會此人物,隻知道此人名喚阮嘉佑,曾任江西吉安府龍泉知縣。

拜見地方長官需要投遞名帖,但當下眾人顯然沒有這個閑工夫,隻能事急從權,讓門房代為通傳。

陳適是朝廷命官,便由他負責出麵,他先對那門房揖了一禮,道:“我乃北京翰林院侍讀陳適,有急事求見阮知州,煩請閣下代為通傳。”

那門房聽得“翰林院”三字,掀起眼皮,斜睨了他一眼,扔下一句“等著罷”,便起身進了官邸,也不請他們進去坐下喝杯茶,眾人隻得頂著寒風,站在門口搓手幹等。

謝氏商行的夥計見那門房態度如此傲慢,心中紛紛不喜。

謝家生意遍布天下,在江南一帶更是手眼通天,別說是一個小小知州了,就連巡撫老爺到了他們東家麵前,也沒有如此拿喬的。

眾人挨冷受餓苦等半天,始終沒聽個回信兒,夥計們漸漸有了怨言。

“怎麽還沒回來?不會是不拿咱們當回事罷?”

“早知道就讓冷先生出麵了。”

“是啊,翰林院侍讀算個什麽官兒啊,還沒咱謝家的麵子大呢……”

說這話的人雖然極力壓低聲音,但陳適還是聽見了,臉色不免變得有些難看,勉強微笑著道:“再等等罷,應該就快出來了。”

冷師爺也訓斥了一句:“等不了就滾回客棧去。”

那人忍不住還嘴:“冷先生,不是我等不了,是孫小姐和姑爺那邊等不了啊……”

冷師爺沒說話了,眉頭緊緊擰著,顯然也是為此事而煩憂。

好在這時那門房終於出來了,但他卻視這群苦等在門口的人而不見,徑自走進了自己值守的耳房。

謝氏商行的夥計們這下炸開了鍋。

“這……什麽意思?看不見我們?”

“他奶奶的!一個門房也狗眼看人低!幹脆砸了這府衙!”

“看看,我就說讓冷先生出麵了……”

冷師爺喝止住這群想要鬧事的人,最尷尬的當然要屬陳適了,之前提出讓他來出麵的人是他,結果卻被狠狠地打了臉,沒想到自己一個天子欽點的翰林侍讀,卻比不上一個賬房先生的麵子大。

陳適強忍住內心的屈辱,走到耳房的窗根兒下,溫聲詢問:“請問阮知州……”

“滾!打哪兒來的叫花!你以為知州大人是你想見就能見的嗎?”

那門房左臉頰高高腫起,氣不打一處來地瞪著他。

原來他方才進去通稟,不幸撞上知州老爺正在和新納的姨太太雲雨,阮知州好事中途被打斷,氣得提褲子出門,狠狠扇了他一大耳刮子。

聽說有個翰林院來的人求見,更是大聲斥罵了他一通。

南京官場上達官貴人多如牛毛,一個六品翰林侍讀算個什麽芝麻小官,到了他這從五品知州跟前,也隻有提鞋的份兒,況且他一個翰林院的詞臣,又是打北京來的,跟他這個地方大員八杆子打不著,保不齊是哪兒來的騙子。

其實門房進去通傳前,也持此懷疑。

自客棧血戰之後,冷師爺等人還來不及洗浴,隻隨意用清水淨了下麵,就風塵仆仆地動了身,眾人都灰頭土臉,陳適先前被血花噴了滿頭,身上的血也沒洗幹淨,看上去可不像個乞丐?

再者,他說話彬彬有禮,對個門房都如此客氣,一點都不像當官的大老爺。

門房越發覺得自己上當受了騙,對待陳適等人的態度也就越不客氣起來,直言他們再不快點走,就讓人來趕他們。

陳適萬沒想到自己會受此屈辱,臉漲得通紅,不由捏緊拳頭。

“我說你們怎麽這麽沒皮沒臉呐,還賴著不走?是不是要我去叫人?”

門房正要起身趕人,一枚銀錠突然從窗子外飛了進來,砸中他的胸口。

“告訴你們老爺,謝氏商行冷思成厚顏拜訪,還請賜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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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袋煙工夫後,冷師爺一行人被恭恭敬敬請進花廳坐下,下人奉上新沏好的六安瓜片。

知州阮嘉佑穿好衣服,匆忙趕來,因為腳步太急,過門檻時險些絆一跤,給廳裏的眾人磕個響頭。

冷師爺上前虛扶一把,道:“阮大人,在下深夜冒昧來訪,還望海涵。”

阮嘉佑擦了把額頭上的汗:“哪裏哪裏,冷先生這說的哪裏話,那個……本官雖從未與先生見過麵,但久聞先生大名,本官心馳神往,今日一見,實乃三生有幸啊,三生有幸……”

眾夥計一聽,不約而同心想,這人臉皮真厚,這會兒知道客氣了,早幹嗎去了?

冷師爺對各路官員的諂媚嘴臉早已見怪不怪,江南是財賦重地,而謝家又是捐稅大戶,來南直隸做官,要想政績好看,富得流油,必定要對謝家人客氣一點。

冷師爺嗬嗬笑道:“阮大人客氣了,大人請坐。”

阮嘉佑立馬謙讓:“冷先生請坐,您是客,請坐上首。”

冷師爺當然一力推辭,又將陳適介紹給他認識。

阮嘉佑一聽,還真是打北京來的翰林官,還是個狀元郎,當即讚了聲“青年才俊”,心中不免後悔不迭。

當下三人分賓主坐定,冷先生才進入正題:“不瞞阮大人,在下夤夜來訪,實在是有件事要倚賴大人相助。”

阮嘉佑一聽,還有這等好事?

謝家的人有事相求,這不是等著人家給他送銀子嗎?

他當即喜上眉梢:“冷先生請說,但凡是本官力所能及的,一定傾力相助。”

冷師爺見意思到了,便將路上如何遇到黑店、沈葭如何被土匪綁走一事都說了,最後說明來意,是想請他上山剿匪。

阮嘉佑聽完,麵色犯難,欲言又止:“這……”

冷師爺道:“大人有話不妨直言。”

“好罷,”阮嘉佑道,“冷先生,不瞞你說,這夥白虎寨的土匪已經在巢湖一帶為禍多時了。巢湖水網密布,商旅較多,他們平日就在水上行船巡邏,遇到來往商船,便掠去財物,若無財物可掠,便將船上老弱婦孺扣留,放個報信的回去,告訴他們家人限期贖人,若日子到了,贖金還未到,便動手撕票。閑時,他們上陸地登門擄掠,夜裏率眾搶劫,遇到好看的姑娘便擄上馬帶走,鄰近的廬州、滁州、和州的百姓都深受其害。”

陳適聽得皺眉:“那為何不剿?”

“剿?”阮嘉佑苦笑道,“你以為我們就沒剿嗎?實在是剿滅不了啊。這些湖匪,大多是附近幾個村縣的地痞流氓、散兵遊勇,在巢湖邊上土生土長的漁民,打小就是一等一的遊水好手。他們日間居無定所,隱蔽在蘆葦**裏,夜間則十條小船集於一處,你若是想攻打,他們一個猛子紮入水裏去了,你連人在哪兒都找不著,敵在暗,我在明,怎麽打?再說,你若是打了,回過頭他們還要報複你,放火燒殺,奸.**搶掠,無惡不作。陳大人,本官乃一州之長,不得不考慮治下百姓啊。”

冷師爺聽他說了這麽多,知道他是不想去捅這個匪窩,說得明白一點,就是謝家的麵子還不值得他幹這吃力不討好的事。

冷師爺最後打斷他道:“阮大人,在下知道你的難處,但是這窩土匪,你非剿不可,山上的人,你也非救不可。”

阮嘉佑登時皺成苦瓜臉:“冷先生啊,您這不是為難我嗎?”

冷師爺淡淡道:“非是在下為難大人,不知扶風王殿下的安危,大人是否放在心上?”

“什麽?!”阮嘉佑的眯縫眼瞪得溜圓,“扶風王?這又關扶風王什麽事?”

冷師爺道:“大人興許還不知道,扶風王正是我家孫小姐的夫婿,眼下王爺與王妃被劫匪擄走,安危全係於大人一身,若阮大人再拖延下去,王爺出了事,日後聖上怪罪……”

冷師爺一番話還未說完,就被阮嘉佑的哭嚎聲打斷。

“冷先生!這種事你怎麽不早點說啊!我……我我我,我無法做主啊!這麽大的事,我一介小小州尹怎做得了主?這……對了,我要去報與應天巡撫知曉,讓他派兵營救殿下……”

他說完便要急匆匆出門,冷師爺趕緊拉住他衣袖:“阮大人!來不及了!事態緊急,遲一分便危險一分,你先點齊本州兵馬,隨我一齊去巢湖救人!”

阮嘉佑一聽也是,便趕緊派人去召集人手,一麵又派了個心腹前往應天府告急。

不一會兒,他們點齊馬步弓手一百餘人,各自帶上腰刀、弓箭、繩索等器械,騎馬飛奔巢湖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