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血戰
“起火了……起火了!”
一個謝氏商行的夥計揮舞著手臂嚷道。
冷師爺站在船頭, 也看到了湖對岸燃起的山火,那火勢洶洶,幾乎將半邊夜空都照亮。
“七爺發信號了,不好!”
冷師爺迅速鑽進船艙, 對裏麵坐著的阮嘉佑道:“大人, 我們的人已經發出信號,談判破裂, 我們必須攻打上山了。”
“啊?可是應天府的兵馬還沒趕到……”
阮嘉佑跳湖的心都有了, 讓他領著這一百號人跟殺人如麻的湖匪鬥,這不是要他的命嗎?
冷師爺斷然道:“來不及了!山上我們的人隻有十幾個, 如果不馬上增援,他們會全軍覆沒!”
“那……”
阮嘉佑想說全軍覆沒那就全軍覆沒嘛, 反正死的又不是他的人。
冷師爺立刻看出他的心思, 道:“如果王爺出事……”
“得得得……”
這句話果然是拿捏阮嘉佑的不二法門,他喚了個叫吳大用的快班捕頭進來, 讓他馬上發動進攻。
吳大用也不說多話,抱拳應了聲“是”,就旋身出了船艙,看樣子是個靠譜的人。
他們趕到巢縣時,就征用了不少當地漁船, 阮嘉佑在的這隻是不參與戰鬥的,負責坐鎮後方。
吳大用正指揮屬下登船,每十人一條小船。
冷師爺走上前去, 道:“大用兄弟,加我一個, 我同你們一道去。”
吳大用手上解著纜繩,聞言看也不看他:“我可沒那閑工夫保護你。”
冷師爺道:“不用你保護, 我隨我們東家出過海,碰上過海盜,有水上作戰經驗。”
他這麽一說,吳大用隻好隨他去了。
當下一百餘人分十人一條船出了河埠,行了約莫七八裏水路,便有一陣漫天箭雨射過來,不少官兵被射進水裏。
吳大用一麵揮刀格開箭矢,一麵大喊:“弓箭手在哪兒?!射箭!射箭!”
弓弩手們匆匆忙忙拽弓搭箭,等不及放箭,便被不知哪兒來的冷箭射中,好不容易射出去,又因摸不準敵人方位,多半射空。
冷師爺狼狽躲竄著,這才明白過來海上作戰與湖中作戰的區別,大海上四周全是寬廣水域,除非天起大霧,什麽東西一眼就看得見,可這八百裏巢湖水網密布,湖泊裏盡是深港水汊、蘆葦草**,又是夜裏,連敵人在哪兒都看不見。
待這波箭雨攻勢過後,忽聞一陣衝殺聲起,一彪人馬突然從蘆葦**裏殺出,嚇得官兵們肝膽俱顫,朝四麵八方逃竄,一窩蜂跳進水裏。
吳大用怒吼道:“不要怕!別往水裏跳!保持陣型!拿起你們的刀殺人啊!”
在他的嗬斥下,官兵們總算還記起自己手中有刀,但仍然有不少人被水匪用船槳拍進水裏,魚鉤紮進脖子裏,或是被迎麵而來的漁網套中。
這些強盜們簡直無所不用其極,手裏拿什麽武器的都有,還有人一個筋鬥跳進水裏,然後從底下扒翻船隻,在水下殺人。
忽然一陣東南風起,從蘆葦**裏射出一支火箭來。
趴在船板上的冷師爺刹那間想到了什麽,連忙大喊:“不好!快調頭!”
說時遲那時快,火箭射中船頂茅草,又經狂風一吹,火勢頓時大漲,劈裏啪啦地燒了起來。
不少官兵身上著了火,變成一個個火人,慘叫著衝進水裏,好不容易爬上岸,又被水匪們一魚叉搠死在爛泥裏。
冷師爺所在的船已經燒光了大半,吳大用身上中了數支箭,還在指揮戰鬥。
冷師爺連忙上前,一把將他拖進水裏,喊道:“撐不住了!快撤罷!”
湖麵上火光滔天,官兵們嘶聲慘叫,宛如一片人間煉獄。
吳大用失血過多,已經昏過去了,冷師爺一邊背著他,一邊咬牙泅水,就在他快要支撐不下去的時候,忽見遠方一隻戰船駛來。
那船身巨大,遠不是他們征用的民船可比的,約有兩層樓高,三桅船帆,設了舵樓和炮口,甲板上一片黑壓壓的人影,正中插著一杆藍底大纛,上繪金龍出水,正迎著夜風獵獵作響。
冷師爺呆了片刻,隨即反應過來,激動地手拍水麵大喊:“水師……我大晉水師來啦!弟兄們!咱們有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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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房設在最偏遠的藏經閣,昔年這夥強盜占山為寇時,將龍興寺的僧人殺的殺,趕的趕,這藏經閣裏的經書自然也付之一炬。
李寶醉得東倒西歪,看東西都帶著重影兒,見**隻坐著一位新娘子,他也沒覺得哪裏不對,搓著手興奮地走過去。
“美人兒,久等了罷?大爺現在就來疼你。”
沈茹攥緊碎瓷片,卻忘了那鋒利的瓷片也能割傷她自己,手掌頓時被割得鮮血淋漓。
疼痛使她清醒,她蒙著蓋頭,視線有限,便死死地盯著地上那道不斷靠近的影子。
她心中估摸著距離,腦海裏不斷重複著自己設想好的動作,那便是等李寶離她隻有一拳距離時,她要迅速出手,將碎瓷片紮入他的眼睛,爭取一擊必中,因為她隻有一次機會,如果失敗,她將永遠沒有第二次機會。
別怕,要勇敢。
沈茹放輕呼吸,為自己打著氣。
黑影愈來愈近,三尺……兩尺……
然後,突然停住了。
沈茹的呼吸一滯,難道他發現了?
李寶拍了下腦袋:“瞧我這記性,合巹酒……成親怎麽不喝交杯酒呢……”
沈茹鬆了口氣。
李寶轉身去找酒壺,卻怎麽也找不著,奇怪道:“酒壺呢?我明明記得有的啊。”
沈茹:“!!!”
酒壺……
在她這裏,被打碎了,還壓在被子底下。
沈茹萬萬沒想到,自己的計劃竟然敗在一隻酒壺上,她強忍住內心深處的慌張,柔聲道:“大當家,不喝合巹酒也沒關係,大當家難道不想掀起蓋頭,看看我的樣子嗎?”
她一開口,李寶的骨頭都酥了半邊,頓時女色上頭,連聲道:“好好好,美人兒這是等不及了?哥哥這就來疼你。”
說罷便向床沿走去,沈茹視線裏出現一雙黑靴,她握緊瓷片,知道自己的機會來了。
就在這時,屋外傳來敲門聲。
沈茹:“……”
李寶腳步一頓,扭頭不耐煩道:“誰啊?”
“大當家,三當家回來了。”外麵的婆子回答道。
“老三回來就回來了,跟我說幹嗎?”
李寶好事被打斷,一肚子火氣。
那婆子安靜了片刻,道:“他說……有事情找你,很重要的事。”
李寶本來懶得搭理,等他入了洞房再說,但一想老三今日下山去攔截北邊那個商隊,出去一下午都沒回來,隻送上來三個肉票,說是大魚還在後麵,也不知這大魚撈到了沒有。
老三一向狡詐,智計百出,所以有個“野狐天王”的稱號,他說是重要的事,那一定就很嚴重,重要到他自己無法作主,需要他這個老大出麵。
李寶想到這裏,便知道自己非出去一趟不可。
他摸了**的沈茹一把,笑道:“小美人兒,再等我一下,大爺出去辦個事兒。”
李寶推開房門,道:“三弟……”
這句話成了他在世間的最後一句遺言,因為他剛出房門一步,刀光閃動,一柄鋒利無比的利刃便割破了他的喉嚨,鮮血狂飆,瞬間噴出十丈遠,李寶怒眼圓睜,軟軟地倒了下去。
謝翊跨過他的屍體,走進喜房。
黑靴再次走進了沈茹的視野,她的心跳如擂鼓,不停地告誡著自己:等他走近,紮進去,等他走近,紮進去……
對,很簡單的動作,不要害怕。
黑靴越來越近,最終停在她的眼底。
就是現在!
沈茹騰地站起,揮臂刺出,與此同時,她發現自己犯了一個致命錯誤,她忘記掀蓋頭了!
因為看不見,沈茹完全不知道自己紮沒紮中,或是紮到了哪裏,眨眼的工夫,她便被一隻冰涼的手扣住了手腕。
沈茹知道,自己完了。
這一瞬間,生前的一切在她腦海裏走馬燈似的閃過,她想到了許多。
想起幼年時陪母親在西湖邊叫賣字畫,杭州的天總是煙雨濛濛,蘇堤上的遊人摩肩接踵,許多有情人撐傘走過斷橋;想到父親從北方來接她的那一天,他穿著青色官袍,胸前綴一塊溪敕補子,頭戴烏紗帽,在幼小的她眼中,那般高大;想到母親逝世時,在病榻上告訴她,女子生於世上,命途多艱,她這一生,要多為自己打算;想到婚後陳適落在她身上的一拳一腳,她從一開始的掙紮反抗,到後來的麻木忍受。
最後,她想到了一個模糊的高大身影,他穿著素白長衫,撐一把油紙傘,踽踽獨行,背影落拓孤寂……
沈茹忽然間覺得,就這麽死了,也好。
她放棄了一切掙紮,安靜地迎接死亡。
那人卻沒急著殺她,而是一根一根地,掰開她緊握的手指,將那塊沾滿鮮血的碎瓷片拿出來,扔在地上。
然後,他掀了她的蓋頭。
燭火搖曳,沈茹看見了一雙淡漠得毫無情緒的雙眸,他側臉染血,問她:“珠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