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溫情又濃烈。
這番話是向仙逝的長輩發願, 也是向南弦表明忠心。南弦明白他的心意,上一輩經曆的苦難,由不得他打誑語, 既然能借此立誓, 自己的婚姻, 便沒有什麽可令她擔心的了。
執香向上祝禱,南弦虔誠道:“新婦初入門庭,必當恪守禮法,承奉宗廟, 輔佐夫君。求爺娘庇佑, 家和順遂, 諸事通達。”
兩個人並肩叩拜下去, 拜過了祠堂,這禮就算是補全了。
從後院出來,即便是短短的一程路, 他也要牽著她的手。半道上遇見的婢女退讓到一旁,俯身恭敬地行了個禮。
早前□□不順的家主, 有很長一段時間陰晴不定,弄得府裏奴仆戰戰兢兢, 連大氣都不敢喘。如今新婚,那眉目間含著笑意,再也不是生人勿進的模樣了。主母就是所有人的救命菩薩, 有了她,這家再也不是一派風雨欲來了。因此人人都由衷欣喜,人人也都敬謝老天爺的垂憐, 今後要是有事, 終於求告有門, 再也不必冒著被責罵的風險了。
南弦始終不習慣在人前這樣親近,下意識地想抽回手,可惜沒有成功。
他偏頭望她,眼眸深幽如海,笑道:“我們已經成婚了,還有什麽可避諱的?我要讓全建康的人都知道,我得償所願,向娘子是我的王妃了。我再也不是飄零在人間的孤魂,我有了家室,也有疼愛我的人了。”
他這樣一說,倒惹得南弦心頭牽痛。原本嫌他招搖,這回也不能掃他的興了,輕輕回握住了他的手。
他察覺了,春風得意,全無半點遮掩。如今怕不是小狐狸了,是隻抖著尾巴的花孔雀。新娶了媳婦,總要容人高興高興,他愛這樣糾纏著,那就隨他吧!
當然作為丈夫,他還是很盡心的,家裏長輩不在了,神家的親戚也不親,婚後第二日沒什麽安排,便想著問她,要不要上邊淮去逛逛,再包個酒閣子臨河賞景。
南弦夏天怕熱,不愛上外麵去,想了想道:“算了,還是在家避暑吧,累了好幾日,我不想出去。”
她說罷,視線隨意一瞥,就見他一副正中下懷的樣子,開始懷疑自己的決定有錯漏,“說不出去,你這麽高興?”
他調開了視線,“倒也不是很高興,隻是覺得你昨日累壞了,正好趁著今日好好補個覺。”說完又追加了一句,“我陪你一起睡。”
南弦縱是再遲鈍也發現了,立刻轉變了態度,“還是出去逛逛吧,我覺得逛逛也不錯。”
他聞言靠在她耳邊,壓聲問:“你不疼了麽?外出要坐車,又有好一段路要走,我怕你不便,雪上加霜。”
南弦轟然紅了臉,“你這人……真是討厭得很。”
通常女郎說你討厭,並不是真的討厭你,相反小幽怨中帶著點嬌嗔,聽得郎子心潮澎湃。
他頓住步子不走了,轉身抱住她,“我是為你好,你怎麽反倒討厭我?才成婚第二日,你就要讓我傷心,這是什麽道理?嗯?”
他說得坦坦****,引得院中經過的仆婢駐足,連傖業都不知從哪裏冒了出來,伸脖一看,忙又找地方匿藏了身形。
南弦很尷尬,推了他一下道:“你小點聲,別鬧,看被人瞧見了。”
可他並不收斂,“我心裏難過,還要小點聲?”
南弦一個頭兩個大,終於敗下陣來,“算了算了,你是為我好,我不該曲解你。不出去了,就在家睡覺,這樣總行了吧?”
他這才肯罷休,牽起她的手搭上自己的臂彎,把她往上房引。見了經過的婢女,吩咐把兩餐飯食送進房裏來,打算整日不出門了。
南弦無奈地看看他,進門的時候,有種誤入盤絲洞的感覺。原本還有些猶豫,結果被他攔腰抱起來,還沒等她驚呼,房門已經關上了。
小心翼翼把她放到床榻上,他體貼道:“我讓人做冰酪來,擺滿蜜漬櫻桃,你最愛吃的。”
南弦愣了下,“你怎麽知道我愛吃這個?”
一般櫻桃都是作為點綴,頂上放一顆勾人食欲罷了,鮮少有人櫻桃成片,蓋住底下酥油的。他連這個都知道,這讓她好奇,仔細回憶了下,好像不曾在他麵前吃過這種小食呀。
他有些不好意思,“你以前去過的那個冰酪攤子,我也去過,你愛吃什麽樣的酪,我都知道。”
南弦訝然,“你還盯我的梢?”
他說不是,“知己知彼才能百戰百勝,我若不知道你喜歡吃什麽,怎麽投你所好?”
也罷,總算他盡心了,初回建康還能騰出空來打探她愛吃什麽,這樣的郎子倒也無可詬病。
於是用過了飯食,可以來一碗冰酪了,不必像在家時候那樣端著,忌諱自己給允慈做了壞的表率。烈日炎炎,坐在窗口吃冰,一口夏景一口櫻桃,這日子過得果然愜意。
神域呢,含著笑,托腮看著她,她饜足的樣子以前不曾見過,想是因為女醫必須讓人信服吧,她把自己的內心裝扮得很老道,二十歲的年紀,活出了四十歲的味道。
以後不能這樣了,他要讓她自由,不高興了就哭,喜歡了就笑,再也不用顧忌別人的想法,痛痛快快地做她自己。做夫妻,不就是這樣彼此救贖嗎。她的內心夠強大,自己沒有什麽能幫助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嬌慣縱容,這個他最是拿手。
一碗冰酪吃完,她心滿意足,擦牙漱口後回身靦腆地笑了笑,“王府的廚娘手藝真好,比外麵賣的好吃。”
他說當然,“我把以前陽春樓的鐺頭請回家了,南北菜色他都拿手,想吃什麽,吩咐下去就行了。”
她點點頭,滿心歡喜,他趁熱打鐵,“酒足飯飽,接下來歇個午覺,養養身子吧。”
所謂的養養身子,究竟怎麽養,他沒有細說,反正她一疏忽就被抱上了床。這回再想反悔是來不及了,他眸子裏的光越來越熱,深情與她對視,親她一口就告訴她:“娘子,我好喜歡你。”
她傻傻回應:“我也喜歡你。”
然而單是這樣還不足,他褪了衣衫貼上來,光潔的胸膛半遮半掩,看得人臉紅心跳。
南弦不好意思,雙手捂住了臉,他把她的手拉下來,笑道:“怎麽了,昨日不是見過了麽。”
雖然見過,但還是讓人羞赧啊。況且青天白日的,他就這樣風情搖曳,南弦是守舊的人,怕一不小心,就要被他帶壞了。
可惜什麽都不能阻止一個瘋狂愛你的人,他照舊使上了他精熟的手段,知道隻要一訴苦,她就會任他予取予求,緩緩撼動她,“阿姐,你可要聽我的心裏話?”
南弦這回學聰明了,嘶地吸了口涼氣,率先哀嚎起來,“我的腰快斷了,哎呀,我腰疼啊,什麽都幹不了了。”
這下他果然愣住了,沒想到自己剛織的網,居然被她攪亂了。但轉念一想,這不是天賜良機嗎,立刻順勢而為,“腰疼麽?我給你揉揉。”說著便上手,沒等她反對,已經把她推倒了。
南弦像躍上岸的魚,撲騰了好幾下,完全是無用功。他的那雙手看似文弱,但力量驚人,張開虎口兩手一合,差不多就能將她的腰掐個大概。
不過揉也是真揉,一寸寸地點按,很有些手法。她一受用,就忘了掙紮,圈起兩臂伏枕著,甚至舒坦得閉上了眼睛。
他很殷勤,問她感覺如何,輕重是否適宜。南弦頻頻點頭,“很好、很好。”
既然很好,侍奉過後就得給勞苦的人一些獎勵,按壓的重點自然也不在腰上,含含糊糊間,就挪向了別處。
她後知後覺地閃躲,晚了,還是被他揩了油。他倒是誌得意滿,展身仰天躺下,修長的腿交疊著挑在膝頭,悠哉枕著手臂,不羈地朝她笑了笑。
南弦坐起來,氣呼呼看著他,他衣衫不整,但自有一股風流倜儻的味道。正思量該怎麽整治他,卻被他順勢一拉,撲倒在他胸膛。他抬起手,像捋著貓兒一樣,在她脊背上溫柔遊走。唇角噙著一點笑,單單是這樣的相處,已經讓他食髓知味了。
夫妻之間的互動,終究逃不脫此消彼長,他一沉寂,她反倒要來招惹他。從他胸口抬起眼來,看著那線條分明的下頜,忍不住湊過去親了一下。這一下重又點燃了他的心火,效果比釣魚更顯著,他毫不猶豫便上鉤了。
不可否認,他很聰明,不管做什麽都能做到極致。她連連驚喘,身體也如金磚上的蓮紋緩緩舒展,每一根線條都滿帶旖旎。
他輕笑著:“要看麽?”
南弦遲疑了下,“看什麽?”
他牽過她的手,什麽都沒說。
她耳根滾燙,堅定地說不要,他果然聽話,看準時機便順水推舟了。
南弦覺得自己沉入一個悠長的夢境裏,是小狐狸給她編織的美夢。頭一次的不適雖然還在,但諸多糾纏下漸次消失了,取而代之是另一種新奇的體驗,讓她隨波逐流,讓她跟著他的主張旋轉。
好熱的天,好熱的身心,熱得人恍惚,仿佛隻有緊緊攀附他,才能從滾燙的熱流裏掙脫出來。歡喜到極致,在他肩背留下一串抓痕,但也是拿捏著力道,不讓自己劃破他的皮膚。
他仰起脖頸壓抑地歎息,那喉結滑動,**又迷人。南弦摟緊他,讓他溫馴地貼在她耳畔。聽著他的呼吸,心裏也是寧靜的,她的婚後生活,就這樣溫情又濃烈地繼續下去吧!
***
因是聖上賜的婚,原該三朝回門的日子,安排成了進宮謝恩。還是原來熟悉的路徑,但今日再來,卻與往常心境不一樣了。
從雲龍門徑直入後苑,帝後在華林園各有涼殿,南弦隨神域先去向陛下請安,陛下坐在胡榻上,八月的天氣仍穿著略厚的燕居服,帶著淡淡笑意抬手讓他們起身。
“朕身上不好,你們大婚沒有親臨,很是遺憾。但見你們夫婦和諧,朕心裏也就寬慰了。先皇叔走得早,沒能等到今日,若是在天有靈,也一定為你們高興。”陛下調轉視線望了望神域,“雁還,向娘子是你一心求娶的王妃,日後千萬珍重她,好生善待她。”
神域深深長揖下去,“遵陛下的令。臣能得此賢妻,今生再無遺憾了,此後必定將她視若珍寶,絕不辜負她。”
聖上點了點頭,又對南弦一笑,“馮翊王妃,朕的身子一直靠你調理,如今漸漸有了起色,也都是你的功勞。你能覓得好歸宿,朕很為你欣喜,望你日後襄助夫君,嚴掌門庭,王府的興隆係於你一身,千萬莫讓朕失望。”
南弦亦福身下去,俯首應了聲是。
場麵上的叮囑都完成了,聖上和煦道:“皇後今日因一個荔枝與朕鬧別扭,到現在都不曾消氣,王妃替朕去勸勸她吧,過會兒在涼風亭裏設宴,中晌大家一起吃頓飯。”
南弦領了命退出來,還未讓人領路,皇後身邊的孫長禦就來迎她了,含笑褔了福身道:“給王妃請安。”
南弦赧然,“長禦取笑了,不敢當。”
孫長禦踅身過來攙扶,邊走邊道:“殿下之前總念叨王妃的親事,說王妃這樣好的女郎,必要尋一個萬裏挑一的郎子,如今大王不正是嗎。細說起來人之姻緣真是天定,早前每常見到娘子,不想如今娘子已是王妃了。”
一路絮絮低語著,進了皇後的寢殿。
皇後麵前擺著好大一盆荔枝,拿冰塊湃著,端坐在上的皇後垂眼凝視,像個麵無表情的佛陀。
還是聽見宮人通傳,這才抬起眼來,換了個溫和的表情。起身牽著南弦坐下,溫聲道:“我一大清早就盼著你們進來,快讓我看看麵色如何。”說著好一通端詳,又開玩笑,“想來新婚生活很是不錯,王妃氣色比以前更好了,這我就放心了。”
南弦在宮中行走一年多,與皇後也相熟了,知道她慣常喜歡打趣,也沒有什麽可害羞的,便道:“謝殿下關愛。婚前我還有些擔心,但到了今日,也放下心來了,大王待我很好,多謝陛下與殿下成全。”
皇後頷首,“夫妻和不和順,新婚之際就知道了。看見你滿臉欣喜,忽然想起我們成婚那會兒……一晃二十多年了,時間過得真快。”
南弦還記著聖上的托付,“先前聽陛下說,因一顆荔枝,殿下心裏不快了嗎?”
皇後悻悻道:“哪裏是一顆,是一筐。嶺南急貢的東西,剛揭開枝葉,他就想著要給雲氏送去。真是……人都成了這樣,心還不安定,你說氣人不氣人。”
南弦恍然,“雲夫人是南疆來的,想必陛下憐恤她,惦記著讓她嚐個鮮吧。”
皇後氣惱,“我還是建康來的呢,我也一年不曾嚐過嶺南的荔枝了,他怎麽不憐恤我?”
南弦語窒,一時不知道怎麽應答,但心裏也感慨,聖上雖有帝王心術,但與皇後感情倒是深厚的。否則這樣的老夫老妻,哪裏還有斤斤計較的興致,帝後亦是君臣,時間久了,皇後也該適應不爭不搶了。可他們還能為一筐荔枝吵架,可見煙火氣不滅,隻是中間多了好多人,皇後心裏必有她的委屈吧。
皇後見她不語,也知道自己這樣不妥,很快轉變了話風道:“哎呀,今日你們進宮,我卻與陛下鬧不快,真要讓你們見笑了。算了算了,這事不去說他,且準備準備,一道過去用飯吧。”讓人取她的團扇來,一麵又道,“雁還回京之後,我總覺這孩子孤寂得很,如今成家了,清溪王府也有個家的樣子了。門庭興不興旺,就全靠你了,盡早開枝散葉,也好重振王叔一脈。”
順口的一句話,帶著催促之意,但又怕做得太顯眼,忙又張羅著往涼風亭去。
中晌這一頓飯,吃出了家常的味道,皇後還有幾分不快,席間神域和南弦忙著調停,才讓帝後重新言歸於好。
待從內廷告退,還是原先那個小宮人引路,南弦如今有了王妃的銜兒,宮中指派的婢女可以在雲龍門上等候,於是示意將那兩盒香糖果子遞給她,小宮人受寵若驚,“娘子……”忽然發覺不對,忙又改了口,“王妃還記著答應婢子的事?”
南弦說是呀,“盒內又添了好幾種口味,拿去與你阿姐分了吧。”
小宮人連連道謝,捧著盒子手忙腳亂。
南弦笑了笑,與神域一起穿過長街,進了蒼龍門。
這裏有他的官署,她是第一次來,署內往來的官員忽然發現了他們,都停下步子,遙遙向他們行禮。
前陣子不苟言笑的司徒,如今換了個模樣,對屬官們道:“後日茶陵樓設有宴席,請諸位蒞臨,就算我們夫婦答謝眾位同僚了。”
眾人很捧場,說了許多恭賀的話,從官署退出來後,南弦問:“可還要去尚書省拜謝宰執們?”
他負著手說不必,“早就下了拜帖相請。現在趕去尚書省,陛下的耳目都看著,怕更有結黨營私的嫌疑了。”
一路順著夾道往南,往日的回憶湧上心頭,他回身望了她一眼,“你還記得我第一次帶你麵聖嗎?也是炎熱的天氣,也是這樣走在高牆下的陰影裏。”
那時候自己與他還沒有多深的交情,她還記得那次的對話,自己一直因診金的事耿耿於懷,到底沒忍住,開口向他討要了。
“現在想來好笑得很,要是知道有朝一日會結成夫妻,那點銀錢,不要也罷了。”她說著又去追問他,“你可會覺得我小氣得很,貪財得很?”
他說沒有,“合該我欠著你的,你討要本就應當,我也打算加倍償還你。”
可是說著說著,有些不正經了,偏頭湊在她耳邊道:“就是那時候,你有一程走在我前麵,我沒辦法從你的腰上挪開視線。真想不明白,為什麽會有女郎長著這麽曼妙的腰肢,我隻要看一眼,就心猿意馬。”
南弦怨懟地望他,“當時你就見色起意了嗎?沒想到你小小年紀,如此不學好。”
她總愛拿年紀來壓他,如今是不怎麽管用了,“嚐過了我的手段,你還敢說我小小年紀?”說著在她腰上捏了一下,“自然先喜歡上你這個人,其餘都是意外之喜。”
南弦腰上有癢癢肉,被他一逗就尖叫。叫完發現地方不對,頓時又氣又惱,他倒是反應迅捷,還沒等她抬手打他,便大笑著躲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