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林鯨,謝謝你昨晚陪我……
其實追溯起來,一切的轉折點也就在幾個月前而已。
事情從最初的瘋狂發酵演變到如今找不著絲毫痕跡,誰能始終記得其中的細枝末節,誰又是最先遺忘一切的那個人呢?
所有人都不知道,這卻成了橫亙在她和陳儼之間一道永遠無法抹除的深淵。
那會兒林鯨還是熒幕上光芒萬丈的明星,從出道之後就一直是在傅懷渂手底下拍戲,由傅懷渂親手**,拍著一係列將來肯定會被提名或者獲獎的電影,她不計勞苦地想贏得林言錦的喜歡。
而陳儼也還是個比林鯨大一歲普通但沒完全普通的高三生,他能文能武,有著少年時期的意氣風發,在林鯨耳邊發誓一定會考上b市最好的公安大學,將來要做她的私人保鏢,一輩子守護著她。
一切都在按照順利而美好的劇本進行著,他們之間從沒誰想過意外會比未來先行一步。
在陳母為救林鯨犧牲的前月,陳儼有來找過她一次。
是在高考前兩天,陳儼一個人千裏跋涉偷偷從b市跑出來。
林鯨當時正擱劇組拍攝,在回酒店休息的時候遇到突然出現的陳儼,他抱著一大捧玫瑰花等在酒店大堂裏。
在學校,陳儼本身就是個話題,父親經營著娛樂公司,母親又是警察,而且外公那一家幹的幾乎都是與公安有關的工作,可以說是傳統意義上權錢兩全的世家大戶。
在如此優越的身世背景之下,他身上帥氣與陽光共存,很難不被過多關注。
包括現在酒店大堂裏人來人往,太多人留意到他,就連跟林鯨同組拍戲的那個孫董的千金,一對濃妝眉眼直勾勾黏在他身上挪不開。
可惜上前搭訕失敗,知道陳儼是來找林鯨的時候,孫千金氣鼓鼓地恨一眼當時剛下車又恰巧看見這一幕的林鯨,就跺腳走了。
身邊的工作人員由於經常會看見陳儼,對此並不覺得奇怪,隻是提醒林鯨稍微避避嫌別被有心人拍到,大家就四下散去。
林鯨卻心存疑慮,站在大堂外邊沒動。
以往陳儼來劇組探班也會抱花提蛋糕什麽的,隻要有空,拍攝完成時間也正好撞上,就算不遠萬裏,他都會來慶祝林鯨殺青。
可今天並不是殺青的日子。
那時的陳儼愛笑,喜歡剪寸頭,瞧起來特精神清朗,眼神也尤其銳利,像天空中盤旋的老鷹,總能第一時間發現林鯨在哪裏,甭管林鯨戴沒戴口罩遮臉,他都是第一個認出林鯨的人,並跑向她。
林鯨早就對此習以為常,又剛跟林言錦在微信上吵了一通,她心情不大好,等陳儼出來,她並沒收回身上的低氣壓,拉低鴨舌帽轉身往酒店右側的小公園裏走。
那時候她沒想到陳儼大晚上獨自跑過來,隻是為了給她送花告白。
她太過自我,沒有一句是關心陳儼的話,更不會給什麽好臉色,她一心沉浸在自己的悲傷難過之中,絲毫不加以掩飾。
“你來幹嘛?”林鯨冷冷地質問。
因為林鯨戴著黑色口罩,隻看得見一雙黑亮的眼睛,一開始陳儼沒感覺太出來她不對勁,開心地把花遞到她麵前,“想送你花了。”
林鯨兩隻手揣衣兜裏,沒接,眼神很是冷淡,不怎麽想搭理人:“我每天都能收到很多花,不過全被我扔了,沒地方放,你就不怕我也扔你的。”
陳儼保持遞花的姿勢沒動,臉上一笑道:“沒關係,我樂意給你買,你看著心情也好一點兒。”
林鯨抬眸瞥了瞥他手裏火紅的玫瑰花,語氣有意比剛才還要冷凝幾分,“但我不樂意收,你回去吧,我現在沒什麽興致招呼你,機票我給你買,就當請你吃飯。”
她是真沒多少心情跟陳儼閑嘮家常,隻想一個人待著,能叫陳儼出來單獨說話,已經是她低迷情緒下僅剩的理智了。
說完,林鯨掏出手機。
“林鯨你等等!”
陳儼忽然間有些慌了神,從最初見到她的欣喜驟變成氣惱和不解,陳儼一把抓住她的手機,心底的怨氣直接爆發了出來。
“你怎麽又開始對我這樣,從小到大每次你一突然冷落我,我都不知道是為什麽,你也從來不會想著要跟我說過半句心裏話,每一次你不高興了我隻能猜,猜不到也得拚命猜,我陪在你身邊這麽多年,你到底把我當什麽了?舔狗嗎?”
林鯨一愣,茫然地看著他,“不是,我之前也經常給你買機票啊,你自己心情不好別到我這裏來上綱上線......”
陳儼原本就是有備而來的,他也不管林鯨的狀態好還是不好了,索性打斷她的話,把憋在肚子裏的話一股腦全吐露了出來——
“對不起我剛有點激動上頭,沒有想跟你鬧脾氣,今天來找你是因為要考試,我突然有點害怕考不上那個學校,我不想當不了你的保鏢。”
“或許你沒什麽感覺,可是自從遇到你之後,你越來越耀眼,我也越來越膽怯,太多時候覺得你離我太過遙遠,可你又真真切切地站在我身邊。”
“雖然我媽總琢磨著認你作幹女兒,但是我一直沒把你當成妹妹,在我心裏,你獨特得太久了,久到我不知道該以什麽方式表達出來,好讓你明白。”
“林鯨,陳儼喜歡你。”
“可能有點唐突,你也不用著急回應我什麽,我可以等的,多久都行,我願意等。”
“無論發生什麽,我都會一直一直護著你。”
......
一場突如其來的告白,最後以陳儼說著說著就莫名緊張無措慌亂從而逃跑告終。
那晚林鯨沒有回複,抱著陳儼離開前硬塞給她的花回了酒店。
殘缺的家庭環境造就了林鯨渴望被愛的心理,雖然她對陳儼沒有男女之間的那種感情,可仔細想來,陳儼和她朝昔相伴,對她確實很好,什麽都會為她著想,她希望的平淡和安穩,陳儼似乎都能做到。
如果沒有發生後來的那件事,她或許會認真為自己考慮一次......
但,命運弄人。
從前有多少喜歡,現在就有多恨。
一個滿眼炙熱帶著陽光和清風的少年,一夕之間竟變成如今陰鬱凶狠、頹敗萬分的模樣。
陳儼是用心憎惡著她的吧。
否則不會闖進醫院發瘋一般想要了她的命。
當初出事之後,林鯨在醫院渾渾噩噩度過了三個月,像是與過去隔了大半個世紀,讓長期靠藥物與心理疏導來維持精神狀態的她感覺遙遠又恍惚。
她搖搖欲墜地站在前後都是死路的獨木橋上,無數次幻想著這一些都是假的,那晚她沒有跟林言錦吵架賭氣跑出門,陳母在和同事安全地開車進行巡邏的工作,她和陳儼還跟以前一樣......
包括在襄遙的這段時日裏,林鯨也時不時會陷入這種自我意識沉溺的病態裏去,不願走出來,好像這樣她就能夠減輕一些痛苦與自責。
林鯨知道陳儼終有一天會找到她,但沒想到會是在唐斯彧的麵前。
她的童年裏,除了林言錦無時無刻的冷漠與忽視,其餘的幾乎都是陳儼的身影,還有陳母待她的那張溫和笑容,這些全都深深烙印在了她的心上。
而今卻成了一塊一碰就疼的傷疤。
所有記憶裏的東西,一樁樁一件件地皆悉數帶著陳舊悲愴的濾鏡變成電影畫麵,一幕一幀地從她眼前慢慢浮過去,刺激著她的身心,讓她不得善終。
現在陳儼有多痛苦,她便有多痛苦。
無論怎樣,她都是對不起陳儼的那個人。
*
林鯨一整夜都沒怎麽休息好,醒醒睡睡,迷迷糊糊,一直在做夢又好像不在,她腦海裏百轉千回,夢裏夢外看見的全是過往種種。
記憶像長了無數悠長的觸手,裹挾著她的四肢百骸,封閉著她的五識神經,不讓她窺見任何希冀。
徹底醒來時,枕頭濕了一片。
窗外天光卻才略露痕跡,廣袤無際的晨幕之下,充斥著濃厚的昏暗與沉鬱。
林鯨靠著床頭坐在黑暗裏,第一次主動撥通了林言錦的號碼。
等林言錦久違的聲音在電話那頭淡淡響起,林鯨強忍著哭意,慢慢閉上了眼睛:“媽,救救我。”
林言錦不覺詫異,沒問她發生了什麽,也並不關心她在襄遙怎麽樣,甚至毫無情緒波動,覺得她又在無病呻吟。
“前幾個月沒讓醫生去襄遙,是因為你阿公說你狀態挺好,我就沒放在心上,”林言錦用著一貫如常的冷漠語氣,“林鯨,你別給我再搞出什麽麻煩,為了你,我耗費的精力已經夠多了,你爸投資在你身上的好幾個項目也全部被壓著上不了,你讓我們安靜一段時間行嗎?”
意料之中的說教。
林鯨習慣了,回道:“傅懷渂不是我爸。”
“你親爸早就死......算了,”林言錦深呼一口氣,“不想跟你吵,過幾天我會叫個醫生過去,掛了。”
“你永遠不知道我最想要的是什麽。”
嘟。
這句話林言錦總是聽不到。
......
之後,林鯨再沒睡著,等晨光照亮了大半邊天,房間內視線清明,林鯨下床,穿著唐斯彧的長袖T恤走出去。
昨晚唐斯彧在客廳睡的覺,這會兒一層絨被嚴嚴實實蓋在身上,人還躺在沙發上沒醒。
林鯨走到矮幾旁,沒叫醒他,動作很輕地往沙發下麵的地毯躺。
她想就這樣靜悄悄地躺一會兒。
可在她出門的那一秒,整個晚上都是淺眠狀態的唐斯彧已經察覺,她屁股剛碰到地毯,唐斯彧的手就從絨被裏伸了出來,勾住她的腰往上撈,帶著她上了沙發。
林鯨的頭被唐斯彧按在絨被裏,上半張臉貼著他露出來的肩頸,熱到發燙的體溫隨即洶湧,將林鯨的雙頰染了個通紅。
他沒穿衣服。
“起那麽早,是我的床不夠軟嗎,小明星?”唐斯彧側著身體,隔著絨被摟林鯨在懷裏。
他睡醒時的聲音清涼沙啞,有些啃耳朵。
林鯨整個人軟軟地搖了下腦袋。
“要去哪兒?”唐斯彧輕聲問。
“回古城,”林鯨回答,“今天是元旦,得陪阿公。”
“也是你的生日。”
“我不過。”
“有東西要給你看,晚上吃了飯後給我發個消息,”唐斯彧抱緊她,“生日不想過就不過,但本少爺的小明星也要有愛和驚喜。”
林鯨呆滯半晌,往他懷裏邊挪了挪,聲音糯糯地嗯了一聲。
窗外冬陽熹微,幾縷陽光一前一後跑進客廳裏來,纏繞著窗簾起舞。
唐斯彧溫柔地喊著她的名字,“林鯨,謝謝你昨晚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