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當陰影逼近,卻更見星光……

林鯨的模樣仍然瞧著沒多少生氣,手在拆蛋糕,心卻不在這裏。

等了小半會兒,唐斯彧心頭莫名一哽,看不下去林鯨現在心不在焉的樣子,他抓住她拉開絲帶的手。

停頓片刻,卻遲遲沒有下一步動作。

借著頭頂上的光線,唐斯彧在端詳她的手指。

還真是白,骨頭也是軟的,彷佛他稍微用點力就能把她捏碎。

他寥寥無幾的耐心,大抵都在今晚用盡了。

林鯨略有不解地抬眼看唐斯彧,聲音清淡地解釋道:“我真的有的,你不用看我臉色,我隻是笑不出來而已,說了要給你過生日就一定會做到......”

“那你先答應我一件事。”唐斯彧打斷她的話。

“你說什麽我都答應。”林鯨連忙點頭,深怕他會不高興。

唐斯彧的神色忽然就有些恍惚,裏頭還摻了幾分難以置信。

因為林鯨是第一次在他麵前表現得這麽“服軟”,一點兒最初那股不服氣的刺樣都沒了。

現在的林鯨莫名很溫馴,而且一副任憑擺布無論生死的模樣。

雖然唐斯彧一直想看到林鯨的這一麵,但這些卻是因另外一個男生而起,他再想看也不太願意。

兩人的性格裏都夾雜著傲這個字,此時此刻卻互相擔心著一個動作言語不對勁就把對方惹生氣。

真挺新鮮的。

“你先答應我,和我談一根蠟燭的心,”半晌過後,唐斯彧緩緩開口道,“蠟燭燃盡,今晚我們就過去,成麽?”

林鯨不假思索地點點頭,看著唐斯彧嗯了聲。

她好像沒有想象中的那麽油鹽不進。

唐斯彧沒接著說話,握著林鯨的手放回去,然後自己把蛋糕盒拆開,蠟燭刀叉紙碟那些全放在另外一隻袋子裏。

唐斯彧翻出蠟燭包取了一支藍色的,上下摸了一遍衣褲兜找打火機,才發現他兜裏除了手機和口香糖,別的什麽都沒有。

之前答應她戒煙,他便真的不抽了,兜裏再也沒放過打火機。

家裏仔細找一找應該有,實在不行隻能出去買了。

“等兩分鍾,我去找打火機。”唐斯彧起身。

“我有,”林鯨拉住他的手指,眼神掃掃沙發上,“在書包裏。”

唐斯彧狐疑半秒,提起林鯨的書包拉開拉鏈,在夾層裏確實有一隻打火機,看了眼品牌,Zippo的最新款,他又坐回原來的位置,打火機在手指間熟稔地轉了兩圈,問林鯨道,“哪兒來的?”

“我買的。”

“你一女孩子買打火機幹什麽?”

“未雨綢繆,你幹什麽我就幹什麽。”

“......”

唐斯彧突然想到山頂露營那天晚上,他有意逗林鯨抽煙,林鯨二話不說就朝他撲上來,當時他沒過多留意,如今細細琢磨,一出了事兒的小明星被流放到這裏避風頭,會喝酒會打架,性子還傲上天,看誰都是垃圾,這麽有故事的一姑娘,哪會不碰那東西?

心裏好像猜出了一些什麽,唐斯彧便收斂起眉心看著林鯨,質問道:“藏得挺深,什麽時候會的?有癮沒?”

林鯨沒有那種被大人抓住幹壞事的心虛表現,反而大大方方,她雙肩塌下去,抱住膝蓋呈自我保護式,歪頭瞥唐斯彧一眼,就把下巴擱在膝蓋上,自然而然地回答道:“兩年前吧,拍戲的時候經常看見別的藝人抽,年紀比我大的小的都有,好像煙能讓他們放鬆心情,那時候我跟林言錦......對了林言錦是我媽,和她關係一直很差,無論我工作做得再好她從來沒誇過我半句,為了得到她的關注,我有事沒事就往酒吧裏跑,久而久之就會了,沒有癮,隻在撐不下去的時候會去買一盒回來而已,來襄遙之後沒有抽過。”

她一口氣說了一堆話,唐斯彧有些錯愕,但沒繼續追問別的,而是打了火,將蠟燭插進蛋糕裏點上。

林鯨願意敞開心扉,這對他來說是莫大的驚喜。

再不抓住這次機會,下次她聊關於自己的事不知道要等到多久。

昏黃的火苗在明亮的客廳裏搖搖晃晃燃起來,談心倒計時開始。

唐斯彧把打火機丟到矮幾上,後背貼著沙發勾了下唇角,帶著嘲弄意味道:“看不出來你還挺叛逆,做法那麽極端,和你媽有仇嗎?”

“沒仇,我隻是希望她多在意我一點,而不是把我當成拖油瓶,”林鯨表情很淡,猶豫了會兒才接著說,“唐斯彧,我家是重組家庭,我沒你們想象中的那麽光鮮,沒有改姓是因為我不是傅家的親生女兒。”

“我知道。”唐斯彧說。

林鯨愣了下,不覺得特別意外,那兩位長輩對彼此知根知底的,她的身世唐清越估摸也了解一些,唐斯彧會知道不足為奇。

林鯨從嘴裏輕輕吐出一口氣來,接著同唐斯彧用傾訴的口吻聊天:“林言錦帶著我進入那個家之後,她的心再也不在我身上,我的一言一行都得向那個家的長子看齊,她的笑容和愛意隻會給那個長子,我在她眼裏什麽也不是,我很討厭這種不被放在心上的感覺,很無力。”

“懂了,難怪你作。”唐斯彧說。

林鯨皺眉,下意識問:“我作嗎?”

唐斯彧沉吟片刻,“其實也還好,在我能承受的範圍之內。”

林鯨不滿地吐了一口悶氣,“你不也是,為了你媽媽要殺......那個人,可以聊這個嗎?”

她語氣帶著小心翼翼和謹慎,一副害怕唐斯彧會生氣的表情。

之前鉚足了勁兒互相讓對方不痛快,如今竟明目張膽地擔心起他的情緒來。

這場談心看來是提對了。

唐斯彧心裏此刻其實是有點開心的,他歪頭瞥過來,一臉的不以為然,“你想聊就隨意,我沒所謂。”

從某種程度上來說,唐斯彧是比林鯨還大方的,恨什麽愛什麽他從不藏著掖著,畢竟唯一的軟肋已經死在了那個冬天。

所以後來他連提刀去殺自己的親生父親這種事都敢做。

林鯨吃了顆定心丸,即興發揮起來:“我感覺你很愛你的媽媽。”

唐斯彧笑了下,“那當然,冒著抑鬱症的風險十月懷胎生下我,不得愛慘了。”

林鯨隨他的話茬:“林言錦冒著遭人異樣眼光的風險帶著我嫁進那個家,我卻對她又愛又恨。”

“我們不一樣。”

“哪裏不一樣?”

“你還有陳儼,我什麽都沒了。”

“......”

......

陳儼果然是林鯨心裏頭的刺,唐斯彧這一試探,林鯨又閉口不言了。

好不容易緩和一些的氣氛重新恢複到原來僵冷的狀態。

唐斯彧心裏五味雜陳,由於林鯨的沉默,許多想法源源不斷地冒出來刺激著他的神經,卻又強硬克製下去,理智拽著他不能再往前走。

站在爆發的邊緣,唐斯彧沒再看著林鯨,雙眼半垂一直盯著燃燒速度比普通蠟燭還要快幾分的蛋糕燭火,眸子裏印出火光的溫暖形狀來。

說會兒話的功夫,轉眼隻剩下半截。

窗外萬籟寂靜,風月無聲,夜晚的溫度似乎又下降了許多,透明落地玻璃窗外布滿了濃得發白的霧氣。

“不想說就不說,我不逼你,你聽我說吧。”

唐斯彧的嗓音壓得很沉。

林鯨安安靜靜地瞧著他片刻,挺直腰背坐起來,是等他開口的意思。

唐斯彧看一眼玻璃窗,目光繼而慢慢落到麵前的林鯨身上,“我不恨她,即使是我出生以後,她抑鬱症加重根本無暇顧及我,經常無意間會把病情展現在我麵前,包括她結束生命的最後一幕。”

說著,唐斯彧撈開左臂的衣袖,指尖將發圈勾到一旁去,遞手腕給林鯨瞧。

明亮燈光之下,他腕麵最左端那處有一小截細長的疤痕,皮肉早就長好了,疤痕顏色極淡,得仔細辨看才能看出來那是一道曾經被割開過的傷口。

以近似割腕自殺的方式。

林鯨瞬間愣住,露出不可思議的神情。

唐斯彧卻輕描淡寫,仿佛說的是別人的事,“我死過很多次,同時也原諒了她很多次,這些東西總歸不是她願意帶給我的,我該恨的人不是她,和你說這些也沒打算要勸你什麽,僅是想告訴你一件事,說之前可以先牽牽你的手嗎?我怕沒太多勇氣說出來。”

林鯨的心忽而收緊,蛋糕上的蠟燭隻剩三分之一了,手剛有要鬆開膝蓋的動作,就被唐斯彧拉住。

“唐......”她欲喊他。

“噓,別說話,聽我講完,”唐斯彧輕輕握了握她的手,他的神態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鄭重萬分,並且認真而誠懇,“我這家庭環境注定了我不會是一個純粹的好人,可在感情方麵我認死理兒,特軸,你要是跟我,我這輩子都會對你忠誠不二,絕不看別人半眼,隻為你開心隻為你高興,心裏眼裏隻裝著你一個,但是我需要的又是同樣對我如此的人,林鯨,唐家的少爺從不委曲求全,如果你玩本少爺,再喜歡你,本少爺都不會想要了,你選吧。”

話音落地,唐斯彧就鬆開了林鯨的手,淡淡地盯著即將燃盡的蠟燭,他眼眸上印著的火光卻愈發明亮。

這是他最後的驕傲。

林鯨能感覺得出來。

她第一次看到唐斯彧壓迫氣勢之下的另外一副模樣,徹底卸掉了堅硬的盔甲,肆無忌憚地將裏麵的皮肉露出來,是傷或是流血唐斯彧都不在乎,他向來隻關心結果。

這才是原本的他,偏執,冷血,瘋狂,狠的同時又無比克製。

一個無時無刻都想捅死親生父親,卻硬生生待在襄遙忍了好幾年的男孩,會是什麽低聲下氣的善類。

她知道他骨子裏的傲和別人不一樣。

“唐斯彧......”

林鯨懸在半空的手遲遲未落,慢慢朝唐斯彧伸了過去。

唐斯彧突然別過臉,白色毛衣下的胸口縮緊著微微起伏,他驀地站起身,背對林鯨道:“要不明天再說,我現在忽然有點緩不過去,你先等我冷靜會兒,不然我怕會忍不住衝你發脾氣。”

從一開始到現在,他壓著脾氣的狀態不要太明顯。

“要緩多久?”

“不知道,半小時,一小時,等不住你就先睡覺,我的房間在過道最裏邊。”

林鯨聲線降低,“你走了,我一個人怎麽辦?”

唐斯彧身形猛地一頓,沒接話。

林鯨收回手,看著他高挺的背影出神片刻,緩緩揪緊衣角叫住他:“唐斯彧,要不要再親一次,把你的委屈抵消掉。”

從不受製於人的唐少爺在她這裏受的委屈過多了。

唐斯彧半壓下眼皮,眸光變深,靜默半會兒,他轉身就跪下去,撈起林鯨的腰抱到沙發上,低頭一口咬住林鯨的唇吻了起來。

就連發泄,他都在克製著自己。

從淺嚐輒止開始,唐斯彧仍在一步步試探,發現林鯨不抗拒之後,他才逐漸恢複本性。

強勢如他,吻得又凶又急,完全不像個剛開葷的少年,唐斯彧撒了歡兒似的掐住林鯨細軟的腰肢怎麽舒服怎麽來,反倒是林鯨略顯生澀。

林鯨沒有閉眼睛,半天才非常艱難地換著氣從唇縫裏擠出一句話來,“你比我理智,唐斯彧。”

唐斯彧抬開眼皮就對上林鯨霧蒙蒙的眼眶,嗓音尤其低啞:“我沒辦法,對你必須得這樣,不然我不知道我們該怎麽走下去。”

一腔的委屈憤怒火氣在舌尖纏繞吞咽間,並沒有如煙火般四下消散。

唐斯彧提起林鯨抵在沙發背上,發了狠一般,埋頭越咬越用力,忽然地,他的一顆眼淚壓抑得悄無聲息,砸在林鯨發燙的臉頰上。

林鯨愣了一下。

那滴淚順著臉頰滑落下去,濕意一路散開,冰冰涼涼,他睫毛上掛著些許水珠。

林鯨不禁在想:她真的傷到他的心了麽?

後知後覺半晌,林鯨輕輕推著唐斯彧沉甸甸的肩,抓住他掐腰的那隻手挪到外衣扣子上,林鯨壓著他的手背,剝開了第一顆。

唐斯彧嘴上的動作停住,背脊僵成一條直線,抬起頭遲疑似的看著她。

林鯨的手心輕輕顫了一下,聲若蚊呐:“唐斯彧,生日快樂。”

有那麽一瞬間,唐斯彧感覺自己險些就要被她這舉動弄瘋掉。

她在哄他。

唐斯彧的心落地,紅著眼把臉埋進林鯨的頸窩裏,“記住了,這是你選的。”

兩個心意相通的人遠離外界喧囂,窩在這處隻有他們的私人基地裏互相依偎,擁抱,親吻,治愈著對方殘缺的身心。

當陰影逼近,卻更見星光。

明天會怎麽樣,誰知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