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你...要本少爺該怎麽……

陳儼出現得太過突然,讓林鯨又重重掉回之前的夢魘裏,雖然林鯨從未提及,但看著現在這場麵,唐斯彧心裏多少猜出了個大概。

梁烈琛在旁邊也瞧得明白,麵前這個戴鴨舌帽的男生和林鯨關係不一樣,不過此時此刻得先解決的事情是酒,他走近,拍拍唐斯彧的肩膀低聲提醒:“斯彧,冷靜。”

唐斯彧側眸停頓兩秒,目光帶著冷色掃向陳儼,對梁烈琛道:“拜托你件事兒,找個人帶她先上樓去待著。”

“好。”梁烈琛點頭,叫身後保鏢喊來一個女服務生,授意把林鯨帶去樓上。

林鯨眼神空洞沒有表情,整個人像被抽幹了靈魂的行屍走肉,女服務生有點不太敢拉她,唐斯彧心頭沉悶得不行,欲去抓她胳膊給女服務生強製帶走,她突然後退,沒讓唐斯彧碰到她,雙眼一直盯著地麵片刻,她轉身自己離開。

女服務生有些懵,看看臉色頓時變得不太好的唐斯彧,趕緊追上去。

蔣絮全程盯著這一幕,等人走遠,蔣絮抱住雙臂勾起唇調侃唐斯彧:“沒想到我們大名鼎鼎的唐家大少爺也有吃癟的一天呀,可真稀奇。”

這不是吃癟,是她墜回了之前的狀態,她不願意抓住任何救命稻草,包括他。

她沒有不給他麵子,沒有要他吃癟,她隻是本能地,在身體力行地用力遠離他,在告訴他一件已經很明確的事:她不配。

他知道,她在想什麽他都知道。

唐斯彧不理蔣絮的話,冷著嗓音反問:“你哪裏帶來的人?”

蔣絮也不賣關子,看一眼周圍的人就靠近唐斯彧,指指陳儼介紹道:“他叫陳儼,我以前在b市的朋友認識他,聽說他在暗中尋找一個叫林鯨的的,這事兒不能讓任何人知道,我朋友就隻能私底下四處打聽,最近各大學校貼吧論壇表白牆不是到處都有林鯨的照片嘛,起初我也隻是隨口一提,沒想到真是他要找的人,他要來襄遙,我朋友就拜托我接待一下,但有一點很重要,我不是故意要帶他來你這兒的,這幾天我盡地主之誼帶他隨便玩了一圈,今晚他想喝酒才過來的,還有我發誓,我真不知道你女朋友會這麽巧就是林鯨,我以為那些都是謠言八卦而已,你可不能怪我沒眼力見兒,誰讓我認識你這麽久,從沒聽你說過喜歡林鯨那種類型的。”

最後一句蔣絮在心裏斟酌了下才說出來,害怕唐斯彧真的會發火,語氣就有點小心翼翼。

人從b市來的,姓陳,那麽一切都能說得通了。

之前梁烈琛查“小弛”查不到任何信息的原因,原來是因為他是那名女警察的兒子。

那件事情雖說在明麵上已經風平浪靜地過去,可仍有暗流湧動,為了保護在這場意外中受傷的有關之人,在b市的那幫社會名流必須將所有信息隱藏不留風險。

林鯨從未提過關於林言錦的隻字片語,唐斯彧也並不認識林言錦,隻是之前對“小弛”這個名字感興趣的時候就有認真研究一番,通過林鯨遭遇的這件事才了解到一些林言錦的行事做派。

觀望整件事的發展情況到現如今陳儼找上門,往深處去猜想,林言錦跟陳家應該達成了某種不為人知的協議,而且連這個叫陳儼的都不知情,所以才會傾盡所有關係暗中尋找林鯨。

但當時唐斯彧沒有考慮到這一層,就沒深挖下去,畢竟那件事牽扯太深,那個圈子裏的關係盤根錯節,稍微一不注意就會牽一發而動全身,如果他繼續暗中調查,很有可能會驚動到唐臨,到時候情況就複雜了。

唐臨心狠手辣,他現在還不能夠拿林鯨的未來當賭注。

......

拋開這些猜測,目前得先解決的是陳儼。

林鯨離開,陳儼並沒有追,反而擺出一副意料之中的姿態坐著,一口一口地抽著煙。

算是安靜的酒吧內時不時興起一陣低語,因為有保鏢隔開距離,沒人敢湊近看熱鬧,隻遠遠地一麵瞧著這邊一麵小聲討論。

“你無意,他未必。”梁烈琛在一旁出聲,門清兒地看向陳儼。

“琛哥,我是真......”蔣絮突然意識到一些什麽,望著唐斯彧立馬就住了口,站著沒再說話。

唐斯彧單手抄進褲兜,走到王總那一桌前邊,歪頭問道:“王總還有什麽解決的條件要加嗎?”

“僵持那麽久,我也不願繼續浪費時間,掃我這幫朋友們的興,既然斯彧你來了,看在你的麵子上,我不為難他,”王總抽著進口雪茄,慢悠悠吐出一口煙來,“但該道的歉必須得道,拉不下臉道歉就賠酒給我,二者選一,否則別人會以為我王某沒骨氣竟被一毛頭小子欺負到頭上來了。”

說著,王總斜眼盯住坐在角落裏的陳儼,“這個社會殘酷得很,想橫行霸道也得審時度勢,來到我的地盤做錯了事就得認,甭管你是哪根蔥!”

陳儼叼著煙斜斜一笑,仿佛很不屑。

“你好像很不服。”唐斯彧話鋒一轉,挑眼淡淡掃向陳儼。

他不用多言,在場所有人都會心照不宣地以他為中心,奉他為尊。

站在酒桌前的那一排混混們馬上往兩邊挪開,視野變寬,陳儼整個人敞露在冷白的燈光之下,幽幽抬起頭對上唐斯彧壓迫感十足的視線。

“她還是跟以前一樣啊,到哪兒都吃得開,永遠不缺男人為她前赴後繼,尤其是你們這種自視甚高的富家子弟,”陳儼吸掉最後一口煙,把煙頭吐在酒桌上,酒水滋啦一聲,火星子化作青煙絲絲往上冒,隔著一層薄霧,他嘲諷地笑了聲,話中帶著厭惡,“怎麽,睡到她了?等不及為她生為她死了嗎?”

此話一出,周邊所有人肉眼可見地繃緊了表情,還沒誰敢這麽跟唐斯彧嗆。

王總聽得臉色青白,眸子一沉就起身道:“我呸!狗嘴吐不出象牙,斯彧這事你別管了,我自個兒來!”

“梁烈琛都把本少爺請來了,肯定得管一管,”唐斯彧漫不經心地抬了下手示意王總坐回去,慢悠悠走到陳儼麵前,抬起腳瞧瞧鞋尖,然後一腳踩在歪斜的酒桌上,神情頗為輕蔑地睨著陳儼,“本少爺錢多,那五十萬替你出了,不用客氣,就當買你一晚的快樂,好好玩。”

聽得出話裏意思的人多,看著這劍拔弩張的一幕皆都笑了起來,討論聲漸盛。

陳儼臉色黑沉下來。

聞言,王總立馬接上話茬,“既然斯彧開了這個口,我也不便再計較,阿琛,叫你的人都散了吧,別影響你店的生意。”

“行。”梁烈琛應道,看眼唐斯彧就把吩咐傳達下去。

保鏢驅散四周圍觀的客人們,樂隊重新上台準備下一場表演,酒吧秩序逐漸恢複如常。

唐斯彧收回腳,麵無表情地轉身欲走。

“以為這樣你就能贏過我了嗎?”陳儼突然出聲,“信不信我讓她往東她就不敢往西?她可是殺了我母親的凶手,對她來說我就是個莫大的折磨,除非我死,不然她這輩子根本不可能安心麵對我。”

唐斯彧腳步停住,沒回頭,嗓音平靜而沉著地打斷,“怎麽不能,林鯨不是殺人凶手,一直都不是。”

最後這句話,在場的所有人幾乎都聽見了。

*

十方裏二樓上,門緊閉著,女服務生一直守在門口不敢離開半步。

裏麵,林鯨坐在小客沙上,書包丟在一旁,整個人失魂落魄般,盯著麵前空空****的茶幾一言不發,衣兜裏手機接連響了好幾次,她就像聽不見似的沒接,或者說沒力氣接。

看見陳儼的那一刻,她渾身的力氣和精神似乎都被抽幹了,不是震驚不是難過也不是沒有勇氣麵對陳儼,而是因為那段有陳儼的記憶產生的無盡愧疚,還有沉沉壓在心底許久的痛苦。

她從未想過有一天會和陳儼變成如今這般模樣。

五歲那年,林言錦與知名導演傅懷渂相識相愛,帶著她一起嫁進傅家,名字也寫進傅家的族譜裏,變成了堂堂正正的傅家大小姐。那時的她已經開始培養琴棋書畫的“愛好”,每天除了在學校上課之外,放學後回到家還得上兩個小時的課外教學。

她幾乎沒有任何結交朋友的機會,班上那群生於豪門權勢之家的同學因為她是半路進的傅家,沒人願意靠近她,他們拉幫結派地瞧不起她、孤立她,甚至在背後編排林言錦是靠勾引男人上位才把她帶進豪門,否則她這輩子都不可能見到他們,更不會是傅家大小姐......

她能像現在這樣堅強地不在乎外界的聲音,大抵是從這時候開始麻木的。

反正那幫人沒有真的欺負到她頭上,小小年紀的她便想著忽視掉這一切就好了,就習慣了獨來獨往,一心隻想討得林言錦的歡心,林言錦讓她幹什麽就幹什麽。

直到陳儼出現。

那會兒兩家是近鄰,陳儼父親經營著一家娛樂公司,和傅懷渂有一些合作上的往來,兩家人時而因工作相聚吃飯,又住在同一個小區裏,她便和陳儼理所應當認識,一起長大。

每天在學校裏,陳儼總是喜歡跟在她身後,默默守護著她,一旦聽見任何關於她的話題,陳儼當場就會給她出頭,以一敵百地擋在她麵前,會跟她賣弄許多小玩意兒為逗她開心,在她因為林言錦傷心難過的時候,陳儼帶她出去玩,陪著她,帶她回家吃母親做的飯,那時候陳儼的母親待她如同親生女兒一般,什麽好的都會先給她,經常惹來陳儼醋意大發......這些簡簡單單的事情,陳儼一做就做了十多年。

很多時候她都在想拋卻自己的家庭問題,就這麽一直平平靜靜地過完這一生,其實也不錯,但她沒想到就在這一年,她和陳儼之間會發生如此翻天覆地的變化。

唯一一個原本感情很好的朋友,被意外橫禍的浪潮推去了她的對立麵。

陳儼恨她,厭惡她,恨不得她下地獄,在她精神不穩定住院接受心理治療的那段時間,陳儼隔三差五闖進醫院找她不痛快,發了瘋一般把氣憤、怒火全部發泄在她身上,為此她沒少被傷到。

讓她記得最深的是之後陳儼稍微收斂一些對她的傷害,是在他母親葬禮的那一天。

當天晚上陳儼喝了酒,躲過所有人的眼線跑進她的病房,當時她剛接受完催眠治療,也吃了少量的褪黑素輔助睡眠,她對外界毫無防備,而陳儼差點把她掐死在睡夢裏,是她身體感覺到呼吸不暢硬生生被掐醒,猛烈咳嗽的聲音才讓陳儼瞬間清醒過來,鬆了手。

林言錦擔心她再出事,加派了人手看守她,但從此以後陳儼沒再來過。

後來她被安排到襄遙生活,一切都是嶄新的氣象,更加不會有任何陳儼的消息。

陳儼做的這些,是她該承受的,她從來沒有怨言,一度也覺得自己如果在那天夜裏死去,多好。

那樣的話,她對陳儼的愧疚,對陳儼母親的歉疚或許會少一些,而不是像現在隻要陳儼一出現,那些過往的美好記憶帶著把痛苦的刀子一起刺向她,拉她墜下深淵又將她揪出水麵。

陳儼在一遍一遍提醒著她,不是因為她陳儼母親就不會死,她對不起陳儼母親,對不起陳儼,她沒有過得好的資格,她要像陳儼一樣永遠痛苦下去。

是她的錯,都是她的錯,害死了一個對她那麽好的人。

是她做錯了事。

她做錯了事。

她做錯了.......

........

唐斯彧推門進來的時候,二樓沒開燈,僅有從窗外透進來的些許光線灑在灰色地板上,四周一片漆黑頹然,乃至壓抑。

“林鯨。”

關門之時,一直處於情緒高壓狀態沒表現出來的唐斯彧輕輕地喚了聲。

半晌沒人應,唐斯彧心一緊,手微顫著趕忙去開燈,掃視一圈卻沒看到林鯨,房間門是關著的,他拿出手機一邊撥打林鯨的號碼一邊走過去開門。

鈴聲從寂靜沉默的會客廳那邊傳來。

唐斯彧一頓,腳步在台球桌旁停住,轉身朝向會客廳,林鯨緊緊抱住膝蓋在角落裏縮成一小團,肩膀在顫抖,臉色蒼白得可怕。

林鯨抬起頭看見唐斯彧,壓在胸腔裏許久的氣壓一下湧了上來,連帶著幹啞的喉嚨發疼,眼眶逐漸泛出紅色。

她扶著牆起身。

“林鯨!”

唐斯彧啞著嗓子忽然衝她吼出聲,“你不能哭!因為他哭了,你...要本少爺該怎麽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