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是陳儼

十方裏門口常年不亮,營業的時候才會把門頂上的店名燈牌打開,不算亮,不經常來這兒的要是不認路,基本找不著店麵入口,能繞別墅一圈,但這邊有從旁邊街道或者商鋪照過來的光線,算是能將周圍看得清楚一些,也就不會迷路。

按照慣例,每晚營業都會在門口配備四個保鏢和兩名服務人員作接待,這會兒卻隻有兩個保鏢在,門裏亮堂堂的,透過玻璃能把裏邊情況看個大概。

梁烈琛說出了點麻煩,酒吧裏的燈開得那麽亮,樂隊暫停演唱,都不營業了,看來不隻是一點麻煩,連梁烈琛這種社會生活經驗豐富的老板都得把他叫過來。

唐斯彧走到門口,保鏢頷首問候一聲:“少東家。”

林鯨站在唐斯彧身後四處觀望一圈,餘光掠過人滿為患的店內一角,似乎瞧見了一張熟悉的臉,林鯨心神一晃,下意識伸手抓住唐斯彧的衣服,定睛再次看過去,什麽也沒有。

唐斯彧察覺,便稍稍側過身擋在林鯨跟前,“有熟人在?”

林鯨一愣,趕忙搖頭:“沒!”

應該是她今晚精神過於緊繃彌亂,看花了眼。

冬風吹得林鯨鼻尖冷冰冰的,她下巴縮進外衣領裏擋擋風。

唐斯彧盯著她半晌,沒接著追問,扭過頭去,目光有意掃向剛剛林鯨看的地方,停頓幾秒鍾,然後繼續問這兩名保鏢:“怎麽回事?其他人呢?”

“被梁總叫去裏麵維持秩序了,”其中一名保鏢回答道,“今晚來了幫客人,看行事做派應該是西城區那邊的,混那地方的都是些職校專科的學生和不入流的混混,我們本來不想放人進去,但梁總說隻是些剛成年的孩子不會鬧什麽大動靜,誰知道人進去後沒多久就出了事,那幫人裏頭有個看起來不太好解決的,也不像普通混混,現在正擱裏邊跟梁總對峙呢。”

“你們倆守好門口,別放人出去也別放進來,如果有警察來就先告訴我一聲。”

“明白。”

叮囑完畢,唐斯彧歪頭看林鯨,伸手道:“裏邊兒人多,跟緊。”

林鯨眼神落在他手腕的發圈上,沒動。

唐斯彧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長的淡笑來,耐著性子催促:“快點兒,親都親了,也不差牽個手。”

兩名保鏢馬上露出假裝沒聽見的表情,一個看左一個看右。

林鯨:“......”

你丫的能正經一點麽?

夜暗,看不見林鯨熟透的耳根子,林鯨遲疑片刻,才緩緩把手遞給他。

唐斯彧猛地一扯,把林鯨拉到身邊來。

“待會兒無論發生什麽,你都不許鬆開。”

低聲說完,他用力捏了下林鯨。

唐斯彧的手心很熱,林鯨感覺自己的心似乎被燙了一下,剛才感受到的寒冷因此被完全驅散。

林鯨抬頭看著他,點了下:“嗯。”

*

進去之後場麵肉眼可見的一片混亂。

在舞台左側靠牆的八人大桌那裏,滿滿當當地圍了一圈人,整個酒吧的保鏢擋住旁邊看熱鬧不嫌事大的客人,將酒桌包裹成個半圓。

梁烈琛一頭紅寸站在中間,成熟感很足,正跟蔣絮在說話。

看兩人交談的情形,似乎有什麽事情沒達成一致。

有保鏢湊到梁烈琛耳邊說了句,梁烈琛停止與蔣絮的談話,往後轉身,看見唐斯彧身邊的林鯨,他詫異一瞬,緊著眉心走過來。

蔣絮的視線也跟著掃來。

與此同時,林鯨無意中抬眸,便對上了蔣絮新奇的眼神。

此刻她並不知道麵前這個打扮前衛的女生就是蔣絮,隻能用第一印象來看蔣絮,或者說周圍男人們的注意力也在蔣絮身上。

蔣絮身段纖細而豐滿,一條抹胸貼身黑短裙穿在身上,該冒頭的地方皆一覽無餘,她性感又妖嬈地踩著高跟鞋站在人群裏,一頭貼耳的女式短發,精致的煙熏妝將她五官襯得深邃撩人,是個底子很好的美人兒。

她表麵看上去和李北月一個類型,但她給林鯨的感覺很不一樣,她是實實在在由裏到外的散發著性感美豔,不像李北月注重表麵,隻把形象維持在這種類型就行了,也不像周琳她們那樣是紙糊的小太妹,她渾身上下每一處都尤其精致仔細,比周琳她們高檔得多。

“怎麽把她也帶過來了?”梁烈琛言語裏摻了些不滿,斜下的餘光落在兩人握在一起的手上。

“沒事,今晚她不會把這裏掀翻的,”唐斯彧眼神淡淡飄向蔣絮,問梁烈琛,“到底是什麽事連你都搞不定她?”

蔣絮收回在林鯨身上流連的目光,抱臂抬起手衝唐斯彧揮了揮,臉上帶抹笑,是老朋友在外偶然碰到的打招呼方式。

認識唐斯彧這麽久,從沒一個女生敢這樣大大方方直麵他,他更加不會搭理,但現在他顯然在接著對方拋來的示意。

女生的直覺總是沒來由的直接和準確。

林鯨看出來了,眼前這個漂亮女生不出意外就是蔣絮。

梁烈琛不著痕跡地斂斂神,表情裏多了旁人瞧不見的微許自嘲,不再過於在意林鯨為什麽會來的問題,對唐斯彧說道:“蔣絮是你朋友,我才破例讓他們進來玩玩,但她帶來的那個人打碎了旁邊王總那一桌要的白蘭地,我們這兒最貴的,按老顧客的價格算的話,一瓶五十萬。”

全襄遙市一半的娛樂場所都是這個王總開的,中年男人看破紅塵怪癖也多,有那麽多家酒吧屬於自己,卻從不去玩,隔三差五就來十方裏跟梁烈琛喝酒聊人生。

搞娛樂的富得流油,哪會在五十萬上斤斤計較。

唐斯彧看向翹著二郎腿坐在沙發上一臉不悅的王總,那一桌的人都是他們那個圈子裏的,不是這個總就是那個總,唐斯彧全都認識,隻是相交不深,有些利益上的往來而已。

這幫人在襄遙低頭不見抬頭就見到的,無論是什麽場合麵子都得給,平常在酒吧裏發生些矛盾,也基本上是梁烈琛出頭在處理,幾乎不會驚動到他,梁烈琛也很少讓他摻和進這些瑣事裏頭去。

看現在這狀況,不用猜就知道並不全是因為蔣絮在的緣故。

白色的氛圍燈燈光之下,蔣絮身後站著一排頭發五顏六色的小混混,是林鯨剛來襄遙第二天,在門口找茬反被林鯨刺激到的那幫人。

唐斯彧語氣很輕描淡寫,“讓他們賠不就得了。”

“問題就是賠這個字,”梁烈琛餘光直掃向蔣絮身後被混混擋住的那個人,一開始見到的時候就覺他年紀不大,眼裏卻有著不符合年齡的凶狠和尖銳,不像是普通的學生,梁烈琛停頓片刻接著道,“王總不是那種會因為一件小事不依不饒的人,得知是你的朋友,酒沒了就沒了,對方道個歉這事兒就算結束,可他不願意,還把王總罵了一頓,就搞成這種局麵,現在王總不要道歉了,得他們拿出五十萬才能走人,一幫還在上學的學生,哪拿得出這麽多錢。”

唐斯彧個頭挺拔高闊,長相出眾,在這種場合尤為引人注目,又是襄遙市有名的少東家,身價深不可測,前市長獨孫的身份不好惹,身邊還拉著人人都能叫得出名字的林鯨,要多惹人眼有多惹人眼。

又有不少人圍過來看熱鬧。

唐斯彧聽了半天,露出“不過如此”的神色,挺不解輕蔑地看向蔣絮道:“沒錢還帶人來這兒玩,你憑什麽以為本少爺會給你解決這事兒?”

像是聽慣了他高高在上的說話方式,蔣絮並不為此覺得有什麽,反而一點都不客氣地笑著走上前,“嘖嘖嘖,有了女朋友就不管我這個青梅竹馬了,斯彧你這可不厚道哦,新交的女朋友挺漂亮呀,好像在哪裏見到過,長得好熟悉,跟那個叫什麽鯨的女明星好像啊!”

蔣絮人一走,身後靠牆坐著的人就露了出來,鴨舌帽壓得極低,隻露出半張線條鋒利的臉在光下,嘴裏叼著煙,在煙霧繚繞中,他抬起頭,銳利的一雙鷹眼直接看向被蔣絮擋住半邊臉的林鯨。

林鯨抬眸,身形驀地一頓。

他冰冷譏諷的聲音隨蔣絮說完的話傳來:“躲在這個地方過得挺順心啊林鯨,還交了男朋友,嗬。”

是陳儼。

那顆埋藏在她心底久久無法與人說起無法釋懷的炸彈,就這麽毫無預兆地砸在她的麵前,“砰”地一聲向四周炸開。

如果說林言錦是她一直以來的執念,她渴望得到林言錦的理解和關愛,陳儼就是因為那件事讓她拋不掉忘不了隻能壓在心裏最深處的記憶。

隻要陳儼存在一天,就預示著她遲早會被拉到台麵上來鞭笞,痛斥,唾棄,厭惡,永遠無法被原諒。

這一天,到了。

......

林鯨渾身控製不住地發起抖來。

那個雨夜再一次清晰地浮現在她的腦海之中。

急促的呼吸,破碎的心跳聲,在這一刻統統堵在了她沉重的胸腔裏,壓得她快要窒息。

“因為你我媽死了,”陳儼閉了閉眼,忍住微顫的聲線,一腳蹬在酒桌桌角,咚地一聲,酒桌被踢歪大半,桌上酒瓶稀裏嘩啦摔碎在地上,陳儼壓抑著衝她抬高音量,“知道這段時間我有多痛苦嗎?!”

猛地,林鯨抽回了自己的手,低下了頭。

唐斯彧手掌一頓。

他似乎知道小弛是誰了。

可是她鬆開了他。

她竟然......鬆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