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那隻信封裏, 一共裝了三千塊,幾乎都是嶄新的人民幣。
祝雲雀沒騙葉添,這確實是陸讓塵來找她之前在ATM機臨時取的。
2014年, 手機支付還沒流行開來。
用這種方式給紅包, 算是很用心的一件事,以至於陸讓塵在葉添去廁所交到祝雲雀手上的時候,她還有些意想不到。
陸讓塵倒挺雲淡風輕的,抬抬下巴說,“就當見麵禮了。”
……哪有人見麵禮直接給錢的。
祝雲雀捏著那打錢, 幾分無可奈何。
陸讓塵卻揉了把她的頭, 不當回事兒道,“就當花錢和他搞好關係了,反正也不多。”
對他來說,三千是不多。
但在那個年頭, 這數目卻能解決葉添一學期的吃喝。
當下那個境況,葉添能重新回去上學就不錯了,沒人會去考慮他接下來要怎麽生活。
陸讓塵給的錢, 無疑是雪中送炭的。
祝雲雀也不是捂不熱的頑石。
心窩確實被暖到,她破天荒地主動了下, 握住陸讓塵搭在桌上的手。
入秋後的氣溫一天比一天低。
他的手蘊著淡淡涼意, 很溫潤的觸感,像玉。
見那細軟的指尖主動牽住自己,陸讓塵勾了下唇,手腕翻轉握住她的,再十指相扣。
細膩的指腹落在她手背上, 輕而繾.綣地摩.挲。
祝雲雀有一瞬間的恍惚。
她想到去年的南城,也是差不多這樣的天氣。
窗外是朦朧灰白的暮色, 她坐在高三A班燈光明亮的教室裏,一遍又一遍地刷著卷麵上的題。
教室很安靜。
沒有一個人偷懶,可她卻在某個難解的瞬間,倏然停住筆尖,念起遠在帝都的陸讓塵。
她忍不住在想,他那邊是怎樣的光景,又過著什麽樣的生活。
或許,他已經準備出國了。
會有三兩個不錯的朋友,他們不會像這群普通的高中生一樣,每天頂著巨大的升學壓力,即便到了國外,也順風順水,甚至很快就會談一場戀愛。
那女生會和他門當戶對,勢均力敵。
她應該是他的初戀,情竇初開,刻骨銘心。
總之不會像她,內斂無趣,懷揣著滿腹心事匍匐在原地。
她想,她可能和陸讓塵永遠都不會再見了。
他也會很快忘記,高二那年,曾認識一個平凡又安靜的女生。
他們之間,似乎連場正式的告別都來不及。
那瞬無能為力的傷感和窒悶,像烙在青春裏的淺痕,無法消彌,可那時的她又怎會想到,在未來的某一天,陸讓塵會重新出現在她的生命裏,以相愛的方式。
牽住的手在無形中緊了幾分。
祝雲雀一瞬不瞬地看向陸讓塵,輕聲道,“你對我會不會太好了。”
沒想到她憋了半天就憋出這麽一句。
陸讓塵是真忍不住樂,他哼笑了聲,“這就對你好了?”
“……”
“那也未免太好滿足了。”
這話聽著輕浮,卻正中祝雲雀內心深處。
對她來說,自從重逢的那一刻開始,每一分每一秒,又何嚐不是一種老天的恩賜。
陸讓塵可能永遠也體會不了她的心情。
那種被看見,被回應,再被熱烈喜歡的悸動。
似是看出她眸子裏的情愫,陸讓塵趁著葉添還沒從衛生間出來,俯身在她唇上輕輕一吻。
低沉的音色纏綿得像霧,他笑,“祝雲雀,這不叫對你好。”
“……”
“這叫愛屋及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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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約被偏愛的人,總能有更多底氣。
那晚祝雲雀把紅包給得理直氣壯,即便葉添開始想拒絕,也被她說服了。
人生在世,吃飽穿暖最重要。
對於她們這種成長環境的人來說,在強大之前,總要想辦法讓自己安身立命。
到底是一起長大的姐弟。
葉添踟躕幾秒,也算明白了祝雲雀的用心。
祝雲雀臨走前也囑咐他,讓他有需要給她打電話就行,千萬不要自己硬抗。
葉添不如她幸運。
她可以抓住馮豔萊爬出去,但葉添不行。
和祝雲雀分別後,葉添打車走了。
祝雲雀和陸讓塵目送著出租車離開,等那車徹底沒影了,兩人才上的車。
車不是在帝都的那輛。
但看起來比那輛還要貴一些,應該是陸讓塵家裏的,祝雲雀也沒多問,她不是那種愛打探別人家庭的性格。
倒是陸讓塵,車剛開上路,就問起她和葉添的關係,比如兩人是同父異母還是同母異父。
結果呢,都不是。
陸讓塵神色明顯頓了下,睨過來的眼神幾分煞有介事。
祝雲雀還挺無辜的,“怎麽了。”
陸讓塵沒好氣兒地勾了下嘴角,“沒血緣關係不早說。”
祝雲雀說,“有區別麽。”
陸讓塵挑眉,“我要是有個沒血緣關係的妹妹,天天疼著寵著,你不生氣?”
“……”
祝雲雀這才明白他明裏暗裏的意思。
嘴角禁不住抖了下,她說,“那我幫你把錢要回來。”
陸讓塵輕嗤,“你倒是知道怎麽氣我。”
說話間,他目視前方,朝她閑閑伸出右手,“牽著。”
祝雲雀頓了瞬,把左手放到他的手掌上,十指相扣。
很奇怪。
明明兩人正式在一起也沒多久,可那股勁兒,卻好像彼此相愛了好些年。
嘴角抿起一絲淡笑,她望著窗外飛馳而過的街景,說,“陸讓塵,你有時候真的蠻幼稚的。”
陸讓塵卻隻是輕佻眼梢,淡淡道,“也要分跟誰。”
祝雲雀無聲勾起唇角。
車窗外夜色朦朧而漆邃。
那是他與她在南城渡過的第一個浪漫又私密的夜——以他女朋友的身份。
陸讓塵那晚開車帶她去了清吧。
就是當初許琳達帶她去的那家,不過比起兩年前,老板已經換成另外一個。
陸讓塵和那人不熟,也不再會去幫著站台唱歌,隻是單純把李鐵和周槿約出來,見一見祝雲雀。
比起兩年前,祝雲雀那股青澀勁兒蛻變很多。
出門前也特意打扮過。
長發溫溫婉婉地披著,薄薄的劉海看起來又乖又清純,五官也比從前舒展漂亮,有股少見的清靈勁兒。
李鐵是個場麵人,一見麵就誒呦誒呦地熱場子,還主動跟祝雲雀介紹。
周槿也不錯。
一頭利落的短發,打扮得很酷,人也熱情。
四人在定好的位子坐下。
舞台上一個微胖的男歌手開始唱歌,唱的薛凱琪的蘇州河。
陸讓塵點的酒水食物上得很快,沒一會兒就擺滿一整張桌子,四人中,最能喝的是周槿,其次是李鐵。
不知道為什麽。
明明以前隻來過這一種場合,祝雲雀卻由身到心地放鬆著。
倒是陸讓塵,怕她被另外兩人灌酒,一開始就給她點的度數很低的Alexander和White Russian。
都是帶著奶味像甜品一樣的雞尾酒。
就算喝掉一整杯陸讓塵也不用擔心。
當然最主要的是,他緊挨著她坐,怕她坐不穩,一隻胳膊幹脆掛在她椅背上。
周槿酸得要命,打趣道,“陸讓塵,我是真沒想到啊,你談起戀愛居然是這樣的。”
李鐵逮著機會揶揄她,“你以為跟你那對象似的呢,大男子主義還滿腦子都是工作。”
周槿剛分手不久,還沒怎麽恢複精氣神,氣得直接在凳子底下踹了他一腳。
李鐵也不生氣,哈哈一頓樂。
樂完了又給周槿叫酒喝。
陸讓塵也跟著起身想去吧台點酒,走之前還問祝雲雀想吃什麽。
祝雲雀一杯White Russian下肚,也不知道是不是有點上頭,她托著腮歪著頭說,“想吃蛋糕呢。”
酒吧裏哪有蛋糕。
陸讓塵笑。
但他舍不得讓她吃不到。
點點頭,他說行,又揉了揉她的後腦勺,“那你乖乖等著。”
丟下這話,陸讓塵走了。
祝雲雀喝著那杯Alexander聽著舞台上的歌。
沒一會兒李鐵回來,端著新鮮的零食水果,和周槿倆人自然而然地跟祝雲雀搭話。
大約是聊熟了些,李鐵笑著跟祝雲雀說,“前些天陸讓塵還挺煩呢,怎麽這麽快你倆就在一起了。”
周槿也來勁,說是啊是啊,“怎麽在一起的,跟我倆說說?”
指望陸讓塵說是不大可能了。
那家夥三棒子打不出一句完整的經過。
祝雲雀也真沒讓他倆失望。
小姑娘喝了點酒,就是會上頭,她撐著臉頰,眸色微醺又認真,“他說他喜歡我,在追我。”
周槿直接瞪大眼睛,“我靠,直球啊,然後呢。”
李鐵插話道,“然後就在一起了唄,你也不看倆人在一起這速度。”
祝雲雀抿唇笑了。
雙頰透著緋紅,有股少女勁兒十足的嬌羞。
李鐵說,“不是我為兄弟說好話啊,這阿讓以前是真沒搞過對象,都是別的女的追他,他能直接跟你說喜歡你,在追你,那對你得相當上頭了。”
周槿也附和,“可不麽,說實話我還以為你主動追的他。”
祝雲雀彎唇笑著不說話。
周槿趁機給她遞了杯酒,說,“喝這個,反正等會兒阿讓就回來了。”
祝雲雀低眸瞧了眼,接過來,說謝謝。
就這會兒,陸讓塵拎著個蛋糕回來了。
不算大的六寸奶油蛋糕朝桌上一撂,下一秒,就直接把祝雲雀手裏的那杯長島冰茶拿走。
祝雲雀嘴唇還沒碰到杯子呢,被他這麽一拿,愣住了。
喝了酒,眼神都跟平常不一樣了。
沒了那股冷淡和琢磨不透的清醒勁兒,這會兒迷迷糊糊的,看著就好擺弄。
陸讓塵居高臨下地撇她一眼,樂了,“怎麽我不在一會兒,你就什麽都敢喝。”
說著,又看周槿,“你給她的?”
周槿當即閉上嘴,朝旁邊的李鐵使了個眼神,說,“這杯是他點的。”
李鐵靠了聲,“這不是你讓我點的麽!”
周槿直接起身,說我去上廁所,灰溜溜地跑了。
李鐵也不是傻逼,見周槿都溜了,他也趕忙找借口說自己出去打個電話。
陸讓塵看著兩人的背影磨了磨後槽牙,跟著扯開椅子坐下,偏頭專睨著祝雲雀。
祝雲雀老實巴交地看他。
其實她這張臉,近距離看更好看,皮膚又白又細膩,五官秀秀氣氣的,很耐看,眼神也是直戳戳的,又純得要命,像在你心上燃起一把火。
很勾人,勾得人想把她拉到沒人的地方瘋狂吻她。
喉結滾了滾,陸讓塵忍著這股勁兒,用下巴指了指桌上那杯沒動的長島冰茶,“知道這是什麽,就敢亂喝。”
祝雲雀視線跟著他落到那杯長得有點兒像可樂的雞尾酒上,唇瓣繃緊。
陸讓塵幹脆把那杯酒倒李鐵杯裏,輕嗬了聲,“長島冰茶都敢喝。”
祝雲雀微微蹙眉,還是不太懂。
她說,“長島冰茶怎麽了。”
陸讓塵一下就被她氣樂了。
他吊著眼梢看祝雲雀,定睛看了兩秒,直接抬腿把她椅子朝自己的方向一勾。
祝雲雀身子骨輕,幾乎瞬間就被他勾了過去。
陸讓塵這會兒離她更近。
他單手撐著祝雲雀的椅背,那姿勢像是把她半摟在懷裏,就這麽眸光深邃地看著她,看著她的眼神溫度逐漸攀升至灼熱。
四目相對了幾秒。
陸讓塵到底沒忍住,垂眸在她唇上愛不釋手地親了下。
祝雲雀下意識地閉了下眼。
他的唇軟軟的,甜甜的。
再睜眸時,陸讓塵目光像在隱忍著什麽。
他喉結動了動,嗓音低啞而蠱惑,“喝了你今晚就得歸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