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很多時候, 祝雲雀都覺得自己在做夢。
做一場不切實際的美夢。
像她這樣,一個從小到大都算不得運氣好的人,卻在能十九歲這年如願以償。
她得到了十七歲時夢寐以求的那個少年。
而他對她的喜歡, 似乎遠比她渴求的還多。
這個事實讓祝雲雀常常有種受寵若驚的恍惚感, 就好比回超市找馮豔萊的時候,馮豔萊一眼就看出她神色裏的飄忽。
馮豔萊稍稍審視她,“怎麽了?”
“……”
祝雲雀其實挺擅長撒謊的,但這刻還是紅了耳垂。
腦中閃過兩人在走廊深處那個有點兒瘋的吻,她輕抿著被陸讓塵親得泛紅的唇, 說沒什麽。
程麗茹在旁邊搭腔, “估計是生理期難受呢,你等會兒給她買點兒布洛芬。”
這麽一提,馮豔萊瞬間了然,笑著跟程麗茹說, “還是你細心。”
程麗茹挺慈愛地看著祝雲雀,“小姑娘嘛,就是要當公主一樣寵著長大才不會被騙。”
這點馮豔萊倒是不太認同。
她太了解祝雲雀, 幾分挑剔地看她一眼說,“這麽強的性格, 要是當公主慣著, 以後估計更難管。”
程麗茹笑說,“怎麽可能呢,我家那個才是真難管,現在都不知道浪哪兒去。”
說著兩人結完賬。
推車出去,程麗茹問祝雲雀, “你看到陸讓塵了麽。”
祝雲雀說沒有。
程麗茹隻能給陸讓塵打電話。
趁著這個空檔,馮豔萊跟程麗茹打了聲招呼準備離開, 說自己這邊還有事,就先不聊了,過陣子找她一起吃飯。
程麗茹點頭說好,兩人寒暄兩句說了再見。
祝雲雀跟著馮豔萊出了超市,上了車,馮豔萊才正兒八經地問祝雲雀,“你跟陸讓塵真沒在一塊兒?”
祝雲雀低眸回著葉添的信息,聽到這話,指尖一頓。
默了默,她說,“沒有。”
安靜了會兒,馮豔萊說,“沒有就行。”
祝雲雀抬眸看她,眼睛裏有股勁兒,“為什麽不行。”
馮豔萊很無語地撇她,“你什麽意思。”
“沒意思,就是好奇。”
馮豔萊語氣不怎麽好,“別告訴我你倆有事兒。”
祝雲雀麵色很平靜,“沒有的事。”
空氣靜默須臾。
馮豔萊壓著口氣,說,“我還是那句話,雀雀,他們那樣的人家,陸讓塵這孩子,都不適合你,媽媽不是想摻和你戀愛的事,隻是怕你以後受傷。”
祝雲雀唇瓣動了動。
想說你怎麽就知道我以後一定會受傷呢,可躍躍欲試好久,話都沒能從她嘴裏蹦出來。
她的確不清楚馮豔萊在擔心什麽。
但也不在乎。
或許也察覺到氣氛有些不對勁,後來幾次聊天,都是馮豔萊主動挑起話題,祝雲雀心不在焉地應著,就這麽一路開到老太太呆的第一人民醫院。
祝平安這幾天有趟列車要跑。
陪床的是鄧佳麗。
生了病,老太太也不像以往那麽刁鑽,在**老實眯著不吭聲,寒暄的都是兩個女人。
馮豔萊也是後來才知道,那些日子,鄧佳麗對祝雲雀其實還不錯。
所以這兩年,兩人麵子上也算過得去。
鄧佳麗知道馮豔萊這次是來給她送錢的,很意外,那感覺都快哭了。
馮豔萊最見不得別人煽情,“你也別謝我,謝謝雀雀吧,是她讓我幫你兒子的。”
鄧佳麗紅著眼睛看祝雲雀。
祝雲雀那會兒正低眸看手機,陸讓塵剛給她發的信息,說要帶程麗茹去吃飯,是一家很好吃的日料,下次也要帶她去。
為了防止馮豔萊察覺到貓膩,她特意給陸讓塵改了個備注。
改什麽呢,她想了想,最終改了個英文單詞——“dream”。
最後一個字母剛敲完,鄧佳麗就語帶哭腔對她道,“你說你這孩子也真是的,一點兒都不跟人記仇,總是這麽懂事。”
有誰家母親不愛聽別人誇自己孩子的。
馮豔萊心裏都跟著舒坦,“可不麽,這孩子從小到大就心軟,我老怕她吃虧。”
也不知道是不是多想。
祝雲雀總覺得她這話在點誰。
當然她也懶得細想,衝鄧佳麗淡淡道,“阿姨不用放在心上,我也是為了葉添。”
葉添不能不上學。
這是祝雲雀對鄧佳麗的最低要求。
一提到葉添,鄧佳麗就上火得要命,她歎了口氣,說,“這孩子,本性不壞,就是脾氣壓不住事兒。”
這次打架也不是調皮搗蛋,而是見不得學校一群混混總欺負他同學,上去幫了忙,結果才出的事兒。
被打壞的那個混混家裏有錢有勢,揪著這件事不放。
必須要賠錢道歉,不然就等著退學進少管所。
祝平安單純一小市民,怎麽可能有那個人脈。
想來想去也隻有賠錢認栽的份兒。
奈何老太太這陣子還住院,他這幾天也為這事兒也心焦得不行。
這不剛從醫院出來,祝平安的電話就打了過來,很不好意思要馮豔萊那三萬塊錢。
他們倆之間的事,祝雲雀從來懶得聽。
到最後也隻聽馮豔萊說了句,誰讓你是雀雀的父親。
祝雲雀默默聽著,突然就覺得,馮豔萊其實也挺有人情味的。
又陪鄧佳麗聊了會兒天,兩人才從醫院離開。
都下午快三點了,馮豔萊帶祝雲雀出去補了頓午飯。
剛巧就是陸讓塵帶程麗茹去的那家日料,馮豔萊隨便點了幾道菜,價格就超過一千塊。
祝雲雀挺意外的。
印象中,馮豔萊帶她在外麵吃過的最貴的一次,也還是每人398的海鮮自助。
吃飯的時候,祝雲雀忍不住問馮豔萊最近生意是不是真的很好,畢竟都舍得帶她吃這麽貴的餐廳了。
馮豔萊倒也沒遮掩,“生意不錯是真的,不然你媽也沒錢做那個慈善,但這餐廳呢,是朋友給的充值卡,不然我才舍不得花這麽多錢吃一頓飯。”
祝雲雀想,那朋友,說不定就是生意上的夥伴吧。
不過也許,是什麽追求者也不一定。
馮豔萊最近身上活氣很足,看起來有些春風得意。
她還算年輕,其實再找一個也不算事兒。
祝雲雀邊吃邊心不在焉地想著,想著想著,又想到陸讓塵,想他今晚會帶她幹什麽,想著怎麽跟馮豔萊撒謊解釋。
她好像從來沒這樣過。
魂不守舍的,都不知道自己該幹什麽了。
回到家,也隻是把自己關到房間裏,心猿意馬地收拾雜物。
然後就找一個塵封已久的鐵盒子,盒子打開,裏麵放著幾樣東西,一個日記本,一條裝在首飾盒裏的項鏈,還有那隻吃飯抽獎得來的小熊鑰匙鏈。
祝雲雀無聲看了幾眼,手機就在這會兒震了震。
dream:【在幹什麽】
不得不說,戀愛真是一種奇妙的體驗,喜歡的人哪怕發來一句廢話,心情都會不由自主地歡喜起來。
祝雲雀給盒子裏的東西拍了張照片,回複道:【在家整理東西】
南城的秋天日照要短些。
這會兒臥室沒開燈,光線有些暗。
祝雲雀懷揣著靜默的期待,等著陸讓塵回信。
陸讓塵倒沒讓她失望,很快便說:【這兩樣東西怎麽好像都跟我有關】
他說的是那個首飾盒,還有小熊掛件。
祝雲雀唇角微彎,說:【和你有關才放起來】
dream:【那首飾盒是不是那條項鏈】
他說的是和林知念撞款的那條。
祝雲雀說是。
dream:【行,不戴就不戴,反正現在有新的】
新的自然就是那枚玉觀音。
祝雲雀回來的時候,一起帶了過來。
頓了兩秒,陸讓塵又說:【掛件你就別扔了,我那個還留在家裏,等會兒找找看】
祝雲雀:【我以為你早就弄丟了】
dream:【沒】
dream:【那是你給我的第一樣東西】
“……”
祝雲雀居然分不清這是不是他的真心話,還是哄人的蜜語甜言。
想了想,忍不住拆他台,說:【既然這麽重要,你還不隨身帶】
陸讓塵秒回她:【你過來找我,我帶給你看】
這話不是玩笑。
他又說:【不是要男朋友親自給你戴項鏈麽,出來】
挺輕描淡寫的語氣,卻勾人意味十足,像壞學生勾引好孩子去外麵野。
如果不是等會兒要見葉添,祝雲雀真就繃不住了,但沒辦法,她跟葉添約好了,晚飯要見一麵。
祝雲雀算不上糊塗的戀愛腦。
她說:【不是說晚上來接我】
陸讓塵回得挺坦然:【嗯,等不及了,想快點兒見你】
後來很多年過去。
祝雲雀仍舊會想起那個靜謐下午,陸讓塵這句話。
簡單,直接,卻又那樣讓人心動。
他好像從來不會對她遮掩什麽,恨就是恨,愛就是愛,不舍的時候是真不舍,放棄了也真不回頭看。
……
那天傍晚,祝雲雀到底拒絕了陸讓塵,出門見了葉添。
葉添連著幾天都住在他爸那兒。
他爸是個酒鬼,沒錢,愛賭,還打老婆,鄧佳麗就是這麽跑的。
可葉添不怕他。
反正也是找個地方待著,在哪兒差別都不大。
但這麽麻木的過著總不是個辦法,也就隻有祝雲雀勸一勸,葉添才能聽話。
兩人約在葉添最愛吃的那家麵館,祝雲雀給他要了好幾樣愛吃的東西。
兩姐弟平常話不多,很多想法,有時候隻要一個眼神,雙方就能領會。
就像這會兒,葉添麻木地吃著麵,腮幫子鼓鼓的,眼眶卻紅得厲害。
祝雲雀就這麽靜靜看著他,那眼神比麵對馮豔萊的時候,還要坦誠幾分。
她說,“等事情處理好了,你乖乖回去上學,別再讓爸媽操心,他們也不容易。”
“你要心裏不舒服,就考個大學,三本也行,來帝都,我在那兒,凡事有個照應。”
“我沒什麽能幫你的,最大的能力也就在這兒了,葉添,我不想說你什麽,但我希望你對自己的人生負責。”
其實這些話,大人們也都沒少跟他說。
但葉添隻能聽進去祝雲雀的話。
她平平常常地說著,葉添眼淚就啪嗒啪嗒往下掉,一點兒也沒之前男子漢的模樣。
默默吃了會兒。
葉添抬眼看祝雲雀,說,“那錢我以後會還給你媽的。”
祝雲雀笑了下,說行啊。
葉添抿著唇不再吭聲,好一會兒才問,“你在帝都過得好麽。”
祝雲雀說,“挺好的,還談戀愛了。”
她語氣雲淡風輕的,像閑話家常那麽簡單。
這話換另外一個人,她都不可能說出來,隻有葉添,葉添是她絕對的信任。
葉添愣了愣,說,“我認識麽。”
祝雲雀搖頭。
葉添頓了下,又問,“那他對你好麽。”
祝雲雀輕笑,“你覺得呢。”
祝雲雀不常笑,她多數時候都是冷冷清清的,那股淡漠勁兒,會讓人覺得她這個人好像沒什麽在意的。
可這刻的她不同。
葉添默默看著,忽然就覺得,她的底色變了。
不再是淡淡的藍灰色。
而是溫柔的暖色。
葉添莫名放心了,他說,“他對你好就行。”
祝雲雀唇角弧度彎了彎,正要說什麽,目光卻倏然落到他身後的方向。
是真沒料到他能過來,祝雲雀眸色微頓。
葉添瞧她一眼,順著她的目光回頭看,然後就看到一特打眼的男的,黑外套,白衛衣,很高,低調貴氣卻遮不住的惹眼。
甚至坐到他身邊的時候,那股沉凜的烏木沉香,也透著一股昂貴的氣味。
陸讓塵就這麽在兩人中間閑閑坐下。
鬆弛自如的姿態,在氣場上就壓人好幾頭,偏偏還似笑非笑地盯著葉添。
葉添愣住了,又看祝雲雀。
祝雲雀看著陸讓塵,“你怎麽過來了。”
陸讓塵打量葉添兩眼,側眸撇向祝雲雀,“你看幾點了。”
“……”
祝雲雀不用看都知道,肯定超過六點。
當時倆人約定的見麵時間就是六點。
陸讓塵那會兒拿她沒辦法,就說讓祝雲雀先去見葉添,見完他再去接她,又順便要了倆人的見麵地址。
結果他就這麽等不及,直接開車過來了。
祝雲雀心裏還是高興的。
但她不想表現得太明顯,挺平靜地跟葉添介紹,說,“這是我男朋友,陸讓塵。”
陸讓塵意味深長地睨她一眼,似乎被這稱呼取悅到,嘴角淡勾。
他衝葉添伸出手,欠扁地挑眉,“叫我姐夫就行。”
“……”
祝雲雀直接在桌子底下踢了他一腳鞋尖。
陸讓塵卻紋絲不動,跟個沒事兒人似的扯著嘴角。
葉添端量著祝雲雀的神色,伸手和他握了握,“葉添。”
不得不說,陸讓塵那一下挺使勁的,祝雲雀看到葉添眉毛都抽了下。
後來結了賬從店裏出去,祝雲雀都沒給陸讓塵好眼色。
陸讓塵卻始終嘴角勾著,從見到她開始,弧度就沒撂下來過。
臨了分別,祝雲雀把葉添單獨叫到一處說話,陸讓塵就靠在車那邊抽煙等著。
祝雲雀跟葉添說,“我跟陸讓塵走這事你別跟別人說,如果有人問,你就我跟你在一塊兒呢。”
葉添被捏得挺不高興的,皺著眉橫了眼街對麵抽煙的陸讓塵,“他那是好人麽。”
他又正眼看祝雲雀,挺煩的,“我真沒想到你還是個顏控。”
祝雲雀敲了下葉添的腦袋,說,“我是顏控怎麽了,喜歡長得好看的有什麽錯。”
葉添憋著口氣似的,繃著臉,“你就不怕他一口氣談十個?”
祝雲雀淡撇陸讓塵一眼,語氣篤定,“他敢麽。”
話音落下,她從兜裏掏出個信封來,挺平常的黃色信封,裏麵卻裝得厚厚的。
她遞給葉添,說,“拿著,陸讓塵給你的。“
這下葉添是真愣住了。
他接過來,拆開一看,發現裏麵厚厚的一打錢,全都是一百,那數目沒有個三十張也有二十。
“他說是見麵禮,來的時候現取的。”
葉添像是吃了個雞蛋似的被噎住,不可置信地遠遠看了眼陸讓塵。
發現陸讓塵正眯起眼朝他們倆的方向看,煙霧嫋嫋,目光該說不說有點兒危險。
葉添一句話說不出來。
祝雲雀看這倆人有來有回的目光,禁不住笑了下,說,“這回還覺得他人壞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