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祝雲雀那天晚上幾乎沒什麽睡意。
眼睛一閉, 腦子裏就浮現出陸讓塵那張臉,他說過的話,還有兩人間那個生澀卻火熱的吻。
那是她的初吻。
沒想到, 是和陸讓塵。
也是真的挺奇怪。
明明一切發生得遠超她的期待, 可她就是莫名惴惴,或者說,在隱隱擔心那些隻是她一廂情願的幻覺。
——等第二天睜眼醒來。
她仍趴在高中課桌上,等待她的隻有一節晦澀難懂的物理課。
這幻覺不知不覺就在腦中匯聚成畫麵,祝雲雀忽然覺得自己挺沒出息的。
明明想牽引陸讓塵的是她。
可暗地裏, 她依舊被陸讓塵牢牢牽引。
好在這種既期待又擔心的狀態並沒持續多久, 她那亂七八糟的念頭,很快就被陸讓塵打斷。
手機屏幕在漆黑的宿舍裏持續亮了幾秒。
祝雲雀心口微微一提,看到他發來的兩條微信。
陸讓塵:【不早了,我準備休息】
陸讓塵:【你也早點, 晚安】
簡單的幾句話,既報備了自己的“行蹤”,又刷了存在感。
沒多餘標點符號, 也沒撩撥的字眼,可話裏就是透著沒由來的溫柔之意, 遠超界限的曖昧。
祝雲雀腦中蹦出的第一個想法就是, 造物主在創造男女之間的差異比想象中還大。
明明提出在一起的人是他。
忐忑難眠的人卻是她自己。
祝雲雀心情有些複雜。
更無奈的是,她又似乎樂在其中。
兩條消息就那麽被她撂在那兒。
後來又在**翻來覆去好久,她最終沒忍住,回了陸讓塵一個“嗯”字。
第二天依舊要去圖書館打工,隻不過是白班。
比起晚班, 白班怎麽都輕鬆著。
祝雲雀在宿舍隨便吃了早餐,直奔圖書館大樓。
剛到水吧開始工作, 就看到一個男生進門後徑直朝她走來,先把打包好的雞肉三明治和酸奶杯放到吧台上,又把手裏的一束漂亮的淡粉色花束遞給她。
兩樣東西包裝精致,一看就不便宜。
祝雲雀神色微動,還沒來得及反應,男生就說,你是祝雲雀吧,陸讓塵托我給你送的。
他那名字,可以稱得上熟爛於心了。
可在聽到的瞬間,祝雲雀還是繃不住心跳加快。
清晨的圖書館陽光澄澈而溫暖。
祝雲雀看著那束生機盎然的鮮花,抿了抿唇,“他怎麽不來。”
“他啊,”楊濤笑容挺隨和的,“他有事要辦走了,我是他舍友,幫忙送過來。”
祝雲雀稍稍一怔,“他住宿舍?”
楊濤:“住啊,不過剛搬過來沒幾天,有時候也不在。”
祝雲雀出了兩秒神,又點頭,說了句謝謝。
楊濤擺手說客氣,轉身離開。
被早餐和鮮花弄得幾分不知所措,祝雲雀忽然就想起,上次她問陸讓塵怎麽知道她在這兼職,他就沒正麵回應,而且他還不知道什麽時候住了宿舍。
雖然都是小事。
但祝雲雀還是覺得自己被瞞了。
可轉念一想,她又沒什麽資格起情緒。
兩人現在不是那種關係,況且,陸讓塵還給了她驚喜。
或許是這種矛盾的心態作祟,在陸讓塵發來信息的時候,祝雲雀故意拖了他十來分鍾。
當然,那十來分鍾已經是她的極限。
陸讓塵說:【那是楊濤,我舍友,也是朋友】
挺平淡的語氣。
像在給她介紹自己的朋友圈。
祝雲雀回他:【你住宿舍了】
陸讓塵:【嗯,前幾天剛辦的,家裏人怕我太胡來】
人真的是很貪心的一種動物。
沒**真心還好,一旦**,就會催生出蓬勃的占有欲。
就像祝雲雀這刻已經想質問他——你為什麽不告訴我。
你不是喜歡我麽。
你應該告訴我的。
看,這就是她,不講道理的時候像土匪,她根本不敢想如果談了戀愛,她會對陸讓塵有多強烈的掌控欲。
隻是沒想到,陸讓塵轉眼的一句,就把她滾到嘴邊的話壓了回去。
他說:【開始挺抗拒的,但想著找你方便點兒,就住了】
“……”
這回答多少有點兒哄人。
祝雲雀指尖醞釀幾秒,把話頭扯到另一個問題上,【那你怎麽知道我在這兼職】
這事兒她沒告訴太多人。
也都是女生。
她實在想不通陸讓塵是怎麽知道的。
陸讓塵這次沒轉移話題:【你們班女班長告訴我的】
女班長……
祝雲雀稍稍回憶一下,突然就記起前幾天李月清說女班長被陸讓塵要了微信的那檔子事兒。
陸讓塵也沒遮掩:【國慶之前我特意找她加的微信,想要你課表】
開始那姑娘真以為陸讓塵加她微信是對她有意思。
為此正經吹了幾回。
結果當天晚上剛通過,陸讓塵就跟她說,想讓她幫忙弄一份祝雲雀的課表,包括選修的,有償。
那姑娘開始也有點兒不樂意。
但陸讓塵出的價實在不少,就算是傻子也忍不住心動。
最終她幾經周折給陸讓塵弄到了一份,發過去的時候,還贈送了一條新消息,說祝雲雀國慶打工,就在學校圖書館。
陸讓塵說起這段經過沒打字,發的語音。
圖書館太肅靜,祝雲雀特意找了個耳機。
陸讓塵腔調懶懶,透著股拿人的鬆散勁兒,一口地道的京腔怎麽聽怎麽好聽。
祝雲雀抑著嘴角,一時間竟不知該說他什麽好。
說他有錢燒的,他散財是為了她。
說他擅自要她課表,他也還是為了她。
她掌控欲強。
可他對她的那股執著勁兒,論起來還真不一定誰比誰誇張。
思忖幾秒,祝雲雀隻能說:【陸讓塵,以後不要在這種地方亂花錢了】
這話看著就跟小管家婆似的。
偏偏某人還就吃這一套。
坐副駕的陸讓塵扯了扯嘴角,想發個語音過去逗逗她,但一想到鄧哲這逼就在邊兒上,也就收斂了。
津市這邊天氣不錯。
連帶著心情都跟著好。
陸讓塵醞釀了會兒,給她回了條微信。
陸讓塵:【行,以後都聽雀雀的】
似乎對這稱呼挺感冒。
祝雲雀收到沒幾分鍾,挺無語地回了他六個點,再沒搭理他。
陸讓塵哼笑了聲。
旁邊開車的鄧哲瞧著,“怎麽著,又給你拒了?”
陸讓塵自己開車過來的,昨晚上到清早睡也不過四五個小時,鼻音都卷著股倦勁兒,他輕笑,“你當我是你呢。”
鄧哲一聽這話,訕訕嘖了聲,“得,算我多嘴。”
眼看要下高架橋。
鄧哲又問,“真直接去啊,不吃個飯什麽的?”
他抬腕看了眼表,“堵人會不會也太早了。”
陸讓塵目視前方,眸色很淡,語氣也冷,“早點兒辦完早點兒回去,我沒工夫跟她耗那麽長時間。”
鄧哲無奈地歎氣,又搖頭,“我是真不理解林知念,你說她也不缺男生追,漂亮也有錢,心思用在什麽上麵不好,天天就琢磨那些歪門邪道,你都走了還在後頭說那些屁話。”
陸讓塵懶懶哼了聲,“都是她那爹給慣的。”
話裏話外那意思也挺明顯。
他爹慣著她。
他陸讓塵可不慣著。
-
因為是早班。
祝雲雀當天下午不到兩點就可以休息了。
中午是隨便吃的,她打算下班後找地方好好吃個飯。
換下製服離開,她正和梁甜發微信問她要不要一起,馮豔萊的電話就在那會兒打來。
估計是最近生意不錯。
馮豔萊每次和她通話心情都很好,生活費給得也越來越大方。
這邊剛知道祝雲雀準備出去和朋友吃飯,她那邊就直接打到她賬戶裏兩千塊錢。
看著彈出來的數字,祝雲雀稍稍驚訝,說,“媽,太多了。”
馮豔萊笑,“多了還不好,難不成我小氣吧啦的一次給你二百才開心?”
祝雲雀平時開銷不大,又是剛開學,除了吃喝基本上沒什麽地方花錢。
但既然馮豔萊給了,她也就收下。
兩人簡單聊了會兒,馮豔萊又問她在學校這邊還適應不,祝雲雀說挺適應的,馮豔萊也不知怎麽想的,忽然問起趙奇嘉。
馮豔萊說,“昨天他媽來我這兒買衣服,跟我說你給他拒絕了?”
祝雲雀本來往外走呢,聽到這話刹了車。
馮豔萊似乎挺不理解,“你倆以前不是挺好的麽,你怎麽直接讓人沒戲了。”
似乎趙奇嘉跟他媽媽那邊兒透露很多,馮豔萊也聽到了點兒風聲,“他媽那意思說你有看上的了?”
她語氣幾分試探,“別告訴我是陸讓塵。”
祝雲雀:“……”
心口一咯噔。
馮豔萊態度莫名有點兒不一樣,僵滯兩秒,她勸道,“媽媽倒不是想插手你戀愛,但是,雀雀,選人要選合適的,雖然陸讓塵那孩子不錯,但總歸離得太遠,難夠。”
比起父親是律師,母親是老師的趙奇嘉,陸讓塵這樣的家庭確實太過遙遠。
隻是祝雲雀想不通。
明明馮豔萊以前不排斥兩人接觸,甚至還希望兩人多接觸,可為什麽到了大學反倒是這種態度。
但她不是那種想不通就硬問的性格。
山高皇帝遠。
她幹什麽,馮豔萊管不著,她也懶得聽。
剛好有人從身後叫了她一聲。
是和她一起工作的那個學姐急匆匆跑來走廊,說有人找她。
祝雲雀趁機掐斷話頭,說了句“媽,我還有事”,就把電話掛了。
那學姐過來給她使眼色,“你什麽情況啊,怎麽又有人找你。”
“什麽人。”
“一女的,長得倍兒漂亮,穿得還挺複古,大濃妝,跟網紅似的。”
幾個形容詞組合在一起,祝雲雀瞬間就能猜到是誰。
學姐眼神有點兒八卦,壓低聲音道,“她不會是哪個追求者的女朋友吧。”
祝雲雀撇她一眼。
學姐閉嘴,轉頭進去了。
似乎跟裏麵的人說了什麽,祝雲雀再一抬眸,就跟站在水吧前的林稚對上視線。
林稚見到她似乎還挺高興,揚著大紅唇衝她擺了擺手。
……
圖書館附近有個格調不錯的小咖啡館。
祝雲雀就帶林稚去的那兒。
林稚學習不好,早年被送去出國留學,到那邊也是混著,像是國內這樣高水準的學校還是頭一次來,哪兒哪兒都新鮮。
反倒是祝雲雀有些不適應。
她性格內斂。
況且麵對的還是林稚。
再加上和梁甜約定了時間,她沒太多功夫和她浪費,就單刀直入,問林稚找她有什麽事。
“找你當然是為了陸讓塵啊。”
林稚喝了口咖啡說,“不然我為什麽跑這兒。”
視線不經意撂到她那手串上。
祝雲雀喉嚨泛緊。
稍稍提上一口氣,她說,“陸讓塵跟我還沒在一起,你不用——”
“正因為你倆沒在一起我才要過來找你。”
林稚是急性子,急得臉都湊近了,她挺納悶兒地看著祝雲雀,“為什麽啊,你為什麽不跟他在一起,是還有什麽地方不滿意?還是覺得他未來要和我結婚?”
她語速快,快得跟機關槍似的。
祝雲雀愣了好幾秒,才反應過來這姑娘似乎不是來找茬的。
她稍稍有些意外。
林稚說,“我不管你從誰那兒聽說的,反正結婚這事兒你甭擔心,就算家裏長輩有意,我倆也對彼此沒心思,我把他當弟弟,他把我當姐,他媽都是我幹媽來的。”
“而且這小子吧,強得很,但凡認定什麽,絕不會輕易放棄。”
“不然你以為他來這所大學幹什麽,帝都那麽多合適他分數的好地方,為什麽就偏偏選這兒。”
“當然吧,完全為了你也太絕對,但百分之七十肯定是有的。”
“而且他高中那會兒就喜歡你,大學了過來追你,這不是挺合情合理。”
聽到這話,祝雲雀心尖一麻。
她不可置信地看著林稚,“他喜歡我?”
林稚氣的一笑,“不然呢,我那貓扔他那兒,養了半年才不嫌棄,你看他那像是突然喜歡一個人的性子?”
“……”
這信息來得比昨天陸讓塵的告白還戳人。
祝雲雀心跳忽然變得很厲害。
她似乎有些相信,但又不理解,“是他親口跟你說的麽。”
“那倒不至於親口。”
林稚說,“算是旁敲側擊,再加上我幹媽無意間透露的吧,她原先是想讓他出國的,但他非要留下來,把我幹媽氣壞了。”
“噢,我幹媽還跟我說過你呢,說你文氣些,懂事些,高中那會兒陸讓塵就對你特別。”
“也算是為你好吧,她怕陸讓塵影響你學習,也怕你倆早戀,私下沒少說陸讓塵,總讓他注意分寸,保持距離,這小子呢,看著桀驁不馴的,其實很在意我幹媽的。”
“畢竟我幹媽身體一直不怎麽好。”
“芝桃那事兒傷她太深,她看到同齡的女孩子,總是免不了替人家操心。”
說到這裏,林稚歎了口氣,人也安靜下來。
祝雲雀指尖微僵,捉到重點。
她問:“zhitao是誰。”
聞言,林稚抬了抬眼,“陸讓塵沒跟你說過麽?”
祝雲雀抿唇搖頭。
林稚又歎氣,說了句行吧。
醞釀兩秒,她說,“陸芝桃就是陸讓塵的姐姐,比他大五歲,和我同齡,我倆從小一塊兒玩,跟雙生子似的,關係也特別好。”
“不過芝桃沒我這麽野,她性子乖,又善良,被保護得一直很好。”
“也因為被保護得太好,她十八歲那年讓學校裏一人渣給騙了又耍,得了抑鬱症。”
話到此處。
空氣也仿佛跟著凝固。
祝雲雀像是忽而被什麽嗆到,雙眸微微睜大,不可思議地看著林稚。
林稚看著自己的手串低眸一笑,“那年她走之前,還去寺廟求了兩條一模一樣的手串,跟我說,以後要一起考電影學院當明星,結果呢,就這麽走了。”
“扔下所有人走了。”
“她一走,垮了我幹媽的半條命。”
“那年陸讓塵才十三。”
“對他來說,他姐姐唯一留下來的貼身物件兒,就是這條和我一樣的手串。”
“也就是從那時候開始,他一直戴著這手串。”
“一戴就是六七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