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爭吵

周肆坐在駕駛座裏, 溫歲隻是瞥了一眼,徑自走到副駕駛坐下。

“歲歲。”

他湊過身習慣性地想要幫她係安全帶,手伸到半路被她擋住, “我自己來就好。”

溫歲說著從他手中扯過拉到一半的安全帶,重重扣到卡扣裏後重新坐直,任憑那手臂在自己麵前尷尬地垂著,又悻悻收回。

一時間兩人無言,氣氛就這樣凝滯在空氣中。

周肆像是有些不習慣, 細長的手指摁向中控台上的按鈕, 隨即“呼呼”的暖風從出風口吹出, 吹風的聲音緩解片刻的尷尬。

溫歲雙手交握, 扭頭看向坐在駕駛座的男人, 平靜地開口,“說吧,三分鍾。”

帶著涼意的手再次觸碰上她的手背,她想要收回,但對方手指微微用力,把整個手都包在掌心。

她也就不再掙紮,隨他動作。

“歲歲, 我知道你在之前的公司上班不開心, 我都看在眼裏。”

“我想知道你在公司裏的遭遇,可你從來不肯告訴我。那次在岸邊, 我以為你會對我敞開心扉。”

“不過你最後還是沒說。”

“我沒什麽好說的,”溫歲低頭看著交握在一起的手,“所以是怪我了, 怪我沒有和你敞開心扉?”

“我沒有怪你的意思,我是心疼你, 你明明應該有更加好的前程。”

“那真是謝謝你,這麽看得起我了,周少爺。”溫歲笑笑。

“周少爺”三個刺耳的字傳到他耳朵裏,周肆下意識皺起眉頭想反駁,可看著麵前半垂眸的女人,他的聲音又軟了下來。

“我沒有像你想的那樣,歲歲,我沒有瞞著你,更沒有想騙你,我是——”

“那你是想怎麽樣?”溫歲像是覺得他的話有點好笑,出聲打斷了他的辯駁“是想為我好是嗎?”

“歲歲你不要對我這麽大的敵意,”他的手指輕巧地在她手上摩挲,又細細拿捏每一個骨節,“你現在在禾平重工,我……”

他察覺到溫歲不經意神情的變化,於是換了個稱呼,“宋禾香她器重你,給你更好的平台,更多的機會來展現自己的能力,這本來就應該屬於你。”

“更好的平台,更多的機會,”溫歲輕聲重複,用手指一點點撥開他的掌心,抬眸盯住他的眼睛,“所以大少爺帶著上帝視角看我這樣的小屁民苦苦掙紮,看不下去就好心伸一把手是嗎?”

“是我的錯,大少爺抬抬手想要給個出人頭地的機會,我卻在這裏不自量力。”

“所以,你就是這樣想我的嗎?”

周肆的眼神逐漸冷下來。

“你又是怎麽樣想我的?”溫歲毫不避讓地對上他的視線,“你之前嘴上說得那麽好聽,可是呢?”

“你嘴上說的是一套,做得卻是另一套。”

“溫歲你值得更好的工作,溫歲你是個有能力的人……結果呢,什麽努力,什麽機遇,在大少爺的眼裏就是狗屁。”

“如果你真的覺得我有本事,你為什麽要讓你媽招我?”

“還是說,其實在你心裏,你覺得我離了這個工作,我哪也去不了,我的日子根本就過不下去了。”

溫歲越說越生氣,連眼睛都紅了,“我知道,我奮鬥八百年,也比不上你和你媽一通電話來得有效果。”

“本來就是我一個人在做大女主的夢。”

“溫歲,你為什麽要這樣誤會我?”周肆抬高聲音,“我和你相處了這麽久,你不知道我是什麽樣的嗎?”

“我從來沒有覺得你沒有能力過,我隻是不想看你在前公司裏掙紮,你難受的時候我更難受,我不想你走彎路……”

“走彎路?”溫歲冷笑出聲,“你現在是在幫我規劃筆直通羅馬的路?”

周肆一愣,嘴唇上下張合,就要反駁,不想溫歲的話就跟連珠炮似的,劈裏啪啦砸向他。

“……是不是覺得委屈?明明和你媽關係不好,”溫歲銳利的目光看向他,“為了我,偏要向你媽低頭,求她幫我。”

“對你的犧牲與付出,我真應該感恩戴德。”

溫歲每說一個字,周肆的臉色就難看一分。

她明知道說這些對方會感到生氣,可是她甚至覺得有些快意,“大少爺。”

“謝謝讓我少走十年彎路。”

“你為什麽非要這麽理解我的話?”周肆麵色凝重,“我是不是這個意思,你不懂?”

“我是個普通人,隻能理解出這個意思。”

最後一個字說完,鴉雀無聲。

原本以為周肆會任由這種僵持的氣氛維持下去,卻沒想到他語氣平靜又隨性地開了口,“行,既然你這麽會理解,那你告訴我,我一個跨國集團的繼承人,我憑什麽這麽卑躬屈膝的?”

溫歲沒想到他會突然這樣,一時間有些反應不過來,“你卑躬屈膝?”

“對,我是衣食無憂的大少爺,從小沒有敢給我臉色看,想要什麽都有人奉上,不用對任何人低聲下氣。”

“但是,溫歲。”他轉頭輕飄飄地掃了溫歲,自嘲一笑,“我這麽個大少爺,結個婚還要偷偷摸摸,跟老婆合法同居,還要找一堆借口死皮賴臉地住在你家。”

“這麽長時間了,你有承認過我的存在嗎。”

溫歲被他說得心虛,無來由地慌亂,僵硬地回擊過去,“我們已經領了證。”

“說到領證。”周肆眼底都是嘲笑,“要是沒你前男友,你還真不會考慮我。”

“除了我和你,還有誰知道我們的關係。”

“不要說是夫妻,甚至沒有人知道我們倆是情侶關係,我看到你爸媽要趕緊跑。”

“要風得風要雨的雨的周少爺,比一個出軌的渣男還拿不出手。”

溫歲驚呆了,她確實一直在拖延,可都是因為自己的原因,怎麽他會這麽想?!她控製不住自己的情緒,隻聽見自己尖銳的聲音在狹窄的車內充斥,“你拿不出手?你為什麽要這麽想自己!”

“我為什麽這麽想?因為你的行為就是這樣告訴我的,還沒到時候,還沒到時候,再緩緩,我還沒準備好……那應該要什麽時候?”

周肆的聲音像凍了霜,“溫櫟那天和我說,你好像和前男友分手了,心情不太好。”

“原來不是你不愛公開,隻是不願意把我公開。”

“你的父母,你的弟弟都認識沈鶴,是這個名字沒錯吧?”

溫歲聽見這個名字,臉色逐漸變得蒼白。

“介紹所有人認識,為他和父母吵架搬出去住……你們可真轟轟烈烈啊,”他帶著嘲諷的意味眯起眼,“看來隻要你夠喜歡,也是會想通知全世界的……和我的心情是一樣的。”

“可惜這個心情不是對我。”

“是因為我年紀太小嗎?還是因為我還沒有畢業,前途未卜呢。”

溫歲愣在原地,她想大聲反駁,她想罵溫櫟為什麽嘴巴那麽碎,可是整個人像被石膏化一樣動彈不得,無力地喃喃,“不是你想的……”

“不是我想的那樣,那是什麽樣?”

周肆像是在和她說話,又像在自言自語,“畫畫確實很難賺到錢,也許我應該聽我媽的,死了這條心好好繼承公司,變得更拿的出手一些,也許就會改變吧。”

“是吧?”

溫歲擰著眉頭,“我什麽時候就嫌你了,是在開玩笑嗎?”

“而且你一個身價快要千億的人,對著我一個社畜說這些東西,你真不覺得你很無病呻吟嗎?”

“我沒有公開是我的問題,和你沒有關係,和沈鶴更沒有關係,你為什麽要扯到他頭上去。”

她越說越氣,“你這是什麽戰術嗎?明明是你隱瞞我在先,騙了我,現在在這裏轉移話題。”

“我騙了你。”

“我要騙你什麽。我沒有讓宋禾香招你進公司,你之前也沒告訴我你要跳槽去哪裏。”

“那麽,哪一個步驟是我騙的你?”

他挑起眉梢,“我騙你有什麽必要?”

溫歲的腦袋裏混沌一片,一股熱血直衝腦門,“我現在就在你父母的手裏工作,她想要你留學,就讓我和你一起去,陪著你一起去國外。”

“我是什麽,保姆還是伴讀。”

“你敢說你真的不知道這些嗎?”

他目光炯炯有神,毫不動搖,“我不知道。”

“我不信。”

周肆望著溫歲漲紅的臉蛋,原本緊握的手兀地垂了下來。

他一向不喜歡展露自己的情緒,更習慣用沉默和寡言來維持表麵的平靜。

小時候父母共同創業無暇管他,他已經習慣自己呆著;再長大一點兒宋禾香回歸家庭負責他的學習起居,她又是強勢到不行的性子,不要有自己的想法,聽話就行。

所以,長久以來,他一直覺得,溝通是無效行為。

停在附近的最後一輛車也開走了,整個車庫空空****安靜地可怕。

沉默。

車上隻剩下雙方克製的呼吸聲。

到底是哪個節點出了差錯,為什麽他會和溫歲走到“沉默”這一步。

剛得知宋禾香去找溫歲的時候,他也想過要不要坦白宋禾香和他的關係。

可是看見之前的溫歲在江邊發呆,又看到她誌得意滿地表示自己肯定會在禾平重工裏好好打拚,他又沒有辦法開口。

他看著她眼睛亮晶晶的,明明很得意還要克製著說自己跳槽成功,成功打了雷馳的臉。

他也看到她睡眼惺忪地和他道過晚安之後,半夜還透出光亮的房間。

如果這些的起因隻是因為宋禾香想通過溫歲來操控自己,那她會怎麽辦,又會怎麽想。

他隻是不想溫歲討厭宋禾香,更不想溫歲討厭他。

可是沒想到,最後原來她是這麽想自己的……高高在上、無病呻吟的大少爺,輕而易舉想要操控她的人生。

已經在努力嚐試溝通了,他不知道要怎麽說才能讓她願意聽,隻能憑借著本能把自己心裏的想法全部表達出來。

因為是她,所以他想改。

可是最後還是走到這步,兩個人坐在車裏無話可說。

好像一切都無所謂了。

他勾勾唇,一聲輕笑從唇邊溢出,“無病呻吟麽?你說是就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