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他也想你
翌日崔幼檸果真來了葵水, 疼得嘴唇發白,蜷縮在錦被中躺著。
女影衛端來一碗藥,扶崔幼檸起來喂給她喝了。
崔幼檸喝完才想起來問這是什麽藥, 待得知是用寧雲簡命太醫院想的緩痛方子熬出來的, 不由一默。
湯藥的確有些用處,崔幼檸喝後半個時辰便好了許多。
女影衛見她臉色紅潤了些,眉眼也舒展開來, 方鬆了一口氣, 立時命人回宮稟告陛下此方有效,以免叫主子憂心。
既是能下地了, 崔幼檸想起昨夜醉酒的親哥, 便帶著栩兒去鶴時院探望,進門見孟懷辭開天辟地頭一回穿了身墨色衣袍, 忍不住“咦”了聲,詫然開口:“兄長, 你今日怎麽不穿玉袍了?”
昨夜殘留的酒味已散盡, 地上的一個個酒壇子也被下人收拾幹淨, 書房重歸先前的模樣。
孟懷辭聞言恍惚幾息, 忽而垂下眼簾:“沒什麽,隻是突然不想穿了。”
崔幼檸呆呆“哦”了聲,爾後上下打量親哥一遭, 隨口笑道:“陛下如今也常穿玄色,兄長這身打扮從後麵瞧過去, 與他有七八分相似呢。”
孟懷辭翻書的動作一頓:“那陛下素日不常穿哪些顏色?”
“啊?”崔幼檸愣了愣,實話答道, “他最不喜緋色和綠色。”
孟懷辭點了點頭,同崔幼檸說了句“稍等”, 便邁步走出門去,片刻後換了身緋色圓領袍回來。
崔幼檸抬眸看去,見兄長著一襲緋袍立於案前,比之從前更顯膚白如玉、俊雅翩然,日光穿過窗紙斜斜照進來,將他頎長的身影投在冰涼的雕花地磚上,無端透著幾分寂寥落寞。
饒是她再遲鈍,也察覺出兄長有些不對頭,欲要問問緣由,可對上孟懷辭那張堪比寧雲簡未與她定情時的冷臉,終是將關懷的話硬生生吞了回去。
正想著該說點什麽話,孟懷辭竟先開口了:“你與陛下何時成婚?”
崔幼檸一怔:“來年初春。”
“明年春……”孟懷辭靜了須臾,喃喃自語,“這麽晚。”
崔幼檸離得不遠,將他的話聽了個一清二楚,當即難以置信地瞪著自家兄長。
在不久前與她相認那晚,哥哥還因她已定下親事而低落不舍,今日就巴不得她早日嫁出門了?
恰在此時,兩個下人抱著數十件玉袍過來,忐忑地同主子確認:“大人,這些衣裳當真都不要了麽?”
孟懷辭默了一瞬,低低“嗯”了句,須臾後淡聲吩咐:“以後不要再用玉色料子給我裁衣了。”
崔幼檸心裏湧上幾分不安來:“哥哥……”
“我無事。”孟懷辭將目光移回書頁之上,“阿檸回去罷,不必留此陪我。”
崔幼檸看著兄長平靜的神色,終是依言離開。
回去途中女影衛覷了眼崔幼檸微蹙的細眉,低聲開口:“姑娘若是擔心次輔大人,屬下可派人去查。”
崔幼檸沉默片刻,搖頭道:“不必了。兄長是朝堂次輔,又是孟國公府世子,想來不會出什麽事。”
他既不願說,自己便不該摻合。
下午崔幼檸在屋裏發了半個時辰的愣,忽而猶豫著抬眸問女影衛:“我能進宮去見陛下麽?”
女影衛愣怔一瞬,眼睛立時亮起來,高興到語無倫次:“當,當然!姑娘什麽時候想入宮都成的!”
說完便像是怕她後悔似的匆匆出去命人套車,在馬車上備了兩套衣裙和幾條月事帶,然後派人先行一步回宮告知皇帝。
崔幼檸踩著杌凳上車,見女影衛幫她細心蓋好薄毯,又遞來一個湯婆子放她小腹上捂著,還端來一碗薑糖水讓她喝下,不由彎眉一笑:“喬大人也太體貼了些。”
女影衛低下頭,恭聲道:“主子吩咐過不得讓姑娘受寒,屬下不敢不遵。”
崔幼檸沉默一瞬:“跟著我,苦了你了。”
“這倒沒有,”女影衛眨了下眼睛,誠懇道,“咱們幾個被撥來保護姑娘後,俸祿翻了三倍。”
“……”
崔幼檸一時無言,默默感受著馬車顛簸,直至最終停下來。
她一出車門便對上寧雲簡含笑的眼眸,對方伸出手臂,將她抱進了紫宸殿。
一入殿門,寧雲簡的唇便貼了上來。
殿中的宮人早已被屏退,整座大殿隻餘他們二人。
崔幼檸被迫勾著寧雲簡的腰與他纏吻,被他帶著往床帳走去。
寧雲簡的吻極重極霸道,似要將她拆吞入腹。她渾身無力發軟,控製不住地往下滑,若非有寧雲簡的手托著,她便已滑落在地。
她被寧雲簡放上錦褥,終於在此刻得了須臾喘息,耳邊傳來他低啞的聲音:“朕不是說晚上會去孟府?為何下午還來進宮找朕?”
崔幼檸睜著一雙濕潤的杏眼,怔然道:“一來一回要廢許久。你若夜裏來,回紫宸殿時定然已很晚了,明日還要早朝,這樣會很累。”
寧雲簡目光驟然變得幽深:“阿檸心疼朕了。”
崔幼檸抿唇未答。
寧雲簡低頭啄了啄她的唇,聲音啞了幾分:“阿檸想朕了。”
崔幼檸羞臊難當,伸手去捂他的嘴,卻被他捉住。
寧雲簡凝望著她的麵容,輕輕道:“朕也想阿檸。”
語畢,他欺身而下,如巍峨玉山朝她壓來。
崔幼檸的呼吸被寧雲簡全然掌控,左手被他包在掌心,右手無助地抓著他衣袍上的龍紋,閉著眼睛不去聽他含吮出的水聲。
過了許久寧雲簡才終於放過了她,輕輕吻去她眼角的晶瑩,啞聲開口:“阿檸當真是水做的,親一親便哭了。”
崔幼檸聞言看著他那雙方才肆意妄為過的手掌和自己身上淩亂鬆垮的衣裳,氣得幾欲發抖。
自己為何哭,他心裏沒點數?
可崔幼檸卻知若說寧雲簡一句,他嘴裏還有十句渾話等著,索性閉上眼不去看他。
寧雲簡看著身下咬唇不語的未婚妻,緊握她的左手,薄唇輕啟:“它也很想你。”
他的嗓音低醇繾綣,叫人從耳朵癢到心裏。崔幼檸眼睫重重一顫,還沒來得及想明白寧雲簡口中的它到底是誰,纖手卻被帶向他衣袍之下。在感知到滾燙,猛然睜眼的那一瞬,崔幼檸聽見寧雲簡喑啞著聲線繼續道:“阿檸可有感覺到?”
“……”崔幼檸瞬間憋紅了臉,忍無可忍,“寧雲簡——”
寧雲簡立時低頭侵入她的唇舌,堵住她即將出口的怒罵,纏綿深吻。
男人的氣息清冽而熾熱,崔幼檸不受控製地在他懷中緩緩融成一灘水。
偏生眼前之人頂著一張聖潔無暇的臉,即便是做著這樣的事,也叫人覺得不容褻瀆。
直至天邊煙霞漸起,崔幼檸才終於軟語求得他放過。
寧雲簡將崔幼檸放腿上,用帕子仔細幫她揩手,偶爾噙笑掀眸時對上她怒意未消的眼神,便又立時斂容收笑,乖順垂眼。
天色漸晚,崔幼檸不敢多留,手擦幹淨了便立即告辭離開,雖著急,卻仍是在臨上馬車前回頭喚道:“肖公公。”
肖玉祿躬身:“奴在。”
“我不在宮中,勞你規勸陛下早些安歇。”
肖玉祿暗道除了姑娘您自己,這世上哪有人能勸得了陛下,麵上卻隻敢應道:“奴遵命。”
崔幼檸看了眼在涼風中靜立的寧雲簡,輕輕叫了他一聲。
寧雲簡目光凝在她麵上,薄唇微動:“嗯。”
崔幼檸綻出一個笑來:“我走啦。”
寧雲簡喉嚨一哽,用目光描摹未婚妻的嬌靨,死死壓抑著將她抱回紫宸殿的衝動,點了點頭。
崔幼檸轉身進了馬車。女影衛不敢看主子的表情,驅馬往宮外駛去。
寧雲簡望著遠去的馬車,良久,喃喃道:“明年春,還是太晚了。”
得加快些,初冬便將他的阿檸迎入宮中才好。
*
翌日上午早朝過後,寧雲簡就西北軍務將宣平侯世子及平西將軍召入宣政殿議事。
待軍務說完,謝世子瞥了眼身側的平西將軍,後者會意,識趣地先行告退。
寧雲簡上身後仰,靠坐在椅背上:“若是為了你妹妹謝挽的事,便不必開口了。”
謝世子閉了閉眼,咬牙道:“臣自知教妹無方,但挽兒如今傷心病重,懇請陛下看在昔時謝府拚盡全力扶持您複位登基的份上,將挽兒納入宮中,便是給個禦女的位份也可。”
這些說出來,謝世子自己也覺臉臊。宣平侯謝府百年清譽,還沒出過這樣丟人現眼的子孫後輩。
寧雲簡垂眸靜靜看了這位嫡親表兄片刻,沒用那套高僧讖言的話術堵他的口,而是緩聲道:“今日見愛卿疼惜親妹,朕不由想起朕的庶妹柔嘉來。她也頗不懂事,心悅愛卿多年,至今還不願成婚。不知愛卿可願娶柔嘉入府?給個平妻的位份便可。”
謝世子苦苦癡戀心屬旁人的妻子多年,好不容易才讓妻子對他也有了些許情意,聞言臉色立時一白,跪地叩首:“陛下……”
“當初柔嘉想逼迫你夫人下堂,朕斥罵責罰於她,打消了柔嘉的念頭。”寧雲簡冷冷打斷,“朕管住了朕的妹妹,愛卿也該管住你的妹妹才是。”
謝世子嘴唇發顫,半晌才道:“那陛下……可願到臣府上瞧一瞧挽兒,便是勸她死心也好。”
寧雲簡站起身來,邁步往外走,頭也不回地開口答他:“不願。”
謝世子緩緩閉上眼,暗歎天家無情。
寧雲簡在宣政殿門前站定回首,俯視著跪伏在金磚上的臣子,聲音涼如秋日清溪:“表兄。”
謝世子心頭一跳,抬首看向天子。
“若整個謝府都勸不了謝挽,那她的病便不必好了。”寧雲簡站在光影之中,淡聲出言,“朕不會留此禍害在世。”
這是何意?
謝世子不敢相信地看著殿門前長身玉立的天子。
他追隨寧雲簡多年,對方一貫仁善溫和,從不輕易動殺心,對一般人尚且如此,更何況謝府是寧雲簡的嫡親舅家。
他的姑母是當朝太後,父親宣平侯是天子親舅,他與謝挽亦是天子嫡親的表兄妹。
無論是為著這點血脈,還是獎賞謝家的從龍之功,抑或是為了宣平侯府的權勢,謝挽入宮都是順理成章的事。
可陛下如今,竟要殺謝挽?
謝世子恍惚憶起當年,那崔幼檸日日癡纏那時還是太子的陛下,陛下每每都神色冷淡,不予理會。
不過也才幾年的光景,崔幼檸便變成陛下的逆鱗了?
謝世子怔怔對上皇帝那沒有半分溫度的眼神,忽覺渾身發涼。
逆鱗……謝府觸到天子逆鱗了。
想到這一節,謝世子再無心思顧及其他,深吸一口氣,叩首大拜,恭聲道:“臣定會勸服妹妹,再不叨擾陛下與娘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