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紅繩
翌日清晨崔幼檸便收到了寧雲簡的回信, 滿滿三頁紙都在細細叮囑她,叫她吃好睡好按時喝藥,叫她少食寒涼之物, 茶稍冷一些便別喝了, 叫她晨起出門給母親請安時需多添衣,叫她莫躺著看話本,小心傷眼。
和信一同送來的還有禦膳房按她的口味琢磨出的幾種零嘴新品, 以及一套華美無雙的金累絲鳳凰頭麵。
那幾袋零嘴聞著便很香甜, 頭麵是送來讓她到時候在孟府設宴時戴的。
崔幼檸看著頭麵上銜珠含玉的金鳳,已然猜到寧雲簡是想給她撐場子, 讓屆時參宴的高門貴婦和貴女們知曉, 他遠比所有人想象的都更看重她。
如此,便再無人敢在背後議論她什麽。
她忽地記起一事, 當即問前來送信的祁銜清:“陛下不是說今日親自來孟府送聘禮麽?既是要來,為何不自己將東西給我, 還讓你多跑一趟?”
祁銜清暗道他自己其實也很想這麽問, 嘴上卻隻敢答:“屬下不知。”
崔幼檸笑得眉眼彎彎, 放他回宮去了。
近午膳時, 浩浩****的天子禦駕在孟府門前停下,後麵跟著兩長列抬聘禮的內監。
因陣仗實在太大,附近的人家紛紛出來遠遠地圍作一團看熱鬧。
門房的人眼見皇帝親至府上, 立時派人衝進主院稟報孟國公夫婦,其餘的人則跪在府門外恭迎國君。
雖隔了半條街, 但百姓們今日已是離皇帝最近的一次了,饒是先前再如何聽聞當朝天子貌若謫仙、容色無雙, 卻仍在帝王自馬車下來的那一瞬間齊齊發出了吸氣聲。
這也還罷了,後頭瞧見那首領太監拿著聘禮單子高聲唱喏, 一抬抬聘禮隨之扛入孟國公府,細細數過,竟有足足二百一十八擔,金器玉器瓷器、香茗字畫、綾羅綢緞、胭脂水粉應有盡有,且聽名字便知樣樣都是珍品。
昨日孟府便已放出消息說國公府和崔府兩家的女兒在十八年前抱錯了。百姓不由感歎這孟姑娘的命果真極好,先前在崔家就是被捧在掌心裏嬌養的嫡幺女,如今崔府敗落,卻又尋到了門第更高、正得聖心的親生父母家,還得了陛下傾心,被封為正宮皇後。
孟國公夫婦聽得門房來報,大驚之下急步往府門來,一踏出門檻便欲跪拜國君,可還沒等膝蓋彎下去,就已被內監眼疾手快地扶住。
兩夫妻頓時一愣,抬眼看去,見帝王一襲絳色錦袍,衣上未繡龍紋,而是雲鶴鬆竹,疏朗俊秀的眉眼中含了幾分謙遜尊敬,竟如尋常人家來提親的兒郎一般。
孟國公夫婦對視一眼,心緒複雜地請皇帝入府,命下人奉茶。
因未來女婿是當朝天子,孟國公夫婦縱然再如何疼愛女兒,也不能說那些諸如要皇帝好生待女兒,莫讓她受委屈之類的話。
但見今日皇帝屈尊親自到府上來送聘,可見確實是極心悅女兒的,孟國公夫婦臉上的笑意不由真切了許多,命下人備好席麵,請天子在府上用午膳。
這頓飯崔幼檸吃得極累。她的父母兄長三人席間恭恭敬敬、神色肅然,仿佛不是在用膳,而是在宣政殿與天子商討國事。
寧雲簡每每給她夾菜時,父親母親都看著她欲言又止,兄長亦下意識投來目光。崔幼檸知曉,他們是在猶豫要不要提醒她起身謝恩。
她有些無奈,自己若真站起來對寧雲簡恭順地說“臣女多謝陛下”,隻怕寧雲簡當場臉色就會變得鐵青。
用過午膳,孟國公夫婦和孟懷辭陪皇帝閑談片刻後,皇帝便提出要與崔幼檸單獨說會兒話。
三人同時沉默一瞬,恭聲告退。
父母兄長走後,崔幼檸終於長舒一口氣,埋怨地看著向自己走來的寧雲簡:“下回莫要在他們麵前給我夾菜了。”
寧雲簡彎唇而笑,在她身前一步遠處站定,垂眸低聲問:“昨晚睡得可好?”
他的嗓音溫柔繾綣,崔幼檸聽得耳朵都癢了,將臉別過一側:“尚可。”
“不是說想朕?”寧雲簡的聲音低啞了幾分,“朕此刻就在你麵前,為何不肯看朕?”
崔幼檸俏臉緋紅:“這是在國公府,我的母家。”
“朕知曉。”寧雲簡捏住她一根白嫩纖指,用指腹撫摸摩挲,緩緩道,“所以朕沒有抱你吻你。”
崔幼檸紅著臉抽回手:“你快回去批折子罷,莫誤了國事。”
“阿檸這就要趕朕走?”寧雲簡薄唇下抿,忍不住伸手掐了下她的細腰,“就沒有什麽想同朕說的?”
崔幼檸訥訥道:“我怕父母兄長多想,不敢跟你單獨待在一起超過一盞茶時間,你還是快些走罷。”
“一盞茶?”寧雲簡靜了幾息,幽幽發問,“這點時間夠朕對你做什麽?”
“……”崔幼檸氣得用手推他,“總之你快回去,左右我們明年春便成婚了,你再忍忍。”
天底下敢這麽對他的隻有崔幼檸一個。寧雲簡抿了抿唇,捉住崔幼檸的兩隻手,帶著她圈住自己的腰,低聲開口:“阿檸抱朕一會兒,朕便乖乖離開。”
崔幼檸掙脫不得,隻好在他懷裏提醒:“不能太久哦。”
寧雲簡沉默須臾,念及她的名聲,終是點頭應下。他抱了不到半盞茶時間便鬆了手,盯著崔幼檸將栩兒送上來的補藥喝完了,再喂她吃了顆蜜餞,方轉身離開。
他克製再克製,仍是忍不住在踏出門前回頭看向崔幼檸,壓抑著心裏翻湧的苦澀與不安,平靜開口:“朕總覺得,阿檸如今不似從前那般喜歡朕了。”
說完這句,他垂下眼眸:“不過其實也不妨事,即便如此,也已好過一年前許多。”
崔幼檸一怔,望見寧雲簡眉宇間的低落,知曉若不趕緊哄,他今晚怕是又要睡不好,當即快步上前把他拉回來,急聲道:“哪有不喜歡你?”
她用右手握住寧雲簡那根修長好看的食指,緩慢套進套出,在他驟然變得深邃幽暗的目光中輕輕開口,意有所指:“你我都這樣了,你還擔心什麽?”
寧雲簡凝視著她手上的動作,心口猛地一顫,喉結不由滾了滾,半晌才啞聲道:“的確不必擔心。”
她已將所有都交給了自己,全身每一寸肌膚都染上了他的氣息,刻上了他的印記。
寧雲簡抿了抿唇,不再多思,轉了話頭:“明日你來葵水,定會很疼,就別給朕寫信了,朕明晚會來看你。”
“明晚?你來看我?”崔幼檸一呆。
“嗯。”寧雲簡鎮定答道,“屆時阿檸聽見有人敲窗,三聲長一聲短,便讓婢女給朕開窗可好?”
“你一個皇帝,夜裏爬進女兒家的閨房……”崔幼檸憋紅了臉,“這不大好罷?”
寧雲簡蹙著眉糾正:“不是爬,是翻進去。”
有什麽兩樣!
崔幼檸羞怒道:“總之你不許來,好生在宮裏忙你的政務。”
寧雲簡沉默片刻,低低“嗯”了聲。
崔幼檸看著寧雲簡那張無雙俊顏,閉了閉眼,踮腳親了親他的唇,柔聲哄道:“我無事的,栩兒熬的薑糖水很有效用,喝完就不疼了。”
寧雲簡垂眸看她:“那你把她叫進來,朕問問事實是否真如你所言。”
“……”
寧雲簡直接氣笑了,涼聲出言:“明晚戌正時分,朕準時敲你的窗子。你若敢不放朕進來,朕便在你屋外站一宿。”
站一宿?
“你瘋了?”崔幼檸不敢相信地看著他。
寧雲簡冷哼一聲,捏了捏崔幼檸的臉,爾後視線往下掃去,忽地眸光晦暗,聲音喑啞:“今夜再送一件給朕,可好?”
崔幼檸一時沒明白他在說什麽:“嗯?”
“昨晚送朕的那件弄髒了。”寧雲簡眼眸微垂,凝望麵前的嬌靨,伸手去勾她手指,頂著那張聖潔清濯的俊臉恬不知恥道,“再送朕一件。”
崔幼檸這才反應過來,羞惱得語無倫次:“你……你你……”
弄髒了?如何弄髒的?她不敢深想。
麵前之人當真是當初那個光風霽月、清冷自持的雲簡哥哥麽?莫不是被奪舍了?
她不敢再聽寧雲簡說半句話,立時推著他的背往外走:“你快回宮!現在就回!”
好在寧雲簡未再出言逗弄,乖順地任她將自己推出門外,隻在邁出門檻前同她最後說了句:“夜裏早些安歇,莫挑燈看話本,小心熬壞眼睛。”
崔幼檸點頭如搗蒜,見父母兄長在門外候著,忙將手收回,與家人一同恭送寧雲簡離開。
待寧雲簡上了馬車,祁銜清這才隔著側窗低聲道:“陛下,慈恩寺來人稟報,太後娘娘今日回宮了。”
寧雲簡聞言眉眼笑意漸漸淡去,頓了頓,低低“嗯”了聲。
祁銜清不敢多言,默默護送天子返程。
寧雲簡一回紫宸殿便聽宮人來稟:“陛下,太後娘娘請您過去一趟。”
他不覺意外地輕輕頷首,換了身玄色龍袍,淡聲開口:“擺駕慈寧宮。”
*
慈寧宮。
謝太後身著素衣,手上撥動著一串佛珠,在佛堂閉目念經,聽見外頭的動靜,知是長子來了,卻並未回首。
直至寧雲簡在身後站定請安,她才緩緩睜開眼,淡漠開口:“皇帝,你來了。”
寧雲簡垂下眼眸,見謝太後似要起身,下意識伸手欲扶,卻被不動聲色地避過,伸出去的手便在空中定了一定,爾後默默收回。
謝太後在羅漢床右側落座,端起小案上的茶淺啜一口,方繼續道:“皇帝先前寫的信,哀家看了。既然你執意要娶崔家養大的姑娘為後,哀家也無話可說。左右哀家不住宮中,明年你大婚哀家也不會出麵,無論你娶誰,於哀家而言都沒什麽區別。”
寧雲簡沉默一瞬,應了聲好。
“隻是有一事,”謝太後終於掀眼看向自己的兒子,對上那張與太上皇極其相似的臉,縱然修行多年,仍是在心裏生出幾分厭惡來,立時將目光挪開,聲音也跟著冷了幾分,“你表妹聽聞你封後,傷心之下一病不起。你是國君,宮中不能隻有皇後一人。謝挽家世樣貌都是上佳,又鍾情你多年,待皇後入宮,你將謝挽也納進來,名分你自己定便是。”
寧雲簡薄唇輕啟:“兒子覺得不妥。”
“有何不妥?”謝太後微怒,“她是你的親表妹,與你一同長大,你要眼睜睜看她死嗎?”
寧雲簡眉目淡淡:“兒子年中微服尋訪江南時曾遇一得道高僧。高僧為兒子算過,直言朕此生隻可有一個女人,否則……”
“皇帝何必拿這話誆我?便是真有僧人這般說過,但你身為天子,自有上天庇佑,一個僧人隨口之言,如何能左右得了你的氣運?”
“母後說的不錯,”寧雲簡嗓音清淺,“但高僧說的是,兒子此生隻可有一個女人,否則雖朕洪福齊天,不會有事,但災禍卻會移至親生兄弟身上,屆時輕則無後而終,重則英年暴斃。”
謝太後聞言大怒,氣得渾身發抖,寒聲道:“住口!初鶴福澤深厚,定會安寧一生!”
寧雲簡平靜回視,須臾後緩緩開口:“也對。”
謝太後一愣。
卻見寧雲簡臉上綻出一個笑來:“兒子也覺那僧人是在胡言亂語,當不得真,隻是事關皇弟,不免有些不安。今日聽母後一說,朕心神大定,這就去擬旨封表妹為妃,待來年春,讓謝挽與阿檸同日入宮。”
說完便起身告辭,毫不猶豫地回頭往外走。
謝太後看著長子挺拔的背影,慌忙站起來叫住他:“慢著!”
寧雲簡步伐頓止,轉身看來。
對上他沉冷的目光,謝太後隻覺心裏發涼。
麵前之人已非當年那個每日勤學到深夜,隻為博她一句誇讚的孩童。
他曆經苦難,早就變了心性,縱是外頭瞧著再如何仁善慈悲,心卻已然冷硬了不少。
他如今皇權在握,動動手指就能叫那句“輕則無後而終,重則英年暴斃”成真。
如此,他話中的高僧讖言究竟是真是假,又有什麽區別?
何況自己是禮佛之人,即便長子隻是口頭威脅,今日聽的這番話也實在太過晦氣,若真壞了次子的氣運……
謝太後將怒火與恐懼按下,望著不遠處靜立的寧雲簡,努力讓聲線聽起來與尋常無異:“兒大不由娘。皇帝的私帷事,哀家不再摻和便是。”
寧雲簡點頭輕笑:“多謝母後。”
恰在此時門外傳來一陣此起彼伏的請安聲,寧雲簡回頭看去,正對上親弟瑞王寧初鶴晶亮放光的眼神。
“皇兄也在!”瑞王恭恭敬敬地行禮,起身時笑容燦爛,看著寧雲簡的那雙眼眸中全是對兄長的崇拜敬重,“正好臣弟帶了些新鮮玩意兒,皇兄多留片刻,一同瞧瞧。”
謝太後冷聲道:“初鶴,你皇兄政務繁忙,哪有空閑陪你玩鬧?”
“母後!”瑞王急得大喊一聲,見兄長毫不留戀地邁步離開,立時不顧親娘的喝止追了上去,拉住寧雲簡的衣袖。
天子淡淡掃了他一眼。
瑞王忙鬆了手,幫兄長撫平衣袖上的褶皺:“皇兄,你別生氣難過,母後性子強得厲害,不必同她計較。”
寧雲簡垂眸對上弟弟純善的目光,靜靜從身上解下一塊白玉,為他係在腰間。
瑞王看著眼前麵如冠玉的兄長,近乎受寵若驚地開口:“這是送臣弟的麽?”
“嗯,國寺住持開過光的,可驅晦。”
“驅晦?什麽晦?”
寧雲簡默了幾息:“你戴著便是。”
瑞王已許多年未收到過兄長親手送的東西,當即應了句好,認真承諾:“臣弟定會日日戴著!”
寧雲簡微一頷首,帶著肖玉祿出了慈寧宮。
瑞王目送兄長離開,方轉身回到母後殿中,看著怒氣未消的親娘,忍不住開口勸她:“母後,如今皇兄登基,咱們母子三人歡歡喜喜地過安穩日子不好麽?你何必總要惹皇兄傷心?”
他在桌邊坐下,自去倒杯茶喝進腹中,慶幸道:“還好皇兄溫和大度,沒真往心裏去。”
謝太後見次子天真單純,句句維護寧雲簡,冷笑出言:“你敬他愛他,他可未必把你當親弟弟。”
瑞王皺眉,肅然道:“母後慎言。如今皇兄稱帝,君臣有別,自然不能再像從前那般待兒臣,疏遠一些也是理所應當。”
眼瞧次子油鹽不進,謝太後氣得半晌說不出話來,卻不經意間瞥見他腰間的白玉,當即上前抓著玉佩問他:“這是哪兒來的?”
瑞王來時分明隻戴了一塊紅玉,是她昔時所贈。
“皇兄送的。”瑞王忙拂開謝太後的手,心疼不已,“母後您小心些,莫用指甲摳它。”
“……”謝太後怒道,“他送你的東西,你也敢要?不怕他咒你?”
“咒我?”瑞王疑惑地看她一眼,“皇兄咒兒臣作甚?”
謝太後冷笑,將方才之事說了,隻略去那句詛咒。
“我還當是什麽,就這事?”瑞王將玉佩小心放下,“皇兄一立後,那謝挽便要死要活,可見品性不佳,不堪侍奉皇兄。母後逼皇兄納她進宮,的確不妥。”
“他咒你!”謝太後難以置信道,“你還護著他?”
“皇兄為君我為臣,便是要殺了兒臣,兒臣也該謝恩。如今兒臣實實在在地享著皇兄給的清福,隻是被他嘴上說一句又有何妨?”瑞王無所謂地開口,“況且皇兄不是給了兒臣一塊驅晦的白玉麽,可見還是在意兒臣的。”
“……逆子!”
瑞王有些無法理解,索性挑破直言:“母後,皇兄是您親子,縱算他長得像父皇,又性子冷些,但您與父皇的恩恩怨怨同他何幹?皇兄何辜,憑何要被您遷怒?”
謝太後一哽。
長子是她與太上皇在情意最盛之時誕下的孩兒,每每見到寧雲簡,她便會憶起當年的癡蠢來,如何能淡然待之?
瑞王看著滿腦子情愛的親娘,不禁連連搖頭:“母後這般偏心,連麵子功夫都不屑於做。但凡皇兄小氣些,兒臣都不知要因此遭多少磋磨,哪還能瀟灑恣意地活到現在?”
憶及寧雲簡的手段,謝太後這才覺得後怕,顫著唇瓣,半天都沒能說出一句話來。
瑞王一歎,不欲同她多言:“母後,您好生想想罷,兒臣先出宮去了,今日便不留下同您用膳了。”
謝太後一慌:“初鶴!”
瑞王眉頭緊皺,起身後退一步避開母後的手,告辭離去。
*
寧雲簡回到紫宸殿,怔怔盯著崔幼檸來宮中那幾日常坐的位置,看了許久方回過神,隨即命肖玉祿去問問太醫院是否寫出了緩解月事疼痛的方子。
他如往常那樣在禦案前坐下,隨手拿了一本奏折打開,靜靜批閱。
稍晚些時候,工部尚書帶著給事中求見,他便去了一趟禦書房,與之商談了半個多時辰。
然後他又回到紫宸殿,用過晚膳,繼續伏首於案前,直至深夜女影衛送信過來。
寧雲簡眼中這才有了些許光彩,迅速將信打開,抽出裏麵的信紙,展開細看。
今日阿檸隻寫了一頁。
信裏開頭阿檸解釋稱她兄長晚上不知抽了什麽瘋,竟窩在書房裏喝了許多酒,她便去熬了碗醒酒湯,今日的信因而寫得晚了些。
想象著阿檸柔聲哄勸孟懷辭的模樣,寧雲簡抿緊唇瓣,揉了揉眉心,忍耐著繼續看了下去。
後頭阿檸說不知為何自己今晚胸口有些悶堵,玩笑似的問他是不是心情不大好,他們二人心意相通,這才影響到了她。
許是阿檸雖覺荒謬,卻仍擔心這是真的,便在旁畫了一對相擁的小人圖,正是他倆。畫上兩個小人生動可愛,女子緊擁著男子,手掌在對方後背微抬,似要輕輕拍下,作安撫狀。
寧雲簡摩挲著阿檸作的畫,胸中鬱氣立時散得一幹二淨,心軟得一塌糊塗。
阿檸最後在信裏說,兜衣是絕不肯給了,不過這兩日在府中為他做了個荷包,便與信一同送了來。
寧雲簡將荷包取出,見上頭繡了朵祥雲,嘴角立時勾起,打開荷包一看,見裏麵裝著些合歡花與一根紅繩,以及一張小小的紙條。
合歡花,紅繩……
寧雲簡耳尖微紅,將紙條展開,上麵隻寫了一句話:“今日下午去姻緣廟求的,聽聞很靈。”
深夜的秋風從窗縫鑽入,本該有些涼,寧雲簡卻覺被層層暖意包裹。
他垂眸將紅繩戴在左腕,躺上床榻,攥著阿檸為他親手做的荷包安然入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