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會想你
孟國公夫婦才剛下馬車, 便看見站在自家門前站著的天子近衛統領祁銜清。
夫婦二人對視一眼,心中暗自忐忑著,忙走上前去相迎, 還未等開口寒暄幾句, 卻見祁銜清拱手見禮,肅然道:“國公爺,國公夫人, 陛下有話命我轉告您二位, 不知可否入府詳談。”
孟國公夫婦聞言隱隱有所預感,立時將祁銜清迎進家門帶至前廳, 請客落座時語無倫次、雙手發顫, 連命人奉茶都險些忘了。
祁銜清視線掃過麵前這對滄桑消瘦的夫妻,不忍叫他們等待太久, 直接開門見山道:“當年孟崔兩府的孩子抱錯了,崔五姑娘是孟家的姑娘。”
話音落下, 屋中靜了半晌。
多年所盼終於成真, 孟國公夫人渾身的血液重新開始流動, 自圈椅緩緩滑下, 完全失了世家主母的儀態,癱坐在地放聲大哭。
孟國公也跟著跪坐下來,流著眼淚抱著妻子細聲輕哄。
孟懷辭恰在此時下值歸府, 被下人告知祁統領來了家中,正猶豫著要不要過去瞧一眼, 卻在廳門外聽見了母親的嚎哭聲,當即臉色一沉, 邁步闖了進去。
他見母親被父親緊緊擁在懷裏,哭到幾乎要暈厥, 連父親竟也淚流不止,不由愣了一瞬,忙上前去扶雙親起來:“這是怎麽了?”
孟國公夫人一見到兒子便立時用力抓住他的手,指甲幾乎要摳進他的皮肉中,又哭又笑地開口:“你妹妹找到了!你妹妹還活著!”
孟懷辭心神劇震,還未等他從恍惚中回過神來,孟國公夫人就將他往外推:“快去……快去將你妹妹帶回來!”
祁銜清聽罷終於尋到時機開口說話:“三位稍安,崔姑娘今日乍然得知身世,神思恍惚,請三位容崔姑娘緩一緩,明日下午再相見。”
“明日下午……”孟國公夫人怔怔重複,爾後不停點頭,哽咽道,“好,好,我知曉了。勞祁統領回去同……她如今是叫檸兒麽?同檸兒說一句,叫她莫害怕,若一日時間不夠緩神,後日或是大後日再見我們也是可以的,我……我就在這兒等著她。”
祁銜清看著麵前這個淚如泉湧,完全失了世家主母儀態的命婦,不由暗歎一聲,當即應了下來,告辭離去。
是夜孟國公夫人睜著眼睛到子時,孟國公也沒有睡意,隻抱著妻子枯坐。
國公夫人呆呆看著窗外良久,忽然抓住丈夫顫聲問:“下午祁統領真的來過,對不對?”
“是來過,不是夢,女兒真的找到了。”孟國公心中一痛,輕撫著妻子的後背不停安慰。
國公夫人在丈夫的安撫下漸漸平靜下來,隨後又不放心地站起身,嘴裏喃喃道:“我忘了你慣會哄我。我要再去問問懷辭,他從不撒謊。”
孟國公沒有再攔,跟在後麵虛扶著妻子走進兒子院中。
孟懷辭也還沒睡,聽了母親的來由後一遍遍保證今日祁銜清確實來過,才終於讓她安心回到主院。
國公夫人躺上床,才將閉上眼不久卻又睜開,在昏暗之中流著淚呆呆道:“你說檸兒是不是不想認我們啊?”
遍京皆知崔府嬌寵嫡幼女,什麽好東西都先往幺女的院子裏送。檸兒幼時落水,崔珩親自跳入湍急河流將人救了上來,少時重病,崔氏夫婦跪求太醫院院首再試著救她一救。如此這般養了檸兒十八年,檸兒如何能割舍得下?
她哭著抱住丈夫:“若換一家還好一些,我們與檸兒的養父母好生處著就是了,免得叫女兒為難。可崔家恨毒了我們,怎肯和我們一起養女兒?”
“不會的,不會的。”孟國公緊摟著妻子,冷靜道,“依著陛下的權勢,若檸兒不想認我們,陛下大可將此事壓下,不讓任何人查出來,何必派祁統領告知你我?女兒不是說了嗎,明日下午便到府上來,你我正好可趁這一日準備準備。”
“是這個理。”國公夫人臉上終於有了笑意,“與女兒相認是大喜事,自該隆重些才是。若今晚就慌裏慌張地帶檸兒回來,什麽也沒備下,也太隨意了些。”
她閉上眼,喃喃勸說自己:“我得早些睡,不然明日瞧上去氣色又更差了,叫女兒看見多不好。”
孟國公擁著漸漸步入夢鄉的妻子,見她十多年來頭一回在睡夢之中眉頭舒展、唇角翹起,在心中暗暗祈願:
明日女兒就回來了,希望妻子歡喜之下,身子能一日日好起來。
孟國公將夫人往懷裏攏了攏,緊擁著她入眠。
*
翌日寧雲簡身上的蠱毒依舊是在巳時發作。
崔幼檸熟練地為寧雲簡拭汗,眼瞧著他的臉色越來越白,頓時落下淚來。
“別哭。”寧雲簡的唇立時貼了過來,吻去她臉上的淚痕,“阿檸,別哭。”
見他疼得冷汗不止,崔幼檸實在有些擔心,想起昨晚叫太醫來把過脈,對方說寧雲簡的龍體康健,並未提他因**過度而體虛之言,心下稍定,伸手去解他的玉帶。
寧雲簡立時製住她的手,啞聲道:“你做什麽?”
“幫你。”崔幼檸語氣鎮定,“此後五天都不做了,今日來一回也沒什麽。”
寧雲簡看著她眼下的烏青,一時心中揪疼:“不必,你昨晚沒睡好,下午還要去孟府,朕抱你去躺一會兒。”
崔幼檸隻當沒聽見,掰開他的手掌繼續動作。
玉帶與錦袍接連墜地,寧雲簡長睫輕顫,卻終是死死按下心間翻湧的渴求,將她的手攥住,聲音又啞了兩分:“不成。”
“我昨日和今晨都喝過藥了,身子已好了許多。”崔幼檸再次扯開他的手,“雲簡哥哥很疼不是麽?我幫你緩痛。”
寧雲簡克製地閉上雙目:“可你現在心裏不好受。”
“是,我是有些難過。”崔幼檸圈住寧雲簡的脖頸,熱息拂過他的耳側,聲音極輕,“所以需要雲簡哥哥安慰安慰我。”
寧雲簡腦子轟地一聲炸開,渾身血流下湧,再難抑製,將她扛起丟在床榻上。
崔幼檸小聲哭著,於是那些鋪天蓋地的吻變得輕柔細密,耳邊傳來男人心疼的輕哄。
她怔怔開口,失神輕喃,其實不知道自己到底說了什麽,隻看見寧雲簡耳尖漸漸紅了,上方的帳頂晃得愈發厲害。
寧雲簡將滿腔愛意盡數予她,饜足地將她被汗浸濕的鬢發撥開,癡迷地啞聲輕喚:“阿檸,阿檸,檸兒……”
崔幼檸被寧雲簡抱在懷中,鼻尖縈繞著他身上的龍涎香氣,一顆心漸漸安定下來。
這件事其實也沒那麽麻煩。
崔府早在三年前便尋到了真正的嫡幼女,而孟家今日也尋到了她,如今將兩個女兒換回來本就是理所應當的。
崔府一直未將明柔放在明處,就是想利用這份養恩,一保全家門,二靠著皇後母家的榮耀複興門楣。
既如此,還糾結眷戀什麽呢?
崔幼檸抬眸看向寧雲簡,輕喚了他一聲。
寧雲簡薄唇微啟:“嗯。”
崔幼檸卻不說話了,圈住他的脖子,主動迎合。
待風泄雨停,崔幼檸被抱進浴桶中,雨露又多又濃,寧雲簡緊抿著薄唇為她仔細洗了許久方抱著她出來。
將發髻梳順,戴上昂貴精致的簪釵步搖,再套上華麗繁複的秋裳,她便又成了那個嬌美矜雅的貴女,再看不出方才在帝王身下嬌吟承歡的模樣。
午膳時她往寧雲簡那裏瞥了一眼,見他換了一身墨色龍袍,更顯膚白如玉、尊貴雍容,瞧上去哪裏會是個沉溺風月的男人?
世人皆言天子克己複禮、清濯無雙,隻有自己見過他褪下錦袍染上欲念的模樣,隻有自己聽過他酣暢淋漓時的低吟與喘息。
崔幼檸不敢再看再想,俏臉深深低下去,試圖忘記上午自己是如何勾著君王雲雨的。
但許是因今日太過激烈纏綿,寧雲簡總忍不住盯著她瞧,目光熾熱而滾燙。即便她的臉已低得快要埋進飯碗裏,仍是被寧雲簡的眼神灼得越來越紅。
用完膳她便上了去孟府的馬車,寧雲簡識趣地沒有跟上來,隻道明日再帶著聘禮親上孟家。
崔幼檸晃了晃神,想起先前寧雲簡已送過一次給崔府,雖沒有親見,但聽聞聘禮單子厚得很,肖玉祿喊得口幹舌燥,中間停下來喝了三盞茶才報完。
她垂眸頷首,不再去想崔府,隻囑寧雲簡下午忙政務時注意歇息,每半個時辰便要停一停。
寧雲簡凝望她許久,終究還是上了馬車擁她入懷,啞聲道:“今夜開始或許你便要住孟府了,可會想朕?”
雖封後聖旨已下,雖無人敢置喙他與阿檸,但為阿檸的名聲著想,出嫁前最好還是得住娘家。
因此回京後這些時日阿檸無論是住青雲台還是宮裏,他都壓住了消息,對外隻稱她在崔府待嫁。
孟家沒有過錯,他不便從國公府將阿檸強奪入宮,往後與阿檸便真的隻能三日一見了。
三日一見,他隻是想想便覺難熬。
崔幼檸失笑:“整個大昭都是你的,你要來國公府,難道還有誰敢攔著你不成?”
寧雲簡默不作聲。
是沒有,但孟家是他正兒八經的嶽家,他尊重阿檸,自該尊重國公府。
崔幼檸看著垂眸不語的寧雲簡,昂首親了親他的側臉:“會想你。”
寧雲簡聞言抬起那雙黑眸來,點點光亮在其中浮現。
崔幼檸擁緊他:“今夜能睡著麽?”
“有些難。”寧雲簡輕掐了下她的腰,“朕盡量。”
崔幼檸悶在他懷裏笑了片刻:“那便隻能勞煩你的影衛辛苦些,將我每日寫的信送到宮中。”
“當真?”寧雲簡將她從懷裏拔了出來,澀然道,“阿檸還從未給朕寫過信。”
崔幼檸有些心虛地別開臉:“今晚!今晚一定寫!明日也寫!”
寧雲簡冷哼一聲:“阿檸最好說到做到,若哪日沒送信入宮,你就等著朕夜闖孟府親自來討要罷。”
崔幼檸訕笑幾聲,瞧了瞧天色,在外頭宮人驚恐的眼神中把皇帝推下馬車:“時辰不早,我該動身出發去孟府了,你快回去忙國政。”
寧雲簡臉色鐵青地看著她啪地一聲將車門關上,不放心地走到側窗外叮囑:“今晚早些歇息,你隻需歡歡喜喜與親生父母兄長相認便好,旁的事無需煩憂,朕自會處置。”
崔幼檸點頭如搗蒜:“國事重要,快些回紫宸殿罷,我走了。”說完啪地一聲將側窗也關上,命女影衛驅動馬車。
寧雲簡站在原地目送這輛載著某位下榻無情女子的馬車離開,氣得險些笑出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