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太熱了。
因為客廳沒有空調,一連兩天,李言喻除了拿外賣、去衛生間,基本很少出房間。
但她經常聽見外麵傳來一些動靜,有時候是電視裏傳出的說話聲,有時候是冰箱的開關門聲,有時候是拖鞋碾地的腳步聲,有時候是拉開易拉罐的聲音……
總之,那些聲音雖然一點兒也不聒噪,但十分有存在感。
外麵超級熱,她一打開房間門就感覺熱浪襲人,不知道他怎麽能堅持在外麵自如活動。根據那些動靜的頻率來看,他好像還挺閑。
“咚咚咚——”
有人敲門。
“怎麽了?”李言喻邊問邊飛快脫下短袖,套上內衣,再穿回短袖去開門。
周意站在門外,見她黑雲般的長發被一根深色木簪斜斜綰在腦後,額前散出幾綹垂進頸項,正手忙腳亂地拉著短袖下擺,受驚似的探頭,用水靈靈的眼睛望出來。
周意盯了一秒又掠開目光,淡聲說:“你的兩盆花好像有點問題。”
“什麽問題?”
李言喻邊問邊往陽台走,這會兒正值晌午,日光潑地而入,兩盆薑花枝葉繁茂,顯得很是生機盎然。
她打量了一眼,沒發現什麽問題。
“該澆水了。”周意站在身後,慢條斯理地啜著冰飲。
“哦。”
她連忙掂量了一下盆土的重量,明顯變輕了,確實該澆水了。
李言喻從陽台拿了噴壺去盛水,將兩盆花全部澆透。
一抬頭,見周意正無所事事地坐在沙發上盯著電視,在三亞的時候她就發現了,他好像還挺喜歡看電視的,有點老派。
李言喻路過的時候問:“你不熱嗎?”
“不熱,”周意依舊看著電視,慢條斯理道,“天天待在空調房裏,怕得空調病。”
哦,原來是怕得空調病。
停了一會兒,周意再次漫聲問,“上次欠我的飯什麽時候還?”
李言喻停住腳步。“之前問你,你不是不去嗎?”
“那是之前,就今天吧。”周意漫不經心地說。
李言喻拎著灑水壺問,“我對這附近不熟,你想吃什麽?”
“太熱了不想出門,就在家裏做好了。”周意頭稍側,眸心落在她臉上,像是有點懷疑,“你會做飯嗎?”
“會煮麵、煮餃子。”
“冰箱裏剛好有餛飩。”他起身往廚房走。
兩個人將冰箱裏的時蔬和雞蛋都翻了出來,把凍餛飩和魚丸冷水下鍋。
李言喻準備再切一點蔥薑香菜當調料,弄到一半,沒有紮穩的頭發又垂下來一綹,有點擋住視線了。
整個廚房都是蒸熱的,鍋熱火旺,像個火象地獄,抽油煙機的聲音有點大,一滴滴汗水將她的碎發粘貼在了腦門上,癢且熱。
她不由得加快了手上的速度,並用上了全部知覺去感受胸前和背心冒出的汗珠,往下滾。這個天氣沒有空調,還在逐漸升溫的廚房裏勞動,真是一種酷刑。
水沸了,鍋裏咕嘟咕嘟地煮著,溢出了一陣陣香氣,她又打了兩個雞蛋進去。
李言喻抬起手背,把額前垂落的一綹發絲往耳後別,試了幾次都沒有成功,腮邊還不小心沾到了薑末。
“為什麽突然來找短租?”
身後有人靠近,伸手將那縷發絲替她掠到了耳後,指尖卻還沒離開,又將那一粒薑末也小心搓掉了。動作自然迅速,沒有一點旖旎的氣氛。
本來不該多想,可那若有似無的觸感撩起了更多細小的癢,李言喻握緊了手裏的刀,說:“房子漏水了。”
話音一落,身後響起一聲促狹的笑。
李言喻回過頭,就對上了那雙略帶戲謔的眼睛,她忍不住強調:“是真的!”
“是嗎?”周意故意拖腔帶調。
“你今天不上班嗎?”她不想繼續這個話題了。
“今天不是周末嗎?”他反問。
“我住一個月就會走,房東已經在跟樓上交涉了。”李言喻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解釋。
周意沒什麽反應,過了半天才問:“你好像沒帶什麽東西過來。”
其實他想問,朋友圈那隻胖乎乎的貓去哪了?
李言喻有點摸不著頭腦,將兩個切成片的番茄扔進了鍋裏,又把洗好的菠菜瀝幹水備用,煮了一會兒,就見周意自覺地拿了碗筷出來清洗。
熱氣騰騰的一大鍋,很快就端上了桌。
不知他從哪裏挪出一個風扇,插上電飛快地轉著,一股股的風拂動她的長發,皮膚表麵的熱都被帶走了。
李言喻在風扇前蹲了好一會兒,回過頭就見他已經盛了兩碗,調料全部都擺了出來。或許是因為太熱,其實她不太餓,不怎麽有胃口。
從冰箱裏拿了冰可樂出來,她小口地喝著,仍舊沒有動筷。
風扇的風速很快,她迎麵站過去,薄薄的短袖就被吹得全部吸裹在身上,熨帖出姣好的曲線。周意隻看了一眼,就飛速挪開目光,緊盯著自己的碗。
“你不愛吃?”周意眼皮都沒抬。
李言喻邊喝邊搖頭。“不是,看著挺好吃的。”
“那怎麽還不過來?”周意這才看了她一眼。“已經不燙了,這是我爸媽親手弄的,一點都不能浪費。”
“沒啥胃口,”李言喻吸溜著可樂說,“美味必須不勞而獲。”
周意明顯停頓了一下,繼續默默吃著餛飩。
其實他教養極好,吃東西沒什麽聲音,坐得很直,有如瓊樹一枝,看起來實在賞心悅目。這會兒穿著鬆散的家居服,又為那份挺拔,添了一絲隨性。
李言喻留意了一下,調料小碗裏的香菜他沒動過,看得出來確實是不吃香菜的。
真的很神奇。
本來還以為兩個人再也不會有什麽牽扯,但竟然又相安無事地住在一個屋簷下,一起吃著飯。他在想什麽呢?
她突然住進來,他有沒有覺得討厭?
說起這個,李言喻恍惚想起,在很久以前,自己有段時間倒是挺討厭周意的。
那時候的周意還很青澀,心思都寫在臉上,不像現在總是讓人捉摸不透。
說起來有點好笑,明明最開始相遇的時候,她對他印象挺好的,那後來為什麽就討厭他了呢?
因為學習。
李言喻從小到大學習都很好,全班第一是平常水準,年級前五是小目標,穩居年級第一才是她不懈追求的大方向。
在周意到來之前,她是全班第一,甚至能毫無壓力地甩全班第二薛琪三十分以上。但周意轉學過來之後,穩定的局麵被打破了。
高二一模的成績出來的很快,周意第一,李言喻第二,總分相差12分。
她被班主任叫去辦公室,在老師們的各種分析之下,內心隱隱有坍塌的感覺。從小到大,她最引以為傲的就是學習,她唯一能爭取的就是學習。
這是她最強勢的部分,也是她建立話語權的方式,但現在竟然因為周意出現了裂痕,變得脆弱起來。
她心裏煎熬,特別挫敗,又有些難以置信,於是便仔細觀察起了周意。
這才發現,他雖然學習也認真,但並不像她那麽努力,課間經常和同學們去小賣部,有時候連作業都不交。但卻學得遊刃有餘,考試每次都很爭氣,各科老師都寵著。
而且還長得很好看,他一定是知道自己很出挑,所以收斂起了自己的鋒芒,讓每個人都能恰到好處地感受到他的善意。
這似乎是他的生存法則,不讓每個人嫉妒,也就不至於被人排擠。所以,他的人緣毋庸置疑的好,幾乎是人見人愛。
轉學過來不到三個月,他就被推舉為班長。喜歡他的女生很多,但神奇的是,男生們也並不嫉妒他。
但李言喻嫉妒。
她發現,旁人總能輕而易舉地得到她費盡心思都得不到的東西。
說不心理失衡是假的。
在很長一段時間裏,她都隻是表麵上裝作平靜,內心深處卻在雄競失敗的失意裏怒火中燒,自我懷疑。
說真的,他已經擁有很多了,為什麽連學習也這麽好?從那之後李言喻更加刻苦地學習,下定了決心要超過他。
一次晚自習,李言喻正在做英語卷子,突然有人點了點她的肩膀,一回頭,就看見了那張略帶緊張的俊臉。
“幹嘛?”她幾乎是從鼻子裏哼出了聲。
“這幾道完形填空我有點拿不……”
或許是見她的表情有些不耐煩,周意的聲音小了下去,這時候他的變聲期漸漸過了,聲音變得低沉又不失少年氣。
挺好聽的。
說真的,那個時候的李言喻有點不懂他到底是真不懂,還是抱著刺探敵情的心態,在裝不懂。
於是她裝模作樣地扯過卷子,飛快地說了幾個真假參半的答案,而後靜靜看著他。沒想到他豁然開朗,像是鬆了口氣似的,顯得特別高興。
“還以為你不會理我呢。”在她轉過身的時候,他突然低聲說。
李言喻有些莫名,又轉過去,盯著他看了好一會兒。心想,你裝什麽萌?扮小白兔故意麻痹我是吧?
之後,她依然不和他說話,甚至連眼神也不分給他,在所有人都樂意親近他的時候,她對他總是不假辭色。
那時候,學校食堂後麵藏了好幾隻大肥貓,肥貓們被食堂阿姨喂得膘肥體壯,天天癱著曬太陽,特別親人。
李言喻經常溜到肥貓的據點跟它們玩,但是突然有一天,幾隻貓都不見了,隻剩下懷孕的大橘警惕地躲在樹上。
她一連去了好幾天,都不見貓的蹤跡,問了食堂阿姨才知道,原來學校有人虐貓、殺貓。
有隻大灰貓被他們弄得渾身是血,腸子都拖在體外,但還是跑了出來,被阿姨撿到用棉布包紮,但是沒幾天就去了。
她聽完渾身發冷,心神不寧了好幾天,下課就往食堂後麵跑,因為那隻橘貓要生了。
然而也正是因為這個舉動,引起了一番不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