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依依,依依……”劉清遠在路邊停下了車,把昏迷的她攬在懷裏查看她的傷勢,她的右邊肩裏嵌入了一顆子彈,好在劉清仁射出的那顆子彈被劉清遠一撞之下偏離的軌道,從斜麵鑽入了依依的肩膀,失去了大部分的力度,斜著進入了她的肌肉,沒有鑽入太深,從外麵能看到子彈的尾部。而後麵一發穿過何梓明手臂的子彈擦破了她頸脖的血管,不停的淌著鮮血。
依依在他的呼喚下轉醒了過來,兩眼失神的對他勉強的笑了一下,“你走吧,別管我了,我活著還是死掉都沒有什麽意義。我不能再連累你了,清遠,走吧……”
劉清遠拿一塊手帕係住她流血的脖頸,用手撫著她蒼白的失去了光彩的臉,輕柔的說:“別說傻話了,我帶你去看醫生。”
依依緩緩的搖了搖頭,“他已經死了,是不是?”
“不會的!他不會死的,我們去看了醫生,我就去找他,他不會有事的。”劉清遠忍住喉中的哽咽,極力的安撫她。
依依幽幽的閉上了眼睛,“好運從來不在我這邊,我愛的人一個個都死了。他那麽聰明,為什麽會這麽傻……”
“這次不會的,你會有好運否極泰來的。他會好好的等著你的。”劉清遠強忍著悲傷輕聲的安慰著她。
“真的,別再救我了,活著更痛苦,我承受不了了。你要好好的,別再被我拖累了。”她的手無力的想要推開他,隨即落了下來,又陷入了昏迷。
劉清遠緊緊的抱著她,在她的額頭輕輕的一吻,“我答應了他,也答應了自己,我不會離開你的。”
等依依再次醒來,她躺在一間簡陋的診所的病**,麵前是一個穿白大褂的中年醫生,正眉頭緊蹙的看著她肩上的傷口。
“依依,你醒了?”身邊的劉清遠溫柔的喚道,她才感覺到他的手緊緊的握著自己的手,而他的手心裏滿是汗水。
她轉過頭來看他,發現自己脖子上已經被紗布包紮好了流血的傷口。她看著神情複雜的劉清遠,悲哀的歎了一口氣,“何必呢。”
“太太,你的肩膀裏有一顆子彈,看樣子應該嵌在肌肉裏了,沒有進入骨頭,不會有致命的危害,不過需要及時取出來。”醫生看到她醒來開了口。
依依目光呆滯的望著床邊的一角,像是沒有聽到他的話,隻是身體的疼痛讓她麵部的表情皺到了一起。
“可是,”他目光投向了劉清遠,隻見劉清遠凝重的對他點了一下頭,於是醫生接著說:“隻是你已經有了一個多月的身孕,如果用麻醉劑和抗生素可能會導致胎兒畸形……”
“你說什麽?!”依依猛的坐起身來,好像整個人的魂魄被電入了身體,眼中迸發出灼熱的光。
劉清遠緊張的握了握她的手,“依依,別激動。”
“看來你還不知道,這也正常,太太是第一次懷孕吧,早期很多人都沒有及時察覺身體的變化。”醫生點點頭,“你和你先生商量一下吧,彈頭是肯定要取出來的,時間久了整個肩膀的肌肉都會感染腐壞,就要命了。如果用藥可能保不住胎兒,不用藥你身體受不了這個疼痛,而且重要的是取出來後不用抗生素消炎也可能傷口感染,很難挺過去。”醫生看著商依依,又看了看劉清遠,“你們商量下吧,你們還這麽年輕,再要一個孩子也很容易。”然後就走了出去。
依依一下子癱倒在病**,她翻過身背對著劉三少,整個後背都抽搐著,壓抑的抽泣了起來。
劉清遠輕撫著她的後背,“哭吧,依依,哭出來吧……”
依依壓抑已久的情緒終於爆發了出來,傷心絕望如山洪過境瞬間淹沒了她,她失聲痛哭,眼淚成了她唯一的依靠。
劉清遠知道自己這時什麽都幫不了她,隻能默默的做一個局外人,看著她的絕望,看著她的崩潰,看著她勉強自己承受這一切。
不知道過了多久,她漸漸平複了下來,壓抑的房間裏沒有了聲音,哪怕是眼淚也不再被允許。
“幫我買點吃的來吧,我餓了。”她轉過身來對他說,眼眸清澈而堅定,“吃飽了才有力氣做手術。”
“嗯,好。”他溫柔的說,“想吃什麽?”
“旁邊能買到什麽就吃什麽吧,什麽都無所謂的。”她閉上了眼睛,“我想休息一會兒。”
劉清遠出門買了幾份報紙,要了一碗牛肉麵和肉鬆糯米團端了進來,迎麵看到醫生責怪的眼神,“我要準備手術了,你真確定不用麻醉和抗生素嗎?”
劉清遠好像早就料到了這樣的決定,他慘淡的笑笑,“她太想留下這個孩子了。”
“可是大人的命可能都保不住,怎麽會有孩子,現在才一個多月這麽早期。做男人怎麽能這麽自私!”醫生憤憤的說,但是作為一個醫生,他也無權為患者做決定。
劉清遠低著頭,淒楚的苦笑著,眼中充滿自責和傷心,“是啊,要當時留下來的是我就好了。”
醫生不知道他在說什麽,隻是厭惡的對他揮揮手,“快送進去讓她吃飽有點力氣吧,後麵有的痛了。”
劉清遠走進了房間,看到依依坐在**在思索著什麽,看到他進來,勉強的扯了一下嘴角,“謝謝。”
劉清遠什麽都沒有勸她,隻是溫暖的笑笑,“隻能買到這些了,你多吃點。”然後就坐在床邊一口一口的喂她。
他知道她沒有胃口,她的眉頭一直輕蹙著,有時還強忍著不吐出來的衝動,但她很配合的吃著牛肉麵,最終把整碗麵和著麵湯都吃完了,又吃了半個糯米團。
“外麵有什麽消息嗎?”依依終於問道。
“天下大亂,封城了,手術完你好好休息,明後天你好一點了我會想辦法帶你離開上海。”劉清遠簡要的說。
“還有別的消息嗎?”她眼中帶著卑微的渴望。
劉清遠的心抽搐著,輕輕搖了搖頭。
“嗯,叫醫生進來吧,可以開始了。”
“依依……”
“嗯?”
“我會一直陪著你的,你和孩子都不會有事的。”
“你是很可靠的朋友。”她目光清明的望著他。
劉清遠露出清淺的笑,轉身出去叫醫生。他看到醫生正在隨意翻看著他帶回來的報紙,頭版頭條寫著刺眼的大字:“直係劉司令遭刺殺生死不明,殺手引爆楓丹白露當場被擊斃。”
“可以開始了,醫生。”他臉上的肌肉**了下,目光帶著祈求,“拜托了,她一定不能有事。”
手術沒有用太長的時間,醫生拿酒精在傷口周圍消毒,用手術刀割開了她肩頭的傷口,在綻開的肌肉中用鑷子取出了彈頭。然後把彈頭附近壞死的組織切掉,整理了傷口用針縫上。
劉清遠一直握著依依的手,整個手術他如同經曆了一場酷刑,他無法想象商依依的感覺,她隻是緊閉著眼睛,死死的咬著牙。他不斷的為她擦著額頭的汗滴,在她耳邊說著自己也知道沒有什麽意義的安慰的話語。
“結束了。”醫生說,“接下來最重要的是看傷口會不會感染,隻能靠你自己了,挺過了今天晚上就會好很多。明天要下腹沒有什麽不舒服,也沒有流血的話,胎兒也應該不會有什麽問題。”
依依聽到這話全身緊繃的神經一下子鬆懈了下來。
“沒事了,依依,沒事了。”劉清遠輕撫著她額頭濕透的頭發。
“其實還好,你不用太擔心我。”依依輕聲的安慰他。
劉清遠額頭抵在她的手背上重重的點了點頭,他已經哽咽的說不出話來。等他再抬起頭來,依依已經昏睡了過去,他看著她飽受折磨的臉,心痛的無以複加。
他就這樣一直守在她的身邊,在這個寂靜黑暗的夜裏,他獨自消化著這一切,他回憶起自己跟何梓明七歲第一次認識在一起玩耍的場景,雖然從那時起何大少就擺著白嫩的臭臉,一副不耐煩的樣子,但是他知道十幾年過去了,何梓明始終也沒有第二個朋友。
劉清遠輕笑了一下,落下了眼淚。
夜裏依依發起燒來,劉清遠找來毛巾打濕了敷在她發燙的額頭上,“依依,你不能有事,一定要挺過去!”
“何梓明,梓明……”她迷蒙的睜開了眼睛,呢喃著抓住了劉清遠的手。
“別走……”她哭了出來,眼淚如珍珠般,一顆顆的從眼尾滾下,無聲的沒入了枕頭。
劉清遠坐在她的床邊,反手握住了她柔弱無助的手,另一隻手輕撫著她的額頭,指尖為她溫柔的抹去眼淚。
“我不走。”他溫柔的說,“我會一直陪著你。”
依依的眼淚落的更厲害了,她哽咽著用雙手緊緊的抓住他溫暖的大手,牽引著這隻手來到她的小腹上,劉清遠隻感到手心發燙,酸楚的痛覺從手心傳到了心房。
“不要再離開我……”她昏昏沉沉的囈語著,眼眸卻發出異樣的光彩,飽含著深情和眷戀,“我們有孩子了。”
“嗯,我不會的。”
她挽著他的頸,讓他俯下身來,望入她幽深的眼眸,黑潭似的眸中中飽含了常人無法承受的痛苦。
“好痛,其實我撐不下去……”她輕聲抽泣。
他再也勾不出強裝的笑容,隻是默默的凝視著她,撫摸著她燒的發燙臉,在發燙的額頭上輕輕的一吻。
可是顫抖紅熱的唇印在了他冰冷的雙唇上,渴求的親吻著他。劉清遠遲疑的停滯了一瞬,俯身輕啄著她幹澀的唇,迎著她輕啟的雙唇,溫柔的吻著她。
她像是深海中漂泊的孤舟終於找到了安全的港灣,害怕再失去他,濃濃的依戀和沒有機會訴說的衷腸都化入了這個熱烈的吻中。劉清遠捧住她的臉,指尖浸著她的熱淚,深深的吻著她,雜糅著對失去的一切的無力和傷痛,對她深沉的愛戀,糾結盤繞的唇舌間交錯著,安撫著彼此傷痛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