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遠處的祁司雯被這混亂驚悚的場麵嚇的手上的黑相框砸落到了地上,她剛剛分明看到劉清仁身邊的一個軍官把黝黑的槍口對準了自己,而就在她大腦一片空白的一瞬間,那個軍官倒下了,槍聲從劉宗望身後的一個女人手中發出,她吃驚的發現那個女人正是她要來告發和劉清仁串通陷害自己舅舅的商依依。

商依依倒在地上手捂著被子彈打傷的肩頭,麵部表情扭曲著,因為疼痛,也因為她死死盯著近在咫尺的仇人劉宗望。就差這麽一點,一念之間,她十年的仇恨和痛苦,付出的一切代價就這樣落空了,再也不會有機會了,就這樣結束吧。她望了一眼死裏逃生驚呆在原地的祁司雯,眼中充滿了難以言說的複雜情緒,最終慘笑著認命的閉上了眼睛。

劉清仁手中的槍口震晃的斜了半分,他沒想到商依依在這樣絕佳的一擊即中的機會裏,最後關頭沒有射殺劉宗望,而是打死了要擊斃祁司雯的人。他雖然惱怒這突如其來的變故,但是劉清仁多年戰場官場的應變能力立刻就果決的選擇了擊斃商依依這顆已經沒有了價值隻會有麻煩的棄子。不料身邊的親弟弟察覺了他的意圖,迅速的衝撞了過來,讓他失了準頭。

他搵怒的斜眼看向身邊剛剛撞向自己的弟弟,當他想提槍再射倒在地上的依依的時候,隻覺得後腰上抵上了堅硬的槍口。

“大哥,我們說好的,你別逼我。”劉清遠在他身後焦急的輕聲道。

“給我抓活的。”劉宗望在眾警衛的護衛下對親信命令。

“是!”一眾精銳的軍官分別撲向了驚駭的呆若木雞的祁司雯和受傷在倒地上的商依依。

“都抓起來嚴格審問!”劉清仁隻好收起了手中的槍。

祁司雯受到極大的驚嚇,竭力的嘶喊著自己的無辜,在被兩個軍人衝上來暴力的壓跪在地麵的時候,暈厥了過去。

劉宗望身經百戰,遇險無數,此時已經從刺殺風波中鎮定了下來,信步走向被製服的商依依和祁司雯。

“司令,請進入會館,外麵怕還有危險。”劉清仁屈身截在他的麵前。

劉宗望的目光從昏迷的祁司雯轉到傲然跪著的商依依身上,“兩個女人,就想暗殺我?”

依依第一次近距離看清劉宗望,他五十多歲,頭發泛白,五短身材,脂肪堆積在肚子和兩頰,看起來並不像殺伐決斷的陸軍司令,倒像是笑眯眯的彌勒佛,隻是眯眯的眼縫裏並無半點慈悲,全然是睥睨眾生的不屑和嘲弄。

“我是楊其霖的女兒。”商依依不羈的揚起頭,被血滲透的衣襟和散亂的發絲毫沒有影響她堅毅的氣勢,“我替我父親送你下地獄!”

“楊其霖的女兒。”劉宗望走近兩步,仔細端詳著她的臉。他寬厚額頭上的橫紋舒展開來,露出輕蔑的笑,“好多年沒想到這位故人了,死了這麽多年了還沒死透嗎,哈哈,楊其霖是個不知死活的倔脾氣,沒想到生的女兒也是,可以一家團聚了。”

“你現在殺我易如反掌,不過你造了這麽多的孽,你死的那一刻,記得是定有我們楊家出的一份力。”依依恨恨的盯著這個十年來盤旋在她腦中的仇人,綻放出血淚斑駁的笑,“當然還有很多人想你死,要不我也走不到這裏。”

“你也是故人之女,我不會讓你這麽容易死的。”劉宗望目光一閃,警覺的掃了一圈的身邊的親信,胖胖的臉上露出慈祥的笑意,“把她壓回去,誰讓她死了誰就是她的內應。”

徐總督在一旁擦汗賠罪:“這是我們安保的失誤,我一定會查清楚怎麽殺手怎麽混入禮儀隊伍的,”

劉宗望半抬著眼皮,皮笑肉不笑的說,“不知道孫將軍和楊司令會不會也得到跟我同樣的待遇呢?”

徐總督幹笑了兩聲,“楊司令已經在內等候了,孫將軍的車隊也在門口了,還請劉司令進去坐下喝杯茶潤潤嗓子。”

於是在徐總督的引領下,劉宗望和他的隨從步入了楓丹白露的大門。

劉清仁本也應該隨行,因為看押人犯的事情,他停留了下來,商依依回頭的望向了他,強忍著疼痛露出鄙夷的眼神。劉清仁遠遠的看著劉司令的親兵把兩個女人從地上拖了起來,而弟弟劉清遠快步走向了看押人群,劉清仁沒有走過去,隻是轉頭低聲跟親信說了幾句。

祁司雯被拖起醒了過來,她哭喊著,“放開我,我不是殺手,我叫祁司雯,傅先生是我姨父,你們找他來問就明白了!我是來找劉司令伸冤的,我跟我舅舅都不是刺客,有人想殺我滅口!”隨即被人用布條塞住了口,押解上了車子。

依依也被拖行了幾步,耳邊傳來熟悉的聲音,“我來看押這個人犯。”

她抬起頭來,眼神不敢露出異樣,隻是緊緊蹙眉輕輕搖了搖頭。

“劉秘書長,這恐怕不合規矩。”看押的頭目對麵前的劉清遠說。

“嗬,規矩?劉司令剛剛私下命令由我來看守。沒有最核心的親信安排,這個刺客怎麽可能混進來找到這麽好的時機,要是人犯死在你手上,劉司令會怎麽處理呢?”

在看押頭目猶豫的一瞬間,劉清遠已經一手抓住依依沒有受傷的胳膊,將她往自己身邊拽了過來。

“我沒有接到劉司令的命令。”

“你現在可以進去請示。”

劉清仁遠遠看見弟弟已然占了上風,嘴角露出了笑容,他對手下親信使了個眼色,兩人便不露聲色的往押解人群走去,等劉清遠押著商依依準備逃跑的時候,就把他們一起擊斃。

這時孫將軍的車隊也已經到達了停車場,人聲嘈雜一片,不知道從哪裏出現了一個聲音,“劉副司令,劉司令叫你立刻進去。”

劉清仁點頭應聲,往門口走了幾步,突然有一種很奇怪不安的感覺盤旋在腦海中,站在大門口他突然停住了腳步,回頭去看。

商依依的臉上因為肩傷而帶著痛苦的表情,可是她的一雙清眸閃著光,目光炙熱的看著走近的一個穿著深藍色條紋西服的男人,那人大步流星向前走著,一手放在了腰間,劉清遠也看到了,目光盯住了他。

“把她壓到那個車子上去!”男人對著劉清遠說,“徐總督派我來與你們聯合押解,以防意外。”

劉清仁隻看到那人的背影,但是隱約聽到他說這句話的時候,大腦一下子清晰了起來,剛才混亂中聽到的聲音就是他的,何家大少何梓明。

劉清仁像獵豹一樣敏捷的舉起了槍,對著警衛大喊,“抓住這個男人!”

可是並沒有人聽到他的命令,因為一聲巨大的爆炸聲掩蓋了一切的聲音。從楓丹白露的大堂內掀起了劇烈的震動,在短短一瞬泛起了濃烈的煙塵,飛沙撲麵,劉清仁被巨大的震波和飛出的瓦礫震倒在地上。

過了幾秒鍾,大家才都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麽,一時人聲鼎沸,楓丹白露裏麵的人被炸死紮傷,或被砸落的石塊掩埋,大堂外的警衛和軍人往裏衝,三方守衛軍交織在一起,亂成一片。

“大堂埋了炸彈!”

“有刺客刺殺劉司令!”

“快叫救護車!”

“封閉所有出口,嚴查所有可疑人員!”

劉清仁在短暫的昏迷後清醒了過來,他看到周圍的人像無頭蒼蠅一樣亂竄,他抓了一個手下的人問詢。

“副司令,大堂發生了爆炸,有人借著爆炸刺殺劉司令,現在情況不明,劉司令生死未卜!”

劉清仁眼中閃著精光,大腦迅速的盤算著當前的情況,厲聲喊道:“快去通知外城駐守的部隊,劉司令被刺殺,一級戰備搜查可疑人員!你快去發電報給十九師各團長,去給北京發電報!”

“是!”“是!”

劉清仁本想衝進去看劉宗望的情況,但是發現右腿被石塊砸傷了,他抬頭搜尋著剛剛押解的方向,看到商依依跪在地上怔怔的看著楓丹白露恢弘的大門頃刻間變得殘破淩亂,眼中閃爍著不可思議的光芒。

冷靜而亢奮的何梓明在爆炸的硝煙中像是從地獄中走出來,舉起手槍把看押依依的兩個還沒有從爆炸中反應過來的警衛擊斃,劉清遠也一左一右的開槍射殺了剛從劉清仁身邊潛伏過來的親信,順勢抱起了商依依。

劉清仁麵部肌肉**著,原計劃被破壞,現在局麵一片混亂,他要重新控製局麵,不能放任不可控的人活著,他猙獰的舉起了手槍,對準商依依的腦袋,扣動了扳機。

何梓明一直在警惕的審視著周圍的情況,在這一瞬他已經看到了劉清仁端起了槍口。他飛身推開了商依依,噗的一聲,子彈飛旋著穿過了何梓明的左臂,繼續前行,減低了速度擦著商依依的脖子飛過。

何梓明的血噴到了商依依的臉上,她的頸上一陣燒炙的疼痛。

“快帶她上車!”何梓明右手舉起槍對著劉清仁還擊,可是身體疼痛的太厲害無法瞄準打偏了。劉清仁凶戾的發了狠的不斷射擊著,絕不甘心讓何梓明和商依依在自己手中失去控製。

“何梓明!”她帶著哭聲喊著他的名字。

“一起走!”劉清遠吼道。

“你帶她先走,記住我說過的。”何梓明一邊用右手舉槍射擊,一邊把流著血的左手撫到了商依依的臉上,用食指中指的指腹輕擦在她柔軟的唇上,然後用力的按了一個指吻。

“我說過的話都會算數,你要殺的人我都會殺掉。”

他沒有回頭看她,隻是往車子的方向用力的推了一把劉清遠,像血水中的翻滾蛟龍,帶著嗜血的痛楚和絕殺的快意,舉著槍大步的朝劉清仁走去。

“別走!你別離開我……”依依痛哭著伸手想要拉住他,可是已經攬不到了,手中隻剩下了空氣。

劉清遠也不再猶豫,在警衛們大亂還沒有來得及衝出來圍堵的時候,他抱著受傷的依依迅速的衝到了車裏,開動了汽車。

汽車在槍聲中一騎絕塵而去,隻在後視鏡裏看到何梓明走近了跪立在地上端著手槍的劉清仁,他踉蹌了幾步也跪倒在地上,然後又爬了起來舉起了手中的槍,隨後兩人一前一後撲倒在了地上,有反應過來的警衛不斷的圍了上去。

劉清遠牢牢的握著方向盤,始終沒有說話。而在後座的依依一直趴在椅子上,臉貼著後車玻璃,烏黑的眼睛失焦的看著車後的一切。

她中指食指的指腹一直貼著蒼白帶著血跡的唇,像是一個雕塑一樣,一點聲響也沒有,隻有從脖子不斷流下的鮮血才顯出是一個受傷的活物。

過了很久,後座撲通一聲,依依整個人跌落在椅子上,陷入了昏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