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清晨的第一縷晨光透過白色的窗簾照入屋內,這幢洋樓的主人拉開了窗簾,在黑暗中等待已久的他,眯著眼看著窗外的朝陽,明豔的火團跳躍入幽黑的眸中。
何梓明轉身去浴室裏沐浴,對著鏡子塗滿的剃須膏的下巴,取出了鋒利的剃須刀片,抬起下頜,從左到右,耐心細致的把厚厚的白色的泡沫刮去,露出幹淨堅毅的下頜線。他在鏡子中仔細的審視著自己的臉,這張臉因為睡眠不足而顯得蒼白,眼眶暗沉,但是一雙眼眸卻因為決斷時刻的到來而閃爍著亢奮決絕的光芒。
他走入衣櫥換好了襯衫,馬甲,在腰間係上牛皮的配槍帶,從保險櫃裏取出一把銀色的勃朗寧手槍,開膛查看了子彈,別在腰上。他把襯衫袖口細致的打理折好,按上袖扣,然後從衣架上取下依依買給他的那套深藍色暗條紋西服,穿好,打上領帶,梳理好頭發,戴上軟呢帽。
然後走下樓撥出了一個電話。
“警署徐總督那邊已經安排妥帖了,奉係的楊司令兩點半到場就會啟動,人員和線索都很幹淨,隻要您那邊指向日本人的材料都準備的到位,是不會有問題的。”他笑道,“能為您做事不勝榮幸,上海需要您的保護,孫將軍。”
掛上電話後,他深深的呼了口氣,便走出了家門,他肆意優雅的背影,好似去幽會情人的瀟灑浪子。
司機載著何梓明去了一趟傅先生那裏,他說這兩天父母從穎城來上海,但是來去匆匆,沒能親自到訪,讓他送了包裝精美的穎城土產。傅先生客套寒暄了兩句,這種手信自然是讓仆人隨意收下,他們聊了聊近期的業務,何梓明說中午還有約就先告辭了。
臨走時傅先生突然問道,“你這兩天有沒有看到司雯?”
何梓明點頭,“前兩天因為那件事跟司雯前後腳進了審訊室,怕她受了驚嚇,跟她聊了聊,但是我們的關係,您也知道,現在不似從前,所以也不便多見麵。”
“她前天來我這對你好似有些怨言,我也不好說什麽,雖然你們已經退婚了,但還是多關心關心她,怕她想不開做出什麽事情來。”傅先生意味深長的說。
“我們的私事讓您操心了,我會照看她的。”何梓明笑笑。
中午何梓明來到了楓丹白露對麵的飯店,人不多,他獨自在飯店裏的餐廳就餐。快到兩點的時候,隔壁一桌來了兩個年輕男人,點了一壺茶水,倒茶的時候,其中一人借著另一人起身擋住其他人的視線,衝旁邊的何梓明搖頭示意。他們從今早就在這裏監視,沒有看到指定的那三個房間裏有人出入。
何梓明眉頭輕蹙,展開手中的朝暉早報報又看了一會兒,抬表看眼時間,兩點整。
他留下小費結賬,起身走到飯店住房部,在經過吧台的時候,輕瞥了一眼,一直坐在吧台的女人此時站起身來,往電梯間走去,她美麗旗袍下的肌肉透出緊張的氣息。
何梓明不遠不近的跟在她身後,隨她一起上了電梯。在電梯間裏,他從口袋裏取出了煙匣子,點上了一根煙。
“抽嗎?”何梓明抬著眼皮問她。
她搖搖頭,隨即又點點頭,從煙匣子裏取出了一根,她拿煙的手都有些顫抖。
“別怕。”何梓明淺笑,“很快就過去了。”
馮之棠狠狠的吸了一口煙,隨即嗆的咳了起來。
“表哥,驗完這三個房間,你就會把照片還給我,放過我是不是?”她楚楚可憐的看著他。
“那要看你的消息準不準了。”
不一會兒,電梯門開了,剛剛喝茶的兩個年輕人從三層的樓梯口走了出來,漫不經心的路過電梯間,何梓明與他們倆對了個眼色,兩人分別走向302,303兩個房間,從褲兜裏摸出鑰匙,在何梓明的注視下凝神擰開了鎖。房門輕啟,兩人分別摸出手槍,貼著牆邊推門閃身入內。
馮之棠緊張的心髒驟停,短短幾秒,那兩個年輕人分別從房間走了出來,衝何梓明搖搖頭。
何梓明臉色越來越冷峻,揚揚下頜,示意他們一起開啟304房。
一人剛用鑰匙觸到門鎖,還沒有擰動,何梓明感覺不對,對他做了一個暫停的手勢,無聲的趴在地毯上,從底下的門縫看向門內,感覺到了人的陰影。
何梓明拉過馮之棠一起,輕輕敲了敲門,門內沒有回音。他在馮之棠耳邊輕聲說了幾句。
馮之棠緊張的看向表哥,但何梓明隻是冰冷的示意他按照他說的做。
“計劃有變。”馮之棠努力讓聲音聽起來正常,貼著門輕聲道,“我是劉夫人,你能認出我的聲音吧,我親自帶來副司令的指令。”
門內沉寂了良久,傳出沙啞的聲音,“什麽指令?”
“進去說。”馮之棠在何梓明的示意下說。
何梓明和兩個男人持槍掩在牆邊,過了一會,聽到門鎖開動的聲音。
“夫人,請進來說話。”
房門打開了,看不到屋內的人,應該是掩在門後。馮之棠嚇得手腳發抖,勉強往裏走了兩步,何梓明和那兩個人正要舉槍衝進去,不料馮之棠被一股力量拉扯了進去,摔在地麵上,門後躍出一高一矮兩個戴著鴨舌帽的男人,一個從上一個從下,向牆外掩藏的三人舉刀就刺。
雖然門外三人持槍,但是他們都是專業的殺手,近距離的刀槍混在一起,隻聽匕首刺入骨肉的聲音和兩聲悶悶的槍響,在幾人纏鬥的時候,何梓明放了一槍,衝進了房間,裏麵隻有瑟瑟發抖的馮之棠和架好的狙擊槍,沒有商依依的蹤影。
短短一分鍾走廊上生死已定,從門外躺下了三具屍體,戴著鴨舌帽的高個子男人擋在門口冷冷宣布,“劉副司令吩咐過,誰來幹擾就是內奸,一律殺掉,夫人也不例外。”
何梓明舉槍就射,鴨舌帽往地上一滾,把何梓明撞到了牆角,槍被撞到了地上,兩人扭打了起來。鴨舌帽訓練有素,被何梓明襲擊過後很快占據了優勢,猛的擊打何梓明的胸腔。
何梓明一聲悶哼,感覺到肋骨斷裂的聲音,一旁的馮之棠聽到鴨舌帽的話嚇的臉都白了,蹲在地上嚇的都喊不出聲音。
“快把槍拿走!”何梓明看鴨舌帽正要去地上撿槍,對馮之棠喊道。她才反應過來,跟鴨舌帽一起往槍的方向撲過去,就在鴨舌帽推開了她,摸到槍的時候,隻聽到背後一聲悶響,鴨舌帽俯倒在地上,背後一個窟窿正在流血,他掙紮著要去握住地上的槍,卻被身後的何梓明一腳踢到了角落。
馮之棠顫抖的抬起頭來,看著何梓明手中握著一把槍,他木無表情的把槍口擦了擦,放回了腰間。
“你丈夫已經防到這一招,這個人是他的備選刺殺方案。他的第一擊殺地不在這裏。”
何梓明臉色慘白,轉身就往外跑去。
“何梓明,表哥,別留下我,我怎麽辦?!”馮之棠哭著向著他遠去的方向,沒有回應。
何梓明忍著胸口的劇痛,衝下樓梯,往百米遠的楓丹白露奔去,他抬手看手表,已經2點30整。
他遠遠看到奉係的守衛兵已經在楓丹白露門口就位,應該是楊司令已經到達會場內了。而另外一列車隊車隊緩緩駛入停在了門口,北京直係的守衛兵在另一邊就位,三輛主車上的人紛紛下車,劉清仁走到劉宗望的身邊好像在介紹著些什麽,第三輛車上的劉清遠神色焦灼的跟旁邊負責安保的人低頭吩咐。
何梓明在五十米外的安保線外被攔住,他沉穩的停下腳步,忍著疼痛不讓守衛警察看出自己的異樣,瀟灑的從西裝裏掏出徐司長親手寫的放行條。另外一個頭目走過來,他認識何梓明這位金主,看了眼放行條就客氣的請他進了安保線。
他滿心焦慮,但是也不能直奔過去,踏著急切的的步伐,快步的走向楓丹白露大門。這時從楓丹白露走出徐司長和警署的核心安保人員,信步走到車前,笑容滿麵的歡迎北京到訪的劉宗望司令,此時在徐司長身後一位穿著深綠色洋裝的接待小姐微笑著做出請往裏走的優雅手勢。
當何梓明看到她的臉,他的心髒要從斷裂的肋骨中衝撞出來。
他再也無法鎮定,竭力的往前跑去,隻見她的右手低垂下來,做出要從裙下掏出槍的姿態。
“那個女人誰放進來的?”聽到徐司長的聲音,“快壓走!”
“劉司令!請您為我舅舅伸冤!”隻見祁司雯端著一個黑色的相框不知道從哪個位置疾步的衝了出來。
劉宗望轉回頭來,警惕的掃了她一眼。
“這人是刺客!”隻聽劉清仁的聲音,他對身邊親信使了個眼色,目光猝然投向了正掏出槍的商依依,示意她立刻動手。
現場一片混亂,周圍的警衛兵往祁司雯的方向防衛,在這一瞬,沒有人注意到身後的接待女子已經舉起了槍。
在這電光石火的一刹那,商依依看著咫尺之間的仇人,多年來心裏演練過千萬遍手刃劉宗望的場景就要實現了,她端著手槍就要扣動扳機。
何梓明看著眼前混亂的場景,瞬間感到了窒息,隻聽到砰,砰,兩聲槍響,劉宗望並沒有倒下,而是劉清仁身邊的親信先倒地。
然後看到依依搖晃了一下倒了下來,何梓明腦中嗡的一聲,心裏所有的光忽的一下滅了。